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认知、风险感知与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pdf

-101 -【农民问题】农业经济 2023/6功能认知、风险感知与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晋洪涛 刘巧娜 摘 要：结合农户对宅基地的功能认知，分析农户对宅基地退出的风险感知以及风险态度如何影响宅基地退出意愿。研究发现：在宅基地功能认知上，农户普遍认为宅基地保障价值高于资产价值；农户大都认为宅基地退出存在风险，且风险感知程度越高越不愿意退出宅基地；相对于资产风险，农户对宅基地退出的保障风险感知程度更高；农户的风险偏好态度能够缓解风险感知对宅基地退出意愿的抑制。基于此，制定宅基地退出政策应高度关注宅基地保障功能，平衡保障和资产功能之间的关系，降低农户对宅基地退出风险的感知。关键词：宅基地退出意愿；功能认知；风险感知；风险态度一、引言和文献综述宅基地制度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是探索进城落户农民自愿有偿退出宅基地，其目标是唤醒农户宅基地这一“沉睡”资产，提高土地利用效率，实现农民土地财产权。2018 年中央一号文件进一步提出探索宅基地“三权分置”，目的亦是发挥宅基地资产功能、增加农户资产收益、提高资源配置效率。然而，大量调查都表明，农户自愿有偿退出宅基地的意愿并不强烈。这与中央加快宅基地制度改革的初衷并不一致。关于宅基地的资产功能，不少学者认为，在城镇化推进下，农户不断分化，农民市民化的过程使其与土地的黏性不断降低，因而宅基地居住保障功能的重要性不断弱化，而资产功能逐渐显化，为此应鼓励宅基地的退出与流转。但也有学者认为，无论非农户、兼农户还是纯农户，宅基地仍然具有强烈的居住保障功能，不应将增强宅基地的资产功能作为改革的目标和重点。这些争论表明，学术界关于宅基地各项功能的重要性排序、资产功能能否促进农户退出宅基地等方面并未达成共识。分析农户的宅基地功能认知对退出意愿的影响，需要考虑农户自身的风险感知。宅基地是农户安身立命之本，农户必然会基于自己的宅基地功能认知，对宅基地退出所存在的风险及其大小做出判断，只有风险处于可承受范围农户才有意愿退出宅基地。而农户对宅基地退出风险大小判断的有效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对风险的主观感知和主观态度。风险理论认为：风险感知和风险态度之间存在不可分离的关系，二者是不确定条件下影响个体决策的两个主要因素，在同等程度的风险感知下，偏好风险的个体更能够接受风险。因此，只有增加考虑农户的风险态度，才能有效运用风险感知来分析农户的宅基地退出决策行为。目前关于宅基地退出意愿影响因素方面的研究大多关注农户个人特征、家庭特征、宅基地特征等方面，虽然也有部分文献研究了风险感知对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影响，但尚无文献讨论农户风险态度对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影响。综上所述，本文将在识别农户对宅基地的功能认知基础上，分析农户的宅基地退出风险感知以及农户风险态度对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影响，为完善宅基地退出政策提供建议。二、数据来源与样本描述本文研究数据来源于 2021 年 7 月至 8 月在唐山市开展的实地问卷调查，调查对象集中在开平区、路南区、丰南区距离市中心较近的城郊村。唐山市毗邻京津，近年来随着城市发展，城郊农地多被征收，多数农户脱离农业生产进城务工，与城镇关系密切且生活方式接近城镇化，这部分农户对风险的偏好程度也相对更高，为本文从风险态度视角分析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提供了典型样本。问卷调研采用随机抽样方法，共发放问卷 247 份，最终得到有效问卷 226 份，问卷有效率为 91.5%。样本个人和家庭基本特征如下：（1）年龄，受访者平均年龄 48.5 岁，其中 40 岁以下仅有 22.6%，4049 岁占28.3%，50 岁及以上占 49.1%；（2）受教育程度，受访者64.2%为初中及以下学历，21.6%为高中学历，大专及以上学历仅有 14.2%，这表明，即使在大城市郊区，农民受教育程度也不高；（3）家庭收入，属于村里中层及以下收入水平占比 80.1%，中上层占 15.9%，上层占 4.0%；（4）家庭人口，平均 4.4 人，多集中在 36 人，占 86.3%。样本宅基地情况如下：（1）宅基地数量，户均宅基地 1.4 处，最多为 3 处，“一户多宅”家庭占 32.7%；（2）家庭成员已在城镇购房的样本占 33.6%；（3）已办理宅基地证的样本占78.8%。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劳动力流动视角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机制研究”（21&ZD077）。刘巧娜为通讯作者。