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刻《西湖竹枝集》与杨守知诗人形象的生成.pdf

江户文化八年（1 8 1 1 年）刊刻的西其中的突破口间是否存在定的关联性？对此，菊池五山在江脉相对更加接近，以及例与中国竹枝词中的哪些问题，即词的风格、体汉文学在域外的本土化实践中所产生的复杂效应 2 。该探讨也遗留下的关联性问题，其所反映的实是日本近世以来的游廓文化及“好色”文艺对汉文学的逆向影响，并显示出脉。笔者此前曾撰文论证日本竹枝词与江户时期假名文艺（如浮世草子、黄表纸等）诗歌体系中的香莅方面虽继承了竹枝词记叙风俗景观的职能，但因内容风格偏于艳冶，其诗体形制又相对接近于中国古典1788年）以降地游廓（即官许妓院区）的风物及男女之情。这的天明(1 7 8 1-演变的趋势中仍未断绝。相较之自江户后期变，的写法在这分次演种，诗体定位的又等信息的记载，并多伴有大量自注，遂在客观上成为史部类文献的体逐渐兼容、掌故人物来源。在清代诗歌创作趋于学问化的背景下，竹枝种有别于可贵的诗料歌题阳地风土从而构成其在后世诗渐形成，用以记叙行有鲜明的诗教复古色彩种模拟民歌白觉效仿，带众竹枝词在中最初作为General.No.129Philosophyand Social Sciences（总第1 2 9 期）No.2.20232023年第2 期JOURNALOFMINNANNORMALUNIVERSITY闽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日刻西湖竹枝集与杨守知诗人形象的生成熊啸，刘佳玮？（1.浙江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浙江杭州3 1 0 0 1 8；2.杭州英特外国语学校双语部，浙江杭州3 1 1 1 2 1）摘要：杨维桢收录元末百家唱和之作编西湖竹枝集，其诗多以男女之情为主题，构建出一个旖旅多情的西湖“景观”。江户文化年间，菊池五山在日本竹枝词创作渐兴的背景下，选元明清三朝诗人之作再编西湖竹枝集，意在推波助澜。日本竹枝词多反映游廓的风俗景象并涉笔于男女之情，带有鲜明的艳体色彩，其取材固受到本土文艺形式的影响，诗体定位则近于西湖竹枝词的都市艳歌属性。袁枚随园诗话登载了杨守知的西湖竹枝词，杨在清代诗坛声名不显，却在日本汉诗坛成为竹枝一体的代表诗人。竹枝词在日本诗坛的兴盛与杨守知“竹枝诗人”形象的生成，皆是性灵诗学在江户后期至明治时期产生普遍影响的具体表现。关键词：竹枝词；西湖；日本；杨守知；性灵中图分类号：1 2 0 7.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 0 9 5-7 1 1 4(2 0 2 3)0 2-0 1 0 2-0 9一、西湖竹枝词的风貌及竹枝词作为都市艳歌的定位在江户文化八年的西湖竹枝集之前，早有元末杨维桢编刊的西湖竹枝集，该集肇始于杨维桢与张雨、郑韶唱和西湖竹枝词，后引发百家和，其事始末可见杨维桢自序：余闲居西湖者七八年，与茅山外史张贞居、茗溪郑九成辈为唱和交。水光山色，浸沈胸次，【收稿日期 2 0 2 2-1 1-2 6【作者简介】熊啸，男，江西玉山人，浙江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刘佳玮，女，山西太原人，杭州英特外国语学校双语部教师。