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学复刻与改写：《边城》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可视化分析.pdf

第44卷 第4期2023 年 8 月江西理工大学学报Journal of Jiangx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Vol.44 No.4Aug.2023诗学复刻与改写：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可视化分析曾繁健，廖伟斌（江西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摘要：当前，对 边城 英译本的相关研究层出不穷，但大多集中于民俗文化翻译分析、中国文化传播及翻译策略选择等。本文首先依据操纵学派的翻译观，给出可视化分析的技术路线。其次，借助质性分析软件Nvivo对 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Border Town 进行文本编码，获取对应的原语文本编码数据。随后将编码内容进行词性标注，收集其中的形容词数量等信息，获得直观的中英文本女性形象对比数据。通过数据处理，将译文中翠翠等六大女性形象的诗学复刻与改写以图表的形式进行可视化分析。最后，梳理出金介甫英译本在女性形象塑造方面的成功之道了解背景、尊重原文、践行译者主体性。关键词：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诗学复刻；改写；可视化分析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志码：A沈从文的 边城 是一部充溢着纯粹质朴的湘西风土人情文化的佳作。学者们对该作品的研究历经多年依然热度不减，例如张蓓通过对 边城译者金介甫进行访谈，探讨中国文学在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作用1；刘汝荣以操纵论为理论指引，探讨译者的个人意识形态对文化移植的影响2；李伟棠通过分析 边城 中的民俗方言翻译，寻求中国民俗文化的国际交流传播之道3。然而即便研究时间跨度如此之久，仍然鲜见对 边城英译女性形象的可视化分析。倘若对沈从文的作品进行总结归纳，不难发现其笔下的女性大多善良而纯真，女性形象的描写贯穿于作者的创作生涯。由此可见，沈氏作品女性形象的诗学特征明显。而对其作品的英译，是否能够做到既诗学复刻又有所改写，从而达到在忠实于原文艺术风格的前提下，提高目标语读者接受性的二次创作的译介目的就显得尤为重要。依托可视化分析方法，本文为女性形象翻译研究提供了一条可行的路线，并梳理出对应的翻译策略以供借鉴。一、边城 中英文本女性形象的编码数据对比与分析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 Lefevere)作为翻译操纵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将各种形式的翻译统称为“改写”，即翻译操纵。这些操纵主要受到意识形态、诗学和赞助人三要素的影响，其中诗学主要关注文学应该或可以是怎样的。勒菲弗尔认为诗学有两个组成部分，一是各种文学手法、体裁、主题、典型人物、情景及象征等，二是文学在整个社会系统中的作用4。本文以勒菲弗尔的翻译操纵理论为指导，采用可视化的形式分析编码文本中女性形象的诗学塑造情况，从而判断译者金介甫进行了何种程度的典型女性人物诗学形象的忠实复刻，以及在哪些方面采取了相应的翻译改写。具体步骤如图 1所示。收稿日期：2022-07-22作者简介：曾繁健（1971），男，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形象、跨文化形象学、文学与文化翻译研究。E-mail：文章编号：2095-3046（2023）04-0106-09 DOI：10.13265/ki.jxlgdxxb.2023.04.015引用格式：曾繁健,廖伟斌.诗学复刻与改写：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可视化分析J.江西理工大学学报,2023,44(4):106-114.第 44 卷 第4 期曾繁健，等：诗学复刻与改写：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可视化分析在实际的分析过程中，本文选取哈伯 柯林斯出版社（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于 2009 年出版的金介甫英译本为研究对象5，同时以 2008年花城出版社出版的 边城 为中文对照文本6，借助质性分析软件Nvivo将文中对女性外貌、神态、语言等进行描写的内容逐一编码。