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表达与虚幻滤镜：未婚流动妇女的短视频自我呈现——以快手短视频“工厂打工妹”为例.pdf

044 文化纵横谨慎表达与虚幻滤镜：未婚流动妇女的短视频自我呈现以快手短视频“工厂打工妹”为例研究背景中国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出现了大规模人口流动，根据国家统计局农民工检测调查报告，2019年外出的农民工1.7亿人中女性占30.7%。1一方面，劳动力流动是解决发展中国家农村剩余劳动力的一个有效途径2；另一方面，性别问题是人类基本而又古老的问题之一，而在新的流动环境下，两者彼此交织形成了一个需要关注的领域农民工与妇女议题的交叉。同时女性和儿童所面临的危机与群体中其他成员相比更为突出，可称为“双重弱势群体”。3从婚姻角度来说，流动妇女分为已婚流动妇女和未婚流动妇女，后者收入水平更低，同时也很快面临着婚姻问题。1天然的乡土习惯支配下，农村女性的婚姻不仅关乎个体，同时也与家庭紧密绑在一起，因为年轻、社会阅历不足更容易产生心理问题，未婚流动女性面临着相较于已婚流动妇女更糟的心理健康状况。4因此，未婚的年轻流动妇女作为流动群体中的重要部分，存在更多的不稳定因素。网络与通信技术的发展、快节奏的生活工作方式，催生短视频的井喷式发展，短视频与传统的电影、电视相比，具有直观的音画，几分钟甚至十几秒内高潮迭起的剧情，准入门槛更低，为低学历群体赋权提供了对外发声的机会。在流动人口的短视频应用中，快手充当了其与网梅明丽黄鑫（同济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上海201800）摘要：我国乡城之间持续的大规模人口流动塑造了一个新的群体，其中流动女性占据了近半数比例。主打下沉市场的快手短视频飞速发展，使得以往缺少发声渠道的她们得以进行自我呈现。本文选取快手平台中的未婚流动妇女账号“工厂打工妹”作为样本，通过内容分析对其自我呈现进行研究，发现：流动妇女在自我呈现策略上更谨慎；在社会和媒介作用下形成过度审美；存在隐形的性别歧视与反抗现象。关键词：流动妇女；短视频；自我呈现络社会的接口。5快手以多种修饰容貌的滤镜、简易的操作、可选择的表达方式获得未婚流动女性群体的亲睐。弱势群体关怀对于社会的和谐稳定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基于未婚流动妇女的不稳定因素，学界对其关注及研究有待增强。研究设计戈夫曼提出，戏剧学的视角可以用作分析的端点，作为调查事实的最终方法。6本文以未婚流动妇女的短视频实践为研究对象，对其在快手中的自我呈现特征进行阐述，从而进一步关注表象之下的群体、社会问题。快手作为图片、视频的记录与分享平台，以“在快手看见每一种生活”为目标，致力于用科技提升个人幸福感。“快手”用户所处地域多集中在二、三线城市及较为偏远的城镇乡村，学历水平普遍不高，低幼年龄用户相对集中。7未婚流动妇女都来自乡村，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处于青年阶段。“快手”成为其自我呈现主要平台。本研究抽样观察快手中多名未婚流动妇女样本后，选取粉丝数量居腰部的“工厂打工妹”作为研究样本，具体选取依据包括粉丝量、作品量、点赞总数及平均点赞数、评论总数、作品内容典型性等标准，其中粉丝量为16.38万，少于头部用户，居于腰部，以减少虚假性风险；作品量为47个视频；视频内容具备典型性，流动城市区域目前为苏州市吴中区；视频 045文化纵横内容为日常生活的记录。本研究剖析未婚流动妇女借助快手平台进行自我呈现过程中所浮现的需求与特征，并了解其自我形象呈现背后的社会关系建构和文化意义，对样本账号发布的共计47个视频进行观看和保存，根据快手的图片及视频特色的平台属性以及文字在内容表达的直接性，大致将视频分为四类，包括表达婚恋社交需求、展示收入/支出、展示工作生活环境、分享娱乐活动四类。其中表达婚恋需求的视频占比 40%，展示生活及工作环境视频占比30%。此外，所有视频中以展现外貌的形式来表达内容的视频数占据总视频数的96%。对视频的评论进行汇总，评论数共计19565条，经过对无具体含义的表情评论的剔除，选取11067条评论进行聚类，其中正能量评论占据总评论数的13%，例如“加油”“出门在外注意身体”“好懂事的孩子”“一个朴实的好女孩”等；表现出婚恋社交倾向的评论占据总评论量的41%，例如“能加个微信吗？”