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语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pdf

语言科学ISSN 16719484CN 32-1687/G2024年3月第2 3卷第2 期（总第12 9期）142 一152湘语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罗耀华阳美琼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宅湖北武汉430 0 7 9提要文章讨论了新化话中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i2k和“你个”n1k的句法分布，说明了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和日语、韩语等语言的话题标记一样没有句类限制。根据语法化理论，文章认为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由指示代词“一个”和“你个”虚化而来，因此二者受“语义滞留”现象的影响，随着话题所指对象与说话人之间的时间距离、空间距离和心理距离的不同，分布情况会有明显的差异。关键词新化话前置型话题标记中图分类号H174文献标识码A已句法分布指示代词文章编号16 7 1-948 4(2 0 2 4)0 2-0 142-111引言话题标记(topic marker)是用来体现话题功能的语言形式手段。广义的话题标记指各种音段成分、韵律成分和语序，狭义的话题标记是指用来表示语言单位的话题功能的某种音段成分，在语法上属于形态或附属性的虚词。（徐烈炯和刘丹青1998:8 2)本文研究的是狭义的话题标记指示词演变成话题标记是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如：Graham(1972)认为古汉语中的“夫”可作前置的话题助词，话题助词“夫”语法来源于相同句法位置上的远指代词；方梅（2 0 0 2)认为北京话中用作话题标记的“这”是指示词情境用法的延伸；Gerner（2 0 0 3)研究了中国贵州威宁彝族尼苏语的话题标记“no33”，认为它经历了由指示代词到定冠词再到话题标记的演变路径；de Vries（2 0 0 6)指出在巴布亚的语言中，当一种语言没有形成专门的话题标记时，通常会用指示词标记话题成分；张薇（2 0 12)考察了吴语海盐话中由远指代词演变而来的话题标记“个”；张军(2 0 12)发现，羌语支的大多数语言以及藏语支的白马语中的话题标记除标记话题外还充当定指词，藏缅语“名词十指代词”的语序为指示代词发展为话题标记提供了条件，如白马语的话题标记兼定指词“te33”和“1e33”可能与指示代词“nde33”（这）和“u1e3”（那)有关;Schokkin(2014)研究表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Paluai 语中因主题化或话题化方式而被前置的成分往往被中指代词“teyo”修饰，使话语获得明确的“话题一说明”或“主题一述谓”结构；邵明园（2 0 18:17 0)发现藏语东纳话中的话题助词 ta”源自本义为“此”的“da”，等等。新化话中的话题标记“你个”n1ky和“一个”i21kv也由指示代词虚化而来，用于介引话收稿日期2 0 2 1年1月9 日定稿日期2 0 2 3年8 月2 2 日*本文得到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2 1FYYB022）和教育部中外语言合作交流中心重点课题经费（2 2 YH 44B)的资助。感谢语言科学匿名评审专家提供的宝贵修改意见。文中谬误概由作者负责。142doi:10.7509/j.linsci.202308.034624罗耀华等湘语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题。