Nvivo作为一款成熟的质性分析辅助工具，已被广泛地应用于跨文化形象学的比较研究中，例如对英语文学中毛泽东形象的研究7、探讨英诗中国形象的研究范式等8。经过前期的分类统计，得到 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Border Town）中女性角色有 6 个，如表 1所列。表1以参考点为标准进行降序排列，其中参考点为使用Nvivo进行人工编码所获得的数据。另外，表 1中也列出对应的译文句子数和译文总词数。例如本文获取译文中对翠翠进行形象塑造的参考点65处，共计151句话，2 510个词。可以看出，无论对编码参考点数、句子数，还是总词数而言，翠翠的女性形象是金介甫英译本诗学复刻与改写的重中之重，其诗学复刻与改写的数量远远高出其他女性形象的总和。同时，其他女性形象在该译本中也得到类似的处理。因此，本文将金介甫英译本中女性形象的可视化分析归成两类，一是翠翠，二是译文中的其他女性。按照伦道夫 奎克（Randolph Quirk）等学者的研究，英语中的名词和形容词属于静态语言，而动词和副词属于动态语言9。这也符合英语多静态叙述，汉语多动态叙述的特点10。本文将Nvivo中提取出来的女性形象文本数据进行处理后，借助Python中的自然语言工具包（NLTK）进行词性标注，获得文本中的名词、形容词、动词等数据，具体内容如表2所列。由表2可知 边城 中英文文本编码数据中的名词、形容词和动词的数量。与此同时，将其中的中英文对应数据相减，进一步得到文本之间的数据差值比。例如，将正面描写翠翠的英译文本形容词数，减去对应的原语文本形容词数，可以发现其增加188.5%。同理可知，名词数增加17.8%，而动词数减少7.4%，这说明金译本对翠翠的刻画偏向于静态语言。总体来看，在 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编码文本数据中，句子数平均增加52.9%，而总词数平均减少27.9%。按照贝尼迪克特斯姆雷恰尼（Benedikt Szmrecsanyi）对句法难度的考察标准11，金译本中的平均句长（每个句子所包含的单词数，通常作为衡量文本难度的一个参数12，此处可理解为总单词数/总句子数）明显缩短。这一现象既说明其句子复杂度降低，有利于读者的理解，也表明金译本中存在相当程度的诗学改写。金译本中6大女性形象特点编码文本内容Python NLTK库Nvivo 12文本识别与降噪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可视化分析图表+文字图1金介甫英译本（Border Town）女性形象可视化分析技术路线表1 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Border Town）女性角色统计女性角色翠翠翠翠的母亲财主家的母女流落的妇人中年妇女船总老婆参考点/处6596332译文句子数/句15112372783译文总词数/词2 51022648465011864107江西理工大学学报2023 年 8 月二、金译本翠翠女性形象的诗学复刻与改写边城 是沈从文最成功的作品之一，译者金介甫在进行文本翻译之前，对作者沈从文进行了充分的了解。从1980年开始，金介甫多次拜访沈从文，且与其对 边城 中的湘西语言文化进行讨论13。在原文中，以翠翠为代表的女性形象得到了沈从文浓墨重彩的塑造，那么，金介甫在英译本中作了多大程度的诗学复刻与改写？译作中翠翠的性格是否如原文一样立体而多元？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可以通过对金介甫英译本的编码数据得到。笔者选取英译本对翠翠进行正面形象描写的句段进行内容分析，发现翠翠的形象具备四大诗学特征，具体编码数据如表3所列。可以看出，金介甫英译本中的翠翠既具备精灵的动感，也体现出“小兽物”的灵性；是竹林里情窦初开的处子，同时也是暴雨过后涅槃重生的白塔。（一）翠色山湖的精灵沈从文曾言，要在山地上用坚硬的石头堆砌出一座精致结实的希腊小庙，在其中供奉人性。他期望在 边城 中表现“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14。金介甫认为，边城 可以被视为一座“希腊小庙”，它在语言和结构上很是简约15，于是，他对原语文本中翠翠的女性形象展开了一定的诗学复刻与改写。例如“翠翠”名称的由来，即与青翠山林有着莫大的亲缘性。译文如案例1。案例1：为了住处两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来，老船夫随便为这可怜的孤雏拾取了一个近身的名字，叫作“翠翠”。