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中的山东元素_许乐.pdf

SHANDONG&ART 35历史上，香港是一座由移民建起的城市，其中不乏许多来自山东的移民。比如，为了管理香港这座城市，英国人曾先后数次在山东威海招募警察前往香港维护治安。这些山东籍的警察到香港后普遍吃苦耐劳、诚实敬业，使得“鲁警”在后来成为香港警察中的重要一支。抗战时期，从内地到香港的移民日益增多，在这一过程中，香港日益取代上海成为中国电影的生产中心。到 20 世纪 70 年代，香港拍摄的电影中既诞生了像大军阀中的山东军阀庞大虎这样的喜剧形象，又诞生了马永贞这样由山东去闯上海滩的平民英雄形象。80 年代以后，由庞大虎这一角色衍生出了最佳拍档里麦嘉饰演的光头神探这一新的喜剧形象。90 年代初，在徐克打造的黄飞鸿中，来自山东的武师严振东到广东闯世界，这一形象的塑造可以说与当年的马永贞一脉相承。此外，在 20 世纪 80、90 年代香港电影的国语版中，用带有山东口音的普通话给某些角色配音，是强化喜剧效果的一种惯用手法。可以说，独特的山东文化，曾经一度为香港电影增添了不少亮丽色彩。一20 世纪 50 年代末，邵逸夫先生在香港建立邵氏兄弟（香港）有限公司，开始拍摄 江山美人（1959）等国语影片，将香港、台湾以及东南亚一带作为主要市场。对于这一时期的邵氏电影来说，香港这座城市是电影生产基地而非唯一的电影市场，所以尽管那时香港约九成的民众都以粤语为主要语言，但香港影院上映最卖座的电影却全部都是国语片。在 20摘要：在香港电影中出现的山东人，既有大军阀中许冠文饰演的军阀庞大虎这样的喜剧形象，又有马永贞中马永贞这样的平民英雄形象。此外，带有山东口音的国语发音，在20世纪80、90年代的香港电影中经常被用来制造喜剧效果。可以说，香港电影中的山东人形象、山东方言等元素，是山东文化向外传播的一个有趣而又独特的案例。关键词：香港电影；邵氏电影；李翰祥；张彻；成龙文/许乐 鲁彧启香港电影中的山东元素SHANDONG&ART 35观察品评 36世纪 60 年代前半叶，香港最卖座的影片是李翰祥导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1963）等黄梅调电影；后半叶最卖座的是张彻导演的 独臂刀（1967）等“新武侠片”1，这些都是邵氏公司生产的经典国语影片。导演李翰祥成长于北京，导演张彻成长于上海，两位大导演都可算是香港这座城市的第一代移民，其创作的影片自然离不开中国的传统文化。较之于国语片的高成本大制作，60 年代的香港粤语片可以说是野蛮生长，难免有粗制滥造之嫌，甚至曾被人戏称“七日鲜”，调侃这类电影 7 天便可以全部制作完成。相比之下，由李翰祥、张彻等人主创的邵氏国语片，比如江山美人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样的黄梅调电影，比如 独臂刀大刺客这样的武侠片，尽管在内容上和香港这座城市不相干，但却一直占据整个 60 年代香港电影的票房榜首。在这一时期，邵氏公司生产的电影故都春梦（1964）中出现了光头大胡子、一口山东话、强抢民女的恶霸军阀形象。此类军阀形象的文艺作品，最早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的鸳鸯蝴蝶派小说，其中不少在解放前的上海便曾经被改编拍摄成电影，比如影片啼笑因缘（1932）秋海棠（1943）等。1964 年，邵氏公司推出根据张恨水小说啼笑因缘改编的影片故都春梦，片中由演员井淼饰演的军阀刘大帅虽是一反面角色，但他一口的山东话却给影片增添了不少滑稽成分。在这部 故都春梦 之后，邵氏公司又陆续推出根据秋海棠改编的红伶泪（1965）和血溅红牡丹（1967）两部影片。在这两部影片中，井淼饰演的依旧是山东口音的军阀恶霸。演员井淼与导演李翰祥、张彻一样属于来自大陆的移民一代，而且他本人便是山东人，片中的山东话全部都是他本人的原声。正是这位演员开辟了香港电影中军阀恶霸这一独特形象大胡子配光头、操山东图 1 邵氏电影故都春梦中井淼饰演的军阀图 2 大军阀中许冠文饰演的军阀庞大虎观察品评 36观察品评 36SHANDONG&ART 37方言、强抢民女妻妾成群、粗鲁无礼糊里糊涂，但偶尔却又粗中有细。（图 1）当年和邵氏公司有竞争关系的电懋公司也生产国语片，两家公司曾经一度争得你死我活，各种竞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比如前面提到的那部故都春梦，就是邵氏得知电懋正在拍摄啼笑因缘，便安排几个导演在几个摄影棚同时拍摄，故意抢在电懋的新片完成之前上映。电懋版的 啼笑因缘（在台湾上映时改名为 京华春梦）尽管同样制作精良，但因为上映时间略晚于邵氏，导致票房失利。