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汉语方言卷（第2 版），新化话属于湘语娄邵片新化小片。罗昕如（1998：6)指出，新化县内方言分歧较大，按水系可把新化话划分为城区话、河东话、河西话三大块。本文研究的是新化话中河西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1】2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的句法分布2.1“一个/你个”标记的话题类型2.1.1名词性成分(1)只一个电视好看，一天到晚其俚紧倒看得。（只有这电视好看，他们能一天到晚一直看。）(2)先有得条么个好路唧个，一个农村里地。（以前没有一条什么好路的，农村里。）(3)你个街上到哩五点钟唧你个喇叭仔就放得汪汪叫。（街上到了五点钟左右喇叭就放得很大声。）（4)我你个大大细细有舍过其个。（我大大小小各方面没有对他蔷过。）例(1)的话题是“电视”，述题“好看，一天到晚其俚紧倒看得 是对话题的陈述和说明；例(2）一（4)的有标记话题包括方位短语“农村里地”“街上”、名词“喇叭仔”和名词短语“大大细细”。本文认为，话题是一种句法成分，因而可以位于句子的不同层次。如例（3)中有两个话题，分别是“街上”和“喇叭仔”,其中话题“街上”是第一层话题,其统摄的述题是“到哩五点钟唧你个喇叭仔放得汪汪叫”；而该述题中还包含了一个话题结构,其中“喇叭仔”是第二层话题，述题是“放得汪汪叫”。根据徐烈炯和刘丹青（1998:51)的分类，位于句首、充当全句话题的是“主话题”,位于主语与句子的主要动词或动词短语之间的话题是“次话题”。“一个”和“你个”主要介引主话题，但也有介引次话题的情况，如例(4)的话题“大大细细”位于句子主语“我”之后。因为话题往往是已知信息，而述题作为信息焦点多为新信息，所以话题在前，述题在后是最为常见的汉语话题结构。但在新化话中，为了更加突出述题所表达的信息，可以将新信息先说，从而把述题放于话题之前，构成易位话题句，此时的话题仍然可以被“一个/你个”标记，如例(2)的话题“农村里地”位于述题之后。2.1.2谓词性成分动词和动词短语短语也可以充当话题，此类话题也可以由话题标记“一个/你个”介引出来。例如：(5)讲起来是派海有味个，一个打泥鳅婆。（说起来是挺有趣的，这捉泥鳅。）(6)以后一个炒菜莫放盐炒，放点水唧再放盐。（以后炒菜别放盐炒，放点水再放盐。）（7)甲：你个广播喊你俚存钱喃，存钱就送东西喃。（那广播喊你们存钱，存钱就送东西。）乙：你个送东西具体是送点么个唧？（送东西具体是送点什么？）(8)古唧你个上班你是上夜班还是上白班？（现在上班你是上夜班还是上白班？)【1】不少汉语南方方言点中“二”用作指示词（张惠英2 0 0 1:137），新化话中表近指的i2与数词一“i24读音相近，结合张惠英（2 0 0 1：137)可知，新化话中i2的本字应该是“一”。林素娥（2 0 0 6)指出湘赣粤等汉语南方方言中第二人称代词常用作非近指代词。新化话的远指代词“你”n?1与第二人称代词“你 Ln1之间即属于这类情况。本文认为“一个”和“你个”是指示代词而非短语，因为在新化话中，指示单位“一”和“你”不能单独起指别作用，也不能单独起替代作用，不能独立充当主语、宾语和回答问题，“二”和“你”需要与量词搭配使用。“个”作为使用频率很高的量词，常常与指示语素“一”和“你”组合，久而久之“个”词缀化，“一个”和“你个”都变成了词，其标志是“个”的语音形式弱化，由ko45变成k，以及“个”的意义消失，“一个”和“你个”的意义基本相当于普通话的“这”和“那”，如：你个是那落？（那是哪里？）就一个几件衣裳好看点唧。（就这几件衣裳好看点。）143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例(5）一（8)的话题分别是“打泥鳅婆”“炒菜”“送东西”“上班”。当话题由动词或动词短语充当时，常常出现拷贝式话题结构。所谓拷贝式话题结构，就是话题与句子的主语、宾语甚至谓语动词完全同形或部分同形,同形的成分之间在语义上也是同一的（徐烈炯和刘丹青1998:141）。