译文内容:Because of the compelling deep,emerald green of bamboo stands covering the mountains on either side by the stream where they lived,the old ferryman,without a second thought,named the girl after what was close at hand:Cuicui,or“Jade Green.”（Chapter 1）从案例 1可以看出，沈从文并未避讳翠翠的“遗孤”“孤雏”身世，而金介甫的英译本中似乎对翠翠带着更多的同情，因此将“孤雏”二字省去不表2 边城 中英文本女性形象编码文本数据对照女性角色翠翠翠翠的母亲财主家的母女流落的妇人中年妇女船总老婆平均差值比文本原语文本英译文本差值比原语文本英译文本差值比原语文本英译文本差值比原语文本英译文本差值比原语文本英译文本差值比原语文本英译文本差值比句子数10015151.0%11129.1%333712.1%212728.6%38166.7%2350.0%52.9%总词数34952510-28.2%301226-24.9%727484-33.4%900650-27.8%159118-25.8%8864-27.3%-27.9%形容词数61176188.5%621250.0%1029190.0%1342223.1%618200.0%7928.6%180.0%名词数51660817.8%5047-6.0%106102-3.8%13315214.3%283317.9%1512-20.0%3.4%动词数584541-7.4%4443-2.3%122108-11.5%126120-4.8%3019-36.7%1312-7.7%-11.7%表3 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Border Town）中翠翠（Cuicui）相关文本编码数据翠翠及其诗学特征翠色山湖的精灵含苞待放的处子灵动逼人的小兽执着坚韧的白塔参考点1322228译文句子数38465116译文总词数634800884192形容词数38396138名词数135158180135动词数111154165111108第 44 卷 第4 期曾繁健，等：诗学复刻与改写：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可视化分析译。事实上，案例 1 中的翻译与项美丽（Emily Hahn）将 边城 书名译为 Green Jade and Green Jade有着异曲暗合之妙。虽然金介甫最终还是把书名英译为Border Town，但他洞察项氏译名的可取之处，借鉴了“翠翠”一词本身所代表的正面含义，对翠翠的姓名做了进一步的延展性解释，即“Jade Green”。事实上，对于文学作品中女性形象的诗学复刻与改写倘若仅停留在语言层面上的对等，就只是在不同程度上碰破原作的“形”与“壳”。唯有文化层面上的错位交融，才能触及原作的“灵”与“肉”16。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中的翠翠周身呈现出西方文化中的精灵特性，即美丽善良、天真孤独。而这种孤独，在金介甫的改写下，被进一步强化，见案例2。案例2：翠翠正坐在门外大石上用棕叶编蚱蜢蜈蚣玩 让那点迷人的鼓声，把自己带到一个过去的节日里去。译文内容：Cuicui was sitting on the great rocky bluffs outside her door letting those entrancing drumbeats carry her away to a festival in the past.（chapter 3）在译文中，金介甫刻意使用人称代词，将“翠翠正坐在门外大石上”译为“Cuicui was sitting on the great rocky bluffs outside her door”。房屋为何会成为翠翠的房屋？正如 边城 第 19章里写的那样，祖父的那条渡船也由翠翠来接管，如此一来便是一人一屋一船一狗，这种将“the door”改写为“her door”的做法，隐晦地表明翠翠在茶峒镇的生活注定孤独。而孤独的人显然更加向往喧嚣的生活，于是翠翠时常想起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端午节。也许茶峒镇街上的人对端午节每年都会出现的赛龙舟活动习以为常，但是翠翠完全被这激烈的竞速所吸引，以至于对祖父交代的话不假 思 索 就 答 应。从 译 本 第 10 章 句 子“she seemed to be angry at someone,and also at herself.”