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竿清拔领春风——孙氏书画传统的兴衰.pdf

074期：2023年第山里山外贵阳人|Shan Li ShanWai Gui YangRen一竿清拔领春风孙氏书画传统的兴衰文/王尧礼2019年是孙竹雅先生诞辰二百周年，省文史馆主办了一次包括孙竹雅与其二孙一一孙竹孙、孙书农的书画联展与座谈会，以纪念孙竹雅为代表的孙氏书画世家。孙竹雅，名清彦，字士美，竹雅其号，别署甚多，兹不赘。云南呈贡人，秀才出身，少有才名。咸丰、同治年间滇黔战乱，孙竹雅弃文从武，投入参将赵德昌幕府，司文案并赞画军机。德昌，贵州郎岱（今六枝）人，出身行伍，从云贵总督恒春在贵州平叛，后又护送恒春回滇，深得恒春赏识，擢升参将。恒春以无力平滇而忧愤自尽，德昌转战入黔，积战功升至安义镇总兵、贵州提督。孙竹雅随德昌入黔，运筹惟，立功最多，颇得贵州巡抚张亮基赏识，命其自领一军。同治元年孙竹雅署理兴义知府，收复兴义府城（今安龙）。后又委署都匀知府兼署独山知州、郎岱同知，终于安顺知府。卸任后居省城，光绪十年（1 8 8 4）卒，享年六十又六。民国七年（1 9 1 8），后人遵其遗愿迁葬郎岱，与原配夫人蒋氏、弟媳杨氏同一地。竹雅仅有一子，名植，字，号小竹，又作筱竹，早亡。孙植有三子，长子嗣铠，后回原籍昆明，次嗣、三嗣煊皆留黔。嗣，不知其字，号竹孙，以号行，贡生。宣统间任麻哈州（今麻江县）知州，民国元年任都匀知府。同治五年（1 8 6 6）孙竹雅知都匀府，不到五十年，其孙又知都匀府，一时传为佳话。未几废府改县，竹孙任都匀县知事，后历清镇县知事、省长公署秘书兼贵筑县县长、省政府顾问等职。嗣煊字书农，以字行，也是秀才，废科举后入贵州法政学堂学习，毕业后进入官场，先后任多县知事、省高等审判厅庭长、二级法院院长、省政府顾问等职。新中国成立时，竹孙、书农兄弟都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先后被聘为贵州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这又是一段佳话。孙竹雅、孙竹孙作为官员，虽然颇有令誉，但现在人们只知道他们是书画家了。孙氏是个书画世家，代有传人，而以竹雅最为杰出。民国三十五年（1 9 4 6），孙书农之女家华将离开贵州，书农检家藏叔曾祖铁州、祖竹雅画各一，请乃兄竹孙跋而赠之。跋日：余家自远祖菱塘居士以诗文书画显于滇，其后笔墨之道蝉联不绝。先高祖茹川公工八分、行草，善山水；先叔曾祖铁州公于诗文书画，尤称精绝，名震一时；嗣为先祖竹雅公，诗文而外，书则汉晋唐宋，真草隶篆，画则山水、花竹、人物、禽鸟，集古贤之传灯，开后学之门径，殆殆所谓数世之积习而毓秀于一人耶。今汝将有远行，汝父书农特捡家藏铁州、竹雅两公所绘扇面各一页给汝，请识于075期2023年第Shan LiShan WaiGui YangRen|山里山外贵阳人余，余黍承祖训，诗书画略解其意。汝父虽画非素习，而于诗文则具有会心。汝乃书香后裔，得此先人遗墨，当知所以珍重乎。跋中的“远祖菱塘居士”，名文，字汉峰，号为章，康熙、乾隆间人，自幼酷爱诗文书画，后移居昆明西郊菱角塘，遂以“菱塘居士”为号。此为孙氏书画传统之始。