【基金项目】2 0 2 0 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2 0&ZD276)；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2 1 NDQN255YB）。103第2 期熊啸，刘佳玮：日刻西湖竹枝集与杨守知诗人形象的生成洗一时尊粉黛之习，于是乎有竹枝之声。好事者流布南北，名人韵士属和者无虑百家。道扬讽谕，古人之教广矣。是风一变，贤妃贞妇，兴国显家，而列女传作矣。采风谣者，其可忽诸？3 1 3 8 4该集自问世以来便颇为风行，后于明天顺三年再刻，有和维序，万历年间又刻，有冯梦祯跋，今所传世的西湖竹枝集即为后者。杨维桢序显然有意上溯刘禹锡初创竹枝词的动机，如对所谓“贤妃贞妇”的撤扬及期待“采风谣者”的关注等，但因创作地点及其相关风土文化特征的差异，刘诗与杨诗的面貌必然会产生相应的差异，其缝隙也很难为“道扬讽谕”“贤妃贞妇”等官样话语所彻底弥合。如其“南官北使须到此，江南西湖天下无”与“为郎歌舞为郎死，不惜真珠成斗量 3 8 4 皆揭示出一个人员流动频繁、消费色彩浓厚的杭州，其核心则在西湖。西湖“景观”的构建源于人们赋予它的意义指向，原因即在于其强烈的娱乐消费属性。换言之，歌舞及其表现内容乃是其景观呈现的核心，湖光山色则更多是作为点缀而存在的。这或许不易让人理解，但应指出，本文所探讨的乃是过往文化及文学意义上的西湖，其在作品中的书写是一种“景观”的构建，是一个基于客观情境基础上提炼出来的文人想象与期待中的“西湖”,而非其纯粹自然意义上的面貌，此种“景观”会不断自我强化，并吸引更多人参与到这一建构的进程中来。这或与杭州曾作为南宋首都及相应生活方式的留存相关，南宋诗人题临安邸的“西湖歌舞几时休”当然带有彼时社会环境下所具备的“刺”的创作主旨，却也客观揭示出西湖“景观”的娱乐及消费属性，这一属性在偏安的社会环境中甚至得到了强化，并在后代成为影响人们对其认知的关键要素。再向前追溯，作为人文“符号”的苏小小也早已为杭州及西湖染上了一层香艳旖旅的色彩，一如杨维桢所歌唱的“苏小门前花满株”,其与白居易的“柳色春藏苏小家”构成了相隔数百年的遥远回应。从部分诗作的文本来看，则诚如杨维桢所自翊，其内容确实强调了女性对爱情的忠诚，此其“列女传”所云的根据，如“琵琶元是韩朋木，弹得驾鸯一处飞”。又如，“楼船无是郎意，断桥有柱是侬心”“床脚龟有时烂，臂上守宫无日消 3 1 3 8 5，且女子的忠诚往往是通过与男子的对比体现出来的。但也应注意，这些实是千百年来民歌所歌唱的恒定内容。向前追溯到晋宋时期，彼时流行的吴歌西曲中即多见这类描写，如子夜歌“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1 0 4 2。又如，噢侬歌“我与欢相怜，约誓底言者。常叹负情人，郎今果成诈 4 1 0 5 7。吴歌西曲作为当时流行的“艳歌”，一方面反映了女子或大胆热烈、或忠贞坚定的情感，另一方面其表演及观赏的场合情境亦带有鲜明的消费娱乐色彩。西湖竹枝词所承袭的即是此“都市艳歌”的一脉，杨维桢对此也略有意识，其吴下竹枝词谓“小娃十岁唱桑中，尽道吴风似郑风 5 1 2 3，所谓“郑风”并非诗教正统所认可的典范作品，尽管它也出自民间，此诗也揭示出此类竹枝词可以上溯的诗学渊源。