两大公司“互挖墙脚”、抢导演、抢演员也是常见操作。导演李翰祥在 60 年代末便曾被电懋公司“挖墙脚”，离开邵氏前往台湾自立门户，成立了国联电影公司。不承想李翰祥虽然拍电影水准一流，但却并不擅长做生意。国联公司被电懋公司及母公司国泰机构一坑再坑，以至于最终无力维系只好破产。这时邵逸夫不计前嫌，重新将李翰祥聘回邵氏。重回邵氏的李翰祥告别了当年擅长的黄梅调电影，以一部讽刺喜剧大军阀（1972）重回电影票房之巅，再度成为邵氏公司的票房主力。李翰祥版的 大军阀 沿用了井淼在 故都春梦等影片中的军阀形象，并把这一角色设计成影片的故事主角，而且大胆启用当时的电视新人许冠文来担当主演2。许冠文出生在广东，自幼随父母移居香港，可以算是一个百分百的香港本地人。按照大军阀中的角色设定，许冠文饰演的主角庞大虎也是一个山东口音的军阀形象，所以在发音方面只能通过后期配音来实现。演员井淼这个时候已经年纪不小，在片中饰演庞大虎的养父，自然也是原汁原味的山东口音。李翰祥和许冠文在大军阀中塑造的庞大虎这一形象，实际上是民国时期各个军阀头子的一个混合体，其中最主要的素材来源当属山东军阀张宗昌。这个糊涂混账军阀号称“三不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小妾、多少儿子、多少兵，当年不知道干过多少荒唐事。大军阀中庞大虎在济南求雨时要炮轰龙王，这一情节便是李翰祥在编剧的时候移花接木，把张宗昌的真事安在了庞大虎身上。除此之外，片中庞大虎做皇帝梦的情节出自袁世凯，盗慈禧墓的情节源于军阀孙殿英，这些都被李翰祥依葫芦画瓢安在了庞大虎这个糊涂军阀身上，强化了影片作为讽刺喜剧的辛辣风格。（图 2）二20 世纪 70 年代，香港这座城市的本土意识开始萌芽。这一时期，张彻、李翰祥这些移民一代导演在创作上是不大可能做出本土化转型的，因为粤语文化显然不是这些导演所熟悉和擅长的。加之体量巨大的邵氏公司船大难掉头，也不可能把生产的影片全部由国语改成粤语，只能做一定程度的调整，比如把源自于上海舞台剧的七十二家房客拍成一部新的粤语版。1974 年，许冠文敏感地捕捉到了香港本土意识觉醒这一变化，自编自导自演喜剧片鬼马双星，一举超过邵氏影片成为当年的香港电影票房冠军。其后，由许冠文自编自导自演的天才与白痴（1975）半斤八两（1976）等喜剧片，都成为当年香港电影的票房冠军。许冠文的喜剧电影以香港这座城市作为真实的影片故事空间，全粤语对白，加上其弟许冠杰的粤语通俗歌曲加持，这些都预示着香港本土文化开始孕育发展。李翰祥、张彻在 70 年代后期尽管依旧创造力旺盛，但这个时候的香港影坛已经开始有本土长大的一代新人辈出。李翰祥本人 1979 年也曾拍过影片大军阀的续篇军阀趣史，改由演员秦煌饰演糊涂军阀的形象，但此时已时过境迁，这部军阀趣史的影响力远不如当年的大军阀。除了军阀形象以外，以山东武人为原型的传奇故事也属于香港电影中的一支。比如电影 马永贞，最早的版本出现在 20 世纪 20 年代的上海影坛。影片中的马永贞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山东人，凭借一身武艺只身前往纸醉金迷的上海滩。这位淳朴善良的山东大汉在上海滩既见到了花花世界的灯红酒绿，SHANDONG&ART 37观察品评 38又见到了无法无天罪恶昭彰的黑恶势力。作为娱乐电影，影片自然会安排马永贞凭借其一身武艺打败恶人的圆满结局。1972 年，马永贞的故事在邵氏公司被著名导演张彻翻拍，人物形象、故事情节等都基本不变。此后，关于马永贞的电影、电视剧在香港不断被翻拍成各种版本。到 1997 年，已经停产多年的邵氏公司还出品过一部马永贞，可惜此时这类民国背景的功夫电影已经过时。2014 年由洪金宝和袁和平担任武术指导的影片恶战，实际上是马永贞电影的最新一个版本。尽管这些影片都是人物形象相对扁平的动作片，但马永贞这位淳朴善良、正直勇敢、侠肝义胆的山东大汉、平民大侠，早已成为中国武侠电影中的经典形象。（图3）和马永贞类似的另一位香港电影中的山东武人是黄飞鸿（1991）里的严振东。在导演徐克与演员李连杰打造的黄飞鸿电影的第一部中，片尾与黄飞鸿高手对决的严振东，是一位从山东到佛山来闯荡江湖的落魄武人。由演员任世官饰演的这一人物在片中并非脸谱化的反派，而是一个耿直憨厚的草莽英雄，一个在乱世中误入歧途的悲剧人物。图 3 张彻版马永贞中陈观泰饰演的马永贞观察品评 38观察品评 38SHANDONG&ART 39在香港电影中，马永贞、严振东这些山东大汉的淳朴憨厚，反衬出乱世之中坏人的狡诈阴险、人性中的恶意满满。这些都是香港电影在人物塑造方面的可圈可点之处。（图 4）三20 世纪 80 年代，香港本土文化日趋成熟。