“很喜欢你”，而类似“我养你”“我照顾你”“你不用努力了，我养你”等固守刻板性别角色的评论占据婚恋倾向评论的10%；表现出对其外貌关注的评论占比22%，例如“好美呀美女”“挺清纯的”等。未婚流动妇女媒介自我呈现特征：谨慎的自我表达神秘化有节制的自我呈现。限制接触及保持社会距离，能使观众产生并保持一种敬畏。6“工厂打工妹”在快手平台上的作品以视频+文字和长图片+文字为主，其视频组成中的音频部分均为精心挑取的背景音乐，自身声音的即时性表达缺位，是以减少其他方式的表演维持理想化形象。保证剧班成员、观众表演得当，限制剧班的规模是一种可以自动运行的方法，参与表演的人数越少，犯错的可能性就越小。6从表演舞台和演员角度上，“工厂打工妹”将场景限定在城市的宿舍、工厂以及农村的家等能充分表现角色特征的场景中；在演员控制上，其场景以私密空间独自表演为主，少量视频包含的大量“局外人”在工厂吃饭时的工友、厂外逛街时的行人也变成了佐证表演真实性的“证人”。另外，经过对“工厂打工妹”的长期观察，发现其不断将视频数量进行精简，将一些诉说生活艰辛的视频删除，维持理想形象。综上，总结其自我呈现策略为通过控制作品形式、内容和数量，限制表演场景和人数向观众投射特定情境定义，有效促成观众对其所表达的事物或感情向其所期待的方向领会，促进其塑造的理想形象为观众所接受。“示弱”的道德施压者。戈夫曼认为，要完成理想化的舞台表演，就必须满足这样一个场景：让观众得以对不幸、贫困的刻板印象进行验证。6“工厂打工妹”的视频大部分描述其工作之辛劳、饭食之清寒，例如蹲在地上洗衣服、舍不得花钱吃饭、午饭吃馒头大饼、缝破损工作服、因农村厂妹身份而感情受挫。将这些后台场合行为呈现在公众视野之下，可视为“前台标记”的扩散，迎合了观众对未婚流动妇女的想象。此外，“不嫌弃”这种字眼在乡村用户的作品中已然开始频繁出现。8而类似作品下，被鼓励和赞赏性的评论充斥着的评论区与负面情绪为主的网络环境全然不同。9“农村人，不嫌弃的进”等表达同样直观的、频率较高的出现在“工厂打工妹”的快手视频封面上。此类情境定义具有明显的道德特征，当个体投射一种情境定义并由此或明或暗地表称自己是某种类型的人，他就主动的对他人施加了道德要求，迫使他们以他这种类型的人有权期待的方式来评价和对待他。6通过可控的表达突出自己的出身及弱势身份，以获得弱势女性所期待的对待，可以说流动女性对观众施加了道德要求。强加的滤镜与隐藏的歧视：被审视的表达强加的滤镜：被扭曲的美。在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瘦削和中性美成为社会主流，“白、幼、瘦”是社会公认的女性的审美标准。10另外，在选择婚恋伴侣时（特别是在选择性伙伴人选的过程中）男性比女性更看重外表。约翰伯格针对广告中的女性提出“被看的女人”这一观点，“男人看女人，女人看着她们自己被看。美代表了一种女性的力量，女性可以用她们的容貌换取经济安全感，而在流动妇女身上，或许还可以获得一种城市文化融入感。外表的可观赏性是男权社会与消费主义合谋强加给女性的隐形社会要求，外表魅力对女性来说具有社会重要性。在“工厂打工妹”的视频内容中，外表通常作为视频核心内容出现，她们用P图工具在标准基础之上进行过度修饰，例如过度尖小的下庭、过小的头身比。一方面由于审美的不足和单一，她们往往具有更弱的审美判断能力；另一方面，群体认同的基础之上，面对城市的排异，为了融入城市文化以消除不安全感，这种审美奇观往往迅速在群体中传播，尽管经由她们的图片或视频传达时显得有些许扭曲。一个人在地位金字塔中位置越高，在后台的时间就越少，就越有可能维持理想的社会化自我。6流动群体046 文化纵横的社会地位现状使得其时间大部分囿于后台行为中，前台时间稀少，因此对于前台表演的热衷与金钱利益瓜葛更少，只是在乏味枯燥的流水劳动下给自己的虚幻舞台，大部分流动妇女期望着向上流动，但还是在底层翻滚。11而在这个虚拟舞台上，她是舞台的中心，能够给自己塑造精致的外表，从而拥有与那些社会地位更高的城市女性相同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甚至会由于网络的聚集性而变得更突出，这无疑给她们的流动生活带来了一些慰藉和希望，外出打工让年轻的单身女性获得自我价值感和独立感。12隐藏于婚恋需求下的性别歧视与反抗。