冯梦祯西湖竹枝集跋亦强调吴越一带歌曲音调的妖冶，但其所处的晚明已高度认可“情”之于文学创作乃至社会生活的价值，故高度弘扬此类诗作对“情”的反映，并将其纳入到“民间性”的特征之中，这种特质在晚明的诗学论述中常与“真”相关联：吴越音妖冶浮艳，故其歌皆饶清浅之味，而于情独深。如俗所传嘉兴歌出于妇人儿子船家贩竖之口，而正使学士大夫深思苦索或不能就，乃知情之所肖即为诗。西湖竹枝词所谓肖之者也。3 4 0 3杨维等人的小范围创作引发了彼时元末诗坛的百家唱和，从而成为当时的一个现象级话题，此后明清吟咏西湖的竹枝词创作亦持续不绝，后徐士俊曾取洪武至永乐年间的作品编西湖竹枝集续集，吴景旭又附编二十五首。江户文化八年（1 8 1 1 年），江湖诗社的菊池五山在选取杨维桢所编西湖竹枝集部分诗作的基础上，又取明清两朝诗人的同题诗作，重新编纂了一本西湖竹枝集，由玉山堂刊刻，并在江户、大阪、京都三“景观”（spectacle)作为一个学术概念由居依德波提出，用以批判消费主义，本文加以借用，但二者的社会背景与使用意图并不完全相同。艳歌之“艳”原是一个音乐概念，最早指大曲中的前奏，后作为一种曲调类型逐渐独立。其特征是情感的表达较为缠绵哀伤，不作节制，与“淫”同有过度之意味。又因歌曲多吟唱男女之情，“艳”的概念在后来逐渐指向歌词内容。其使用在南朝开始变得常见，多指当时流行的清商曲辞。1042023年闽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地同时发行，所收诗作数量达四百一十三首，系各种西湖竹枝集中规模最大者。彼时日本竹枝词的创作日渐兴盛，此集的刊行，一方面对当时的创作风气起到了一定的助推效果；另一方面他对“西湖竹枝”的选择，也反映出他对中国竹枝词体系中“都市艳歌”一脉的特别关注。在五山选取的作品中，西湖竹枝词都市艳歌的特征也得到了明确的体现。如上文所说的对女子情感忠贞的强调：湖上交秋风露?，湖中莲藕试新尝。莲心恰似妾心苦，郎思争似藕丝长。64A-4B郎身轻似江上蓬，昨日南风今北风。妾身重似七宝塔，南高峰对北高峰。6AB苏小门前月漾波，牵牛织女挂秋河。恨妾如星圆处少，恐郎如月缺时多。6 J3A-3B“藕”“莲”等双关字是吴歌西曲所惯用的技巧，第二首还巧妙地以西湖附近的景点比作女子的长情，并与男子的如“风”形成对照。同时，也应将西湖竹枝词中的女子视作一类群像，她们具备多重面向的属性，其中也有主动、大胆的一面：里湖外湖波渺茫，两崖人家都种柔。采柔不怕雾露湿，惟愿朝朝逢着郎。1 6 2 3 A西湖二月飘春风，萧声鼓声湖水中。爱郎却似李花白，妾面不让桃花红。6 4 1 A柳枝细竹上渔舟，花港观鱼逐浪游。百和口脂调作饵，爱侬芳泽系侬钩。6 4 2 A从“惟愿朝朝逢着郎”与“爱郎却似李花白”来看，其对情感表露的无所畏惧；而如“爱侬芳泽系侬钩”则采用古老的钓鱼隐喻，暗示女子对心上人的主动吸引。相较于诗教的含蓄蕴藉，这种表现内容也多被认为是一种“民间性”的特征，这虽然可能被视为偏离常轨，但又因其鲜活的民间属性反而能获得其相应的合法性要素：正因其“淫”,所以具备某种特定的“古意”,且指向一种原生态性质的淳朴自然。又因在竹枝词或民歌的世界中，人们对情感的表达较少遮掩，故多乐于呈现一种冶游的情境：堤上儿郎尽踏春，独伊马去转头频。想因专为看花出，不看桃花只看人。628B游情相娣一春浓，白皙少年娇似侬。玛瑙寺前才警见，紫云洞口又相逢。1 5 0 B在此种情境下，男与女的互相观看，及游春时的偶遇乃至定情都属顺理成章。故而不只是青年男女，西湖整体都会被视为一个多情的象征：湖头春色近如何，湖水无风也自波。