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玄幻小说“无父”现象研...——以我本纯洁的创作为中心_王瑜.pdf

唐家三少、我本纯洁、爱潜水的乌贼、猫腻、天蚕土豆、辰东等知名网络作家都擅长写玄幻故事。其中，我本纯洁自2012年凭借 神控天下“封神”以来，已创作7部网络玄幻小说，两千七百多万字。他的 第一战神 入围“橙瓜网络文学奖 2018年度十大作品”。根据其作品改编的网络动画 天荒战神 星河至尊 在腾讯、优酷视频平台播放长期居于动漫热度排行榜前三位，新作 万道主宰 改编的同名漫画被点击量已超1亿。我本纯洁的网络玄幻小说与青少年读者的生存体验切身相关，在娱乐消遣中暗含严肃的社会、文化问题。他的作品里反复出现“无父”书写，隐喻部分青少年对当下精神和文化现象的迷茫。主角们在“无父”情境中不断上演“寻父”的故事，表征青少年对秩序的渴望和找寻价值、重构身份的努力。一、“无父”的呈现及其文化特质本文讨论的“无父”并非单指文学作品里父亲因故去、离异、工作离开家庭不能陪伴孩子，还包括父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角色弱化，没有承担起保护、帮助和精神指引的作用，即在子辈心理上的缺席。“作品没有说出的东西以及它如何不说这些东西可能与它所清晰表达的东西同样重要；看来像是作品的天窗、空白或矛盾心理的地方可能会为作品的意义提第 38 卷第 2 期2023年4月Vol.38No.2Apr.2023广 西 科 技 师 范 学 院 学 报Journal of Guangxi Science&Technology Normal University网络玄幻小说“无父”现象研究以我本纯洁的创作为中心王瑜，杨洋鑫（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541004）摘要：在人类社会变迁和文化发展的过程中，“父亲”不仅是身份，更是力量、权威和秩序的象征。网络玄幻小说的“无父”现象指父亲缺席了子辈成长，在一定程度上隐喻青少年读者文化与信仰的迷茫。“金手指”作为“替父”在网络玄幻小说人物的成长与成才中具有重要作用，寓示当代青少年对权威与秩序的想象性建构。网络作家我本纯洁的“无父”书写，既有对现代的审视，也有对当下青少年身份建构问题的思考，在关注文化传承的同时探讨了网络时代人们如何走出个体局限并在群体中实现价值。关键词：网络玄幻小说；“无父”；“金手指”；文化秩序中图分类号：I207.4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2126（2023）02-0049-10收稿日期 2023-02-07基金项目 广西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桂学研究院项目“新时代广西网络文学发展研究”（GXKT202109）；广西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青春文学视域下玄幻小说文化新变研究”。作者简介 王瑜（1979），男，安徽阜阳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杨洋鑫（1998），女，四川宜宾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49供集中的暗示。”1我本纯洁玄幻小说中主角的“无父”成长体现了作者对当下文化特别是青少年群体文化的思索，为我们审视父亲身份的意蕴，理解其隐含的社会文化心理提供了“钥匙”。父亲身份由文化建构形成，“有关父亲的叙事是一个包含了人性、伦理、民族、国家等多维元素的修辞系统”2。“父亲”意味着力量、权威和秩序。古代中国基于血缘氏族，父子与家国有内在逻辑的一致性。“儒家学说以孝悌为仁的根本，修建了一条贯通 家 国的路径”3，家长权威须绝对服从，“有父”成为民族文化心理和集体无意识。基于此，文学中的“无父”主题消解了原本超稳定的文化结构。“无父”书写并非网络玄幻小说专属。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无父”书写在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的样貌，与所处时代的文化特质相关联。