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的话语功能分析及形成机制研究.pdf

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Xinjiang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2024年5月第52卷第3期May,2024Vol.52,No.3“好个”的话语功能分析及形成机制研究*王荔（湖北文理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摘要：汉语中“好个”的话语功能与该结构词汇化成语用标记的机制和动因直接相关。文章讨论了“好个”结构组配成分“好”和“个”各自的语法化历程，然后从语法的动态视角来探析这一语法化格式的历时发展，进而探索该结构如何凝固为一个语用标记的历史变化，即它的词汇化机制和形成模式，指出“好个”经历了一个先语法化再词汇化的双层形成过程。关键词：好个；语法化；词汇化；话语功能；语用标记DOI：10.13568/ki.issn1000-2820.2024.03.019中图分类号：H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820（2024）03-0150-07一、引言汉语里由评注性副词“好”和语义泛化的“个”组配的“好个”结构，颇有特色。这种结构不仅在日常口语中广泛存在，也在文学作品、媒体报道等多种文体中频繁出现，显示了其在现代汉语中的活跃度和重要性。例如：（1）至于“想些什么，那就不用细说了”。好个不用“细说”！但是，要是别人不懂这出戏怎么办呢？岂不白费了功夫？（人民日报 1966-04-02）上例中的“好个”不能理解为一般的“V+个+VP”结构，因为该结构中“个”的作用是引进谓词性补语VP，语义上，“V+个+VP”等价于“V+VP”，如“看个仔细”=“看仔细”，“问个明白”=“问明白”，因此该结构中的个体量词“个”可以省去但并不影响整个话语的命题意义。而“好个”结构中的“个”不能省去，“好个不用 细说”不能说成“好不用细说”，并且“好个”不能按照任何一种句法结构关系来理解。“个”为什么不能省？“好个”究竟是一种什么性质的语法成分？这些问题值得深入研究。事实表明，现代汉语中的“好个”结构在实际语言运用中有历时变化，即其已经由一种句法搭配逐渐演变为一个词汇项，最后成为一种语用标记。这一变化不仅体现了语言的动态性和适应性，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理解语言演变过程中词汇化和语法化现象的案例。这里，笔者首先分析“好个”的话语功能；再考察“好个”后续成分的句法特征，同时分析其话语功能的表现形式；接着探索“好个”结构中“好”和“个”各自虚化的机制与动因；最后谈论“好个”结构的形成模式。本文所用语料来自北京大学 CCL 语料库和人民日报 图文数据库，我们考察到“好个”用例一共 1 180 条，其中古代汉语 917 条，现代汉语263条。二、“好个”的话语功能语言事实显示，“好个”结构的话语功能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作为话语标记，二是作为话题标记。作为话语标记时，“好个”常常用于引导听者或读者关注接下来的信息，或者对前文进行回应，这种用法在口语交流中尤为常见。而作为话题标记时，“好个”则起到了明确话题、引导话题方向的作用，使得整个对话或叙述更加连贯和有焦点。（一）话语标记的“好个”Fraser认为话语标记是“言语表达的序列上划分出来的言语单位的依附成分。语义上，话语标记不具有指称意义、概念意义，也不影响语言命题的真值意义；功能上，它是前后话语之间关系的衔接纽带；句法上，话语标记的有无并不影响语句的句法合法性，并且它经常出现在句首，不与相邻语言成分构成任何语法单位”1。