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探析.pdf

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探析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探析 1吴汪世琦【内容提要】在美国加剧在印太地区遏制围堵中国崛起的背景下，中国与东南亚大国印尼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显得愈发重要，而作为标志性项目的“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建设正当其时。域内资源票赋优异的“第一自然”特征使双方在海上油气、新能源、渔业和热带种植业等领域蕴含着巨大的合作潜力，但域内欠佳的“第二自然”特征，即经济地理特征也制约着双方合作潜力的充分发挥。同时，域外大国的挚肘以及经济走廊域内和沿线的非传统安全问题都影响到其建设的效率和可持续性。为此，中国与印尼需要采取综合手段，积极重塑域内的经济地理特征，妥善应对域外大国的对冲战略，并强化两国的非传统安全合作，以保障经济走廊建设的高效和可持续推进。【关键词】区域综合经济走廊中国一印尼关系【作者简介】吴汪世琦，华侨大学海上丝绸之路研究院、海上丝绸之路研究中心讲师、博士。【中图分类号】D81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 0 6-6 2 41（2 0 2 3）0 3-0 145-2 41本文是福建省社科基地重大项目“福建省与东南亚国家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研究”（项目编号：FJ2022MJDZ008）的阶段性成果。-145-和平枭茂展2 0 2 3年第3期近年来，美国在印太地区加大对中国的遏制与围堵，先后出台的“印太战略”和“印太经济框架”都彰显其战略意图和决心。在这个背景下，中国同周边国家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塑造有利周边环境的重要性愈发凸显。东南亚是中国经略周边的重点地区，拥有多条重要国际海上航道和庞大经济、人口体量的印尼是该地区举足轻重的国家。中国与印尼长期保持密切的友好往来及经济合作，已形成政治、经济、人文和海上合作“四轮驱动”双边关系新格局。作为海上东盟国家中首个与中国达成共建“命运共同体”共识的国家，印尼是中国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支点。近年来，双方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数个标杆项目已开始积极落实并取得了新进展：2 0 15年10 月两国正式签署印尼“雅万高铁”旗舰项目，这是两国共建第一阶段的标志性工程项目；2 0 18 年5月两国又签署了第二阶段的标志性工程项目“区域综合经济走廊”。2 0 2 2 年7月印尼总统佐科访华和当年11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赴印尼巴厘岛出席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峰会期间，习主席两次会见佐科总统，双方就两国深化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达成重要共识，这为两国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注入了强大动力。在中美博奔日益加剧的情况下，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不仅有利于两国以及整个东亚地区的经济发展、深化中国与东盟的经贸合作，同时还将进一步拉近中国与印尼及东盟的关系，助力中国更好地应对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围堵。当前，中国与印尼“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合作整体向好，但仍有潜力未能充分释放，并面临一系列不确定因素，新的经济增长极尚未建立。为此，如何发掘双方的合作潜能、厘清所面临的不确定因素，高效、可持续地推进“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建设成为了一项紧迫性课题。本文旨在基于1参见习近平同印度尼西亚总统佐科会谈，载人民日报2 0 2 2 年7 月2 7 日，第1版。-146-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探析经济走廊域内“第一自然”和“第二自然”现状，并结合经济地理学相关理论以及当前印太地区局势，尝试剖析双方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潜力与所面临的挑战，并探寻高效、可持续推进经济走廊建设的具体路径，以为有关部门决策提供相关学理支撑。