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锦袖宝花纹绫袍之风采_金琳.pdf

18文史知识 2023-3唐代锦袖宝花纹绫袍之风采撰文 金琳中国丝绸博物馆收藏了一件十分珍贵的唐代锦袖宝花纹绫袍（图1），虽然时隔一千二百馀年，但我们仍能从这件绫袍的款式、面料和图案中一睹唐代高超的织绫技术和雍荣华贵的大唐服饰艺术风采。该件绫袍型制保存完整，款式为左衽、盘领，后片中间开衩，是唐代较常见的袍服款式之一。整件绫袍长138厘米，长及膝下，胸宽80厘米，两袖通长248厘米，袖口窄小，宽度为17厘米，李贺秦宫词云，“秃襟小袖调鹦鹉”，所指应该就是此类窄袖袍。整件袍服用料考究、繁杂，浅黄色素绢内里，面料由五种织物拼缝而成，如图（图2）所示，分别由棕褐色和浅褐色宝花纹绫（B、C）、黄地宝花纹纬锦（A）、褐色小花纹绫（E）和黄色素绢（D）组成。棕褐色宝花纹绫为袍服右衣片衣料，左衣片由棕褐色宝花纹绫等三种面料缝合，其中两片大小不一的黄色素绢和一片褐色小花纹绫分别位于左侧中部和左下侧，穿插缝合于三片棕图1唐代锦袖宝花纹绫袍（中国丝绸博物馆藏）19唐代锦袖宝花纹绫袍之风采褐色宝花纹绫之间。此外，打开右衣片，可发现左衣片的上方缝有两片黄色素绢拼合的内襟（图3），此内襟长44厘米，宽13厘米，主要是为了防止外领翻垂时里衣外露而设计的。图2绫袍面料分布图3绫袍内襟结构此袍双袖面料设计颇具特色，从肩部向外分别由棕褐色宝花纹绫、浅褐色宝花纹绫和黄地宝花纹纬锦三种面料拼缝，其中棕褐色宝花纹绫长58厘米、宽30厘米，浅褐色宝花纹绫长39厘米、宽24厘米，最外的袖缘为长17厘米、宽12.5厘米的黄地宝花纹纬锦，此片锦缘为唐代典型的斜纹纬锦，其中纬线分为四种，以黄色为地，白、绿、褐三色起花。这种斜纹纬锦技艺来自中西亚地区，是通过丝绸之路东西纺织技术交流结出的硕果。此纬锦还作为该件袍服盘领用料，领围42厘米，宽4厘米，因织锦在当时制作费用高，厚重华贵，所以常装饰于衣物领、袖的边缘。袍服的主要衣料采用唐代最具盛名的绫织物。绫是一种单层的暗花丝织品，通过同色经纬线组织的枚数、斜向、浮面中的一个或多个要素的不同来显示斜纹暗花。根据地组织的不同，唐代绫织物分为两类，即以平纹地和斜纹作地起花，其中斜纹作地起花的绫织物首先出现于唐代。此件袍服的主体面料棕褐色宝花纹绫和窄袖面料之一浅褐色宝花纹绫的织物组织相同，地部组织为2/1，Z向三枚斜纹，花部组织为5/1，Z向六枚斜纹（图4），通过相同斜向的地部、花部组织不同的枚数来显示暗纹宝花图案。唐代是绫织物生产的鼎盛时期，有“唐绫宋罗”之称。当时除了在京城长20文史知识 2023-3安官营织染署内设“绫作”外，河北的定州、河南的蔡州以及江浙一带的民间织绫作坊也很昌盛，如定州何明远“家有绫机五百张”，其规模之大，为前代罕见。唐代绫织物的品种也十分丰富，当时的贡物目录、诗文词赋及出土文书中出现过大量绫品名的记载，如以产地命名者有吴绫、范阳绫、京口绫；以生产者姓氏命名者有司马绫、杨绫；以图案命名者有方纹绫、仙文绫、镜花绫、重莲绫、柿蒂绫、孔雀绫、犀牛绫、樗蒲绫、鱼口绫、独窠、四窠等；以工艺特点命名者有双丝绫、交梭绫、八梭绫、白编绫、熟线绫、楼机绫；以表观色泽命色者有二色绫、耀光绫及各种色名的绫，不可尽数。缭绫是唐代浙江一带生产的贡品，法门寺地宫也有出土。白居易缭绫一诗更使其名传千古，借助于白氏的优美诗句，我们得以对这种暗花织物的工艺、图案、外观显示和用途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诗曰：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织者何人衣者谁？越溪寒女汉宫姬。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样人间织。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广裁衫袖长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纹。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昭阳舞人恩正深，春衣一对值千金。汗沾粉污不再著，曳土踏泥无惜心。缭绫织成费功绩，莫比寻常缯与帛。丝细缲多女手疼，轧轧千声不盈尺。昭阳殿里歌舞人，若见织时应也惜。诗中“越溪寒女”可推知缭绫为浙东贫民女所织。“地铺白烟花簇雪”中的“烟”和“雪”都为白色，这正是所有绫织物下机时的色彩，通过平纹或斜纹地显示斜纹图案，其表观效果是地部稍暗，如铺白烟，花部较亮，似堆白雪。