如例（6)的话题“炒菜”与谓语动词“炒”部分同形，例（7)的话题“送东西”与谓语动词“送”部分同形，例（8)的话题“上班”与谓语“上夜班/上白班”部分同形。在上述例句中，例(5)是易位话题句，话题“打泥鳅婆”位于述题之后。形容词和形容词短语充当的话题也可由“一个/你个”标记：（9)天天上簡久个班，讲句实话，一个吃亏是真个吃亏。（天天上这么久的班，说句实话，辛苦是真的辛苦。)(10)其只讲其个女偌俚唧乘态，我看倒过一道，你个簡俚乖态也有有。（他一直说他女儿多么漂亮，我见过一次，那么漂亮也没有。）例(9)和例(10)的有标记话题分别是“吃亏”和“簡俚乖态”。由形容词充当话题的话题句也常常以拷贝式话题结构的形式出现，如例(9）。例(10)可以看作是隐性的拷贝式话题结构，因为“也有有”后隐含了“簡俚乘态”这一成分，但按照当地表达习惯，在实际会话中“也有有”后不可能出现与话题同形的“簡俚乖态”,所以我们把例(10)看作是隐性的拷贝式话题结构。“你个簡俚乖态也有有”属于新化话中一个典型的话题结构“AP(形容词短语)也有有”,其中AP主要是由指示程度的指示代词“簡俚”（这么/那么)与中心语形容词组成的状中短语。普通话中无法直译这一结构，按照普通话日常口语语序，只能理解为“要说那么好看吧也没有”（采用言说类话题标记“要说吧”)或“没有那么好看”（此时的结构并非话题结构）。“AP也有有”这一话题结构在新化话中很常见，说话人将AP成分放置于话题的位置使之成为谈论的对象，且常常用话题标记将其凸显出来，这说明新化话中存在一些特有的话题结构，也间接表明话题在新化方言语法中的重要地位，这是话题优先特征的一种体现。2.1.3小句本文所说的“小句”采用邢福义（1995)的定义：“小句主要指单句，也包括结构上相当于或大体相当于单句的分句”。“一个/你个”标记小句话题的情况如下：（11)一个现在女个少男个多都，你读个簡俚个课堂出来，别个耻都唔耻你来。（现在女少男多，你读个这样的学校出来，别人看都不看你。）(12)你个各人讲各人个理，有得么个好讲个。（每个人讲每个人的理，没什么好说的。）例(11)的有标记话题是“现在女个少男个多”，它与述题“你读个簡俚个课堂出来，别个耻都唔耻你来”构成因果关系，即说话人认为，因为现在女性人数少男性人数多，所以“其”（他)虽然要求高，但读的学校不好就很难被女生看重。例(12)的话题是小句“各人讲各人个理”,其与述题之间也有因果关联。2.2“一个/你个”的句类分布从跨语言的角度看，“话题一述题”结构绝大多数实现为陈述句，话题结构和陈述句之间有密切关系（强星娜2 0 11）。因此可以说陈述句是话题能够出现的最典型的句类。从上文的例句可以看出，作为话题标记，“一个”和 你个”都以出现在陈述句中最为常见，如前文的例1)一(5)和例(9)一（12)。除了出现在陈述句中，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你个”同样可以出现在疑问句中。如上文的例（7)和例（8），上述两例中，两个说话人分别围绕“送东西”和“上班”发出疑问，实际上是以动词短语“送东西”和“上班”为话题，把二者看作是句子所围绕的中心，用“一个/你个”进行标记，而句子的信息焦点144罗耀华等湘语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则是述题部分：说话人想要得到听者关于“送点什么”和“上夜班还是上白班”的确定性回答。此外，“一个/你个”还能出现在祈使句中标记话题，如上文的例（6）。在感叹句中,说话人往往以某一对象为出发点,围绕该对象抒发某种情感或发表某种评价。因此，新化话的感叹句也可以是“话题一述题”结构，此时的话题也可以被“一个/你个”凸显从而成为有标记话题。例如：(13)一个有钱还当唔得有钱喽！（这有钱还不如没钱啊！)(14)你个现在个署毛唧聪明得固嘲！（现在的小孩子聪明得很呢!)我们认为，话题作为一种句法成分，应当可以出现在各种句类中，不受句类限制，而话题标记作为突显话题的一种形式手段，也应当可以出现在各种句类中。强星娜（2 0 11)认为汉语话题标记与日语、韩语等语言的话题标记相比，不是实至名归的话题标记，因为在汉语中，话题标记只能出现在常规陈述句和祈使句中，且话题标记在感叹句中的出现情况存在一定的方言差异。