孙文二子，长子似梅，字庚峰，号百魁，官江西奉新知县；次子似茗，即跋中的“茹川公”，字蒙山，号鹤斋、茹川，举人出身，官福建宁洋知县。兄弟二人为官皆不甚久即告归，以书画自娱。茹川还以8 2 岁高龄参加清高宗于乾隆六十年举办的“千叟宴”。似茗二子，长子孙锺，嘉庆举人，官本省宁州训导、临安府教授；次子孙铸，即是跋中的“铁州公”，字铁州，又作铁洲，号海楼。铁州淡于功名，仅止岁贡，而醉心诗文书画，好交游，行迹满天下，曾入刘长佑直隶总督幕。滇南书画录说孙铸“幼聪慧，善隶、行草，尤工擎书，魄力雄伟，气骨苍老，雅与柳公权近。擅画山水，气派苍莽；翎毛、花卉亦有逸致，尤善铁笔”。昆明大观楼匾额即出自孙铸手笔。孙锺二子，孙竹雅（清彦）、孙清士，竹雅自不必说，清士似乎也不弱。据百度搜到的资料说，清士字吉人，又字菊人，同治进士，官四川知县，“工诗，尤精于画，花卉宗徐渭，晚岁致力山水，法沈周、董其昌，书法亦佳”。竹雅之子孙植，亦能书画，惜早卒，留下作品极少。孙植诸子中，竹孙擅书画，为孙氏书画传统的终结者。孙竹雅诗书画兼擅，尤其长于画竹，其自号竹雅可知。竹雅画竹，兼师古人而自成家法。他画竹竿，或纯以墨笔勾勒，或勾后略加染，或泾以浓墨而显其阴阳背向；画竹叶，或以双钩法而成霜雪之象，或染墨添彩以别枯荣，或以淡墨画成若雾隐风之状，或以浓墨写成欣欣向荣之势，千姿百态，诗意益然。有云“书画同源”，竹雅正是画法与书法并用，自谓：“从来书自为书，画自为画，惟墨竹则画之关键已通于书，而书之点画复透于画，故古今山水写生诸名家或不兼工书学，至竹兰家则未有不先精八法者。”竹雅画竹甚多，到了民国年间，画家桂百铸题其听泉图云：“（竹雅）徐事写竹，藏者至多。于是写竹之名大类香山之诗，几于妇孺皆知矣。”现在能看到的，也是竹居多。也兼画山水、画鸟。其山水画奇峰险壑、飞瀑急流，气象峰崃，都是滇黔山水的写照。铁锁清秋犀潭夏瀑雪崖冬饯黔灵春晓诸作颇多写实，竹雅居黔既久，经历既多，黔中山水早在心中，自然流露于画笔。其中铁锁清秋所绘的是盘江铁索桥，桥头两边都有城楼以资守卫；犀潭夏瀑一幅写黄果树瀑，瀑旁小寨为石板房，寨中有碉楼、灯杆。此二幅正是“咸同之乱”中贵州城乡的实景，具有文献价值。其山水画虽记言摹古，实则自出机籽。所以，桂百铸先生甚至说其山水人物画“更出竹上”，似也不无道理。其花鸟画大体是写意，敷彩鲜艳，近于孙铁州。竹雅画名很大，窃以为他造谐更高的是书法。他的书法诸体皆备，而最常见的是行书、行草。其行书远宗“二王”，近学董思白、王梦楼，受王影响最大，只是笔势更为恣纵天矫，书卷气和才子气并存。他自言青年时代模仿王梦楼字可以乱真。王梦楼是清代著名书家，做过云南临安府知府，留在云南的书迹甚多，竹雅自幼所习见，受到熏染自不可免，但模仿到了乱真的程度，乃是有心学习。他的楷书我所见不多，曾得其撰并书的蒋恭人墓0762023年第山里山外贵阳人|ShanLi ShanWaiGui YangRen果更潭雅孙竹雅的画作贵州名胜山水四屏志照片，发给专事书画的友人看，友人说精绝，字在欧（欧阳询）、虞（虞世南）之间，还合了魏碑笔意，是大家手笔。竹雅善作擎书，现在贵州多处还保留着他的摩崖书和碑刻、匾额，如兴义市棒乍镇街头的楷书“西南屏障”、三江口张家营岩壁上的楷书“盛世桃源”，沿河县乌江口蛮王洞的行书“惊涛拍岸”。贵阳黔灵山九曲径岩壁上的草书“虎”字、东山岩壁上的草书“龙”字，都署“岱山赵德昌书”，但故老相传是孙竹雅代笔，从书法风格来看也是吻合的。