这一定义不仅为我们理解话语标记的本质提供了清晰的框架，也为*收稿日期：2020-04-24作者简介：王荔（1982），女，湖北襄阳人，文学博士，湖北文理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讲师，从事汉语语法研究及对外汉语教学。第3期王荔：“好个”的话语功能分析及形成机制研究我们将“好个”归类为话语标记提供了理论依据。此外，话语标记还可表达使用者对话语信息的某些评价与主观态度。在实际的语言实践中，“好个”的使用往往伴随着说话者的情感色彩和评价立场，具有话语标记的特征。例如：（2）郭芙道：“哼，不和不睦？她怎地又会听你的话，抱了我妹妹去给你换解药？”杨过一跳坐起，怒道：“郭姑娘你可别瞎说，我杨过为人虽不足道，焉有此意？”郭芙道：好个“焉有此意”！是你师父亲口说的，难道会假？（金庸神雕侠侣 第二十四回）（3）同他们攀谈，他们谈吐实在而幽默：“现在闽西，黑（煤炭）、白（水泥）、紫（矿石）、绿（竹木）、黄（松香），五颜六色皆吃香。”好个五颜六色呀，闽西人的生活旋律应是丰富多采的。（人民日报1990-08-17）例（2）中的“好个”引导的是一个回指前面话语成分的谓词性结构“焉有此意”，例（3）中的“好个”引导的“五颜六色”，后者是一个回指前面话语成分的名词性短语，回指对前言后语已具衔接作用，“好个”也会使言谈或言语表达更具有交互性。同时，这两例中的“好个”还分别表达了说话人对所获话语信息持有的反讽和赞赏的主观情态。语言事实表明：“好个”主要表达说话人的两种主观情态，一是肯定性的赞赏，二是否定性的反讽。（二）作为话题标记的“好个”话题标记是指能凸显话题功能的语言形式。一般来说，话题标记有起引介作用的介词，如“关于、对于、比方、像”等，用它们进行表达的话语是“话题述题”模式，还有各类语气词，如“呢、啊、吧、的话”等。“好个”一般作为前置话题标记，例如：（4）好个心狠手毒的王八蛋，他不光是想着拆散咱们的亲戚，他这明明是要借你的刀杀我的头！你说，我这话对不对？啊？世贵？（刘流 烈火金刚）（5）“哈，好个梁霄呀！你真要当乔厂长啊？一上任就把厂里的小车都卖喽，可别把我辛苦五年弄起来的大家当败光啊！嗯，你住的厂长楼离厂区四公里，卖了车你怎么上班？”老头子气大声粗，拍着梁霄的肩膀直嚷。（吕雷 火红的云霞）这里两例的“好个”都是前置话题标记，其中例（4）中“好个”之后的名词短语“心狠手毒的王八蛋”是话题，“好个”之后的话语是一个以“心狠手毒的王八蛋”为话题的话题链，其后续小句的话题都是人称代词“他”。例（5）中“好个”之后的专指名词“梁霄”是话题，其后“呀”是后置话题标记，它标记着前面的成分是话题，“好个”之后则是一个以“梁霄”为话题的话题链，其后的话题分别是人称代词“你”和承前省略的零形式。语言事实表明，“好个”是一个有标话题，因为其后可以有连用的话题标记，如“好个哟/呀/啊/呢”等，前置话题标记“好个”有引入话题的作用，后置话题标记“呀/哟/啊/呢”等的作用是提示受话人对述题的关注，并标记话题和述题的界限。三、“好个”后续成分的句法特征“好个”作为一个引介性话语成分，一般多用于交互性的言语行为或口语中。这种成分的使用，尤其在对话中，能够有效地引导听者的注意力，同时也能够反映出说话者的情绪和态度。可从它所在语调单位后续成分的句法特征来考察上述话语功能的具体表现。事实表明，同一个语调单位中“好个”的后续成分，主要有名词性的（NP）和谓词性的（VP）两类，并且不论其后续成分是NP还是VP，有的后续成分回指前面小句中的相关语言成分，有的后续成分之后的小句中有对该后续成分的回指成分。（一）名词性后续成分名词性后续成分的话语结构一般为“好个+NP”，其中NP的结构类型有光杆名词、并列结构、定中结构和名词性“的”字结构。第一类：光杆名词。例如：（6）他死了，看上去好英俊，好个小伙子啊！（刘心武 曹叔）（7）只听一人大吼道：“好个酒鬼，你还想到哪里去？”（古龙 小李飞刀）例（6）中“好个”是前置话题标记，其后续成分是光杆名词“小伙子”，叹词“啊”是后置话题标记，后续成分“小伙子”回指前面的人称代词“他”和承前省的零形式，这里的“好个”表达了说话人既遗憾又赞美的情感。