“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提出及发展印尼提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概念的雏形可追溯到2 0 1 1 年苏西洛政府在2 0 1 1 一2 0 2 5年印尼经济发展总体规划（MP3EI）中出台的“六大经济走廊”战略。2 这些“走廊”具体包括以下地区：苏门答腊、爪哇、加里曼丹、苏拉威西、巴厘努沙登加拉和巴布亚马鲁古。这一宏大计划旨在利用印尼主要岛屿的固有潜力和比较优势，打造国内经济要素流通的内循环。2 0 1 4 年佐科总统上任后，继续推动上述总体规划中的经济走廊计划。但由于该计划过于庞大难以全面推进，故对其进行了修订和精简，将“六大经济走廊”计划“瘦身”为符合印尼当前有切实需求的“三北经济走廊”（北苏门答腊、北加里曼丹、北苏拉威西）计划。同时佐科总统出于对开发旅游资源的重视，将巴厘省进一步纳人该计划，其最终演变为“区域综1 天然存在的自然物和人类生产实践形成的人化自然物都是人类认识和改造的自然客体，其中前者在哲学中被称作“第一自然”，后者被称作“第二自然”。在区域经济的发展中，“第一自然”被看作是该区域的先天赋，它是一种原始的，不受人类活动影响的“自然”，通常包括自然资源、地理条件等天然因素；“第二自然”则是该区域被人类活动所改造的所有形式的“自然”，一种商品化的“自然”，环境物质被转化为贸易商品和经济资源，通常包括人力资源、交通、基建条件等后天因素。区域的“第一自然”优势可为其带来聚集效应；政府、市场等多种力量可对区域的“第二自然”进行改造。参见Neil Smith，Uneven Development:Nature Capital and the Production of Space,University of Geogia Press,2008。2“Masterplan for Acceleration and Expansion of Indonesias EconomicDevelopment,Indonesia Investments,https:/www.indonesia- 9 1 万多平方公里，疆域横跨亚洲及大洋洲，由1.7 50 8万个岛屿组成，是世界最大的群岛国家。其面积较大的有加里曼丹岛、苏门答腊岛、伊里安岛、苏拉威西岛和爪哇岛，全国共有3个特区和31 个省。“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所在的“三北”地区和巴厘省是远离印尼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爪哇岛的外围岛屿。长期以来，外岛的社会经济发展落后，佐科政府希望通过在这些地区开展综合经济走廊建设，缩小外岛与内岛之间的差距。2 0 1 7 年5月，佐科在北京出席首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期间，主动提出与中国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2 0 1 8 年5月，李克强总理访问印尼期间，两国签署了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合作备忘录，标志着双方此项合作正式起步。新经济地理学认为，聚集是影响区域经济增长及经济地理格局的关键因素。因此，经济走廊建设的关键在于创立经济增长极。而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契机正好为印尼这四个省份创建新的增长极提供了有利的外部条件。近年来，在中国与印尼政府的共同努力下，“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建设取得了一定进展。2 0 1 7 年1 0 月，其联合工作委员会正式成立，作为该合作框架下的统筹机制。2 0 1 9 年3月，委员会召开了首次会议，双方高层就产能、走廊规划、重点港口以及产业园区等合作事宜交换了意见，并对企业主体、政府推动等原则达成共识。2 在联合工作委员会的推进下，“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一系列合作项目陆续开始落实并取得了一些早期成果。1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政府联合声明，中国外交部官网，2018年5月8 日，https:/ 0 1 9 年3月2 5日，https:/ 0 1 8 年投资兴建、位于北加里曼丹的卡扬河1 一5级水电站项目和位于北苏拉威西的三火电项目；2 0 2 2 年投资兴建的位于北苏门答腊的巴塘水电站项目。其次，产业园是双方合作的核心领域。经济走廊通常由若干运输通道和经济腹地构成，而产业园则是经济腹地的一大类型。当前，中国与印尼的数个产业园项目已落地，将提升域内产品的商业附加值，帮助域内经济向下游转型。