在20世纪一二十年代的文学创作中，对父权的批判代表对整个封建制度的抨击，囿于对现实和血缘意义上父亲的依恋，作品常常有意无意地回避父辈，狂人日记 阿Q正传 沉沦 莎菲女士的日记 等均很少塑造父亲形象；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文学创作中，父亲的缺席常使家庭缺乏父亲的庇护，加剧家庭的贫困，间接造成男女主人公的悲剧命运，月牙儿 二月 金锁记 寒夜 等都是这一时期“无父”书写的体现；20世纪五六十年代文学中的“无父”书写表现为父亲无法为子辈的革命追求提供引导，是思想落后的代表，需要被改造，创业史 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20世纪90年代，女性写作中的“无父”是对男权社会审视批判的结果；21世纪以来，“七后”作家们笔下的父亲是卑微的，是主人公精神困惑的制造者，如张楚的 被儿子燃烧、田耳的 父亲的来信 等。与传统精英文学不同，网络玄幻小说的架构“或取自武侠小说，或引入西式魔幻题材”，将修仙、幻想、道术、妖魅、魔法和神话等超自然元素熔于一炉，想象天马行空，突破科学理性逻辑和日常生活规则的束缚，通常被看作“武侠小说或科幻小说的变种”4。网络玄幻小说的故事漫无边际、荒诞不经，大都设置了主角成长中父亲缺席的情节，“无父”成为符码。马克波斯特尔认为，在大众文化盛行的今天，“符号的文化交流日益居于中心，日益成为社会生活中最重要的方面之一，甚至成为生产过程本身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5。网络玄幻小说“无父”的书写构成叙事符号，既借鉴了武侠小说的叙述策略，又在时代语境下发生了新变。网络玄幻小说多设定游戏化的灵魂穿越来增强读者的体验代入感。穿越致使时空失序和身份转换，主角穿越后以他人的身份生存，很少牵涉到父辈，是“无父”的状态。此设定有两种呈现：一种是主角穿越后为孤儿，长生界 将夜 诡秘之主 即采用这种模式；另一种是主角穿越后有父亲，但父亲被仇家俘获，缺席子辈的主要成长过程。无论哪种情形，穿越的主角与父亲都无血缘关系。在第二种情形下，作品常通过书写父子间无法割舍的情感，在生命延续链条中突出父亲的高大形象，斗罗大陆 斗破苍穹 神控天下 等均是如此。主角对这些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的认可，是“寻父”的体现。近年来出现的现象级网络都市玄幻小说 大王饶命 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 等作品没有设置穿越，但都对主角的父亲绝口不提。主角“无父”成为网络玄幻小说创作中的常见现象（如表1所示），是当下年青人渴望独自成长的现实投影。50表1部分网络玄幻小说“无父”情况统计表序号12345678910111213作品长生界斗罗大陆斗破苍穹将夜天道图书馆诡秘之主神控天下妖道至尊我是霸王第一战神天荒万界星河万道主宰作者辰东唐家三少天蚕土豆猫腻横扫天涯爱潜水的乌贼我本纯洁我本纯洁我本纯洁我本纯洁我本纯洁我本纯洁我本纯洁上架年份2008200820092011201620182011201420152017202020212021主角萧晨唐三萧炎宁缺张悬克莱恩凌笑姚跃项少云杨武姬小发楚星河凌霄“无父”情况无父无母父亲弱化父亲弱化无父无母父亲弱化无父无母父亲弱化父亲失踪父亲失踪父亲入狱父亲失踪父亲失踪父亲失踪备注主角为穿越者主角为穿越者主角为穿越者主角为穿越者主角为穿越者主角为穿越者主角为穿越者父亲被仇家绑架，主角寻父，后重逢父亲被仇家绑架，主角寻父，后重逢父亲被仇家绑架，主角寻父，后重逢父亲被仇家绑架，主角寻父，后重逢父亲被仇家绑架，主角寻父，后重逢父亲被仇家绑架，主角寻父，后重逢在传统文学写作中，血缘是根，是身世也是命运。网络玄幻小说中的“无父”书写打破这一既定模式，有意搁置主角身世，以穿越的设定切断主角与父辈血缘上的联结，消解了父子血统关系的文化内涵。父亲不再与等级和不可撼动的伦理道统相关。父辈的缺席是作者与读者互动、同构的产物。主角们遵循“情本位”而不是血统秩序，他们认同父亲的前提是“有爱”。“人首先是一种情态化生存”，情感是主角们“沟通世界的基本和日常方式”6。在 斗罗大陆 斗破苍穹 神控天下 天道图书馆 等作品中，穿越的主角感受到父爱后，不仅接纳毫无血缘关系的父亲，还自觉接过复仇重任，协助父亲重振家族。