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质空间的诗性之美——坎勒绘画艺术释读_杨雅健.pdf

128美术家 ARTISTS美术观察 ART OBSERVATION总第334期异质空间的诗性之美坎勒绘画艺术释读杨雅健一福柯曾于1967年在一场题为另类空间 的讲演中提出“异质空间”这一概念，并将它阐释为乌托邦的对立之物。这一概念在理论应用中既涵盖了我们的现实存在空间与虚幻的非真实空间，亦包含了兼有现实性和虚幻性、体验与想象的整一空间。在我看来，福柯的异质空间概念重在强调了一种空间秩序或功能的异质性以及其所涵盖的人文价值的异质性思考。而画家坎勒作品中的世界即是一个被建构的依托于现实与理想之间的虚拟异质空间，那是一个无地点的地方，一个虚构的异托邦，同时也是他心灵本真的归处。作为湖南当代艺术的中坚力量，坎勒的艺术创作文本无疑对中国当代艺术生态及现象的研究具有着重要的学术意义和精神价值。生于湘北名城常德的坎勒，20世纪80年代毕业于岳麓山下的湖南师大美术系。在这里，研习传统的西洋画法并非他唯一所获，比这更有深远意义的，则是投身于新潮美术的现代艺术氛围中，在那时，他曾积极尝试多种创作媒介的艺术表达，而在自由创作中，他似乎天然具备现代精神特质。包括在毕业工作之后，依旧艺不止步，保持对艺术创作语言的漫长探索。正是在那一阶段，坎勒发现了一种特别的玻璃卡纸，他使用水彩的干画法在上面进行绘画实验，经过十多年不断尝试，最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水彩画风格“玻卡水彩画”。其以浓彩着色，虽以水彩为基础媒材，却丝毫不见水的痕迹，反倒是画出了油画特有的斑驳感、厚重感，也正因这种绘画方式的新运用，坎勒赢得了业内无数专家的一致好评，并多次于全国性的水彩大展上荣获奖项。但他并未停驻前进的步伐，而是选择了辞职，毅然北上发展，融入当代艺术阵容，由此开始自身艺术方式的新蜕变。北上之后的坎勒，将原有的“玻璃卡纸”媒材替换成了油画布，尽管如此，他还是保留了最初所形成的特殊的个人表现语言。比如他在进京后创作的第一批油画作品，便是将一些具体的现实之物的符号纳入画面中，同时在表现手法上将其形象残骸化、焦灼化，给人一种倾颓沧桑之感。此外，他在画面中不仅对“极致”的程度有着近乎执着的手法追求，也始终葆有画面的节奏感和质感。当然，从另一方面来看，对于一种意象化的深度艺术表现，一直是他追求的。在他看似多变的艺术题材背后，实则潜藏着一个一以贯之的艺术触角，即他对中国当代社会权力符号或象征的微观探索。不论是“大楼”系列，还是“塔”系列，抑或是其他画作中那些看似变形化了的建筑符号，都显现了他作为一个敏锐超然的艺术家对所处时代社会极高的感知维度。可以看到，坎勒的画面始终具有着一种意象的穿透力，它们时而宁静旷谧，时而满目疮痍，时而笔底春风，时而神秘莫测，当它们成为一种思维工具描绘抽象的精神世界时，艺术的平行世界亦由此产生。坎勒即是建构了一个平行于现实的异质空间，正如其作品所呈现的那样，在丛林、建筑、树影与格子间营造出一个个区别于现实的异托邦，而作为观者的我们，则以具身的方式进入其悬置的精神空间，注视着其间一帧帧虚幻的梦境，在那个似乎与我们平行的空间世界里穿行，于是我们遇见了那些藏匿于山林间的精灵、富有岁月斑驳感的陶罐以及穿梭于格子后面的飞机二从坎勒作品早期至今的时间纵向发展线来看，在土陶向日葵 红土屋等早期玻卡水彩系列作品中，色彩沉稳而造型厚重，其一改传统水彩静物画体裁的构成图式，充满雕琢感的静物通常被其置于一个有限的狭小空间里，在不受光源控制而被拉长的投影中，它们既被赋予了古典宁静的画面氛围，又渗透出一种神秘而不安的情感体验，似乎还衍生出一种超现实的意味；后来的森林的报告系列，则是他通过对一些社会性的话题表达对人类生存环境以及对自我存在的反思；而汉简系列作品的出现，不仅是他对东方形象视觉之美的诠释与再造，更是集中体现了他对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份独特情怀；再现的空间是象征性的空间，是符号与实物之结合，这一空间也成了其他位所的折射与象征，是坎勒 森林的报告 纸本水彩 120180厘米 1999129美术家 ARTISTS品评美术观察 ART OBSERVATION2023-06微观权力的场所，因而，之后的大楼 塔 驱逐舰等系列作品则主要是他对于文化记忆之物的符号挪用，他在描绘出物体图像的虚化定格的同时，又衍生出对“符号物象”与“权力话语”交互作用的社会学理性观照；再到在那里至幻影系列，则是他更为意象化地表达自身内在的“心性”风景。可以看出，这两个系列作品与之前相比，又发生了一些本质意义上的断裂性，它们反映出了他在创作变化的过程中，一步步强化了个人的内在情感体验，在不断自我建构中贯穿了对个体、自然、宇宙等永恒母题的无限遐思，即由外发而至内悟，实现了美学叙事的审美回归。