具体包括中钢集团于2 0 1 9 年在北加里曼丹投资2 7 亿美元兴建的钢铁厂，它是达拉根工业园的重要组成部分；2 0 2 1 年，中国与印尼兴建的“两国双园”项目，其中包括阿维尔那工业园、巴塘工业园、民丹工业园、北加里曼丹工业园等“一园多区”模式。最后，双方旅游人文合作取得了突破。巴厘龟乐龟乐岛与中国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富春控股集团、深圳世纪星源股份有限公司等于2 0 1 9 年4 月在“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框架下签署了多项合作协议，涵盖创意经济、教育培训、科学研究、医疗健康与生态发展等多个领域，旨在超越现有的旅游业，将巴厘龟乐龟乐岛打造成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创业生态系统，其中包括巴厘岛以及周边的教育旅游、科研旅游与健康旅游的目的地。2 与此同时，在2 0 1 9 年4 月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举办期间，清华大学1“Billions on Offer for Belt and Road,Indonesian Investment Coordinating Board,March20,2019,https:/www.bkpm.go.id/en/publication/detail/news/billions-on-offer-for-belt-and-road.2“Chinese High-Tech Firms Sign Deals with Indonesias Kura Kura Bali,China DailyApril 26,2019,http:/ 0 2 3年第3期东南亚研究中心与印尼万隆理工学院签署了合作备忘录，已被纳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建设合作规划，两校将通过机制化的合作为“走廊”建设培养创新型人才。二、两国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潜力当前，中国与印尼在能源、产业园以及旅游人文等领域的合作已取得了积极进展，但双方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潜力仍未充分挖掘。该走廊建设欲高效、可持续地推进，在引入先进技术的前提下，还需要充分发挥自身的比较优势与后发优势，集中发展主导产业，逐步优化产业结构，最终形成新的经济增长极，以实现经济效益的最大化。2 该项目的域内比较优势在于其“第一自然”状况，即得天独厚的资源赋。近年来，印尼政府将绿色经济政策和下游工业政策定为国家的主要经济战略，希望凭借这两项政策构建一个绿色、高附加值的工业部门，大力发展商品加工业，以摆脱对铝土、锡、镍矿等大宗商品出口的依赖。3 在印尼绿色经济政策和下游工业政策的指引下，域内的相关合作还必须兼顾经济与社会效应，来投资的企业需在保护当地不可再生资源与生态环境的前提下开发利用资源。鉴于上述情况，“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合作可在以下领域进行积极探索。（一）海上油气与新能源合作丰富的能源资源是“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域内重要的“第一自然”特1“Ground-breaking of the Tsinghua Southeast Asia Center in Indonesia,TsinghuaUniversity News,https:/ 0 1 2 年第1 2 期，第8 2 一8 6 页。3“Indonesia Economic Development Through Downstream Industries,IndonesianInvestment Coordinating Board,https:/www5.bkpm.go.id/en/publication/detail/news/indonesia-economic-development-through-downstream-industries.-150-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探析征之一。随着经济走廊建设向纵深推进，其对能源的需求也将持续上升。因此，未来中国与印尼应充分利用域内省份的能源资源比较优势，在海上油气与新能源领域开展合作。这也与印尼的绿色经济政策并行不悖。为了增加油气的储藏量，印尼近年将视线转向了海上油气的勘探与利用。经济走廊域内尤其是北加里曼丹省附近海域的深水与超深水油气储量丰富，但印尼缺乏对其进行勘探开发所需的高端技术装备和巨额资金。中国成功运作的“海洋石油9 8 1”深水钻井平台恰好可以满足印尼在这方面的迫切需求。该钻井平台装配了国际最先进的第三代动力定位系统，代表了当今海洋石油钻井平台技术的最高水平，是大力推进海洋石油工业跨越式发展的利器。此外，近期由中国自主集成建造的世界最大吨位级海上浮式生产储卸油装置P-70号的成功交付，更将为域内油气合作锦上添花。