相反，在梦入神机的 阳神 和我本纯洁的 妖道至尊 中，庶出的主角因被父亲忽视，饱受欺凌，曾一度仇视父亲。“父不父，子可以不子”，情感力量大于血统，爱即合理，未承担起保护功能和精神指引的父亲不被认可，这样的书写模式有其社会文化根源。在人类社会漫长的发展中，父亲既是家庭进入社会的必经之路，又肩负着教给孩子社会规则的使命。随着工业化的发展，父亲日益成为“养家糊口者”，精神支撑能力越来越弱，“理想的父亲已经变得模糊”7。网络玄幻小说中的“无父”现象反映了现实生活中父亲缺席子辈成长，对子辈的精神指引能力减弱的现象。部分网络玄幻小说虽然折射出了现实社会“无父”引发的价值失落和迷茫，但并未主动寻找新的精神指引，更不用说重建新的秩序了。相较之下，我本纯洁作品里的“无父”书写却有着特殊的蕴藏。他的作品突显情本位和血缘伦理，强调主角与父辈的血统延续，认祖归宗现象反复出现。我本纯洁玄幻小说中的父亲皆缺席子辈成长的关键时期，主角们呈现出阶段性“无父”现象。父亲因遭51人陷害、被仇家绑架，不得已与年幼的儿子分离，寻回父亲是主角奋斗、自强的动力来源。作品突出了父亲的共性：一是出身不凡，曾实力强大且手握重权；二是信奉儒家思想，以振兴家族、国家和守护人族为己任；三是柔性、温情、爱护妻儿，支持儿子外出闯荡。主角们对父亲的认同，使他们都把寻回父亲作为坚定不移的人生目标。即便父亲缺席主角的成长且需要主角解救与帮助，但是他们也受到子辈的尊崇。寻回父亲后，主角们奉行孝道，利用自身能力帮助父亲变强，重振家族。希利斯米勒指出，重复组成作品的内在结构，“决定了作品与外部因素多样化的关系，这些因素包括，作者的精神或他的生活，同一作者的其他作品，心理、社会或历史的真实情形”8。对父亲的态度体现了个体对自我、生命、社会和历史文化的复杂情感。寻父既是一种现实需求，更是一种心理弥补。“寻”是寻找、召唤，更是认同与接受。经济与社会的快速发展拆解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部分旧权威，使原有的社会伦理和文化秩序产生了动摇，需要重建一些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新模式和新价值。我本纯洁的作品在幻想中探索新道路试图建立主角与“金手指”、异姓兄弟和家人稳固的新秩序，实现自身修为的超越。阶段性“无父”书写构成我本纯洁进入大众文化场域的“装置”，是作者和读者进行身份建构与精神探索的重要载体。二、“金手指”与主角关系透视在网络玄幻小说中，父亲的缺失使主角们曾经赖以维系的生活变得难以预料，不确定性拆毁了个体的归属感、安全感，也导致主角的生活因权威和秩序失落而变得混乱、空虚。网络玄幻小说反复强调主角变强和对强大力量近乎病态的追逐，隐晦地表达了作者对社会无秩序的恐惧9，这也是部分现代人精神焦虑的写照。我本纯洁的作品讲述的是主角们在“无父”情境中，通过个人奋斗“成为强者”的成长故事。主角们由弱到强、从“废柴”成长为多元世界的主宰，“金手指”是标配。“金手指”一词来源于网络游戏，本意为修改器，玩家通过篡改网络游戏数据而立于不败之地。“金手指”就是作弊器10。有研究聚焦“金手指”的叙事功能，认为“金手指”具有弥补构思缺陷、“填坑”延续故事、为故事赋予合理性的作用11；有学者指出“金手指”与作者和读者的虚拟体验有关，是他们受网络生活浸染而投射出来的网络时代的生存体验和文学想象12；也有研究者认为“金手指”带来的故事模式会使读者形成单向度的审美方式，降低审美期待，导致审美愉悦感消退等13。综观这些研究，较少探析到“金手指”的文化指涉。“一个社会在审视和想象着 他者 的同时，也进行着自我审视和反思。”14我本纯洁网络玄幻小说中的“金手指”以自身能力保护主角，可视为作者与受众在虚拟世界合谋建构的理想化父亲，是他们成长中父亲缺失的替代品。“金手指”是小说里的核心意象。“意象建构，是对情感本身的具象表达”15，是对文化现实的描述。建构“金手指”的群体“显示或表达出他们乐于置身其间的那个社会的、文化的、意识形态的、虚构的空间”14。在中国深层文化结构中，父亲是家庭秩序的制定者和掌控者，是家族和家庭的强权意志。父亲的缺失意味着子辈家族信仰和价值判断规训的空缺。在“革命成长小说”中，意识形态和党的形象是梁生宝、少剑波、林道静等人的精神指引。21世纪以来，金钱、权力和利益逐渐影响个体认同。在作家东西的小说 耳光响亮（2003年）和 篡改的命（2015年）里，金大印和林家柏获得养子认可均基于财富，继父不仅无法承担对子辈的精神引领，反而强化了子辈的物欲，隐含了权威认同的变迁。