郎去莫教湖上宿，断桥飞絮上衣多。1 6 2 4 A为官莫上古杭州，作客莫向西湖游。一片湖光三十里，教人何处不淹留。6 1 5 8 A所谓“湖水无风也自波”，多情是一种内蕴的气质，不待外界干预。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女子的多情表现为容易一眼定情，而男子的多情却又成为了前者的烦恼，这一切在西湖竹枝词的世界中仿佛理所当然。故诗人有感于此，发出“作客莫向西湖游”的劝诚，但其在一定程度上也可理解为是“教人何处不淹留”的劝诱。有意思的是，尽管部分诗作也强调西湖偏向严肃的人文景观及其内蕴精神，如林通墓、岳飞庙、于谦祠等，可是这些景致有时也会毫无违和地融入这一多情的“景观”之中：新月眉儿新样妆，西陵桥畔踏春阳。青囊笑指前头去，箫鼓声中拜鄂王。641B孤山脚下七香车，放鹤亭前处士家。郎若扶侬山下去，与郎亲手折梅花。657A此外也不应忽视，西湖“景观”的消费属性也在部分诗作中得到了强调，一些诗人提醒读者，娇柔温婉的女子或许是吸引游人消费的一种诱惑：红裙女儿坐船头，朝朝暮暮白萍洲。进来学得新行令，为郎把酒一浇愁。6 3 B赤阑桥底官柳斜，粉墙短短阿谁家。女郎恰抱琵琶出，早有小船来卖花。64A西湖之水清而深，照见西山碧玉箸。流入城中酿官酒，日课豪家千两金。68A陆公祠下酒如泉，十五吴姬向晚妍。两颊欲言红如火，低头学索酒家钱。(6 1 3 6 A因而“多情”有时可能是一个假象，是吸引游人掷金的诱饵，是歌女们所表演出来的一种情境。西湖竹枝词的书写内容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当地流行的歌曲，其表演内容虽非客观的真实，却在诗歌书写者的笔下逐渐成为一种艺术的真实，并参与到这一多情“景观”的构建中，不断吸引着人们的到访，期待一场艳遇的发生。换言之，艺术的真实不断混入现实，并逐渐成为了客观的真实。故西湖竹枝词所构筑的是一个旖旅、多情的西湖“景观”，男女们因冶游、踏青而定情乃是常态，另一方105第2 期熊啸，刘佳玮：日刻西湖竹枝集与杨守知诗人形象的生成面女子们又时常感叹男子的负心善变，并强调她们对于情感的忠贞。正因如此，其书写内容多从女性一侧着笔，呈现其心事、感受及所处情境，从而带有较为鲜明的艳体色彩。这一面貌或部分源于当地流行民歌的启发，因一千年前在长江流域一带盛行的吴歌西曲即已惯常表现这些要素。梁代刘缓诗云“江南少许地，年年情不穷 4 1 8 4 8,南方尤其是江南在南北分裂的时代语境中即已被人们塑造成为一个“多情”的存在，与之相关的文学创作及其诗性品格亦偏向于温婉一脉，从而成为诗教正统之严肃性的一个补充。因竹枝词有反映一地景观风俗的职能，故当取材地是如同西湖这样具有特殊人文色彩的地点时，其创作遂自觉地上溯了在文学体系上属于同源的吴歌西曲，后者正是典型的都市艳歌，这使得西湖竹枝词的内容及诗风倾向于香艳旖施，与之类似的取材地还有虎丘、秦淮等，近代以后的上海也具有类似特征7。但应注意，这种风貌在竹枝词中并非主流，这一方面固然是由于清代以后竹枝词的定位开始具备史部文献的功能，因而被赋予了一种史料的严肃性特征，一方面则是“言情”一脉在传统诗学观中始终因“郑卫”之音的先天不正而不得不在话语中趋于弱势，是以一些序跋对此类偏向“郑卫”的竹枝词创作也持相对保留的态度：宁为部俚琐碎之词，不作艳冶轻之调意在矫从前作者之偏，不肯堕纤桃一路。