例（7）中“好个”的后续成分是光杆名词“酒鬼”，其后续小句中用人称代词“你”来回指，这里的“好个”表达了说话人讨厌和本文所用语例中符号：下划线“”、符号“”、单括号“”、零形式“”皆为作者所加；单括号中的内容为相关回指成分，“”表示零形回指。1512024年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不满的态度。语言事实表明，作为光杆名词的NP，其语义上大多是专指性的名词，考察发现多数为人名和地名。例如：（8）好个哈密瓜，香了边疆香天下，声名遍华夏。（人民日报 1995-05-18）第二类：并列结构。例如：（9）这样的时候，似乎可以说我让那东西移了情了。山也移情，水也移情，晴空也移情，田畴也移情，飞鸟也移情，游鱼也移情，一切景物融合成一个整体而移我们的情的时候，我们就不禁脱口而出，“好个良辰美景啊！”这个“良辰美景”，在有些人是视若无睹的，而另有些人竟至于移情，真是“嗜好与人异酸咸”了，所以把这种襟怀叫做“奇怀”。（叶圣陶 良辰入奇怀）例（9）中“好个”是前置话题标记，引介后续话题“良辰美景”，其后小句中用同形名词短语来回指，叹词“啊”是后置话题标记，这里的“好个”表达了说话人对良辰美景的崇敬和赞美之情。第三类：定中结构。例如：（10）听说来了大买主，陈怀明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取出钻石。好个狡猾的李学明，当着陈家兄弟的面，在天平秤上做手脚，将34.69克拉说成是30克拉，整整少报4.69克拉。（张琦、鲁香武 钻石之争）此例“好个”的后续小句中都有回指成分回指“好个”后的名词性定中结构，三个承前省略的零形式都回指“狡猾的李学明”，这里“好个”表达了说话人批评和指责的态度。第四类：名词性“的”字结构。例如：（11）娘：（你）把油弄哪去了？混：/（我）卖啦！娘：/（你）卖那钱哪？混：/（我）下了饭馆，（我）看了戏啦。娘：好个没良心的，你的心让狗吃啦？让狼掏啦？（人民日报 1949-01-22）例（11）中“好个”的后续成分是名词性“的”字结构“没良心的”，“好个”后续小句中的“你”回指该后续成分，同时该后续成分也回指前面小句中的省略的零形式（你和我），这里的“好个”既加强了交际的互动性，使前后话语衔接更连贯，同时也表达了说话人批评而又愤怒的情感。（二）谓词性后续成分谓词性后续成分的话语结构一般为“好个+VP”，其中VP的结构类型有光杆动词或形容词、动补结构和小句。例如：（12）九寨的基调是绿色的，绿，构成了九寨的锦绣世界，好个绿哟，不是星星点点的绿，不是某个季节的绿，不是三年五载的绿，而是铺天盖地的绿，而是一年四季的绿，而是亘古不变的绿，若不是这样，就不成其为绿色的九寨。（人民日报 2001-11-24）（13）好个“绕一下”，一南一北大调角儿，少说也得多跑二十公里冤枉路。但那司机毫无意见，越绕远儿挣钱越多，有时侯拉上外地来京的顾客，从北京站去王府井，近在咫尺，他还故意拉着你到城外去兜一大圈儿呢。（陈建功 皇城根）（14）毕科长：至理名言！一语道破！戏班子，歌女，饭店，都发了财，都发了财！也是时势造财主！贺客甲：好个时势造财主！不过呢，人家总是也有些真本事！（老舍 残雾 第四幕）这里例（12）中“好个”是前置话题标记，其后续成分是光杆形容词“绿”，叹词“哟”是后置话题标记，“好个”的后续成分“绿”跟前面的话题主语“绿”是同形光杆回指，其后续小句都是以“绿”为话题的话题链，且都跟后续成分“绿”形成同形回指，同时也表达说话人赞赏的主观情感。例（13）中“好个”的后续成分是动补结构“绕一下”，其后续小句在语义上都是围绕这一谓词性话题展开，同时这里的“好个”也表达说话人不满、愤怒的情感。例（14）中“好个”的后续成分是主谓结构“时势造财主”，该后续成分是前后话语衔接的纽带，跟前面的小句中的相关成分形成同形短语回指，同时“好个”也表达了说话人怀疑的态度。（三）后续成分的功能表现小结同一语调单位中“好个”引介的后续成分有其句法特征和句法分布环境。该结构话语功能有具体表现形式。“好个”的后续成分都具有话语标记功能，而其后续成分的话题标记功能却因成分类型的不同呈现出功能强弱的差异；同时不同类型的后续成分的使用频率也不同（见表1）。