权威认同是对具有崇高威望，拥有绝对优势、值得尊重的人或事物的认52可与赞同。前现代社会信仰神、上帝，宗法文化下“父亲”成为权威，这些都是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权威是力量和秩序的象征，指导人们行为，规范世人生活。现代认知将上帝造物发展成人类创造，彼岸世界的神圣权威被消解，人们崇拜追求的对象转变为此岸的世俗幸福。“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16人们在世俗化中被物欲裹挟，权威认同陷入困境。在我本纯洁的网络玄幻小说中，个体成长和功力修行的提升均离不开“金手指”的设置。小说通过“金手指”呈现了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神兽、功法、丹药、神符、傀儡、空间戒、灵泉应有尽有。这些要素具有神奇的功能，为主角所用，成就主角。换言之，对“金手指”的占有成为主角变强的基础，占有物的“等级”标志着主角的实力。有用性成为作者和读者唯一关注的东西。神兽败家仔、小六子、小白、小黑等均以拯救者形象出现，或帮助主角从绝境中脱困，或助力主角觉醒修炼功法，是主角得以“逆袭”的关键。“金手指”充当主角变强的领路人和加速器，总能在他们遭遇危难时挺身而出，化险为夷，是力量和权威的来源，能使主角重返秩序世界。我本纯洁赋予神兽主体性，它们不仅能口吐人言，还能化人形、懂人情、通人性。主角与神兽兄弟相称。人性化的神兽隐含青少年对理想化亲密关系的想象。“现代社会往往被视为是由单向度的人组成的陌生人社会，社会成员多数愿意沉浸在一种自由且孤独的状态”17，现实的高流动性强化了人们的信任危机，人们对他者的信赖减少。我本纯洁网络玄幻小说通过虚构故事里极端化的矛盾来折射现实。在架空世界里，不仅有人的尔虞我诈，还有兽族、妖族、魔族、精灵族等族类与人族争夺资源的钩心斗角、残酷拼杀，人与他者的紧张关系持续强化了主角两极人格的胶着状态。主角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枯寂孤独中刻苦修行，对外界无情、残酷的体认使他们更向往亲密的关系和稳定的情感伦理。“对私人情感异乎寻常的偏重，在当代中国其实是公领域溃退的直接体现，也是年青一代无法顺利实现社会化的危机表征。”18神兽的保护和陪伴让主角在残酷冷漠的世界中得到安慰，加之神兽与主人互惠共生，亲密关系得以建立。功用影响情感，神兽是主角安全感与归属感的重要来源。但看似独立的神兽其实并不具备超出主人欲念的独立意识，它们只是功能性、扁平化的配角。神兽对主人忠心不二，不强求回报，随叫随到，予取予求，协助主角升级变强是其唯一的使命。神兽集师、父和超能力于一体，却始终处于被控制的地位，暗含网络玄幻小说受众对英雄父亲的渴慕、认同和成为强大父亲的渴望，这是人类“父亲继承”欲望的体现19。控制与被控制是一组相对关系。如果说我本纯洁早期作品突出主角对灵兽的控制，彰显现代人膨胀的主体性，那么，在2020年完本的 第一战神 里，神兽小黑因实力强大成为杨武行动的主导者；杨武对小黑极度依赖，则揭橥了人为物役的残酷。一方面，二郎神与哮天犬主客位置颠倒，提供了读者审视人与人、人与物、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新视角；另一方面，认同神兽的超能力又消解了主角的主体性和自觉批判意识。丹尼尔贝尔指出，以工具理性为轴心的现代技术造成人对物的全面服从20，人对物的依赖潜存着人被物奴役的危险。人想象自己能充分控制物，但人在不知不觉中已走入了物的情境中。杨武觉醒成为二郎神后，小黑旋即回归哮天犬的被动位置。主客关系的确立从根本上取决于双方力量的对比。“金手指”要素的陪伴与保护功能远超现实中的父亲，但它们对主角成长不具备精神指引作用。由此，小说质疑了“金手指”建构的看似稳固的工具理性秩序。近年来，“系统流”网络玄幻小说受青年读者热捧，在 天道图书馆 大王饶命 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 等作品中，主角均依靠系统“金手指”的指引和奖励进阶、升级。系统拥53有绝对力量，成为“大他者”。主角失去选择权，不断被询唤、支配。在这类网络玄幻小说中，主角的成长完全在技术的操持下进行，成长的精神意涵被褫夺。