2 这座超大型世界级“海上油气处理厂”，可持续高效完成油气的采集、加工、储存以及污水处理等一条龙作业。3经济走廊域内的新能源资源也非常富足。当前中国与印尼在能源领域的合作仍以传统能源为主，倘若能够高效地开发利用这些新能源资源，不仅可以进一步缓解域内部分地区的电力短缺问题，还将为域内各行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有力保障，非常契合印尼的绿色经济政策。其一，域内临近赤道，日照充沛，是开展光伏发电合作的极佳场所；其二，域内拥有巨大的风能发电潜力；其三，北苏拉威西省与巴厘省境内分布着多个火山，有优质的地热资源。地热能来源稳定、环保性高，能有效地提升域内能源供给的经济性与稳定性。中国地热应用技术位于世界前列，早于1 9 7 7 年就在1我国首座深水钻井平台“海洋石油9 8 1”首钻成功，中国政府网，2 0 1 2 年5月9 日，http:/ Offshore Vessel Delivered to Brazil at Qingdao,XindeMarine News,December 5,2019,https:/ 8 期，第1 30 一1 31 页。-151-和平枭茂展2 0 2 3年第3期西藏地区建成了国内最大的地热发电站，有效解决了区域供电问题，这也可使“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域内的地热资源得到充分利用。（二）临海经济合作印尼多面临海的“第一自然”特征赋予了“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域内丰厚的海洋、海岛资源。当前域内海洋、海岛资源的开发利用程度较低，拥有巨大的发展空间。合理高效地开发利用这些资源，对优化域内产业结构、增加相关产品的经济附加值、提升其在国际产业链中的竞争力具有重要意义，有助于域内省份更好落实下游工业政策。因此，双方可在临海经济领域积极开展合作。其一是深海捕捞、养殖与水产品加工合作。经济走廊域内渔业资源种类繁多且数量巨大，尤其是在北苏拉威西省与巴厘省附近的海域。但由于印尼的捕捞技术相对落后，目前仍以近海捕捞为主，这使域内大部分海域资源处于闲置状态；加之水产品养殖、加工技术方式较为落后，域内水产品种类单一、附加值低，国际竞争力不高。中国有丰富的捕捞、养殖经验和相对先进的水产品加工技术，可助力域内渔业产业的优化升级。在深海捕捞、养殖和加工方面，域内企业可在中国的帮助下，通过举办技术研讨会和研修班等方式来提升自身的捕捞技术；建设大型深海养殖网箱，可发挥其抗风浪能力强、有效养殖水体大、综合成本低、绿色环保、鱼类存活率与品质高等优势，显著提升域内的离岸深海设施化养殖水平；建设冷链物流体系，可提升水产品的新鲜度与营养性，增强在国际水产市场上的竞争力。其二是热带作物种植与加工合作。经济走廊域内拥有广衰且肥沃的热带耕地资源，但当地农业技术相对落后，农业设备机械化与现代化程度较低，这使当地诸多具有特色热带作物的产量都不尽人意。如在世界上享有盛名的巴厘岛“金塔马尼（Kintamani）咖啡与北苏门答腊“诗地加兰”（Sidikalang）咖啡。中国作为农耕大国，拥有丰富的种植技术与先进的农业设备。域1盘点印尼稀有的咖啡品种，新华网，2 0 1 7 年8 月2 5日，http:/ 区域经济走廊作为一种特殊的经济地理空间形式，经济地理特征对于其高效、可持续推进的影响不言而喻。3 在经济地理中，密度、分割与距离是刻画某一地域区位特征最基本的三大要素。因此，区域经济走廊域内密度的高低、分割的程度以及与高经济梯度地区距离的远近，都将影响到其建设效率与可持续性。1【美约翰麦克道威尔著：心灵的世界，刘叶涛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 0 0 6 年版，第9 5页。2 Paul Krugman,“First Nature,Second Nature,and Metropolitan Location,”Jourmal ofRegional Science,Vol.33,No.2,1993,pp.129-144.3参见 Julia Bird,Mathilde Lebrand,Anthony J.Venables，“T h e Be l t a n d R o a dInitiative Reshaping Economic Geography in Central Asia?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Working Paper,No.8807,2019。-153-和平枭茂展2 0 2 3年第3期当然，中国与印尼的经济走廊合作并非处在“真空的环境”里，需要将其置身于纷繁的国际社会中进行考量。基于域内的“第二自然”即经济地理特征，以及当前印太地区的国际形势，中国与印尼的“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合作主要面临以下挑战。（一）经济走廊域内经济地理特征欠佳经济地理特征欠佳对于中国与印尼共建经济走廊的制约主要体现为经济走廊域内密度较低、分割情况较严重、与高经济梯度地区之间的距离较远三个层面。密度较低是经济走廊域内重要的经济地理特征之一。