专指名词是名词的概念语义不具有类的概括性，在任何交际场合或情景中只能确指某一个别对象。表中“后续成分功能”部分里的括号“（）”表示具有该话语功能比较弱，没有“（）”而只有“/”符号的，表示该后续成分具有该两种功能的强弱相当。152第3期王荔：“好个”的话语功能分析及形成机制研究表1 同一语调单位中“好个”后续成分的功能小结同一语调单位中“好个”后续成分类型NPVP光杆名词并列结构定中结构名词性“的”字结构光杆动词或形容词动补结构小句语例条数134196236237后续成分功能话语标记/话题标记话语标记/话题标记话语标记/（话题标记）话语标记/（话题标记）话语标记/话题标记话语标记/（话题标记）话语标记/（话题标记）例句例（7）例（9）例（10）例（11）例（12）例（13）例（14）从表中可以看出，同一语调单位中“好个”后续成分的偏爱结构是光杆名词或定中结构。“好个”更倾向于与光杆名词或定中结构组合，其动因是根据人的认知心理特征，人脑对信息流量的记忆或储存会受到短时记忆容量的限制，而在会谈中，说话人总是意欲将新信息传递给受话人或对之前话语的某些信息进行强调，因此，“好个”之后的光杆名词或定中结构就是说话人意欲传递给受话人的新信息或意欲强调的话语信息。可以看出，“好个”对后续成分的倾向性选择，符合交互过程中人脑对信息处理的心理认知特征。四、“好个”的词汇化机制以上分析可知，“好个”结构呈现的话语功能是由“好”与“个”共同体现的，并且在交互性会话中，“好个”已由一个句法组合演变为一个词汇项。下文将通过分析“好”与“个”各自的虚化机制来阐述“好个”这一词汇项形成的机制和动因，并分析其形成模式。（一）“好”的语法化“好”经历了由性质形容词到评注性副词的虚化历程。这一历程大致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是汉代以前，性质形容词“好”就已经广泛使用。初期使用的性质形容词“好”主要表示说话人对事物属性的一种说明，在句中作定语，语义上带有轻微的主观性。例如：（15）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诗经 魏风 葛屦）（16）於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史记 平准书）第二个时期是唐宋时期，评注性副词“好”初露端倪，在句中作状语。例如：（17）芳樽稍驻落日唱，醉酒更拂长云开。清秋华发好相似，却把钓竿归去来。（赵嘏 江上逢许逸人）（18）他虽眼不曾见，想必是好笑，便随他笑。（朱子语类 卷第二十七）第三个时期是元明以来，评注性副词“好”已经广泛使用，句法上开始出现移至小句首，语义上表示说话人对事件或命题的主观评价和态度。例如：（19）说罢，一丝两气，好伤感人。（醒世恒言 勘皮靴单证二郎神）（20）女孩儿听得，心里好欢喜。（醒世恒言闹樊楼多情周胜仙）李晋霞认为，“好”由性质形容词演变为评注性副词的历程，“跟 好+性质形容词+名词 结构中好+性质形容词 由并列关系被重新分析为偏正关系有关”2。这种分析的可能性从下列实例得到证实：（21）忧虑间，只听得孙大圣从西边吆喝而来，他才欠身迎着道：“哥哥，好大风啊！你从哪里走来？行者摆手道：“利害，利害！我老孙自为人，不曾见这大风。那老妖使一柄三股钢叉，来与老孙交战，战到有三十余合，是老孙使一个身外身的本事，把他围打，他甚着急，故弄出这阵风来，果是凶恶，刮得我站立不住，收了本事，冒风而逃。哏，好风！哏，好风！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不曾似这个妖精的风恶！”（西游记 第二十一回）根据现代汉语的一般语感，“好大风”应理解为“好大的风”。但此例中“好大风”不能这样理解，只能理解为“好的大的风”。如此理解是受上下文语境的制约：句中“好大风”的后续句出现了“大”和“好”分别单独作“风”的定语的“大风”“好风”，而且整个话语的语境义也只能支持如此理解“好大风”。