可以得出这样的推断翠翠并不认为无法融入那片热闹是一件恼事，却又因为说不清楚来由而心生烦闷。不可否认，翠翠有着精灵一般的聪慧。为了能够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心上人，翠翠与祖父端午节再次前往河街，在吊脚楼躲雨时，其通过挑衅的言语意图引起镇上船总家长工的注意。具体译文参照案例3。案例3：“爷爷，那个人去年送我回家，他拿了火把走路时，真象个喽罗！”译文内容：“Grandfather,that s the man who brought me home last year.Walking along the path with a torch like that,he was just like a highwayman!”(Chapter 5)在原语文本中，翠翠将长工比作喽罗，暗讽这个长工就是个小跟班，可直译为“a servile dependent,a follower,or underling”，也可以用“minion”来表示。但金介甫将之译为“highwayman”，意为“旧时拦路抢劫的强盗”。毫无疑问，这是译者主观上的诗学改译。尽管都是名词，但如此改写将翠翠身上的聪慧与顽皮心智显露无遗。这也难怪原本已经走过翠翠和祖父身边的这个长工突然扭转头来，意图发难。（二）含苞待放的处子有学者将沈从文笔下的女性形象总结为“自然女性”和“世俗女性”两类17。而在金介甫英译本中展现的翠翠形象可以归结为“野性”和“人性”。作为一个逐渐长大的少女，在环境的影响下，必然少不了萌发的情愫。由于词汇是表达情感意义最直接明了的语言手段18，所以为了展现翠翠身上情窦初开的自然“人性”，金介甫在相关文本中采用了大量的动词，具体如下：adorn、answered asked、bark、began、bind、bleat、blushing、boarded、carry、chase、climbed、closed、come、decorated、disappeared、drew、entrancing、experienced、felt、ferried、filled、finished、flushed、followed、forgotten、get、given、grasp、grow、happened、heard、insulted、joined、kept、know、lay、left、letting、light、listen、look、loomed、loved、meaning、moved、mused、pick、ran、reached、realize、remember、rowed、run、save、see、shook、singing、smiling、speak、stood、take、tell、thinking、tugged、turned、understand、wait、wanted、went、witnessed、wreathed、yelled。从这些动词的选用上可以看出，金介甫基本完成了对翠翠处子形象的诗学复刻，甚至使之更加楚楚动人。例如译文第 7 章句子“Her girls body had now completely filled out”，展现翠翠作为一个深受青翠山林滋养的女性，身心的成长变化催促她向着美丽与温柔前进。又如原语文本中提及翠翠开始对嫁娶之事的期待，“欢喜把野花戴到109江西理工大学学报2023 年 8 月头上去”，金介甫将之译为“to adorn her own hair with wildflowers”。此处的“adorn”将翠翠由懵懂无知到渐开心智后的注重自身外表刻画得淋漓尽致。然而，性格上的扭捏使得翠翠这簇尚在庇护之下的娇嫩花苞，无法正面表露自己内心的情感。例如译文第8章中，每当看到贵气的、古怪的、眼眶红红的那些女孩子，翠翠都会心不在焉地哼起歌曲，思绪也随歌声飘远。金译本通过“sang softly and distractedly”将翠翠的心烦意乱进行直接传递。事实上，原语文本中的这一情绪表达相对隐晦，金介甫在文本层面上的诗学改写，将翠翠心中的矛盾以增加副词的形式进行动态展现。除此之外，翠翠的女性形象在原语文本中显得既纯情又娇羞。金介甫在选词上也着力体现这一诗学特征。比如在写翠翠“心里又吃惊又害羞”“红脸”“脸还发着烧”，金介甫将之译为“she felt stunned and also ashamed”“blushing”“flushed”。这种瞬时性动词的文本展现忠实复刻出翠翠面对爱情时的懵懂纯真。同时，金介甫对“虎耳草”的增译也体现出这一点。作为一种生长在阴凉潮湿之地并具有清热解毒功效的草本植物，因其叶子近心形而成为翠翠爱情的映射。“摘虎耳草”在译文中表述 为:To pick the“tigers ears”:saxifrage。动 词“pick”除了采摘，还有精心挑选之意。而“tigers ears”的增补说明，又给予目标语读者一定的诗学想象。