女性刻板印象格外复杂，因为其中既包含正面的判断又包含负面的判读。女性比男性受到人们更多的喜爱，但是却被认为不具备与男性同等的能力。一些男性被称为矛盾的性别歧视主义者他们对女性抱有不同的观点。一方面他们的观点具有敌意性别歧视的倾向，另一方面，他们在传统的角色如妻子和母亲方面，却倾心于理想化的女性形象，这种理想化（称为善意性别歧视）也属于性别歧视主义范畴，因为他们将女性视为是可爱的但却是没有能力照料自己的人。13在“工厂打工妹”的视频下有这样一类观众占据评论区：他们声称与他们恋爱或者结婚，不需要她出去工作足以养她，包括“养你”“供你”“保护”“你不用努力了”等字眼表现出他们在收入与能力上更胜一筹，在这时，这些男性观众作为矛盾的性别歧视主义者出现。未婚的流动妇女绝大部分都已到达谈婚论嫁的年龄，然而相较于城市女性和非流动的农村女性，她们婚恋状况较为独特：一方面传统的乡土观仍然在她们的婚姻中起到支配位置，父母之命具有很大的重要性；另一方面，经过城市文化的的感染，她们向往着城市的生活方式，对城市的认同感较高，自觉或不自觉地更新自己的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在“工厂打工妹”作品封面中，其文字表达并不以社会想象中需要依附男性的印象存在，而是尽力营造出体现自己的能力与价值的形象，例如“当临时工养你”“家里有矿，做我男朋友”。她们较之传统的农村妇女已经有了观念上的转变，她们在面对婚姻和恋爱时，更独立，某种程度上可称之为对社会性别歧视的反抗。年轻的流动妇女，借助新兴传播工具并运用自我呈现策略，描绘自己的生活。图像算法将她们的面容修整的更美、追求独立的宣言隐藏在她们的文案里。她们的自我呈现有些印证了大众的想象，有些则颠覆了人们的观念。她们呈现的是某个历史时期，由社会变动催生的特定群体向上流动的记录，揭示了她们的群体困惑与当下的社会问题：流动妇女社会融入问题、消费主义问题、网络监管问题等。宏大的社会问题解决需要更加严谨的研究与实践，也亟待研究者们的进一步探索和关怀。参考文献1李莹,王雪洪,谭深,等.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对处境不利妇女群体发展的初步评估J.山东女子学院学报,2021(01):30-46.2费景汉,拉尼斯,古斯塔夫,等.劳力剩余经济的发展M华夏出版社,1989:29-39.3吴鲁平,俞晓程,闫晓鹏,等.城市青年农民工的弱势特征及其后果对1997-2002年43篇学术论文的文献综述J/OL.中国青年研究,2004(09):9-26.4刘越,林朝政,黄惠娟.流动妇女心理健康状况分析J人口学刊,2010(06):48-54.5周敏.“快手”:新生代农民工亚文化资本的生产场域J/OL.中国青年研究,2019(03):18-23+28.6欧文 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12.7徐婧,汪甜甜.“快手”中的乡土中国:乡村青年的媒介呈现与生活展演J/OL.新闻与传播评论,2021,74(02):106-117.8刘星铄,吴靖.从“快手”短视频社交软件中分析城乡文化认同J.现代信息科技,2017,1(03):111-113+116.9徐翔.新浪社会新闻传播中的“情绪偏好”效应与特征研究基于新浪社会新闻的网络挖掘与实证分析J/OL.国际新闻界,2017,39(04):76-94.10沈松钦.从医美直播看短视频时代女性的“美貌神话”J/OL.荆楚理工学院学报,2021,36(04):91-96.11张廉.草根群体在短视频中的自我呈现D.西北大学,2018.12 美范芝芬（Fan C.Cindy)著；邱幼云,黄河译.流动中国：迁移、国家和家庭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4:160-161.13 Crawford M,Unger R.Women and GenderM.3.McGraw-Hill High-er Education,2000:113-114.14姜春云.性别角色观念、家庭照料与流动女性劳动参与基于CGSS2015的实证研究J河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23(1):109-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