-102 -【农民问题】农业经济 2023/6三、结果分析（一）农户对宅基地的功能认知农户对宅基地的功能认知可以体现出宅基地在农户心中的价值地位。结合已有研究，本文从保障功能、生产功能、资产功能和情感功能四个方面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83.2%的农户认为宅基地具有居住保障价值，42.0%的农户认为宅基地具有情感价值，30.1%的农户认为宅基地具有资产价值；仅有 7.1%的农户认为宅基地具有生产经营价值。上述结果表明，即使在大中城市郊区，为农户提供居住保障仍然是宅基地最重要的功能；而“宅基地就是祖业”“农村就是自己的家”，也是农户对宅基地赋予的基本情感。同时，也有一部分农户认为宅基地是家庭资产的一部分，可以借此实现增值。宅基地退出最重要的一环是宅基地退出补偿问题，对补偿方式的选择可以进一步分析农户的宅基地功能认知。在农户受偿意愿调查中，31.0%的农户选择住房补偿，54.0%的农户选择住房和货币补偿二者兼有，即把住房补偿作为退出条件的农户合计达 85.0%，而选择单一货币补偿的农户只有11.9%。这一结果进一步验证了宅基地在农户心中最大的价值是居住保障功能，只有少数农户较为看重资产价值。另外还有 3.1%的农户选择了其他，进一步的访谈表明，这些农户中大约一半对宅基地退出持有强烈的抵触态度，即使政府要求退出宅基地他们也不会退，对于这部分农户来说，土地给他们带来的安全感远远大于物质财富，任何物质补偿都不能替代土地给予农户的保障。总之，从宅基地退出补偿意愿来看，对于大部分农户而言，宅基地仍然具有强烈的居住保障属性，而资产属性仅是“农村土地越来越值钱”口号下的一种感性认知，还未转化为实际的资产增值行动。（二）农户对宅基地退出的态度统计结果显示（表 1），仅有 11.5%的样本农户愿意退出宅基地，55.3%不愿意退出宅基地，其余 33.2%的农户表示不确定。通过访谈得知，在退出意愿不确定的农户中，一部分是不了解退出补偿标准，他们是否愿意退出宅基地主要取决于退出补偿高低，如果宅基地退出补偿标准高且达到自己的补偿预期则愿意退出宅基地；还有一部分是这些农户过去从没有考虑过退出宅基地这个问题，因此一时难以回答，说明这部分农民心中就没有宅基地的资产价值这一概念。调查问卷中增加考虑了政策要求，询问农户“如果政府要求退出宅基地，是否愿意退出”。受访农户中有 67.3%表示达到心目中补偿标准就退，22.6%的农户表示让退就退，不在乎补偿多少，还有 10.2%的农户表示即使政府要求退出也不会退，他们对宅基地有强烈的依赖感，并认为“宅基地是我自己的房子，我为什么要退？”调查显示，农户普遍缺乏对宅基地退出政策的了解，甚至从未听说过宅基地退出政策，因此农户缺少对宅基地退出的制度信任并对宅基地退出有着强烈的抵触心理和风险意识。（三）风险感知对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影响本文利用李克特量表法测量农户对宅基地退出的风险感知程度，结果显示（表 1），农户认为宅基地退出没有风险、微小风险、轻度风险、中度风险到高度风险的比例，分别为4.9%、7.1%、21.7%、26.5%、39.8%。可见，农户普遍认为宅基地退出存在风险，而且风险感知程度越深的农户占比越高，其中认为存在中高度风险的农户合计达三分之二。进一步的分析表明，随着宅基地退出风险感知程度的提高，农户愿意退出宅基地的比例逐步降低。表 1 清晰地给出了这一变化趋势。在认为宅基地退出没有风险的农户中，不愿意、愿意退出宅基地的比例分别为 9.1%、54.5%；而认为存在高度风险的农户中，不愿退出的比例增长到 64.4%，愿意退出的比例则降至 7.8%。另外可以发现，风险感知程度从“没有风险”向“微小风险”变化所引发的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的转变幅度最大，这说明农户在“无风险”和“有风险”两种感知之间的意愿变化最为显著。样本农户对宅基地退出的高风险感知主要来自保障风险。对于宅基地退出的居住保障（表 1），表示“非常担心”和“比较担心”的农户占比分别为 52.2%、20.8%，表明近四分之三的农户担心退出宅基地后没有地方居住。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可以发现，在认为宅基地退出存在高度风险的样本中，“非常担心”和“比较担心”退出后居住保障的农户分别占比 76.7%、18.9%，二者合计 95.6%，这说明高风险感知农户几乎全部担心退出后的居住保障问题。调查显示，即使家庭成员已经购买城市住房，仍有近半数农户（48.7%）非常担心退出宅基地后居无定所。原因可能是，一方面即使农户拥有城市住房，但多是子女居住，父母不愿与其同住，更倾向于在农村居住养老（晋洪涛等，2022）；另一方面，农户从集体获得的宅基地面积往往大于自身能力可以购置的城市商品房面积，于农户而言宅基地的居住保障功能远高于公寓式住宅。而对于宅基地退出的资产增值风险（宅基地退出后价值增加），表示“非常担心”和“比较担心”的农户合计占 56.2%（表 1），远低于居住保障风险感知。进一步的访谈表明，农户对宅基地的估价大多集中在 10 万元左右，只有少数农户给出了 3050 万元的较高估价。即使是在倡导宅基地资产化的背景下，农户依然普遍认为宅基地不值钱，只有政府征收时才会有巨额资产价值，否则市场价值很低，故而“自愿退出”宅基地难以获得高额补偿。