可以说，金介甫出于诗学复刻的目的而进行的动态词汇选用，以及在译文内容上的增补改写，使翠翠的处子形象变得更加立体丰满。（三）灵动逼人的小兽翠翠在秀丽山林的抚育下长大，尽管年龄的增长让她有所变化，但仍旧是处处如同一只小兽物(little wild animal)，充满野性。例如当翠翠发现坐渡船的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会直视对方，好像随时可以逃入深山(flee into the hills at any instant)。而当一天的工作结束，翠翠也会和小黄狗一起竖起耳朵(prick up their ears)听祖父讲故事。在第一次与傩送相遇时，翠翠感觉自己仿佛受到欺侮，于是也如同小兽一般发出警告，低吼回击(she felt insulted and said,softly)。但之后在小溪边看见傩送时，翠翠却像猎物遇见猎人一般，转身就向竹林里逃去。这种亦静亦动的诗学特点在金介甫的译文当中比较明显。除了上述语言动作上的刻画之外，翠翠的“野性”一面也通过许多静态语言被描写出来。图2将相关编码文本的名词和形容词进行汇总展示，尽管均为静态语言，但其中依然可以看出“小兽”的活泼。例如在介绍翠翠时，说她乖巧得如同黄麂一样。这种单独活动的鹿科动物常居于树林或灌木丛中，性格机警。译本中“fawn”意指“幼年的鹿”，这一时期的动物往往对周身的所有事情都充满好奇，乐于探索。而小鹿在沈氏作品中常常是美丽女性的象征19，如此翻译便将“小兽”与“小鹿”相联系，凸显出翠翠的灵动。与此同时，文本中的翠翠也是“黏人的”，对于陪伴在自己身旁的人和物都具有较强的依赖性。从图2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些人和物包括“bamboo”“boat”“stream”“dog”“pagoda”“grandpa”等。上述英语词语的选择，正好应验了原语文本中的以下情形：每当翠翠认为自己遇到可能的危图2描写翠翠“野性”一面的名词和形容词词云110第 44 卷 第4 期曾繁健，等：诗学复刻与改写：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可视化分析险，她就会选择逃进竹林；祖父是翠翠最亲近的人，他们每天一起在小溪上工作；小黄狗是翠翠最好的玩伴，时刻守护在她的身旁。通过对这些事物的诗学复刻，金译本将翠翠性格上的多面性进行了忠实再现。（四）执着坚韧的白塔在小说的开头，沈从文用大量笔墨描绘这座边城小镇优美的自然风光，而这些自然景物，例如竹林、小溪、白塔、月亮等，也与主人公的行为及生命息息相关。其中，白塔具备死亡与重生的深刻象征意义20。在金译本中，白塔被译为 Pagoda。作为一种佛教建筑，白塔坚毅地守护着茶峒镇的风水，守护着翠翠和她的祖父。边城 共有 21个章节，本文将中文、英文本中所有有关白塔的叙述内容进行汇总处理，并制成图 3。可以看出，白塔的相关表述贯穿全文，显然具备重要地位。从字数统计来看，金译本中的相关文字和原语文本对应内容基本一致。金译本较好地执行了对沈从文的原语文本的忠实复刻，将白塔的诗学意义，即白塔对茶峒镇特别是翠翠和祖父一家的庇护，以及结尾的高潮白塔崩塌，翠翠心中的朦胧单纯不再；新塔建立，翠翠成长为执着而坚韧的女性进行了完整清晰的复刻。不可否认，白塔的矗立、崩塌、再造过程，正是沈从文及金介甫所希望展现的翠翠的涅槃之路。可以说，白塔给了翠翠充分的庇护，让她的闲暇时光洋溢欢乐色彩，如案例4。案例4：翠翠在塔下玩得极高兴译文内容：Cuicui was quite happily occupied under the pagoda.(Chapter 19)翠翠在白塔之下能够无忧无虑地玩耍，单就玩耍而言可以使用诸如“play”“have fun”这样简洁的表达，要呈现出“高兴”的神态，也可以使用“amuse oneself”，但金介甫采用“happily occupied”来动态表述翠翠的单纯可爱和无忧无虑。而这种外在的护佑，俨然使得白塔成为翠翠内部精神世界的守护神，具体如下。（1）Cuicui climbed the pagoda out back and looked over from above.（Chapter 6）（2）she softly scolded them as she ran toward the white pagoda in back.（Chapter 11）（3）Cuicui sat beneath the white pagoda behind her house as dusk fell（Chapter 13）（4）seeming gently to float all about，up to the white pagoda（Chapter 14）（5）Every afternoon，Cuicui took a nap on the shady side of the pagoda.