在这些作品中，森林的报告意义非凡，它曾获第九届全国美展银奖、湖南美术作品大展金奖以及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据坎勒所言，森林的报告的构想来源于1987年大兴安岭那场特大火灾。画面中，黄、黑、红三色组合而成的色彩基调营造出一种神秘与沉重之感，巍然伫立着的干枯树木在红土地和微微透出的黄色天空的映衬下凸显得更为萧索而压抑，仿佛带领观者们进入了一片天地万物经受过巨大灾难后的悲怆境地，而这些树木形态各异的枝条似乎也闪现出拟人化的灵光，动中有静，予人一种惊异的沉默。坎勒虽未直接描绘人和动物、自然受到重创的场景，却依然能使我们感受到因那场灾难所带来的那份不适、隐忍、惶恐、畏惧与震撼，进而引发我们对个体生命和自然之关系的聚焦和反思。而精灵元素则是坎勒画作中特有的那份动容。在其作品在那里系列中，一片萧索静谧的林子给人带来一种黯然神伤的末日之感，一只精灵却穿梭于树枝之间似乎在审视着些什么。不难体察出坎勒心中所存有的那份对美好事物的希冀与渴求，在这个看似与现实毫不相关的异质空间，仿佛构建了一个与博尔赫斯笔下的阿莱夫相似意味的空间。“阿莱夫”作为宇宙和永恒的一个象征或隐喻，真实地表现了万物永恒的变化，是本真的一面镜子，正如同坎勒笔下的精灵一样。这种创作风格及手法在坎勒的绘画经验中也逐渐成为一种异质的理想美追求，其脱离了先前的创作方式桎梏，转而选择了一种将诗性美学与古典文化相糅合的艺术叙事方式来重新规划自己艺术创作与审美表达的起始点，以此实现自身关于最终哲学命题的主体寻找。三毫无疑问，坎勒亦是一位充满现代性的画家，但他身上却显现了其他艺术家少有的“古雅性”。幻影系列则着重突出了他的这份“古雅”。幻影系列是坎勒于2009年开始创作的绘画作品，其不仅于2013年以此系列为主题举办了“幻影坎勒当代油画作品展”，并且，此系列在之后的若干年里还一直保持着持续的探索。这一系列的生成打破了坎勒一贯保持的艺术风格，其有意识地运用满幅式构图图式，在其建构的富有浓郁古典浪漫情怀的幻象空间中，物象本身的意义已逐渐消解，取而代之的，是色彩、笔触与宇宙空间感般的细致描摹所体现出的意象性。它们斑驳而密集，或疏或密，或浓或浅，一簇簇星罗棋布的叶影似乎在指引着我们通往那若隐若现的光影背后，凑近一看，它们又仿佛幻化成一片巨大的能量场，吸引我们探寻密林深处的那份诗意之美。而画面上格子的处理和一些隐隐约约的飞机符号的出现，又让我们不禁思考其背后特殊的意义指向。格子，素来有着禁锢、桎梏之意，而飞机的出现亦与原本宁静的画面氛围相悖，因此这种表现方式很隐晦地向我们传达出他心中的那份矛盾感与纠结感。而从更为广阔的社会语境之下来看，亦将当下人们在生存中所普遍面临的一些内在危机彰显出来。不难发现，在愈渐丰富的形式语言之上，坎勒更强调一种内在审美气质的画面表现，我们也由此看见，其之前一贯的社会学叙事结构自内部开始发生转移，使自我心性的美学叙事得以无限展开，实现了其自身个体精神性的真正追求。又比如，在其近些年的红叶石楠系列作品中，一株株红叶石楠被人为化地错落有致地置于一个空荡的空间之中，似乎在传达着一种无声的沉默，而坎勒则以“重复”这一极具力量感的表现手法展现了红叶石楠的精神性。据其回忆，当时在旅途中被红叶石楠的外型所吸引，之后了解到，红叶石楠在城市中存在的面貌并非其原初自然生长的样子，而是因城市美化的需要，被大量人为地修剪与排列栽种，一方面，它们重复的造型体现了一种社会所赋予的不可抗力的秩序感，是对权力话语的隐喻；另一方面，它们的顽强生长亦是对美好生命力的再度诠释。可以说，在中国激流突进的当代艺术大军里，独特艺术语言的寻找与重建始终是一个巨大的课题，而坎勒却以一种不疾不徐的姿态淡然处之。正如海德格尔所言的“诗意地栖居”，坎勒的绘画艺术也正是在向我们深切发问，在当下时代，如何诗意地栖居，完成从“此在”到“彼在”的精神跨越。杨雅健 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坎勒 原名阚勒，1962年生，湖南常德人。1984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1995年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08年在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做访问学者。现为中南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湖南省美术家协会名誉副主席、湖南油画学会名誉副主席。坎勒 幻影10 布面油彩 110150厘米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