密度是促进规模经济的关键因素，其聚集效应会驱动资本与人力资源的流动。企业在选择生产区位时更倾向于在市场规模较大的区域内设厂，以便实现规模经济并节约产品销售的运输成本。因此，域内密度较低致使其难以形成聚集效应，具体表征为两个方面：一方面，经济密度较低。印尼国内的生产要素空间分布呈现“单极化格局”，工业高度集中在首都雅加达及其附近区域。而“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地域远离首都，生产要素分布离散，生产总值水平不高。根据印尼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 0 2 1 年雅加达与“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各省的经济面密度约为：雅加达约为4 3.8 9 百万印尼盾，而巴厘、北苏门答腊、北苏拉威西、北加里曼丹各省却依次约为0.38 0 3、0.1 1 7 8、0.1 0 2 6、0.0 1 4 7百万印尼盾，差距非常悬殊；另一方面，人口密度较低。地区的企业密度还与其生产力水平息息相关。地广人稀的“第二自然”特征造就了域内较为落后的生产力水平。据印尼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 0 1 5年雅加达与“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各省的人口密度约为：雅加达为每平方公里1 532 8 人，而巴厘、北苏门答腊、北苏拉威西、北加里曼丹各省依次为每平方公里7 1 8 人、1“密度”指每单位面积的经济总量，反映了地区经济的集中程度；“分割”指国家或地区之间阻碍人员、商品和资本流动的因素，即各类碍地区一体化进程的障碍；“距离”特指由落后的基础设施、制度障碍等因素所造成的经济距离，可衡量商品、人员、资金、观念、信息和科技等因素在起始地之间流动的难易程度。参见胡光宇著：2 0 0 9 年世界发展报告：重塑世界经济地理，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 0 0 9 年版。-154-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探析191人、1 7 4 人、9 人。地区分割情况较严重是经济走廊域内另一大经济地理特征。在跨境经济走廊合作中，地区分割问题对其可持续推进的影响甚于企业密度和与经济中心的距离。在经济走廊持续推进的过程中，各地区边界通常是最为显著的分割线。地区边界对资本要素流动的限制通常被称作“屏蔽效应”。一般情况下，参与合作的国家（省份）越多，经济走廊域内的民族、宗教和文化种类越丰富，地区分割就越严重，屏蔽效应也越显著。“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域内的分割存在于跨国和国内两大层面。在跨国层面，语言障碍是分割的一种体现。对于那些前往或者有意向前往域内开展业务的跨国企业而言，语言障碍是一大无法回避的问题，主要体现在两个维度：（1）跨国公司员工需要同域内的供应商、客户、经销商等进行日常交流，其中通常涉及多种语言；（2）跨国公司内部运营也需要进行跨语言作业，如财务、采购、信息平台管理、物流等方面。语言障碍不仅会影响跨国公司在域内开展业务的效率，同时还会阻碍其与当地企业之间的技术转移。印尼投资协调委员会要求来域内投资的中国企业需将自身技术转移给当地企业。在国内层面，区域分割则体现在印尼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的沟通障碍方面。由于岛屿分散的地理特点及以等级治理著称，印尼长期以来都缺乏中央与地方政府之间的协调，这使得经济走廊域内部分省政府、县市政府对于自身作为中国与印尼发展倡议对接的重要试点被规划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建设的认识并不明确。因此引发了一系列连带问题，例如征地与投资许可问题。在土地征用上，域内部分土地属于私有财产，征用难度较大。尽管中央政府已颁布“民心工程的土地征用第2/2 0 1 2 号法律”2 ，但执行效1“Billions on Offer for Belt and Road,Indonesian Investment CoordinatingBoard,March 20,2019,https:/www.bkpm.go.id/en/publication/detail/news/billions-on-offer-for-belt-and-road.2 James Guild,“Land Acquisition in Indonesia and Law No.2 Of 2012,ADBIWorking Paper Series,No.1036,2019,p.2.-155-和平枭茂展2 0 2 3年第3期果并不理想。再加之地方政府对“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建设的认知不足以及自身执行效率低下，致使一些项目的土地选址与购置悬而难定，进而影响到项目实施的进程。