（Chapter 18）文中多处体现翠翠对白塔的依赖。当翠翠想要快点见到新娘子的容貌时，会爬到白塔之上而获得更好的视线；当翠翠想躲避媒人上门提亲时，会选择躲到白塔之后；当翠翠有自己的心事时，会在黄昏时坐在白塔下看桃红色的云彩；当翠翠于梦境中听到一段美妙的歌声时，会觉得自己飘浮于白塔之上。甚至午休时，翠翠也会选择置身于白塔的荫凉下。白塔给了翠翠太多美好，同时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翠翠。在小溪边摆渡，面对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智渐开的翠翠怎能不有所成长，只不过白塔的存在让她的内心更多了一层执着。例如“Cuicui stayed by the dockside,still believing that her grandfather would come to take her home.”(Chapter 4)，第一次在河街看龙船时，即便人都已经逐渐散去，天也渐渐黑下来，翠翠依然执拗地坚信自己的祖父会来码头接她。又如“Cuicui changed her mind again,insisting that they must both go to the races or stay 160140120100806040200字数统计一 二 六 七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章节序号Border Town相关字数边城 相关字数253161756881486980105150101395658702630233043614145图 3 边城 中文、英译本中白塔相关叙述统计111江西理工大学学报2023 年 8 月with the ferryboat.”（Chapter 7），为了心中的一丝牵挂，即便曾经心中因向往热闹的河街及傩送的身影而有所动摇，翠翠还是坚持要和祖父一同前往河街，否则自己也不动身。而在一场暴雨过后，白塔崩塌，边城小镇的平衡秩序被打破，同时显露出浓厚的悲剧氛围21，可见案例5。案例5：但再过一阵，她上下搜索不到这东西，无意中回头一看，屋后白塔已不见了。译文内容：But as she looked up and down for it,she involuntarily turned around,and the white pagoda behind the house was gone.(Chapter 20)金介甫在翻译当中，将“白塔已不见了”译为“the white pagoda behind the house was gone”，将形容词改写为动词，赋予静态的白塔以动态化的人格形象，在暴雨中离翠翠远去。这既是在说明祖父的逝世，同时也是在说明翠翠精神世界保护神的消散。显然，她的内心是惶恐不安的，倘若仅仅只为看看白塔到何处去了，“look for”足以表达。但这种“上下搜索”的慌张，非要用“look up and down”不可。此外，白塔的“不见”，无论是“collapse”“fall down”还是“disappear”，均无法如同“gone”一般勾起人们内心的喟叹，也难以击碎她心中这层温室保护膜。翠翠一时之间是无法接受的，直到几天之后同祖父的好友杨马兵进行交谈，才逐渐对所有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在整晚的哭泣之后，内心的懵懂无知也随着白塔一同破碎，直至新的白塔重新建立，翠翠守在渡船旁，直面寒冷的冬天，坚定地等着傩送。总而言之，金介甫英译本中翠翠的诗学形象是多样而丰富的。通过将翠翠灵动的一面展现出来，金译本很好地复刻出她内心的机警与聪慧。另外，在动态和静态的形象描写当中，金译本体现出差异性的变化，即“人性多动词，野性多名词”。由表3可以分析得出，描写翠翠情窦初开的“处子”形象中，“动词数/(形容词数+名词数)100%=78%”，而展现翠翠“野性”一面的“小兽”形象中，该比例为68%。通过上述文本分析可以看出，动词比例减少的原因在于金译本所体现的“野性”形象，主要是为了让读者脑海中映射出惹人怜爱、憨态可掬的小兽形象。但是每当翠翠的心湖中泛起涟漪，周身的事物便随风起舞，充满动感。而最终，个人的成长与环境的变化让翠翠的心灵经历一次涅槃重生，其形象也变得执着坚毅。三、金译本中其他女性形象的诗学复刻与改写除了翠翠，边城 中的其他女性也具有鲜明的特点。金介甫在对这些特点进行传递的过程中，通过各类衣着、语言、神态的诗学复刻，以静态化的语言让这些女性形象显得更加真切，使译文在反映出她们自身性格特质的同时，也能够被目标语读者所理解。翠翠的母亲是幸运的，作为老船夫的独生女，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同时也拥有长眉毛、大眼睛和一副唱歌的好嗓门。