另外昆明“金马”“碧鸡”二坊匾额，也是竹雅所书。其撃书饱满雄健，大气磅，足为山水名胜增光。孙竹雅不仅善书，而且精研书法理论。同治元年，他撰写了书法理论长文学书枝言，同治十二年书刻四石，竖于笔山书院。此文主要从本源、五难、执笔、书姿与执笔、用笔、笔法、字法、章法、布白、墨法、择笔等方面论述书法技艺，并点评了历代书家，是一篇系统的书法理论著作。该碑分多次写成，故书体不一，行草、楷书夹杂，但风格一致，浑然一体。识者谓书、论合璧，媲美于孙过庭书谱。该碑毁于上世纪5 0 年代，所幸有拓片的照片传世，为兴义师范学院教授、书法家熊洪斌先生收齐，并作考释，撰成数十万字的解说，今已出版。兴义师院还根据拓片重刊此碑，再现旧观。孙竹孙继承了祖上的书画传统，从政之饶，常以诗画自娱，喜绘竹、菊、兰、梅，与杨覃生、桂百铸、卢寿慈、王仲肃、李紫光、景筱兰等交往甚密，组成诗画社以怡晚年。竹孙才气稍薄，书法不如乃祖远甚，而绘画并不差，可说克绍其裘。与竹雅相比，竹孙笔墨更简淡，境界更幽僻，自成特色，可惜他077期2023年第校对：陈杰Shan LiShanWai Gui YangRen|山里山外贵阳人未引起足够的重视。1 9 6 7 年，孙竹孙以八十五岁高龄去世，孙氏绵延二百年的书画传统戛然而止。孙氏自康熙年间菱塘居士孙为章以诗文书画闻于乡里，至晚清蔚为滇南文化大族，是积累了数代人之功。家族文化传统的形成，一代代的教育传授自不可少，常说“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父祖就是子孙的榜样。父祖水平高，子孙所接触的东西品位就高，审美眼光自然不同于白丁起家者。此外家庭的收藏，也是不可或缺的硬件，书籍字画越积越多，儿童生长其间，自幼耳目染，形成了兴趣爱好，长而主动学习，传统就形成了。孙竹雅在学书枝言中说他幼时即接受家庭教育，不就外傅，经常旁观叔父孙铁州写字，青年时叔父又带他出游四川，予以点拨。竹雅在文中点评历代书家，大多是著名书家，也有一些是不知名的，甚至是难于检索的，可见其家收藏之富。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想不成书家画家都难了。这就是传统的力量。孙竹雅对子孙的传授不见记载，但在学书枝言之末述及著作动因时说，同治元年驻军坝上，诸生常来讨教书法，言不胜言，手边又没有书，就著作此文，实际是一个自编教材。对学生如此，对子孙就不言而喻了，孙植、孙竹孙能传承书画即是明证。孙竹孙也有这样的责任感，前文所引为孙家华所作跋文已道及，他还在画赠孙辈的一幅画中题日：“须知吾家诗书画之学，历代远祖多有令名，惟竹雅公兼三绝，饶荫弥长，汝乃玄孙，读先人之遗书，当能仰溯渊源，有以继美乎。”但是他的愿望落空了。不是后代无才，而是时代变了。1 9 6 6年“文革”难作，造反派将其家的古籍碑帖付之一炬，几代人的收藏灰飞烟灭。1957年秋，孙竹孙画了一幅墨竹，老竹一竿，周围新笋环列。题诗有云：“一竿清拔领春风，碧玉参差趣向同。此是家庭欢乐意，诸孙环绕慰阿翁。不仅是咏竹，而是以竹喻人，是对子孙的勉励。当时一场风暴已经兴起，向这个书画世家袭来。（作者系贵州历史文献研究会理事长）责任编辑：吴再忠审核：刘瑞祥傅红艳不兴東风商百芳白孙竹荪的画作梅兰竹菊四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