在投资许可问题上，由于各级政府间沟通与协调的不力，也将导致中国企业的一些投资项目受阻。例如在北苏拉威西省的博拉安蒙格东县，地方政府就曾以缺乏适当的经营许可证为由叫停了中国海螺公司正在建设的码头工程。而海螺公司的当地合作伙伴苏雷科公司则指出目前工厂还处于建设阶段，无需办理经营许可。此外，由于缺乏政策沟通，当地政府并未建立相应的信息交流平台来协助各企业之间的对接，这便会导致诸多来自中国的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难以寻觅到可信且有能力的当地合作伙伴。与高经济梯度地区之间的距离较远是经济走廊域内又一大经济地理特征。作为衡量商品、人员、资金、观念、信息、科技等因素在起始地间流动难易程度的重要指标，距离对经济走廊可持续推进的影响不容忽视。经济走廊域内距离高经济梯度地区较远具体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方面，经济走廊域内与高经济梯度地区的空间距离较远且有海水阻隔。海运是经济走廊域内与外界进行商品、人员流通的主要手段，但域内除北苏门答腊毗邻国际主要航道之一的马六甲海峡外，其他省份都离国际主要航道较远，这便增添了经济走廊域内与发达市场之间贸易往来和人员交往的难度，进而降低了域内港口的国际竞争力。例如北苏拉威西的比通港作为印尼拟定的东部重要交通枢纽，是印尼与中国港口合作的重点之一。要维持其枢纽港的重要地位，就必须保持足够大的贸易货物量在任何时刻经过比通港。但由于地理区位不佳，导致比通港的竞争力甚至不及南苏拉威西省的望加锡港，难以成为实际上的枢纽港口。另一方面，经济走廊域内与高经济梯度1“Anhui Conch to Resume Indonesian Project with US$240m Credit,InternationalCement Review,November 27,2017,https:/ 2.5%与2 3.1 1%，不仅低于国内各省平均水平的2 5.2 1%，更是远低于国内最高学府卡渣玛达大学所在地日惹特区的51.8 5%。此外，域内受教育程度较高的青年人也更倾向于前往爪哇岛等国内发达地区务工。（二）域外大国的肘域外大国对于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影响同样不容忽视。域外大国的肘主要体现为以下两点。第一，域外大国的对冲战略。从当前地区局势来看，中国和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与印尼和其他国家的经济合作属于竞争关系。这些经济合作多源于以美国为首的域外大国的战略对冲。2 大国的对冲性战略对于中国与印尼经济走廊合作可持续性的威胁在于他们为印尼提供了经济走廊合作的“替代品”。如果这些“替代品”相较于经济走廊合作更具吸引力，那么印尼对经济走廊合作的参与热情将下降，甚至把更多的国家战略资源1“Angka Partisipasi Sekolah(APS)menurut Provinsi,2011-2019,https:/www.bps.go.id/dynamictable/2015/12/22/1054/angka-partisipasi-sekolah-aps-menurut-provinsi-2011-2019.html.2大国的对冲战略意指对主要竞争对手进行战略遇制、制衡。参见王栋：国际关系中的对冲行为研究一一以亚太国家为例，载世界政治与经济2 0 1 8 年第1 0 期，第2 1 一4 9 页。-157-和平枭茂展22023年第3期向这些“替代品”倾斜。通常情况下，像印尼这样的中等国家战略资源相对有限，如果中国与印尼经济走廊合作得不到充足的战略资源，那么其可持续性将荡然无存。近年来，伴随着东南亚地区在全球地缘战略中地位的提升，美国加紧了对包括印尼在内的地区国家的拉拢。2 0 2 2 年5月，美国正式出台了“印太经济框架”（IPEF），旨在补齐“印太战略”在经济领域的短板。印尼已经成为该合作框架的创始成员国之一。该合作框架将公平和有弹性的贸易、提升供应链弹性、清洁能源和基础设施、税收和反腐作为合作的“四大支柱”。其中所涉及的数字经济和绿色经济合作不仅是近年来印尼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内容，同时也是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重要合作领域。由此可见，“印太经济框架”对于中国与印尼的经济走廊合作具有显著的战略对冲性。第二，域外大国对经济走廊域内民族主义情绪的煽动。印尼国内排华的民族主义由来已久。印尼与中国历史上来往密切，但该国却存在强烈的反华情绪，曾发生过多次针对华人的屠杀，其中发生在1 9 6 5年和1 9 9 8 年的两次暴行令世界震惊。印尼的民族主义根植于建国五项原则“潘查希拉”（即“信仰神道、人道主义、民族主义、民主和社会公正”）之中，是影响其与华合作的重要因素。土著民族主义体现为对华人华侨的不满，甚至将其视为印尼发展与复兴道路上的障碍。即便印尼官方对来自中国的投资整体持欢迎、谨慎的态度，但域内部分省份的民族主义倾向仍较为强烈。