但该文只考察了汉语的后置型话题标记，本文通过考察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在四大句类中的出现情况后发现，至少汉语某些方言的前置型话题标记并无句类限制。结合上文对话题标记“一个/你个”的句法分布的分析可知，新化话的话题标记的出现具有普遍性，这也显性地表明了话题在新化话中是一个普遍性、基础性的成分,新化话的话题句是基础的、普遍性的句法结构，新化话是话题优先型语言。2.3话题标记的共现“一个/你个”除了能单独出现在上述句类中引出话题外，还可以与后置型话题标记“都”ta一起标记同一个话题，使话题更加突出。例如：（15)一个考试都你多考道唧唔紧张哩个。（考试呢你多考几次就不紧张了的。）（16）一个撞到认得个人都要喊,莫和个哑巴一样。（遇见认识的人要打招呼，不要和个哑巴一样。）(17)你个要车子撞咖下都怕派海撞好重唧怕？（被车撞了一下，恐怕撞得挺重吧？）(18)你个烟都吃哩有点用唧个喽！（抽烟没有一点好处的啊!)例(15)是“一个”和都”共同出现在陈述句中的情况，例(16)是二者共现于祈使句的情况；例(17)是“你个”和“都”共现于疑问句中的情况，例（18)是二者共现于感叹句的情况。在实际会话中，当说话人用“一个/你个”与“都”组成框架式结构共同标记话题时，“一个/你个”提示话题的出现，而“都”则既强调话题，又能提示后文将有信息焦点的出现。二者共现既能让听者的注意力集中到话题上，又能吸引听者关注述题中的信息焦点，二者搭配使整个“话题一述题”结构的表达在言语交际中更加顺畅，有助于将信息稳定、有效地传达给听者。3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的功能话题标记的首要作用是强化话题性（徐烈炯和刘丹青1998：2 36）。但话题助词的作用不只限于标示话题，常常兼有或附有其他功能（刘丹青2 0 0 8：2 53）。邓莹洁（2 0 17)指出其他语言的话题标记和汉语一样在显示话题地位的同时也兼有其他功能，如日语的“wa”和韩语的“nun”这两个话题标记都具有凸显话题和标示对比的功能。本文认为，话题标记在凸显话题功能的基础上还分化出了许多新功能，从而达到一定的交际目的。本节把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的功能分为信息功能和语篇功能两类。145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3.1话题标记的共现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可以凸显话题和增强话题对比性，因为这两种功能都主要着眼于信息的传递，所以我们把二者统称为“一个/你个”的信息功能。3.1.1 凸显话题话题标记的强调功能是指将已经处于话题位置的句法成分凸显出来，增强话题性；同时话题标记也能增强信息传递的可靠性，更好地吸引听者的注意。例如：(19)甲：一个该拿个钱我唔得省个哒。（该给的钱我不会省的。)你到你落讨钱都也讨倒唔舒服个哒。（你到那讨钱也讨着不舒服的呀。）一个娘爷是该你负担个都，你要负担下唧个哒。（父母应该你负担的你也要负担一下的呀）乙：你个老人家来哩都你帮其多拿点唧少拿点唧无所谓个，可咯个。（他都是老人家了你给他多拿点少拿点无所谓的，可以的。）说话人甲在话题“该拿个钱”前加上“一个”，可以凸显出自已接下来要围绕“该拿个钱”展开讨论，显性明确了“该拿个钱”的话题地位，从而引导听者关注话题。接着甲又用“一个”突出话题“娘爷是该你负担个”,这既是对前一个话题相关内容的延续，又是重新以另一个话题的方式申明自己该承担的责任自己一定会去承担。乙则用“你个”显性确立了“老人家来哩”的话题地位，后续的“多拿点唧少拿点唧无所谓个”是围绕话题展开的具体内容。总的来说，说话人通过话题标记凸显话题，是希望借此吸引听者注意，从而使信息传达更加到位。