这些先天的优势让翠翠的母亲受到众多茶峒镇青年的仰慕。但同时她也是不幸的，翠翠的母亲并没有遇见良人，而是与一个甚至要带着她共赴黄泉的茶峒军人私通。活在羞惭中的母亲，生下翠翠之后便自尽。在原文中，老船夫认为自己的女儿乖巧聪明，但也性格强硬，倘若直译，那应当是“strong personality”。具备这种性格的人往往有些自私，这在翠翠母亲的种种行为中可以窥见。然而沈从文此处并不是为了对这一角色进行批判，而是为了凸显其果断与坚决，从而与翠翠在面临爱情时的扭捏形成对比。金译本将之改译为“stubborn”，这种固执，或者说随心所欲，让翠翠的母亲相对于翠翠更有主见，就如同她年轻时唱歌一流，能够自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对于普通青年的追求直接拒绝一般。沈从文笔下的女性往往都带有多面性。其中，反映原始生命精神的情爱追求在这些诗学形象上也得到了充分的展现。这种情爱不受物质功利污染，不受道德规矩的羁束，不带任何放纵官能的原始情欲和性爱22。他欣赏她们，崇拜她们，理解她们的内心需求，体谅她们对生活的执着23。金介甫英译本为了展现这些流落在吊脚楼的妇人纵情声色但又痴情至深、重义轻利并且守信自约的形象，在语言描述上也进行了相当的推敲。例如在翻译“感情真挚，痴到无可形容”时，金介甫联系到后文水手通过吹口哨来戏谑吊脚楼上正在唱歌的妇女，将之译为“indescribable simplemindedness”，即头脑简单。这种形容词与名词之间的转换，依然是从静态角度体现这些女子的单纯可信，即便实际上她是被心中在意的水手开了个玩笑。除此之外，边城 中的其他女性形象展现了112第 44 卷 第4 期曾繁健，等：诗学复刻与改写：边城 金介甫英译本女性形象可视化分析湘西乡土生活的真实质朴。通过表4中的描写即可发现，这些女性是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她们往往穿着浆洗得硬朗的蓝布衣裳(blue cotton outfits starched stiff)，挂着花围裙，显得精明干练。与此同时，她们也拥有沈从文笔下湘西女性的经典特征：脸白净，眉细长。她们于内可相夫教子，就如同船总老婆一般，抚养出天保和傩送两个壮如黑牛人人夸赞的小伙；于外可在厅堂招待客人，就像那脸上擦了白粉的妇女，为了让饭店门前更加热闹，问食客要甜酒还是烧酒(“Sweet wine?Clear liquor?”)。她们的举止行为均显示出，这是纯粹的乡土生活。而译文也无时无刻不在体现这一点，比如财主家的母女俩为了提亲之事，穿上整洁如新的衣服出门。这一路上她们必然时刻注意路面，避免自己的衣着被尘土弄脏，然而脚下的新鞋依然沾了些黄泥，译文为“splashed with mud”，通过动词“splashed”来体现黄土小道的“馈赠”，同时也可以引起译文读者的共情，即无论如何注意，鞋面上总会带有尘土。可以看出，无论是外貌、语言上的翻译，还是对沾染黄泥的非谓语动词化表述，金介甫在刻画这些女性形象的译文中都显露出静态化的迹象。如此一来，在达成翻译目的的同时，金介甫也让目标文本中的女性形象显得更加贴切。四、结语本文通过对金介甫 边城 英译本中的女性形象相关文本进行数据处理，依托可视化图表的直观性对其中的诗学复刻与改写进行详尽的分析，从中梳理出六位女性角色，并总结出主要女性形象翠翠身上所具备的四大特质。此外，本文将Border Town 中所描绘的其他女性形象一并进行研究，发现她们都有勤劳质朴的性格特点，以及沈从文众多作品中共有的女性面部特征脸白净，眉细长。从这些数据的变化以及前文对金译本中动态与静态语言转化的具体分析可以看出，金介甫在翻译过程中，既在主观上尊重原语文本诗学内涵，完成了对六大女性形象的诗学复刻，又在客观上遵守英语语言规范，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文学改写。显然，金译本对这些女性形象的成功塑造，对于中国小说外译具有实际的借鉴意义。其成功之道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充分了解文本背景。