陈平原认为，“某种小说叙事模式在此时此地的诞生，必然有其相适应的心理背景和文化背景”，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折射文化动向，蕴藏变化的“意识形态要素”21。“系统流”网络玄幻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下青少年在现实压力下幻想依靠外力获得成功，自我救赎动力缺失的现状，强大的外物替代了读者曾经在父亲身上渴求的权威、力量和秩序。我本纯洁的新作 万道主宰 里，主角凌霄天生悟道种，拥有无敌的“金手指”，但作品借鉴“系统流”的同时依然大写主角寻父，是对物化现实的抗争。卢卡奇指出：“物化结构越来越深入地、注定地、决定性地浸入人的意识里。”22伴随技术、工业社会和消费社会同时到来的功利主义与物质主义，吞噬了传统文化中的超越性追求和相应的神性、德性、真、善、美等价值观念，拜物教意识日益主导现时代的精神文化23。现代人常把他人当作自然界可以被处置的物，用对待物的方式来对待人。在我本纯洁的 神控天下 里，凌笑允许绿翁的灵魂寄居在识海，完全是一场功利性的交易。在他的所有网络玄幻小说中，灵兽和随从臣服的前提均是主角实力强大，能帮助它们修炼提升。主角与他者的关系是置于理性化视野权衡后的结果。精神物化必然导致价值虚无，仅有物质生活是不够的。在此基础上，我本纯洁小说中“寻回父亲”情节设定的内涵是值得探究的。三、寻父与身份建构网络玄幻小说诞生以来，表述含混，文字粗糙，是潜意识和潜规则的碎片化、非理性化呈现，其现实意义和文化价值曾引起较大非议。在陶东风发表 中国文学已经进入装神弄鬼时代？24一文后，网络玄幻小说的价值受到争议。但是，随着网络文学的发展，否定的观点逐渐被纠偏，其对当代青年价值观的引导作用得到越来越多研究者的肯定。网络玄幻小说作为大众文化备受欢迎，不仅因其“关系到大众切身的社会境况”25，而且因为它们能让读者获得生活经验和身份认同。网络玄幻小说“在幻想中重建人生、世界和秩序”26，有对时代的思考，亦隐含价值判断，以虚无、利己进行概括并不妥帖。一方面，我本纯洁重复“无父”书写，凸显主角依凭“金手指”助力的无所不能，展现主体诉求；另一方面，其又强调主角寻父，遵从父亲的精神指引，仿效父辈的行为法则，重振家族雄风。“无父”与寻回父亲形成矛盾。从表面看，这是青少年渴望挣脱父亲束缚又无法割舍亲情，想要回报家庭、获得认可的变相呈现，其实质是不同时代人们对“己”“群”关系思考的体现。现实中，个人生活在不同的共同体里，有血缘、文化、地缘和社群等不同的分类。个人与社群基于伦理本位形成互动关系，人们把自己看成一个较大秩序的组成部分，秩序在限制人的同时也赋予世界和生活以意义27，个人可以在稳定的秩序中获得明确的道德标准、行为法则和生活价值。在启蒙语境下，现代民族国家构想将个人从家庭中解放出来，引导个体参与到集体、民族和国家等的建构中，让个人在契合大时代的发展洪流中实现自身价值。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市场经济的演进与隐秘空间的拓展，传统的家族和地域共同体对个人的庇护力减弱，个人在社会中成为相对孤独的存在。消费时代，物化加深，个体日益异化为经济理性人，难以成为社群的有机组成部分，这与社群仅对个体承担有限责任相关。“我们买不起甚至租不起房子，不能回报家庭和社会我们仿佛变成了一个悬浮的群体，找不到自己的身份归属”28成为部分青年的心声。孤立的个体缺少精神指引，沉溺在缺乏归属感和理想的状态，有深深的挫败感，这是部分青年对人生、时代、历史和文54化痛楚体验的结果。身为“八后”的我本纯洁在玄幻小说中的“寻父”书写是对“无根”焦虑的抵抗，试图解决主体的归属问题。南帆认为，无父使“儿子得到了空前的自由与自主”“儿子可以随心所欲”“儿子又是处于悬空的飘游之中儿子的精神不再有给定的目标，它们不知所始，不知所终，不知所作所为”29。在我本纯洁的作品里，“无父”的主角失去父亲庇护、远离父亲及其代表的强大秩序后，自我独立主体的建构异常艰难。即便有“金手指”的保护和至死不渝的陪伴，“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往哪里去”依旧是让主角们困惑的命题。妖道至尊 中的姚跃得知自己是弃儿时，几近崩溃，不知父母是谁的他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更无从探究生命的意义。