近年来，尽管北苏门答腊省与中国之间的经贸往来日益密切，中国已经多1印尼海洋统筹部长卢胡特在出席第二届“一带一路”峰会时曾表示：“印尼与中国的合作模式不会出现政府债务，所以大可不必担心陷入所谓的债务陷阱。我们为项目进行的融资都需要经过科学的可行性研究。”参见印尼海洋统筹部长：印尼开始共享“一带一路”合作成果，国际在线，2 0 1 9 年4 月2 7 日，https:/ 域外大国正是利用印尼国内长期存在的排华民族主义，通过网络媒体恶意抹黑中国在印尼的投资，进一步煽动当地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这些国家媒体通常采取片面、夸张或是造谣的报道方式，多利用“劳工问题”“债务陷阱”“环保问题”等敏感话题，在当地操弄民意。曾有国家在印尼网络上造谣，谎称“中国1 0 0 0 万劳工在印尼工作”。3 这些谣言无疑触动了域内劳动力充沛省份的敏感神经，引发当地民众呼吁在中国主导的项目中1 参见“Import of Sumatera Utara by Main Country ofDestination,2014-2018,”StatisticsIndonesia,https:/sumut.bps.go.id/statictable/2019/12/16/1456/impor-sumatera-utara-menurut-negara-asal-utama-2014-2018.html;“Export of Sumatera Utara byMain Country of Destination,2014-2018,Statistics Indonesia,https:/sumut.bps.go.id/statictable/2019/12/16/1449/ekspor-sumatera-utara-menurut-negara-tujuan-utama-2014-2018.html。2“Production Resumes at Indonesian Nickel Smelter after Deadly Clash,Reuters,January17,2023,https:/ 0 0 0 万中国人在印尼打黑工，环球网，2 0 1 6年1 2 月2 6 日,https:/ 0 2 3年第3期优先考虑本土劳动力。2 0 1 9 年3月，法国国际广播电台报道称，“中国企业在北苏门答腊省投资的水电站项目会威胁到当地濒危物种塔帕努里猩猩的生存”。2 1 2 0 2 1 年3月，英国环保组织“中外对话”也报道称，“由于担忧中资锌矿的环境风险，北苏门答腊省某社区寻求世界银行介人”。31 2 0 2 2 年，日本媒体多次称中国在印尼的“雅万高铁”项目会令该国陷入“债务陷阱”。4 这些以偏概全且染性的报道损害了中国企业的形象，无疑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中国企业在经济走廊域内的投资，进而影响到其效率和可持续性。（三）非传统安全问题的影响除了经济地理特征欠佳和域外大国的肘之外，经济走廊域内和沿线的一些非传统安全问题同样威胁着中国和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可持续性。其一，自然灾害问题。经济走廊域内以海岛为主的地貌特征令其成为自然灾害频发的地区。如前文所述，域内地热资源丰富，但与此同时也面临火山爆发的威胁。近年来，域内已经发生了多起火山爆发灾害。巴厘省的阿贡火山在2 0 1 7 一2 0 1 9 年间曾多次大规模喷发，危及周边地区并致使多个国际航班取消；2 0 1 8 年1 0 一1 2 月期间，北苏拉威西省的索普坦火山也曾1“Indonesia:Disgruntled Villagers in North Sumatra Demand Companies to PrioritiseLocals in China-LedProjects,”Business&Human Rights Resource Centre,June 27,2021,https:/www.businesshumanrights.org/en/latest-news/indonesia-disgruntled-villagers-in-north-sumatra-demand-companies-to-prioritiselocals-in-china-led-projects/.2中资水坝威胁濒危大猩猩环保组织致函中国银行，RFI，2 0 1 9 年3月1 1 日，https:/www.rfi.fr/cn/%E4%BA%9A%E6%B4%B2/20190311-%。3“Indonesian Community Seeks World Bank Mediation against Chinese-Owned ZincMine,China Dialogue,March 22,2021,https:/ 6 日增2 百！印尼部长力挺一中资项目；这家中国企业与印尼公司达成合作，腾讯网，2 0 2 2 年5月2 6 日，https:/ 苏禄海连通南海与苏拉威西海，是中国商船前往北加里曼丹省与北苏拉威西省的必经之路。海盗的肆虐严重威胁到沿途商船人员与货物的安全。其三，恐怖主义问题。