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视点与新的干群关系书写——评电视剧《县委大院》_陈友军.pdf

25现实题材电视剧 县委大院于2022年12月7日在央视一套首播以来，便引起了社会的持续关注。作为一部献礼二十大、国家广播电视总局重点支持的优秀电视剧作品，该剧无论是在主题内涵的开掘还是在艺术表达上都有诸多可圈可点之处。一、县委大院：有意味的时空体电视剧县委大院为观众设置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时空体县委大院。县委大院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政治场域”，作为一个处在中国当下社会前端的政治文化空间，要写什么和怎么写都是摆在创作者面前的一道绕不开的课题。所谓时空体，在巴赫金看来，是指“空间和时间标志融合在一个被认识了的具体的整体中。时间在这里浓缩、凝聚，变成艺术上可见的东西；空间则趋向紧张，被卷入时间、情节、历史的运动之中，时间的标志要展现在空间里，而空间则要通过时间来理解和衡量。这种不同系列的交叉和不同标志的融合，正是艺术时空体的特征所在”。海登怀特在阐释巴赫金提出的时空体这一概念时进一步强调了其“作为一个时间、空间和社会文化范畴的组合体，时空体要求更高程度的专一性和指示具体性”。对于县委大院而言，这里所要求的“专一性”无疑是指故事情节的展开要与县委大院这一特定的政治文化空间相契合，此外，还要求县委大院这一时空体的“指示具体性”具有明确的时代背景。也就是说在这个大院空间，什么事可以写和什么事不可以写以及如何写都会受到县委大院这一时空体的限制。电视剧 县委大院 所展开的叙事时间是2015年，即党的十八大之后的光明县的县域治理，因此，从2015年往后延续的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经济变革以及社会政治生活中的大事都有可能成为故事的线索。此前，也有表现特定时代特定政治生活领域的电视剧，如 县委书记 省委书记 人民的名义等，其叙事则大多集中在干部之间的人事关系的处理上，集中在政治生活的腐败和反腐败斗争上。县委大院 并不聚焦基层干部之间的人事关系，也没有重点关注县域治理中可能存在的腐败问题，而是另辟蹊径，聚焦新时代党群关系和干群关系的探索，让干部与群众同时成为叙事的主体。电视剧将县委大院这一独特的“时空体”作为中国政治生态的一个缩影，让观众了解当下基层政治生活的现状。县委大院 主要塑造了一群致力于乡村绿色发展、为民生奔忙的基层干部形象：如吕青山、梅晓歌、艾鲜枝等县委书记和县长形象，以及城关镇党委书记乔胜利、原平乡党委书记李保平、鹿泉乡党委书记李来有、鹿泉乡长岭村村主任梁宏伟、长陈友军 董 恬新视点与新的干群关系书写摘要：县委大院 多维度、多面向地反映了基层政治生活与干群关系，塑造了一群富有新时代内涵的党员干部形象，体现了新时代人民至上的思想，是一部能够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温暖现实主义的力作。关键词：时空体 干群关系 温暖的现实主义评电视剧 县委大院本期聚焦DOI:10.16531/ki.1000-8977.2023.02.02126 2023年第2期（总第418期）当代电视岭村驻村第一书记肖俊学等干部形象。该剧写这些基层党员干部形象的喜怒哀乐，写他们应付上上下下的无奈和小心思，写他们疏解民困、谋求发展的新的社会实践，凸显了县委大院所包含的典型生活和价值意义。在扶贫攻坚、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设想了一个以县委大院为核心的“郡县治”的文化地图，将当代社会实践与发生在地方的日常生活纳入政治经济关系中去考量，显示出其艺术创造的独特性和创新性。二、直面困境：不落窠臼的写实方法在描述基层的现实时，创作者以实事求是的态度直面当下存在的问题，不隐恶，不虚美，直观地展现出政权体系中的基本单元“县域”在管理运转过程中的交困之处，并将“困境”这一抽象能指化为具体的故事和人物，将主要角色梅晓歌放置于多重困境的交汇点进行描写。