找寻父亲成为主角探索未知领域时的本能需求，也是他们重返秩序世界和建构主体精神的途径。在我本纯洁笔下，主角出身不凡，个体命运与家族兴衰密切相连，愿意回归家族承担责任。如果说20世纪90年代是对血缘家庭的再度拥抱，“在很大程度出自社会急剧分化、重组所带来的失序、失落与茫然”30，是充满依恋的追忆与怀旧，那么，我本纯洁玄幻小说对家庭伦理的反复书写，则明显具有主动建构新认同的诉求。传统文学书写中，父亲所代表的家庭（族）通常是子辈的对立面，父子关系犹如一个压抑性装置，审视与反叛是子辈的共有姿态。在我本纯洁的作品里，父亲不再背负国族使命和文化强加的神圣光环，不代表权威意识形态。他们慈爱、柔性、民主，回归到血缘伦理之父的核心，是生命常态链中的一环。父子冲突淡化、关系平等，共同构造了家族共同体。我本纯洁玄幻小说的父亲形象隐含了青少年对传统秩序的认同和与家庭伦理和解的渴望。人的一生都在探索自我来路和可能去向的道路上跋涉，局限于孤独的个体很难找到对自我的合理认知和评判。“人是一种群居动物”，群居关系“为道德的产生提供了社会基础”31，群居性和社会性才是人类得以发展的根本属性。“在文学想象中重温传统家族文化的血缘亲情和伦理氛围，给人以生存价值的确认”，可以使个体找回“久违的历史感与厚重感”32。凸显父亲的强大蕴藏着丰富的情感与文化，对长辈的尊崇也不仅仅是伦理价值的体现。角色组织起来的是功能，认同组织起来的是意义33。通过对长辈的认可，个体将自身有限的生命与族类的无限延续连接起来，得以超越肉体。杨武传承父亲杨镇南对子辈无私的爱，在儿子邪天因屠杀四十九名论道圣人招致众人讨伐时甘愿子债父偿、任人宰割；姚跃作为弃儿得到父母、外祖奶奶和外祖父等人的关爱后，主动帮助姚家退敌，在地辰星建立家族势力；凌笑为老祖宗牺牲生命保护族人所感动，甘担重任，成为玄灵大陆人族的解救者。子辈光耀家族，传承信念，在族群延续中找到位置，实现了自身价值。在我本纯洁的网络玄幻小说中，主角跪拜父亲的仪式反复出现，体现了对父亲的敬服。敬服“是建立在佩服、感谢与尊敬之上的服从，是一种介于被动、主动之间的服从”34，是个体选择更是文化秩序规训的结果。对“父亲”的仰慕和认同实际上是对失落传统的留恋，可以矫正现代带来的紊乱。过度的现代给当前社会带来了诸多问题，“父亲”的回归是对当下青年缺乏精神指引的反思与纠偏。父亲的角色有深厚的文化支撑，连接过往和现在，指向未来。“无父”在一定程度上寓示传统被漠视遗忘，是对现实的恐慌，也是对未来的担忧。“无父 必然导致 无后”，“在 无父 的精神中，后 已经不具备讨论的前提。”35找回父亲意味着精神、文化的延续和对价值的重新确认。“在相互联结的社会关系中，每个个人都继承了某种独特的位置，没有这种位置，他就什么也不是，或至多是个陌生人或被放逐者。”36有传统才能有传承，玄幻小说中主角“无父”并不利于自我价值的实现。相反，回归家庭才能在相互连结的社会中一展身手。55在我本纯洁的作品里，家庭是主角们身份认同的重要场域，“己”“群”并不矛盾。“在影响身份认同的诸多因素中，最重要的或者不可或缺的，就是一个人的集体归属感或社会认同感，以及由此所建立的这个个体与他人之间的交际关系。”37在传统文学作品中，宗法社会的家族等级分明，强调家族利益，压抑个体的合理需求，个人价值难以实现。与传统家族文化用既定规范钳制子辈的自由发展不同，在我本纯洁的网络玄幻小说里，出生于大家族意味着家庭背景对个人社会地位的重要影响，主角即便沦为“废柴”，依旧可以通过自身努力为家族赢得话语权和社会地位。神控天下 第一战神 等作品中，长辈以家族利益为先，为了拯救家族不惜自我牺牲，却并不强求子辈牺牲、奉献。家族关爱后辈，倾尽全力，调动一切可用资源帮助优秀后辈成长，个人的自由发展和价值实现得到鼓励。主角拒绝愚忠和愚孝，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奉献自己的价值。“己”“群”相互统一，相互促进。个体的归属感增加，群体也因此获得强大的生命力。通过回归家族，我本纯洁玄幻小说的主角和青少年读者可以在具体的语境中展现大写的自我形象。我本纯洁的网络玄幻小说真实呈现个体的主观情感和对现时情境的体验，弱化了对现实的针砭。“无父”的精神危机在物所构建的秩序中被强化，渴望精神指引的青少年下意识地返归家庭，且以传统文化心理来建构自我。寻父后回归家族是青少年的现实处境和自我认同的理想化投射。由此，现代文学的启蒙精神在大众文化中引发共鸣，拷问的不只是“父”“子”所代表的传统和现代，更具体到我们每个人的人性与皈依。