1 8 1 2 7 A这恰好是一组清代西湖竹枝词的跋文。无独有偶，黄周星在其所作西湖竹枝词中也有类似表态：“我来耻和侬郎句，要唱江东铁板词。6 J34A该句用俞文豹吹剑录典故，表达对西湖竹枝词以“侬”“郎”为标志性词汇的艳歌模式的不满。这两个案例或也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西湖竹枝词风格面貌偏向于艳冶一脉的定位，故将其视为竹枝词中的别调似更为妥当。二、日本竹枝词的艳冶风貌及其诗体定位日本的汉诗创作在某一时期有其特定主流，在这一潮流趋势中，诗人们多选取中国此前某一诗人或作家群体进行效仿，如平安中后期的崇白居易，江户中期的崇明七子，江户后期的崇南宋诗等，但竹枝词却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未曾进入日本诗人的创作视野。至园南海（1 6 7 7 一1 7 5 1 年)方有一组江南歌，其在序中追溯了刘禹锡于竹枝一体的初创之功，其后言及杨维桢等人的百家唱和引发了吴中女子薛氏的创作，并称其诗乃是追步薛氏而作。薛氏诗不见杨维桢西湖竹枝集，而载于瞿佑剪灯新话之联芳楼记一篇，瞿佑与杨维桢同时，其所言始末或有本事，文中亦载录了杨维桢见薛氏姐妹苏台竹枝词后的和作，但毕竟已属小说家言。江南歌共十二首，主要吟咏海边浦口的风俗景致，也有数首写及“士女桑中之情”，或“取女歌中语 9 4 1 9,可见其诗体的定位亦颇近于艳歌。祗园南海的诗学路径曾经历由格调而至反格调的演变轨迹，其独辟蹊径地选取有别于彼时诗坛格调之风的竹枝一体进行创作，显示出他对本土风物作为诗歌题材的关注。其创作的宏观背景则如揖斐高所言，即使在格调诗风盛行的时期，也有如小山伯凤球歌国字解、乌有子艳歌选、藤堂梅花潮来绝句等将民间俗谣曲调译成汉诗的创作1 0 1 1 5 7,这反映出在以汉魏盛唐为宗的格调诗风盛行的时期，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创作态势也正在酝酿生成。故当山本北山在此后大倡公安性灵之论，市河宽斋、大痊诗佛、山本北山等继以袁枚性灵之说，竹枝词的创作遂具备了相应的诗学舆论环境，其创作风潮的兴起遂成为可能。刻于天明六年(1 7 8 6 年)的北里歌为市河宽斋所作，“北里”在唐代乃是青楼烟花之地的所在，市河宽斋遂假以“玄味子”之名，称此集或是唐代王建、王涯之类诗人的逸作。然集中所描绘的却实是日本游廓的种种景致风貌、风俗行事，该集又以浮世绘画家矶田湖龙斋的美人画与诗歌并行刊刻，且画面所占篇幅远远大于诗作，宽斋还邀请了好友甚至包括当时知名的游女（妓女)手书诗作，这使得该集的印行版式及风格都相对接近于安永四年(1 7 7 5 年)以降流行的黄表纸（上L）。后者多取材于吉原等游里场所，以文字、图画并行的样式刊刻，且图画亦占据页面主体，更多诉诸读者的视觉感官与想象，代表作有金令先生荣花萝江户生艷気烧等。此即引言所说江户时期“好色”（色好壬)文艺对竹枝一体的影响，是当时町人文化在汉文学中影响力逐渐增大的一种表现。关于北里歌在诗学层面的定位，大窜诗佛有此论述：明和之末，园余焰未尽，诗人动率以格调。宽斋先生作北里歌三十首以见性灵之诗莫不可言者，舒亭吉原词，娱庵深川竹枝，皆是其所权舆也。1 7 2 01062023年闽南师范大学学#学社会科学版）彼时日本诗坛的格调之诗取法明七子，以汉魏尤其是盛唐诗为宗，多倾向于以乾坤、天地、万里、日月、山川等宏大字眼塑造出一种气象蓬勃或慷慨悲壮的风格，这固然有其美学层面的诉求，然其所言往往容易脱离当时日本人的生活体验，从而沦为一种姿态及情调的模拟。