说话人在话题前加上话题标记后，能够使自已的谈论中心更加明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信息传递失误，保证话题能够顺利地传达给听者，使听者能够及时准确地抓住说者信息表达的中心，以便言语交际更好地推进。3.1.2 增强对比性徐烈炯和刘丹青（1998:2 2 8)基于汉语现象发现，对比是话题的重要功能之一，而话题标记是实现话题对比功能的主要显性手段。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在凸显话题的同时也能够增强话题的对比性。例如：（2 0)先还当得古唧个散？（以前难道还比得上现在吗？）一个现在个人，干干会个讨吃得。（现在的人个个都很会讨生活。）(21)甲：其会个胆大啦，读书唔得跑市场也要得个哒。（他胆子很大，读书不行跑市场也是可以的。）乙：你个跑市场其怕确实是有你方面个能力。（跑市场的话他应该确实是有那方面的能力。）例(2 0)的“一个”在凸显话题“现在个人 时，也集中凸显了“现在”这一核心时间点，帮助话题与句外对象，即与前文所表示的“先”的人（以前的人)形成对比,增强了话题的对比性，强调现在的人个个都很会讨生活，而以前的人生活则很艰苦。如果不加上话题标记“一个”“现在个人，干干会个讨吃得”则只是倾向于陈述现在的人很会讨生活这一事实，不具有今昔对比的弦外之音，加上话题标记之后更能表现出了说话人对世事变化的感叹。例(2 1)的话题“跑市场”在甲乙两人的对话语境中已有对比性，说话人加上话题标记“你个”后，可以使听者的注意力集中在“跑市场”这一能力上，同时引导听者联想到前文的“读书”,从而使“跑市场”与句外成分“读书”的对比更为明显，更能突出说话人的情感，表达出对“其”在某方面非常有能力的肯定。具有对比性的话题叫作“话题焦点”“一个/你个”在增强话题对比性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在进一步凸146罗耀华等湘语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显话题焦点。徐烈炯和刘丹青（1998:97 一98)指出，“话题焦点”是具有一突出和十对比特征的话题，话题焦点不能以本句中其他成分为背景，只能以句外的话语成分或认知成分为背景而在本句中得到突出，且带话题焦点的句子的表达重点仍在述题上。例（2 0)的话题“现在个人”以话题句的句外时间成分“先”为背景，而话题句的表达重点仍在述题所表示的“干干会个讨吃得”这一情况上；例(2 1)中乙所围绕的话题“跑市场”则以甲所说的“读书不行”这一情况为背景，话题句的信息焦点是述题“其怕确实是有你方面个能力”，信息焦点表明说话人对甲论断的赞同。3.2语篇功能这里所说的语篇功能是指话题标记的篇章衔接功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凸显旧话题，二是标记新话题。此处所指的“旧话题”是指在前文中已经出现过的话题，“新话题”则是指在前文中并未出现过的话题。旧话题和新话题都可以通过话题标记来标明其话题地位，从而引起听者注意，能够向听者暗示篇章间是否转换话题。但二者的具体情况存在差异：旧话题需要借助话题标记进一步维持其话题地位，新话题则需要借助话题标记更好地确立其话题地位。换言之，话题标记可以使旧话题在语篇中更好地延续，使新话题在语篇中更好地得到凸显并顺利展开，这本质上是话题标记“凸显话题”的引申和附加功能。(22)甲：我讲今天姨唧到我俚簡落歇。（我说今天姨妈到我们这里休息。）蕙蕙就话今天要和姨唧睡，唔和哥哥睡。（蕙蕙就说今天要和姨妈睡，不和哥哥睡。)搞熟哩来其就喊你。（相处熟悉了的话就叫你。）乙：一个搞熟哩馨毛唧就是唔怕哩个哒。（相处熟了小孩子就是不怕了的呀）甲：哥哥都还当唔得蕙蕙。（哥哥读书还不如蕙蕙。像现在读幼儿园两个样，一个一加一等于几，二加二等于几，其都现在在屋里自已经常做。（像现在读幼儿园，这一加一等于几，二加二等于几，她现在在家自己经常做。）例(2 2)是对话双方在谈论甲孙子孙女的情况。甲的第一个话轮中出现了有标记话题“搞熟哩”,该话题用后置型话题标记“来”标记。乙接续甲的这一话题并发表自己的看法，用“一个”凸显旧话题“搞熟哩”，“从而能够”能够引导甲关注话题在语篇中的延续。