其一，是官场困境。隔壁九原县县长曹立新在梅晓歌上任当天与他在早餐铺的一番对话，含蓄地点出梅晓歌来光明县“救场”是因为上一任县长经济数据造假，但这背后是光明县复杂的政治生态，数据“脱水”，则直接影响大院成员的晋升和绩效，也将前几任的政绩陷入尴尬之中。正如梅晓歌所说“前人扔的烟头，烫了后面人的脚，两难。”其二，是治理困境。退休大夫邱利民有文化有觉悟，但在涉及自己的拆迁补偿面积时却成了“钉子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大谈政策与法律，被点破后，直言“这不是讲理讲法讲规矩，而是信任的事情。”其三，是发展困境。光明县的支柱企业法兰厂面临严重的污染问题要封厂整改，可“大半个村子吃喝都靠这个厂”，法律意识、环保意识与可持续发展理念在现实层面不断碰撞，光明县能否发展，如何破解困境，是摆在梅晓歌等人面前的难题。在直面困境、解决困难的过程中，多维度、辩证的人性话语空间才能得以建立，人物弧光得以彰显。县委大院 用社会民生问题、热点问题作为基础单元架构起叙事结构，将基层县域政治生态巧妙地融入其中，通过不同的叙事视角塑造出鲜明的人物形象，并将其有机地串联起来。而现实主义的作品，天然地包含再现事物的指涉性质和艺术的虚构性质，恰如詹姆逊所说“现实主义的理想预设一种审美经验的形式，但它主张一种贴近实际生活的关系”。特别是在影视作品中，这两种特质时而融合时而交错，因而产生了不同的艺术效果。在县委大院中，工作场域的建构和民生热点事件成为“再现”的两大支点。通过职场新人林志为和城关镇党委书记乔胜利的视角，展现了基层工作中尚未完全根绝的“文山会海”的形式主义、官僚作风，夹在群众与上级领导之间“芝麻官”官小事多的焦灼与无奈。而对热点民生事件的关注则显示出本剧创作者们敏锐的生活感知力，从拆迁赔偿到家庭暴力、留守儿童问题，在日常化的叙事中真实地反映了社会经济变化中老百姓琐碎的生活印记，传递着温暖向上的正能量。但当再现的目的只能通过一个个叙事单元建构的困境被解决来实现，艺术的虚构性成为主导时，“现实主义变成了现实的效果”。三、人物弧光：情与理的缝隙“叙事视角是一部作品和一个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县委大院 在普遍运用客观视角展开叙事的同时，也有一些较为经典的主观视角的运用，这种主客观视角的运用对于人物的表现都产生了较好的艺术效果。视角的运用往往会体现电视剧创作者的立场以及对于所要表现的人物形象的价值判断，也蕴藏着作者的艺术理想。因此，杨义指出，“看的视角具有选择性、过滤性和精神的穿透性”。县委大院 对于穆记羊汤的老拐形象的塑造就较好地发挥了叙事视点转换带来的效果：梅晓歌第一次到羊汤馆吃饭主要是要调查光明县的营商环境以及城管局乱收费的问题，初次见面，老拐并不信任梅晓歌，在梅晓歌表明身份后，老拐向梅晓歌吐槽不合理的收费；后来羊汤馆的老拐受梅晓歌委托，召集餐饮业的同仁座谈，梅晓歌着力整治环境，老拐与梅晓歌建立了信任；在梅晓歌即将离开光明县的时候，再次来到羊汤馆，当老拐得知梅晓歌要离开光明县的时候，电视剧的镜头是以老拐和他的儿27子的视角默默地看着梅晓歌喝羊汤的背影，通过老拐和儿子的眼神表达了对于梅晓歌离开光明县的不舍和他们与梅晓歌由不信任到信任再到相知的情感历程。叙事视角由全知视角到剧中人物视角的这种转换，无疑在表情达意上起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这一情节无疑是这部电视剧艺术用心设计的经典段落。视角的运用并不仅仅只是一种表现手段，视角还体现在人物形象的聚焦所表达的艺术态度。比如，视点是聚焦主要人物，还是聚焦次要人物，对于表达主题都会起到重要的作用。“在先后纵向展开的，以及向内掘进的精神心理线索之外，该剧在主体上则形成了以县委大院为核心的扇形散点叙事，放射状并不断移步换形地散点表现光明县政治生态、基层治理的方方面面。”