在进行文本翻译之前，金介甫对沈从文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甚至多次与其当面沟通，讨教湘西表4 边城 中英文本中其他女性形象的刻画女性形象翠翠的母亲流落的妇人财主家的母女船总老婆中年妇女出场章节1，7，13，212，4822边城 中的刻画老船夫的独生女；不忍心；眉毛长，眼睛大，皮肤红红的；乖巧，性格强硬；善于唱歌妇人；眉毛扯得成一条细线；大大的发髻上敷了香味极浓俗的油类；浑厚；感情真挚，痴到无可形容；既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可信任母亲穿了新浆洗得硬朗的蓝布衣服，女孩子脸上涂着两饼红色；神气却很娇脚下穿的是一双尖头新油过的钉鞋，上面沾污了些黄泥白脸黑发小寡妇穿了浆洗得极硬的蓝布衣裳，胸前挂有白布扣花围裙；一个眉毛扯得极细，脸上擦了白粉的妇人Border Town中的刻画ferrymans only child；not steely-hearted enough；long eyebrows；big eyes；rosy complexion；lovely and good；stubborn；a wonderful singerlittle dames；plucked their eyebrows into thin lines；drew up their hair into big topknots that gave off strong scents of cheaply perfumed oil；retained their everlasting honesty and simplicity；given to true infatuations of indescribable simplemindedness；put principles before profit and they kept their promises；trustworthythe mother wore a blue outfit that had been starched stiff as a board and the girl s cheeks were rouged like two round cakes；very spoiled；newly polished shoes had pointy toes and spikes on the bottom，but they were splashed with muda pretty，black-haired young widowwore blue cotton outfits starched stiff，with embroidered white cotton aprons hanging down across their bosoms；white powdered face and finely plucked eyebrows113江西理工大学学报2023 年 8 月本土语言以及当地文化知识。尊重原语文本内容。分析数据揭示金译本对 边城 中的语言含义进行了完整的保留，尽可能地呈现出原汁原味的湘西文化。践行译者主体性改译。为使译文能够更好地被读者所接受，金译本进行了符合英语语言与文化特点的改译处理，例如描写翠翠母亲时将“善于唱歌”译为“a wonderful singer”，也将动态语言转换为静态语言，这种诗学复刻与改写在全文中均有所呈现，使文本符合译入语言特色。总之，一份出彩的译文应当具备上述三个要点，即了解文本、尊重文本，同时发挥译者的主体性，使译文充分连接原语文本语言和目标文本语言背后的文化。倘若将三者巧妙地结合，必然能够塑造出良好的目标语诗学形象，同时收获译文的成功。参考文献：1 张蓓.沈从文小说及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英译：汉学家、翻译家金介甫访谈录J.外国语文研究,2020,6(1):66-73.2 刘汝荣.金介甫英译 边城 中文化移植的操纵理论考察J.外语学刊,2014(6):154-158.3 李伟棠.边城 英译本中的民俗翻译策略研究J.语文建设,2016(27):85-86.4 LEFEVERE A.Translation,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 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5 沈从文.Border Town M.Jeffrey C.Kinkley，译.New York:Harper Perennial,2009.6 沈从文.边城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87 曾繁健.英语文学毛泽东形象的中国套盒J.江西理工大学学报,2019,40(2):89-95.8 曾繁健.英诗中国形象的研究范式J.江西理工大学学报,2013,34(2):84-88.9 QUIRK R.A Grammar of contemporary EnglishM.London:Longman,1972.10 连淑能.英汉对比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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