参见张谊生 现代汉语副词的性质、范围与分类，语言研究，2000年第2期，第51-60页。1532024年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分析表明：同一种“好+性质形容词+名词”结构，近代汉语里将“好”理解为性质形容词，现代汉语里将“好”理解为评注性副词，我们认为这种差异跟性质并列的结构被分析为偏正结构有关。并列结构中，两个修饰成分的修饰语地位是平等的。但是在凸显说话人主观情态和语气的句子中，这种平等的修饰地位会发生变化。一般来说，中心语赋予其修饰成分语力强弱存在近距离优先原则：距中心语越近，修饰成分所受语力越强，距中心语越远，修饰成分所受语力越弱；而相应地，受力越强的修饰成分其句法功能越稳固，反之，受力越弱的修饰成分其句法功能越趋变异。根据这一原则可知，“好+性质形容词+名词”结构中“好”距中心语“名词”较远，所受语力较小，因此其句法功能和语义容易发生变化。同样根据近距离优先原则，“好+性质形容词+名词”结构中的“性质形容词”对“好”的语力要大于“名词”对“好”的语力，这样“好”就从修饰“名词”演变为修饰“性质形容词”，该结构就被重新分析为偏正结构，其演变过程见图1。性质形容词“好”主要表示对事物属性的评价，有一定的主观性，如“好人”“好事”“好天气”等，而评注性副词“好”主要表示说话人对事件或命题的主观情态和语气，句法上经常位于句首，通常用于感叹句中，如“好舒服啊！”“好开心啊！”其主观性要远远高于性质形容词“好”。可见，“好”由性质形容词演变为评注性副词，其语义的主观化程度提高了。图1“好+性质形容词+名词”结构中“好”的词性演变（二）“个”的语法化及语义泛化“个”经历了由个体量词演变为助词的语法化历程。这一历程大致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是汉代以前，“个”是专门用来计量的个体量词，它经常跟数词组合，在句法结构中作主语、定语和宾语。例如：（22）夫吴民离矣，体有所倾，譬如群兽然，一个负矢，将百群皆奔，王其无方收也。（国语吴语|主语）（23）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个行李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左传 襄公|定语）（24）司射犹挟一个，去扑，与司马交于阶前，适阼阶下，北面请释获于公。（仪礼大射仪|宾语）第二个时期是唐五代时期，“个”作为个体量词已经广泛使用，延续之前的用法，并且已经形成日趋成熟的“数词+量词+名词”结构。例如:（25）贱妾只生一个子，只合在家养亲老。（敦煌变文选 伍子胥变文）这一时期，作为助词的“个”已初露雏形，但使用范围十分有限，仅限于“好、真、早”等少数评注性副词之后。例如：（26）老宿云：“好个人家男女，有什摩罪过？点污他作什摩！”（祖堂集 卷第四）（27）国师云：“这个是马师底，仁者作摩生？”师云：“早个呈似和尚了也。”（祖堂集 卷第十五）这两例的“好个、早个”都是作状语，例（26）是名词谓语句。第三个时期是宋元以来，“个”作为个体量词已频繁使用，在唐五代的基础上，作为助词的“个”已经日趋成熟，并且已经广泛使用，使用范围已不再局限于少数评注性副词之后，开始大量用在动宾结构之间和小句之前，语义上“个”已经开始泛化，不再是表示对事物或动作的计量，而是给整个小句附上了“轻松随意”的语气义。例如：（28）三巧儿问了他讨价还价，便道：“真个亏你些儿。”（喻世明言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29）这两幅字可揭来送我，一路上做个纪念。（喻世明言 沈小霞相会出师表）这两例的“个”语义上都不是表示个体计量，而是带有一种轻短随意的语气，例（28）用在句首，表达了说话人的一些主观态度，例（29）用在动宾154第3期王荔：“好个”的话语功能分析及形成机制研究结构之间。语料显示，宋元开始，“个”也开始出现了作代词的用法，并在句首作主语。例如：（30）帝曰：“个小儿瞻视异常，勿令宿卫。”