在表现光明县资深上访户邱利民这一形象时，电视剧分别表现了老邱和各级领导之间的“较量”，也展现了和家人之间的碰撞与交流，电视剧并没有把他当一般的“钉子户”或“刁民”来描写和批判，而是站在上访户的立场上，探讨和表现现代社会对于群众合法权益的维护，电视剧所建构的政府与群众关系的思考，推高了现实题材的思想内涵，触发我们重新思考政府与群众的关系，也引发我们改换“刁民”的视角来看待有个人利益诉求的百姓。老邱一个个地记录着因增加政令、摊派乱收费、创办文卫等原因导致的频繁执法、过度执法、不文明执法，所以，弥漫在大庭广众之中而多数人习焉不察的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等气味，老邱都通过新闻节目敏锐地观察到了，于是，就有了他厚厚的陈情材料不断邮寄和提交。旁边九原县矿业的巨大污染，光明县上下都无可奈何，只能诉诸法律，老邱像往常一样果断地报警，但这次直接反映到了中央层面。电视剧中虽然老邱的镜头不多，但他的存在很有分量。主人公梅晓歌忙碌了好几年，效果如何，还要看老邱的最终选择。如果老邱还在上访，那说明梅书记执政为民做得还不够，如果老邱放弃上访，或者什么问题都找不到了，梅晓歌书记则可以视为履职成功。电视剧还将视角对准了县委大院的干部们的家庭生活，与公开的“大院”里的集体公务生活不同，这些具有私密性的家庭生活的再现，看似闲来之笔，但却能更为全面地把握基层党员干部的所思所想，也能较为全面地把握人物的精神面貌。梅晓歌书记也有遭遇挫折无能为力的时候，也有处理家庭关系时的妥协和隐忍；也有对正常家庭生活的向往。艾鲜枝市长一心谋发展，敢于鸣不平，对下属要求严格，有时似乎不近情理，但回到家里也有柔软的一面。这些私人生活和个人情怀的表现，与他们作为新时代的党员干部形象的叙事并不矛盾。县委大院较多地回顾了梅晓歌、乔麦的夫妻生活。当然，公众生活如何与私人生活叙事融汇在一起，构成有机的统一体，并用来塑造完整的艺术形象，还需要充分考虑特殊时空体的“限制”以及观众对于一种熟悉的题材所形成的审美心理定式。四，隐喻意象：多棱镜效应隐喻作为一种修辞手段，强调一种物体或概念与另一种物体或概念之间的相似之处，它既是语言建构概念的方式，也是人类基于感官经验的思维能力。县委大院充分利用影视作品中感性语言概念，将党群、干群关系、社会生活中潜规则的不可言传之处通过多棱镜折射成充满意蕴的日常对话。其中，最精彩的莫过于第5集乔胜利与老邱的象棋棋局这一场景的描述。在两人的对弈中，穿插着李保平找吕青山谈调岗和省环保督察组的突击检查两个事件，棋局的攻守变化与干群关系相互映衬，看似平实的对话实则暗藏机锋，充满隐喻。棋局开局，两人唠着家常，老邱当头炮，乔胜利不以为意，笑道：“这么多年，就这么两步棋。”多年来，乔胜利一直在处理老邱的拆迁投诉问题，此次来陪老邱下棋也是为了探查老邱最近的动态，看到老邱的寻常招数，乔胜利自然言语轻松，放心了不少。没想到随后老邱甩下一棋，乔胜利顿时愣住，老邱意味深长地说：“每次都让你看出来，那我不是白混了吗。”镜头一转，这边是李保平找吕青山谈调岗之事，吕青山两次打断李保平的铺垫之语，直问“你想去哪？”短暂的对话后，秘书告知省环保督察组提前一天来了，吕青山等人措手不及。这两个充满戏剧张力的场景表明，对本期聚焦28 2023年第2期（总第418期）当代电视弈不仅发生在一方棋盘之上，更是不同利益诉求的角色们的无声较量。棋如生活，对话中的每一句台词的语义指向都超越了棋局本身。“我们的价值观念并不是独立存在，而必须形成一个与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概念相一致的系统。我们并不认为所有与隐喻系统相符的文化价值观都实际存在，但那些确实存在并牢固确定的价值观的确与隐喻系统相连贯。”乔胜利在棋局胜利在望之际，老邱说，“你看得住我的今天和明天，看得住我的昨天和前天吗？”棋局停留在老邱的一招将军之处。镜头之外，是省环保督察组进驻的车队。观众们至此恍然大悟：是老邱举报了工厂的污染问题。