综上可知，农户对居住保障风险的高度感知，是其不愿退出宅基地的最主要因素。（四）风险态度对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影响对于农户风险态度的测量，本文采用了实验经济学中的多元价格序列设计方法，通过对 10 对彩票的选择问题测量农户对待风险的态度。测量结果表明，大部分农户为风-103 -【农民问题】农业经济 2023/6险规避类型，占比 74.3%，风险中立型农户 12.0%，风险偏好型农户 13.7%。在风险规避型农户中，不愿意、不确定、愿意退出宅基地的农户占比分别为 59.6%、32.1%、8.3%，而风险偏好型农户三种意愿占比分别为 35.5%、45.2%、19.3%，不愿退出的比例大幅降低，愿意退出的比例有所提高，表明风险偏好型农户对宅基地退出更为积极。由于风险偏好型农户比风险规避型农户对风险的接受程度更高，因此在面对宅基地退出风险时，这类农户即使感知到高风险，其退出意愿也相对更积极。在高感知（认为宅基地退出存在中度和高度风险）且是风险规避型的农户中，仅有 4.4%愿意退出宅基地；但高感知且是风险偏好型的农户中，有 18.2%愿意退出宅基地。因此本文认为，农户的风险偏好态度在风险感知对宅基地退出意愿的抑制中具有一定的缓解作用。四、结论与建议本文研究表明，即使在大中城市郊区，农户仍然认为居住保障是宅基地最重要的功能。农户普遍认为宅基地退出存在风险，而这种高风险感知主要来自对居住保障的担忧。虽然农户也认识到宅基地的资产价值并能感知到退出后的资产增值风险，但其仍未上升到最主要的地位，宅基地的资产属性还未完全显现。大部分农户为风险规避者，越是规避风险农户就越不愿意退出宅基地。风险偏好型农户退出意愿相对风险规避型农户更积极，风险偏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高度风险感知对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的抑制，有利于促进宅基地退出。基于上述结论，针对宅基地退出制度改革提出以下建议：首先，应建立完善的宅基地退出保障制度。宅基地的保障属性和资产属性是生存和发展的关系，宅基地退出要把保障农户居住权益放在首位，然后才是将存量宅基地资产化。宅基地资产化是宅基地制度改革的目标，而不是出发点。其次，应结合当地发展状况制定适宜的宅基地退出模式，对不同类型农户制定差异化的退出策略。对有足够能力融入城市的农户可充分发挥宅基地的资产性价值，对于没有能力完全融入城市的农户要充分维护宅基地的保障性价值，保护农户最基本的生存权。最后，应提高农户对宅基地退出的政策认知，降低宅基地退出风险感知。农户对宅基地退出政策认识的不足会导致抵触心理，夸大宅基地退出风险，不利于农户退出宅基地。通过加大官方渠道政策宣传，能够提高农户对宅基地退出的政策理解和信任水平，理性看待宅基地退出风险。参考文献1Ding，P.Gerst，M.D.Rare.Disasters and risk attitudes：international differences and implications for integrated assessment modeling J Risk Analysis，2012，32（11）：1846-18552郭秋实，晋洪涛.代际支持对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 的 影 响 J/OL.河 南 农 业 大 学 学 报，DOI：10.16445/ki.1000-2340.20220728.001.3 贺雪峰.农村宅基地改革试点的若干问题 J.新建筑，2016（4）：15-17.4 晋洪涛，郭秋实，史清华.村庄里的“家”与“面子”：农户为何不愿退出宅基地基于非正式制度嵌入性的一个解释 J.中国农村观察，2022（4）：42-57.5 晋洪涛，郭秋实，史清华.“代际剥削”对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的抑制：基于农户分化视角 J.农村经济，2022（1）：52-59.作者单位：上海海洋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上海 201306表 1 样本农户宅基地退出意愿和退出风险感知宅基地退出风险感知合计没有风险微小风险轻度风险中度风险高度风险样本数占总体比样本总体样本数1116496090226比例4.9%7.1%21.7%26.5%39.8%100%宅基地退出意愿不愿意9.1%25.0%59.2%55.0%64.4%12555.3%不确定36.4%56.3%30.6%36.7%27.8%7533.2%愿意54.5%18.8%10.2%8.3%7.8%2611.5%是否担心退出后居住保障比较担心0.0%18.8%18.4%30.0%18.9%4720.8%非常担心18.2%12.5%34.7%46.7%76.7%11852.2%是否担心退出后宅基地增值比较担心0.0%6.3%20.4%28.3%14.4%4118.1%非常担心9.1%6.3%20.4%35.0%58.9%86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