古代西域书法缘起与墨迹的书法史价值研究.pdf

新疆艺术学院学报新疆艺术学院学报JOURNAL OF XINJIANG ARTS UNIVERSITYJOURNAL OF XINJIANG ARTS UNIVERSITY“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这首唐代著名边塞诗人王昌龄所作的 从军行 可谓妇孺皆知，诗中描绘了一幅荒远愁绝的边塞景象，而“荒寒”、“苦热”、“遥穹”等意象也往往成为一般中原人士心中的西域风貌。诚然，西域地区是存在着这些容易让人产生“边愁”的景象，但她还有着动人的“琵琶新声”。应当说，“边愁”意象是不能真正涵盖古代西域的文化形态的。西域地区所拥有的巨大历史文化资源和众多文化遗产早已受到学界的关注，尤其是其与中原文明水乳交融后所孕育出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经典很值得我们当代学人深入发掘与继承。古代西域地区，依清代 钦定皇舆西域图志记载“其地在肃州嘉峪关外，东南接肃州，东北至喀尔喀、西接葱岭，北抵俄罗斯、南接蕃藏，轮广二万余里。”是古代“陆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和重要枢纽。当然，古代西域地区更是孕育中华文明的重要地带，她虽处边陲却与中华文明一脉相承，这里的先民同样创造了丰厚的文化遗产。而“书法”这门代表中华文化最高精神价值与审美观念的艺术形式，在古代西域地区一样有着悠远的文化传统。正如日本著名汉学家、书法家西川宁先生所言，“新疆各地发现的汉至魏晋时代的墨迹，对于书法史来说十分重要”。因为，自两汉始那些中原士人，就将他们所钟情的书法艺术带到了西域，并使其在这里传播发展，两千年来虽历经风雨浮沉，却文脉不绝，延续至今。作者简介：袁健，男，新疆艺术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传统艺术美学、书法历史与理论。西川宁.晋人的墨迹：日常书写 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339.古代西域书法缘起与墨迹的书法史价值研究袁健（新疆艺术学院乌鲁木齐830023）摘要古代西域地区是陆上丝绸之路的交汇之所，也是中华文明向西的重要腹地，自西汉张骞凿空西域以来，中原“士人”就将书法艺术带到了这里。由于气候干燥，大量魏晋时期的书法墨迹被瘗藏在地下，20世纪出土之后，弥补了同一时期中原地区留存墨迹书法罕见的缺憾，并对重新梳理中国书法史有着重大的意义与价值。关键词古代西域士人 书法墨迹书法史价值622024年3月 第22卷第1期美术设计研究一、两汉时期西域的书法缘起西汉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张骞出使西域，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汉宣帝任命郑吉为西域都护，从此“汉之号令班西域矣!”西域文化也成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与中原的密切交流，西域也自然地产生了毛笔书写汉字的文化传统，尤其是在“礼乐文明”中成长起来的中原“士人”们，由于各种因素远赴西域，他们中的很多人原本就“善书”，他们给西域带来了正统的“士人书法”，开启了书法艺术与古代西域地区的重要因缘。自汉武帝开始，汉王朝为确保西域的稳定，共同抗击匈奴，开始与乌孙部落和亲，著名的“细君公主”与“解忧公主”先后远嫁西域，她们为巩固边疆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解忧公主”的侍女冯嫽更是两度出使乌孙，稳定政局，史称“冯嫽定局”。作为传奇女性的冯嫽还是古代西域第一位载入正史的书家，汉书乌孙传 有“初，楚主侍者冯嫽能史书，习事，尝持节为汉公主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 冯夫人。为乌孙右大将妻”的记述，而“史书”在汉代更因隶书为书佐曹史们使用，成为隶书的另一种别称，因此，一代传奇女性的冯嫽不仅在内政外交上有超人的胆识与才干，更是为我国古代西域地区带来了书法文化的传统，可以说“汉代，是西域书法艺术史的始创时期，西域书法艺术史，是冯嫽用史书写起的”。虽说，冯嫽还不能算作完全意义上的“士人”，但她也具备了一定程度的士人学养，从冯嫽开始，西域地区在泱泱汉风的熏陶下书法文化的传统已绵延两千余载。东汉时期，出现了一位安定西域的历史功臣，他便是“三十六人抚西域”、威慑远域万里封侯的“班定远”班超。历代文人、史家在歌颂“定远侯”投笔从戎的胆略豪情的同时，可能忽视了班超在年轻时是以“执笔慵书”奉养高堂老母的。他以抄书为生，职业虽不尊贵，但从单纯的艺术审美角度来看，他的书艺水平应该是十分精熟的。只因为他随后出生入死建立隽功而不专攻书道而已。他在西域生活31年，从“士人”成长为“英雄”，其虽以画策安边为志，却也在无形中为这里的中华文化与书法文化的推广起到重要作用。