甲的第二个话轮转而谈及孙女学习的问题,其中的“一加一等于几，二加二等于几”属于全新的话题，甲用“一个”凸显新话题，更能引起乙对新话题的关注，使交流更好地展开。“你个”的语篇功能与“一个”基本一致，此处不再赘述。4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的来源及使用差异4.1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的来源从引言部分提及的学者们的研究可以看出，指示代词是话题标记的普遍来源之一。我们认为新化话中的话题标记“你个”和“一个”也是由指示代词虚化而来的。徐烈炯和刘丹青（1998：18 9190)发现吴语中的“”在用作类指标记的同时还用作话题标记。董秀芳(2 0 12)指出由指示代词演变而来的话题标记倾向于引进通指性、专指性或谓词性话题。结合已有研究，本文认为“一个”和“你个”由指示词演变为话题标记的重要条件是位于类指成分前。话题优先选择类指和有定成分充当（徐烈炯和刘丹青1998:190）。通过考察“一个/你个”所标记的名词性话题可以发现，这些话题基本都是光杆NP,都表示类指，如例（1)中的“电视”和例（14)中的“现在个毛唧”。而“类指”并不像有定成分一样有具体确定的所指，表类指的单位并不指向某一特定的对147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象。参考方梅（2 0 0 2)的观点，我们认为在类指成分充当话题时，由于“典型的话题是已知信息或有定名词”,所以说话人在该话题前加上指示词“一个/你个”,从而“把一个确指程度不高的成分处理得像一个有定名词，使该位置上的成分在形式上符合话题位置的默认条件”（方梅2 0 0 2）。当“一个/你个十NP”这一组合形式被大多数人接受后，此时“一个”和“你个”就不再是由指示词充当的增强有定性的类指标记，而是说话人引人和凸显话题的形式手段，即话题标记。由于话题标记“一个/你个”的最初位置是处在类指NP前标记话题，这一情况也影响了“一个/你个”功能扩大后所标记的谓词性话题和小句话题的性质。“一个/你个”标记的谓词性话题必须是无界的，不能带时体标记或数量时量补语，如例（6)“以后一个炒菜莫放盐炒，放点水唧再放盐”中的话题“炒菜”是指一类行为，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于NP的类指。“一个/你个”所标记的小句话题也往往表示某种普遍性情况,不表示与某一具体对象相关的情况,如例(11)“一个现在女个少男个多都，你读个簡俚个课堂出来，别个耻都唔耻你来”中的小句话题“现在女个少男个多”意在表明人的某种普遍现象。赵建军（2 0 13)指出，在“有十NP十VP”无主句中，“有”的引入和“蒙下有定”使NP有较高的有定性，从而满足了话题有定的要求，可以把“有”看作是话题标记。例如：（2 3)有几个女人，扮不过孩子的欲望，便给他们买了最便宜的小洋因因。（赵建军2 0 13）结合引言所示的指示词演变为话题标记的普遍现象及汉语“有”的话题标记用法可知，通过增强位于话题位置上的成分的有定性而演变为话题标记，是话题标记的形成机制之一。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即是在此机制下产生的。4.2话题标记“一个”与“你个”的使用差异话题标记“一个”与“你个”的差异就在于出现语境的不同。这一不同主要是由“语义滞留”造成的。所谓“语义滞留”，就是指一个形式从词汇项语法化为语法项时，语法项的语义和语法功能受到词汇项词汇意义的制约和影响，即词汇项的词汇意义“滞留”在语法项中（史维国2 0 16）。上文已经指出，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是由指示代词语法化而来的，指示代词的区别造成了话题标记的使用差异。4.2.1 空间距离作为指示代词，“一个”表近指，“你个”表远指，二者的区别也影响了话题标记的分布情况：对说话人而言，空间距离近的话题，说话人倾向于用“一个”来标记；空间距离远的话题，说话人倾向于用“你个”来标记。