（册府元龟 卷一百四十八）（31）个是一场春梦，长江不住东流。（朱敦儒朱敦儒词）语言事实表明，助词“个”和代词“个”都是从个体量词“个”发展而来的。从汉代到唐代，“个”演变成了个体量词，且其外延较为宽泛，可用来计量事物，而逻辑上宽泛的外延在语言上是词义虚化，语义内涵缩小所致，从而产生了“个”。曹广顺认为“个 可脱离其前数词而独用，并且不表示任何实际的 量”3。如上面的例（26）至（29），这些“个”跟评注性副词和动词一起，表达说话人的某种主观情态或轻短语气。量词“个”在其发展演变的历程中，随着“个”词义的不断虚化，其语义的不断泛化，“个”由单纯的个体量词衍生出不同类的词。其实，“个”作为个体量词是其自始至终的基本用法。在发展过程中，用在数量名结构中的“个”在省去前面的数词后，“个”变得可以复指其后的名词，由计量结构“一个”变成了专指性的“个”，演变出一个代词“个”，如例（30）。我们发现：“好个”结构中“个”用于表述轻短语气而不是个体计量，属于语用范畴。汉语里助词的本质是语用范畴，它主要表达说话人的某种主观情态和语气。（三）“好个”的词汇化机制从上文的分析得知语用标记“好个”中的“好”经历了由性质形容词到评注性副词的语法化过程，“个”经历了由个体量词到表轻短语气的语法化过程。语法化过程中，主观性增强的“好”和语义泛化为表轻短语气的“个”词汇化成语用标记“好个”。我们从下面两个方面考察“好个”的词汇化机制。首先是“好”与“个”之间省略数词后并经长期演变而最终词化，这是其语法层面的机制。为了便于讨论，用X表示“好个”的后续成分。语言现象表明，“好个X”在唐五代已露雏形，但该时期的X都是名词性成分，“好个X”可以还原成“好一个X”。例如：（32）师曰，好个话头，只欠进语。何不问，为甚麽不道。（悟本禅师 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33）师云，好个草贼。老宿云贼贼，便出去。（慧照禅师 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这两句中的“好个话头”“好个草贼”可分别说成“好一个话头”和“好一个草贼”。语感上，很明显这两句的“好”已经不再是评说事物属性的性质形容词，已经具有了评注副词的主观评价功能了，这跟“好”的语法化历程相吻合。宋元时期，X为名词性结构已经极为常见，如X为名词性的定中结构、“的”字结构等，而此时期开始出现了X为谓词性小句。例如：（34）好个伶俐的娘子，十分容貌，温柔和气，本分老成。（警世通言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35）你又来了，好个没记性的，拿来。（元杂剧全集 海门张仲村乐堂）（36）李生大笑道：“好个 八仙醉倒紫云乡！小生情愿相留。”（警世通言 苏知县罗衫再合）这里三句中的“好个”都位于小句首，它表达了说话的某种主观语气，例（34）中的“好个”是一种赞扬的语气，例（35）中的“好个”是一种讨厌的语气，例（36）中的表达了一种喜悦之情。此外，以上三例中“好个”如果在句中都不出现（即省略），并没有影响各句子命题的真值意义，根据前面谈到的话语标记的特征，这一时期的“好个”已经初具话语标记的功能。从明清以来，“好个”的话语功能已经广泛使用，“好”与“个”经过各自的不断虚化以及两者的词汇化过程，已经固化为一个话语标记词。考察的语料显示，“好个”经历了由一个省略性的句法搭配而逐渐的虚化并最终固化为一个词汇项的过程。以 下 语 例 数 据 可 以 证 明 这 一 演 变 历 程（见表2）。表2 唐五代-宋元-明清“好个”结构数量比较X的类型NP（名词性的）VP/小句（谓词性的）唐五代时期260宋元时期2113明清时期62948其次，语义规约化是语义层面的机制。研究显示，比较抽象的概念或语义最容易发生语法化。“好”不是典型的性质形容词，它不具备典型性质形容词的语法和语义特征，而是表示说话人的某种主观情态，这上文已经分析；“个”也不再表示对事物个体的计量，而只表示说话人的一种轻短语1552024年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气。