“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则指出了绫织物先织后染的工艺图4棕褐色宝花纹绫组织结构21唐代锦袖宝花纹绫袍之风采特点，所谓“先织后染”是指先将白丝织成织物后，再染成不同的色彩，而织物的图案完全依靠花和地两个部分的组织结构变化来实现；唐代官服普遍用绫，“云外秋雁”是唐代十分常见的官服用绫纹样，正史中有雁衔威仪的记载，可以互证；“江南春水色”是一种蓝绿之间的碧色，用蓝草染成。“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这正是绫织物的最大特点，白氏发现了这一点且准确地描绘出来了。“异彩”只是某一种奇异之彩，并不是指多彩，“隐映”是这种暗花织物图案若隐若显的外观特征，织物图案根据光照角度时强时弱地呈现出来，甚至是时有时无，这便是“转侧看花花不定”的缘故。这种由高档的提花绫制成的舞衣，轻柔飘逸，其价值并不逊于织锦，也是“春衣一对值千金”。绫袍衣料的主题图案是被誉为“大唐之花”的宝花纹（图5），主体面料棕褐色宝花纹绫的宝花硕大饱满（图6），直径约为44厘米，由三层构成，里层是正视开放的八瓣花卉形成的圆形花芯，中间层为八朵卷云圈围而成，最外层是八朵盛开的莲花，团花之间饰有花朵组成的十字宾花，极为华丽，是盛唐时期宝花的典型代表。袖身中间的浅褐色宝花纹绫（图7）宝花也呈内外三层，最里层为正面开放的重瓣花卉，中间层是带有枝杆和叶片的侧视花卉，最外层是八朵盛开的花蕾状花朵，并在花朵下装饰有飞翔的鸟鹊，该类宝花属于景象宝花纹样，也有十字宾花。此外，袖口饰有的宝花纹锦缘图案题材为装饰性很强的蕾式宝花（图8）。唐代堪称中国丝绸艺术风格最多样化的时期，特别是宝花图案的应用使纺织装饰主题从大型动物转向花卉鸟虫。宝花是唐代对花卉团窠的一种称呼，新唐书中就有越州“土贡：宝花、花纹等罗”的记载，日本正仓院也有“小宝花绫”题记的织物传世，宝花广泛运用在唐代瓷器、金银器、敦煌织物和壁画中，通过记载与实物的对比，我们可知宝花是由自然形态花卉想象概括而得的理想之花，虚实结合，不仅综合了本土牡丹、菊花等各种花卉的特点，还蕴含印度佛教的莲花，地中海的忍冬、卷草，中亚的葡萄、石榴，造型多呈中心（圆心）对称放射状，以十字、米字划为四、六、八、十二等偶数份，盛开或半22文史知识 2023-3图5绫袍纹样复原图8黄地宝花纹纬锦A图案复原图6棕褐色宝花纹绫B图案复原图7浅褐色宝花纹绫C图案复原开的花、蕾和叶等层层叠叠，向外伸展组合呈圆形，花形丰硕饱满，显得华丽高贵，立体装饰感极强。宝花折射出国势强盛、雍荣大度、中外融汇的大唐盛景，成为最具唐代时代特征的图案之一。唐代宝花的图案构成主要有瓣式、蕾式、侧式和景象四种：一是以四瓣的柿蒂花为基础组成的瓣式宝花，这类简单的瓣式宝花在唐代比较流行（图9）。二是蕾式宝花，由许多含苞欲放的花朵、花蕾、盛开的花瓣和叶层层叠压，花蕾多取其侧面造型，形成花中有蕾、叶中有花的多重装饰效果。该种组合显得非常雍容华贵、气势磅礴，这种风格在开元年间（713741）达到了全盛，并一直流行到晚唐甚至是五代、北宋。绫袍的主体衣料和袖端织锦图案同属于这种风格，现存最为华丽的大窠宝花纹锦是瑞士阿贝格基金会藏的宝花锦（图10），直径达61厘米。三是外圈由写实的半侧向的花朵相23唐代锦袖宝花纹绫袍之风采连而形成的一种大窠宝花，其中花朵逐渐变得更为写实和清秀，中心花盘显得比较大，花芯、花蕾、花朵与叶层次更趋分明。这类宝花较为著名的是现藏于日本奈良正仓院的唐代蓝地大窠宝花锦琵琶袋（图11）。四是中晚唐时期在侧式宝花四周布置蝶飞鹊绕形象，称为“景象宝花”，写实味极浓。该件绫袍的袖身面料之一就属此类风格。此外，该袍服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背后中间开衩，衩高48厘米。新唐书车服志载“开胯者名曰缺胯衫，庶人服之”，此件袍服可能为史书记载的士庶便服“缺胯衫”，此类后部开衩袍服的实物和图像较为少见，从大量墓葬出土的唐俑、壁画和绘图作品看，唐代盘领袍衫大多为左右两侧开衩（图12）。（作者单位：中国丝绸博物馆）图9唐代海蓝地小窠宝花锦（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出土）图10唐代大窠宝花纹锦（瑞士阿贝格基金会藏）图12唐周昉纨扇仕女图（局部）图11唐代大窠宝花锦琵琶袋（日本奈良正仓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