而他的助手徐干更是一位有着较高艺术成就的士人书家，唐代张怀瓘在 书断 中记载“徐干字伯张，扶风平陵人，官至班超军司马。善章草书。班固 与超书 称之曰：得伯张书，稿势殊工，知识读之，莫不叹息。实亦艺由己立，名自人成”。徐干的书法能得到当时著名的史学家和书法家班固的称赞，足见其书法造诣之高。徐干辅佐班超安定边陲，治理西域的同时必然每日使用汉字书写，虽不能称为狭义的书法创作，但他和冯嫽女史一样，客观上推动了西域地区汉字书写与书法文化的传统的建立。以班超、徐干等为代表的“中原士人”，不仅安定了当时西域复杂的局势，同时也开创了中原士人在古代西域地区从事汉字书法文化的传统，自两汉始，书法这门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价值与审美理想的艺术样式便在西域地区绵延开来。二、魏晋时期西域书法墨迹的书法史价值“兰亭论辩”曾是新中国一场颇具影响的笔墨论证，正反两方主要针对王羲之 兰亭集序 的真 王乃栋.丝绸之路与中国书法艺术 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14-15.王乃栋.丝绸之路与中国书法艺术 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14-15.张怀瓘.书断 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2:188.63新疆艺术学院学报新疆艺术学院学报JOURNAL OF XINJIANG ARTS UNIVERSITYJOURNAL OF XINJIANG ARTS UNIVERSITY伪问题展开讨论，论辩双方的主角分别为著名史学家、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与身为江苏省文史馆馆员的著名书法家高二适。1965 年 5月，郭沫若先生相继在 光明日报 和 文物 杂志上发表两万字的长文 由王谢墓志的出土论到 兰亭序 的真伪，他根据1964年在南京出土的谢安伯父谢鲲墓志和王羲之堂弟王兴之夫妇墓志上的隶书碑文，确认“天下的晋书都必然是隶书”，而行书 兰亭序“既不是王羲之的原文，更不是王羲之笔迹”。此文一出，立刻在全国引起轰动。当时，身居金陵的高二适先生不顾二人地位上的悬殊，毅然撰文提出反驳，后经由其师章士钊先生的帮助，高文遂见于同年的 光明日报，“兰亭论辩”也至此拉开了帷幕。1972年，一件出土于新疆的古代墨迹却让郭沫若先生重新在 文物 杂志上发表文章，进一步肯定其七年前的观点，并提出“兰亭论辩”“在我看来是已经解决了”的结论。这件墨迹便是出土于新疆吐鲁番英沙古城之南，一座佛塔遗址中的 三国志 吴志 吴主传 残卷。它与更早时同样出土于吐鲁番，后流入日本的 吴志 虞翻陆绩张温传 吴志 虞翻传 抄本一起被确定为东晋写本。郭沫若先生认为“看到这两种 三国志 的晋抄本，又为帖的伪造添了两项铁证”。“笔捺极重，隶书气味很浓”，“新疆出土的晋写本是隶书体，则天下的晋代书都必然是隶书体。所谓一隅三反。”郭文结论或许太过于武断，但由此可见，古代西域地区的书法墨迹对重构中国书法史的重要意义与价值，同样也印证了中原地区的文化传统在经历两汉之后，到魏晋时期在西域已有了较深的基础。这两卷 三国志 写本虽出土于西陲，却因气候地貌的特殊原因，成为当今存世写卷中年代最为久远的书法文化遗产。在古代西域不仅发现了最早的墨迹史传，同样大量的墨迹文书、信笺也瘗藏于这里。日本佛教净土真宗西本愿寺第二十二世寺主大谷光瑞因受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等人的影响，数次率僧人橘瑞超等人来到古代西域的重镇“楼兰古城”，并以探寻佛迹为名，攫取了数十件魏晋、十六国时期的残纸、简牍墨迹，其中最为著名的当数写于东晋咸和三年（328年）的 李柏文书（图1），李柏为东晋至前凉时期的西域长史，爵封关内侯，其名见于 晋书张轨传，书迹为李柏写给当时焉耆王龙熙的两封内容大致相同的书信草稿。从书法审美的角度来看，其用笔朴质，虽未论精妍，但方圆兼备，使转自如；结体开阖有度，富于变化，略带有隶书笔意，且行气亦显流畅，气息古厚自然，具有较高的书法水平和重要的文献价值。李柏文书 的作者虽非书坛大家，但通过其身份可以判定，其一定受过较为良好的士族传统教育，故而书艺也都属较上乘水准。通过 李柏文书 为代表的楼兰残纸墨迹，可以从某种角度照见东晋时代的“士人书法”的真实风貌，尤其是与 兰亭论辩 上编 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7:18.兰亭论辩 上编 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7:2-3.图1 李柏文书642024年3月 第22卷第1期美术设计研究王羲之早期书作如 姨母帖 的相互比较，可以管窥王羲之中年“增损古法”之前的书风特点，亦可以将 李柏文书 作为“旧体”笔法文本，对照王羲之成熟时期代表书作，探寻其“新体”书风“俱变古形”的创造性特征。