棋局机锋的较量是策略，是讲理讲利，但这场戏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它所展现的不仅是一种微妙权力关系的相互转换与制衡，而且是在这样日常的场景和交流中自然流淌出来的温情与互谅，乔胜利对老邱的生活习惯熟捻于心，用他的话就是“我对你比对我爸爸都好，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我陪着你”。这份质朴的情感填补了理和利的缝隙，双方纵然有各自的立场，但最终的诉求却是统一的，都是为了人民更好的生活。这一点使得乔胜利和老邱都脱离了胜负、好坏、善恶的单一的人物形象，成为两个立体的、有着不同人性闪光点的鲜活角色。县委大院 所塑造的基层党员干部形象，无疑是一群富有新时代内涵的党员干部形象。面对上一任县长遗留下来的数据造假和两亿资金缺口，梅晓歌说“第一颗扣子很重要”。在拆迁、迁坟、环保整顿、招商引资中，勇于打破以往固化的施政举措，成为光明县钉正扣子的人；副县长艾鲜枝务实肯干，在处理具体问题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雷厉风行又不失女性的细致敏锐；总是稍显狼狈的乔胜利，满心满脸的焦灼是为了解决群众的实际问题，就连圆滑世故的李保平，也在酒后双眼含泪地道出基层干部的心酸。这正是本剧的突出之处，人物形象之新，在于其所呈现的一种“新”的艺术真实。现实主义艺术注重的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塑造，是人物形象所呈现出的时代风貌，因此，评论界对于现实主义人物形象的塑造经常强调的是小人物、大历史，或小人物，大时代的书写。这部电视剧拓展和深化了现实主义人物塑造的理论框架，显示出其新的“艺术真实”，其新，新在鲜活，新在接地气，新在简单中能管窥生活的复杂，新在把党员干部当作百姓能触摸到的人物来刻画与描写。比如，吕青山说服老书记带头拆迁的场面，里头就暗含玄机，有着完整的房产手续的老书记表面上看，是吕青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了他同意拆迁，但这只是表象，电视剧没有进一步深挖其内心的想法，蜻蜓点水，一笔带过，留给观众对于这一人物“欲说还休”的思考。一部文艺作品中，思想核心和主题是其道，故事和人物乃其身。县委大院 在扶贫攻坚和乡村振兴战略的主题下，一方面强调了绿水青山的生态观念，营商环境与人文生态的重建；另一方面通过对于基层党员干部形象的塑造，突出了他们把为人民服务放在首要的位置的价值立场，体现了新时代人民至上的思想，在道与身的融合中又不失其批判性，是一部能够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温暖现实主义的力作。注释：苏巴赫金著，白春仁、晓河译：巴赫金全集第三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269-270页。美海登怀特著，马丽莉、马云、孙晶姝译：叙事的虚构性：有关历史、文学和理论的论文（1957-2007），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304页。美弗雷德里克 詹姆逊：现实主义的二律背反，教学与研究，2021年第2期，第1页。杨义：中国叙事学，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260页。戴清:县域治理的艰难求索与基层公仆的人民情怀小议电视剧 县委大院 的艺术特色，中国艺术报，2022年12月24日。美乔治莱 考夫、马克 约翰逊著，何文忠译：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4页。（作者陈友军系中国传媒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董恬系中国传媒大学人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2021级博士生责编：丁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