“好个”逐渐词汇化为不影响句子命题真值情况的交互性话语层面的语用标记语。主要是因为“好个”组成一个相对固化的结构之后，其形义特征不可能完完全全从其结构成分衍生出来，而其整个结构内部在演变过程中则进一步丧失原有的成分义从而经历了词汇化过程。（四）“好个”的形成模式在话语标记的形成过程中，董秀芳认为“词汇化和语法化可以相继作用于同一种语言形式”4。上文分析表明，语用标记“好个”的形成过程如下：“好”发生语法化；然后加上正好语法化的“个”；进而两者结合，并发生词汇化（见图2）。图2 语用标记“好个”的形成过程上图2语用标记“好个”的形成过程表明：“好个”是“好”和“个”分别先相对独立语法化，然后在语法化过程中结合；其后再经历词汇化形成一个相对凝固的语用标记。概括地说，其经历了一个先语法化再词汇化的双层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说，“好个”结构的整体语义不可能完全从其自身的结构成分和组配模式衍生出来，因为“好个”自身是一个结构形式和语义内涵已经相对固化的词汇项。参考文献：1FRASER B.What Are Discourse Markers J.Journal ofPragmatics,1999,31(7):950.2李晋霞.“好”的语法化与主观性J.世界汉语教学，2005（1）：46.3曹广顺.说助词“个”J.古汉语研究，1994（4）：32.4董秀芳.词汇化与话语标记的形成J.世界汉语教学，2007（1）：59.责任编辑：王正良The Discourse Function of Hao Ge(好个）and Its Forming MechanismWANG Li(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Media,Hube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Xiangyang,Hubei,441053)Abstract：The discourse function of Hao Ge(好个）in Chinese is directly related to the mechanism and motivationof its lexicalization as a pragmatic marker.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grammaticalization process of the two compo-nents of Hao and Ge in the structure of Hao Ge,and then explores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this grammati-calization format from a dynamic perspective of grammar.It further explores how this structure solidifies into a prag-matic marker,namely its lexicalization mechanism and formation mode.It has been pointed out that Hao Ge hasgone through a double-layer formation process of grammaticalization and then lexicalization.Keywords：Hao Ge（好个）,Grammaticalization,Lexicalization,Discourse Function,Pragmatic Marker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