例如：(24)a.一个城里是要比我们你个地方方便好多。（城里是要比我们那地方方便很多。）b.*你个城里是要比我们你个地方方便好多。c.你个城里是要比我们一个地方方便好多。（城里是要比我们这地方方便很多。）d.一个城里是要比我们一个地方方便好多。例(2 4)a用一个”标记话题，是因为你个地方”（那地方)表明说话人说话时正身处“城里”，空间距离可以看作是零；而例(2 4)c中的“一个地方”（这地方)表明说话人说出该句时并不在“城里”话题所指对象对说话人来说空间距离较远，所以只能用“你个”标记。例（2 4)b和例（2 4)d不能成立就是因为话题标记与话题所指对象空间距离的远近并不相容。4.2.2时间距离指示代词最初是用来指示空间的，通过隐喻逐渐用来指示时间。过去和未来的时间往往用远指代词表示，现在的时间往往用近指代词表示。指示代词的这一区别也影响到了话题标记的使用：如果话题148罗耀华等湘语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所指对象与说话人之间的时间距离近或话题表示的是正在进行的事件，则说话人倾向于用“一个”来标记；如果话题所指对象与说话人之间的时间距离远或话题表示的是已然/未然事件，则说话人倾向于用“你个”来标记。例如：（2 5)a.一个过年越来越有得过年个味哩。（过年越来越没有过年的味道了。）b.你个过年越来越有得过年个味哩。例（2 5)a的话题“过年”用“一个”标记是因为说话人说话时正值春节，“过年”是正在发生的事情，时间距离可以看作是零；而如果说话时并非春节期间，那“过年”对说话人来说时间距离是较远的，是已然或未然事件，在该语境下说话人只能说出例(2 5)b。4.2.3心理距离张薇（2 0 12)指出，人们总是希望与那些带有负面情感的人或事物保持距离，与带有正面情感的人或事物拉近距离，因而往往会用近指代词指称带有关心、关切、喜爱等情感的人或事物，用远指代词指称带有漠视、讨厌、视等情感的人或事物。指示代词“你个”和“一个”的这一区别也影响了话题标记的功能：如果话题是说话人关心、喜欢、满意、热衷等的对象，说话人倾向于用“一个”来标记；如果话题是说话人认为与自身无关、讨厌、反感、视等的对象，则说话人倾向于用“你个”来标记。例如：（2 6）一个逗狗咬咖一口都，最好还是先到医院去看过。（被狗咬了一口的话，最好还是先去医院看一下。)（2 7）一个赶场我们好久去喽？（赶集我们什么时候去呀？）(28)你也莫经常只簡俚个脾气，你个恶人恶得出么个结果个喽散？（你也不要经常是这样的脾气，凶人凶得出什么结果的吗？)（2 9)你个看电视就爱得见，作业就点唧都唔做。（看电视就爱得很，作业就一点儿都不做。）例（2 6)中的“逗狗咬咖一口”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对说话人来说时间距离是远的，应该用“你个”标记，但说话人用了“一个”,是因为话题所指的事件是说话人关心的事情，对说话人来说心理距离是近的。例（2 7)的话题“赶场”同样是说话人关心的事情，所以被“一个”标记。例（2 8)的话题“恶人”和例（2 9)的话题“看电视”都是说话人讨厌、反感的对象，对说话人来说心理距离都较远，所以都用了“你个”来标记。沈家煊（2 0 0 1)指出，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也表明了自已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这就是语言的主观性特征。主观性主要表现在说话人的视角、情感和说话人的认识三方面。我们认为说话人在使用话题标记时，选择用“你个”还是“一个”主要要看说话人是从相对客观的角度去呈现话题，还是从自身的主观情感出发去传递信息，即说话人是侧重于“视角”还是侧重于“情感”。“视角”就是说话人对客观情状的观察角度，或是对客观情状加以叙说的出发点，“视角”主观性经常以隐嗨的方式在语句中体现出来；“情感”包括感情、情绪、意向、态度等（沈家煊2 0 0 1）。