据国际权威机构经济与和平研究所（IEP）最新公布的全球恐怖主义指数报告，印尼的恐怖主义指数为5.50 2，高居全球第24位。3 近年来，以“伊斯兰祈祷团”为首的印尼本土恐怖主义势力尚未铲除，再加上“伊斯兰国”的渗透，使得域内恐怖主义形势变得愈发严峻。2017年，“神权游击队”组织袭击了北苏门答腊省的一个警察局，在当地社会引发强烈反响 4 ；2 0 2 0 年1 月，北苏拉威西首府万鸦老市出现针对外国游客的恐袭事件。5 此外，由于恐怖主义具有碎片化的特征，域内还存在周边地区恐怖分子流窜的风险。例如与北苏拉威西省和北加里曼丹省临1参见印尼索普坦火山喷发高达6 0 0 0 米浓烟和火山灰，中国新闻网，2 0 1 8 年1 0月4 日，http:/ SoputanVolcano Erupts,Ejecting Thick Ash,AP News,December 16,2018,https:/ on Acts of Piracy and Armed Robbery Against Ships,Annual Report2016,International Maritime Organization,March 30,2017,http:/www.imo.org/en/OurWork/Security/PiracyArmedRobbery/Reports/Documents/245 Annual 2016.pdf.3“Download the Global Terrorism Index 2023 report,IEP,p.8,https:/www.visionofhumanity.org/wp-content/uploads/2023/03/GTI-2023-web-270323.pdf.4印尼2 0 1 7 年恐怖主义及反恐大事记要，东盟学院官网，2 0 1 7 年1 2 月2 6 日，http:/ 0 2 0年1 月1 3日，http:/ 0 2 3年第3期近的菲律宾棉兰老岛就是恐怖分子活跃的热点地区。恐怖主义对域内投资、人员以及当地旅游业的危害都不容小觑。四、“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建设高效、可持续推进的路径及前景域内欠佳的经济地理特征、域外大国的肘以及非传统安全问题的影响在不同程度上威胁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效率与可持续性。在当前美国加速经营印太，地区紧张局势加剧的背景下，中国与印尼需要采取综合手段积极应对这些内外部挑战，以保障“区域综合经济走廊”高效、可持续推进，为地区的和谐与稳定注人强劲动力。（一）重塑经济走廊域内经济地理特征域内不佳的经济地理特征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建设高效、可持续推进增添了难度。然而，经济地理特征作为“第二自然”特征并非与生俱来，其可以通过后天的政治、经济手段进行重塑。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提升走廊域内的企业密度、减少其沿线的地区分割以及缩小其与高经济梯度之间的距离，来保障经济走廊建设的效率和可持续性。要实现这些目标，通常需要采取一些综合手段，例如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制定公共制度、亦或是干预措施；对这些手段的灵活运用有些时候可以达到“一石多鸟”的效果。为此，中国与印尼可做以下几点积极尝试。其一，积极探索“港产园”协同发展模式。“港产园”的发展模式顾名思义便是“港口+产业园”协同发展的一种创新型模式。该模式可以帮助经济走廊域内在提升企业密度的同时缩短其与高经济梯度地区的距离，1当一个地区的发展陷入三重困境时，即经济密度不足、分割严重、经济距离遥远，多项经济工具需要同时发挥作用。参见胡光宇著：2 0 0 9 年世界发展报告：重塑世界经济地理，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 0 0 9 年版。-162-中国与印尼共建“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探析并实现与周边地区的协调错位发展，从而极大地提升经济走廊建设的效率和可持续性。根据“港产园一体化理论”，产业集群可以极大地提高整体竞争力，实现交易成本的降低与部分资源的共享，被广泛认为是助力地区经济发展的有效手段。在域内开展“港产园”协同发展模式便是以港口为依托，在港口临近地区打造以产业园为主体的卫星城。这种发展具有以下优势：首先，在域内基础设施落后、工业化水平欠佳、投资风险较高的现状下，产业园可以为中国企业及其他国家的企业塑造出一个营商环境良好的区域，成为它们的“避风港”，这便可以使域内承接先进技术的“硬件”条件得以升级；其次，由于产业园临近港口，这可以有效地规避了岛内复杂地貌所造成的交通不便，极大地降低了交通基建的难度以及商品运输的成本；最后，受益于临近产业园区，港口的货流量也将得到保证，使其竞争力得以提升。当前，域内加里曼丹省的塔纳库宁地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