性灵诗学则作为一种反拨，其先由山本北山祭出公安派旗帜，崇宋元之诗；后大窜诗佛、菊池五山等人逐渐关注于汉诗对本土风物及生活体验的书写，遂不限于唐宋元明之界，而是力图让诗歌回到写实的路子上来，诗佛的“性灵之诗莫不可言”者，即是指此。关于日本竹枝词的风貌，此处以柏木如亭的吉原词为例：霖天几日仅留郎，占尽鸳鸯被底香。小玉不知人苦别，帘前故挂扫晴娘。不许黄金赎妾身，妾身只许有心人。何当荆布成君妇，却话当时旧苦辛。十载烟花误了侬，镜中渐减旧姿容。晓窗酒醒欢情少，自启雕笼放小蛋。月映纱窗雨半残，金钗卜罢泪阑干。晓来不作鸳鸯梦，比翼荐空双枕寒。相思欲寄恨重重，永夜裁书和泪封。影暗银缸玉虫冷，风传浅草寺中钟。1 2 1 8 1所选五首皆以游女的视角写其日常生活的种种体验或情绪，其情调以悲戚为主，反映其厌弃卖笑生涯，冀得一心人的愿景。尽管此类诗作的取材受到当时假名文学的影响，但在具体到诗作文本当中，中国诗歌的书写传统及表现方法的影响也非常清晰。如第一首后二句以婵婢女和主人公心意的不通（后者希望以雨天“留郎”)构成诗意的表达，即与李清照“绿肥红瘦”的诗意一脉相承。此种“雨天”的书写似乎也是当时游廓歌曲的常见素材，如佐藤六石芳原新词的“却喜萧郎归不得，满街雨亦太多情”即出自当时的“俚歌 1 3 1 2 0 7。第二首的“却话当时旧苦辛”诗意化用李商隐的“却话巴山夜雨时”,第三首的“自启雕笼放小”，第四首的“比翼荐空双枕寒”，都有中国古典诗歌在涉及女子孤独主题时相关诗句的痕迹。第五首的写信则反映了当时游女以书信向常客传情的风俗，这在元禄时期著名的浮世草子著作好色一代男中有多处记载。但与浮世草子、黄表纸等以男性角度进行书写不同，此类竹枝词多从女性的角度着笔，除以记录性笔法描绘其日常生活样态之外，还多以抒情性笔法呈现其身为游女的无奈与悲哀。再举菊池五山水东竹枝词数首，即云：寺背开园春草天，踏红游女任留连。风轻烟淡牢晴景，门簇金舆岸画船。携妓春山弄煖柔，红亭酒熟笑声稠。东风偏恨昏钟老，随例不容秉烛游。月华灯影相玲珑，楼阁重重红雾中。几队娇娥连彩袖，人间亦有广寒宫。繁弦娇曲送仙舟，不信人间自有愁。却到回时转惆帐，子规啼过海云愁。1 4 上卷1 0 B-12A因取材地游廓与西湖作为娱乐、游览之地具有相似性，故日本竹枝词也多呈现出与西湖竹枝词类似的娱乐、消费属性，所谓“人间亦有广寒宫”“不信人间自有愁”，其诗意与西湖竹枝之“为人歌舞劝人酒，不信春风能白头 6 1 2 1 A正复相似。这类诗作所呈现的热闹、繁华与吉原词所描绘的多情游女恰似一体两面，都参与了江户游廓“景观”的构建。游廓作为游冶之地，不仅在经济层面成为江户时期的支柱产业之一，在文化层面也逐渐催生出以“意气”“粹”为核心词的一套美学理念，不断吸引游人前往，其情况与西湖、秦淮等地颇为类似。九日山人在书玄味子北里歌后将北里歌比作中国的板桥杂记，其所看中的即是二者不仅于取材地颇为相似，且皆试图从叙写青楼风俗逸事中提炼出一种精神、美学层面的要素。菊池五山在其水东竹枝词风靡世间后，又编选元明清三朝诗人的西湖竹枝集以梓行，葛西因是序谓：难得西湖竹枝词数百首，细聆其语，称侬呼郎，指月誓水，分明有茜裙柳衣，许多美人活现纸上五山居士尝作水东竹枝词三十首，其绣口锦肠，已世所谱。今爱西湖竹枝词，春春不措，遂刻传之。盖欲为天下美人添莲心伶俐、增檀口婉约者也。