除了邵氏公司依旧实力雄厚尾大不掉以外，嘉禾公司在70年代凭借李小龙电影和许冠文喜剧站稳脚跟，到 80 年代又有成龙、洪金宝等人加入，日益成为香港电影的主力；与此同时，由麦嘉、石天、黄百鸣等人组成的新艺城公司采取了本土化、群策群力、豪华大制作的电影创作路线，在 80 年代风光一时。1985 年，邵氏公司宣布停产，正式退出电影制作。另一方面，对于 80 年代的香港电影来说，由于台湾地区所占的电影市场比重日益增加，这一时期的香港电影普遍会制作成粤语和国语两个不同的配音版本。新艺城公司推出的最佳拍档（1982）原本最具香港本土特色，但其国语版为了强化喜剧效果，故意把麦嘉饰演的光头神探设定成从美国来到香港，但老家是山东的人物，于是顺理成章地让他操着一口山东话。这一设定大大强化了光头神探这一人物身上的喜剧效果。演员麦嘉饰演的光头神探外形和当年大军阀中的庞大虎非常接近，同时又实现了现代化转型，可以说是当年新艺城电影里塑造最为成功的一个喜剧形象。嘉禾这边，成龙在 1978 年的醉拳中终于找到了其喜剧和功夫相结合的创作定位，此后笑拳怪招（1979）师弟出马（1980）都复刻了这一成功模式。醉拳开启的喜剧功夫片普遍以模糊的清末民初作为时代背景，曾经引领风潮风靡一时。1982 年，信心满满的成龙和嘉禾公司打算在龙少爷里继续复刻醉拳的成功模式并做一定的升级，不承想在当年的春节贺岁档，龙少爷的风头被现代感十足、充满摩登气质的新艺城的 最佳拍档完全盖过。嘉禾公司这才意识到，像醉拳这种模糊时空背景的古装电影已经过时，恰恰是最佳拍档这样与香港这座城市高度融合的影片，才是当时香港观众更喜闻乐见的。于是 80 年代的成龙有了从龙少爷经A 计划（1983）到警察故事（1985）的现代化转型。成龙的父亲是地道的山东人，成龙自述小时候也曾经常被人叫做“小山东”。影片A 计划中水警打海盗的故事，实际上是根据香港历史上来自山东的香港警察剿灭海盗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成。片尾出场的海盗头子罗三炮并非一个凶神恶煞的坏人，而是一个山东口音的粗人，由此产生一种别样的喜剧感3。让配角讲山东话，类似的喜剧手法还延续到成龙之后的作品A 计划续集（1987）奇迹（1989）等影片当中，足见成龙本人对山东的浓厚情感。山东口音日后也成为香港电影国语版的一个独特元素，经常被拿来制造喜剧效果。比如王晶导演的作品黄飞鸿之铁鸡斗蜈蚣（1993）赌神 2（1994）新少林五祖（1994），周星驰主演的国产凌凌漆（1994）功夫（2004）等影片，之间夹杂的山东方言都喜感十足。香港这座城市的独特历史，造就了香港电影独特的文化魅力。而在地理向度上与香港相距较远的山东，其文化能够影响到远在他乡的香港电影，可算是文化传播中的一处别样景观。*本文为 2021 年度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齐鲁地区百年电影文化史”（项目编号：21CWYJ27）的阶段性成果。注释：1邵氏当年打造的“彩色武侠世纪”在电影史上称作“新武侠电影”这一点是公认的，而1990 年代初徐克的黄飞鸿等影片引领的武侠片热潮，在很多地方也被称作“新武侠电影”，学界至今没有对二者做出严格区分。文中的“新武侠SHANDONG&ART 39SHANDONG&ART 39观察品评 40电影”指的是前者。2许冠文 1971 年加入香港无线电视，主持娱乐节目双星报喜，被李翰祥在电视上看中并邀请到邵氏公司来主演电影。在邵氏公司，许冠文先后主演了李翰祥导演的大军阀一乐也等 4 部影片。从 1974 年开始，70 年代的许冠文先后自编自导自演了鬼马双星 天才与白痴 八斤八两卖身契这几部非常卖座的喜剧电影。3据成龙自述，A 计划片尾几个人一起智斗海盗的戏，在设计的时候参考了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作者简介：许乐，电影学博士，山东大学（威海）文化与传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香港电影、科幻电影、电影 CG 特效、影视传播等。主持并完成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青年项目 1 项，主持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项目 1 项，主持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 1 项，在 CSSCI 期刊发表论文 40 篇。鲁彧启，山东大学（威海）文化与传播学院2022 级硕士研究生。图 4 黄飞鸿中来自山东的武师严振东（上图前右）观察品评 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