如果说话人是从相对客观的时空距离的视角来陈述话题，则距离近时用话题标记“一个”，距离远时用话题标记“你个”；如果说话人是想表达自已的情感态度，则会忽略相对客观的时空距离，而考虑心理距离，距离近时用“一个”，距离远时用“你个”。但如果时空距离的影响力过大时，“情感”的作用力往往不能够影响话题标记的使用，如例(2 4)a、例(2 4)c、例（2 5)a、例(2 5)b，因为这些例句中的话题要在相应的时空语境下才能传递正确的信息，所以对时空的依赖性很强。149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综上所述，“你个”和“一个”的不同可见表1：表1话题标记“你个”和“一个”的使用差异空间距离【2 时间距离话题标记近远近远近远你个一+一个+一根据顺应论，语言需要始终不断地顺应不同的交际意图和使用环境（何自然2 0 0 7:7 0）。对于话题标记“一个”或“你个”的选择，实际上也是说话人遵循语言顺应性特征的结果：说话人根据话题所指对象与自己之间空间、时间或心理距离的远近，选择最切合的话题标记，从而体现自己对话题的主观态度，凸显话题，实现交际的目标。5结语本文考察了湘语新化话的前置型话题标记“一个”和“你个”的句法分布，通过分析二者标记的话题类型和句类分布，揭示了新化话中话题的基础性和重要性，希望能够为当前汉语的话题和话题标记研究提供地域性方言参考。在湖南方言研究中，鲁曼（2 0 18)指出汨罗方言中的“簡”可作话题标记，荆书绵（2 0 2 0)认为澈浦方言中的“簡”有话题标记的用法，蒋遐和蒋协众（2 0 2 2)发现邵阳话中由指示代词演变而来的话题标记“簡只”可用在名词性成分、动词性成分、小句以及拷贝式等话题之前。可见“簡”或“簡只”是湘方言多个方言点都在使用的话题标记。新化话中除了“二”,还有另一个表近指的语素“簡”“簡个”也和“一个”一样是近指代词。但新化话中的“簡”或“簡个”并没有像汨罗话、澈浦话和邵阳话等一样演变成一个话题标记，这值得进一步调查研究。心理距离+一+参考文献de Vries,Lourens.2006.Areal pragmatics of New Guinea:Thematization,distribution and recapitulative linkage inPapuan narratives.Journal of Pragmatics 38:811-828.Dong，Xi u f a n g（董秀芳）.2 0 12.Huati biaoji laiyuan buyi 话题标记来源补议Supplementary discussion on the source oftopic markers.Guhanyu Yanjiu 古汉语研究 Research in Ancient Chinese Language 2012.3:28-36+95.Fang，M e i（方梅）.2 0 0 2.Zhishici“zhe”he“na”zai Beijinghua zhong de yufahua 指示词“这”和 那 在北京话中的语法化 On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zhe”and“na”in Beijing Mandarin:From demonstrative to definite article.Zhongguo Yuwen 中国语文 Studie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2002.4:343-356.Gerner,Matthias.2003.Demonstratives,articles and topic markers in the Yi group.Journal of Pragmatics 35.7:947-998.Graham,A.C.1972.The classical Chinese topic marker fu.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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