因此，启功先生曾在其作论书绝句 中盛赞出土于西域的“楼兰残纸”与李柏文书，诗云：“风流江左有同音，折简书怀语倍深。一自楼兰神物见，人间不复重 来禽。”并进一步解释道：“其字迹体势，虽互有异同，然其笔意生动，风格高古，绝非后世木刻石刻所能表现，即唐人响拓，亦尚有难及处。”在启功先生的眼中，这些非出自名家的晋代墨迹，其书法价值远在后世那些失去笔意的唐宋响拓刻帖之上。随后，启功先生又针对楼兰地区出土的“无缘展怀残纸”论述道：“如残纸中展怀一行，下笔处即如刀斩斧齐，而转折处又绵亘自然，乃知当时人作书，并无许多造作气，只是以当时工具，作当时字体。时代变迁，遂觉古不可攀耳”。启功先生的寥寥数语，却将以 李柏文书 为代表的西域楼兰残纸书法的重大价值彰显出来，这些非出自名家之手的残纸墨迹在书法史上的价值是不容小觑的，不仅体现了两晋时期西域地区的书法艺术风貌，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书艺看似无法与江东王谢子弟相媲美的残纸墨迹，可能比我们所见到的唐摹宋刻后的“二王法书”更近于“江左风流”的本来面目。结语古代西域地区是陆上丝绸之路的交汇之所，也是中华文明向西的重要腹地，其地下瘗藏着许多重要的书法文化遗产。20世纪以降，由于西域考古时代的来临，使得“西域书法”重新进入书界学人的视野，尤其是大量的墨迹残纸的出土弥补了同时期中原地区，即两晋时期留存墨迹书法罕见的书法史缺憾，对于管窥这一时期的“士人书风”与汉字日常书写的风格面貌有着巨大的帮助。郭沫若、启功与西川宁皆为中日两国书法理论与书艺实践并重的大师级人物，他们以犀利而独到的学术眼光发现了古代西域地区书法墨迹在重新梳理中国书法史方面的重大意义与价值。如今，进一步深入研究古代西域地区的书法文化遗产尤其是两晋时期的书法墨迹，对于建构中国书法史论与指导书法创作都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责任编辑韩迈 启功.启功全集：第2卷 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198.启功.启功全集：第2卷 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198.65新疆艺术学院学报新疆艺术学院学报JOURNAL OF XINJIANG ARTS UNIVERSITYJOURNAL OF XINJIANG ARTS UNIVERSITYA Study of the Origin of Calligraphy and the Historical Value ofCalligraphy Inscriptions in the Ancient Western RegionsYuan Jian（Xinjiang Arts UniversityUrumqi830023）Abstract：The ancient Western Regions was the intersection of the overland Silk Road and an important hinterland forChinese civilization to move westward.Since Zhang Qian of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opened the route in the WesternRegions,the scholars of the Central Plains have brought calligraphy art here.Due to the dry climate,a large number ofcalligraphy inscriptions in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 were buried underground.After being unearthed in the 20th century,they made up for the deficiency of calligraphy inscriptions composed in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 in the Central Plainsregion.They have contribute significantly to the recompiling of the history of Chinese calligraphy.Key Words：Ancient Western RegionsScholarsCalligraphy InscriptionsHistorical Value of Calligraphy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