在全球化语境下，执着寻父，尊崇父亲，是对历史来路的确认，也是对人类未来发展的确认。余论网络文学使读者前所未有地参与到大众文化想象和自我身份建构中，传达自己的喜悦、收获和思考。考察我本纯洁2009年以来的创作，我们发现他在作品里重塑父亲的意愿愈发强烈，与不少网络小说大写“大他者”、对父亲避而不谈形成鲜明对比。或许，正因为传统文化里的“父法”在现实中已然远去，读者才更渴望出现理想化的父亲来供学习、仿效。“寻父”是对稳定秩序和个人价值受到尊重的渴望，隐含子辈对掌握话语权的渴求，是青少年对所处时代的抗争。面对无序的现实，过于依赖物质会消解人的主体性，在传统血缘伦理中找寻价值支撑是虚构世界里的想象性尝试。文学可以提出问题、面对问题，却很难给出确定的答案，新的具有时代特征的“父法”或许会随着社会的发展不断建构完成。比“无父”更严峻的是“寻父”的缺失。网络玄幻小说在回应当下青少年成长遭遇问题的同时，思考新的文化认同与选择，“无父”与“寻父”在一定程度上是读者成长状态的呈现，这有利于合理认知当下文化的发展新变。参考文献 1 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 M.伍晓明，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196.2 郑利萍.中国当代成长题材小说中“父”与“子”关系的变奏 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4）：11-22.3 陈少华.阉割、篡弑与理想化：论中国现代文学中的父子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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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ge and cultural development，“father”is not only an identity，butalso a symbol of power，authority and order.The“fatherless”phenomenon in the network fantasy fictions refers tothe father s absence from the children s growth，to a certain extent，which is a metaphor for the confusion of youthreaders culture and belief.The“golden finger”as“replaced father”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growth anddevelopment of the characters in the network fantasy fictions，implying the imaginative construction of authority andorder by contemporary teenagers.The“fatherless”writing of Wo Ben Chun Jie involves both the examination ofmodern times and the consideration of the current identity construction of teenagers.While attaching importanceto cultural heritage，it also discusses how people can get out of individual limitations and realize value in groups inthe network.Key words：network fantasy fictions；“fatherless”；“golden finger”；cultural order（责任编辑：师艳玲）（责任校对：李婵妃）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