6)序1-IB此序揭示出了日本竹枝词与西湖竹枝词在“刻翠裁红”这一文本属性上的相通之处。中国竹枝词的主流并不以描绘美人情态见长，唯有当其取材于文化属性偏向于香艳、旖旅的西湖等地时，其诗作文本的风貌方有此倾向，并进而影响其诗体定位。关于该问题的判断，还可见当时诸日本竹枝词集的序跋，如柳桥竹枝序云：城山仙史以艳丽之笔，写妖冶之态；以快敏之辞，描灵慧之情。玉益加其美，而花益增其浓。豪客文士欲领略风流，酌烟花者，舍此将安求禹？则此二十四首是花月春秋也。1 4 1 上卷6 SA107第2 期熊啸，刘佳玮：日刻西湖竹枝集与杨守知诗人形象的生成又如，浪越竹枝自序日：夫其地业已如此，而无竹枝词曲之可传，无烟华情史之可传者，岂不遗憾耶？今乃探温柔之乡，赏心乐事可传者，随赋随录，得新竹枝若干首。1 4 申卷3 8 A-38B在其论述中，竹枝一体即用于描绘烟花之地、销金之窟的风俗景象，抑或作为此地流行之歌谣俗曲的翻译，其诗体定位固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中国竹枝词反映一地之风俗人情及“采风”的职能，但其取材地则明确聚焦在某地游廓，即“烟花”“温柔之乡”所谓，是以与西湖竹枝词为代表的都市艳歌的中国竹枝词一脉最为接近，这可以为菊池五山专门选择西湖竹枝词刊刻提供一个理解的思路。但应指出，就书写内容而言，西湖竹枝词的主角兼及烟花与良家女子，而日本竹枝词的取材则集中于烟花之地。此外日本竹枝词的描写内容还涉及于游廓之内的节日、风俗乃至日常生活细节等，这倒是与竹枝一体记风俗的职能存在一定关联性。如何理解日本竹枝词此种风貌的生成？一方面是江户时期的“好色”文艺为之提供了相应的创作题材及审美取向，日语“色好壬”作为一个美学范畴，并不具备中文“好色”一词的道德负面属性，它更多指向的是男女“种种恋爱的具体行为中提炼出来的一种审美趣味”2 ,江户时期发达的游廓经济逐渐催生成一系列游廓文化，大量书籍如游女评判记对游女的档次进行品评，洒落本则介绍游客的游玩之法，浮世草子则兼有文学虚构性，其代表作则是井原西鹤的好色一代男。因此可以说日本竹枝词在其成型之初就深受此类本土文学的影响，带有深刻的“本土化”印记。另一方面则可回到前文所引大诗佛对竹枝词系“性灵之诗莫不可言”的创作实践这一判断，正因性灵诗学打破了此前江户汉诗侧重模拟盛唐的创作风气，于是本土风物得以陆续入诗，遂为汉诗书写本土风物、习俗、人情提供了理论依据。因此日本竹枝词风貌乃受此两脉不同国家的文学及诗学体系的影响而成，当中重要的作者及传播者菊池五山选择了西湖竹枝集进行刊刻，其序也反映出时人对此一脉与日本竹枝词相通之处的认知，不过因日本竹枝词书写内容的特殊性，一些论诗者还会将其与香一体并列,即日：予尝作论诗绝句三十首，其一日：“半似香套半竹枝，国风多是女儿词。尼山微意君知否，不削柔中行露诗。”.竹枝之诗，岂得以淫艳废之乎哉？1 4 下卷6 0 A-60B散人长香套体，遂追都下诗人使俩，作续续吉原词，欲以馈同好客。1 3 1 5 0明治时期的森春涛亦在论述其擅长的写作领域时称“予亦喜香夜、竹枝者 1 1 8，同样将竹枝与香并列，因香套一体有“专作腻语，至闲情风怀，则指实事 1 6 2 0 3 的特征，确与日本竹枝词写游廓男女情事的特质相通，这又使得其与西湖竹枝词存在一些微妙的区别。故菊池五山刊刻的西湖竹枝集并不能说对日本竹枝词的诗体定位构成了影响，它更多反映的是在日本竹枝词兴起后，时人对中国竹枝词的哪一脉兴趣更大的问题，因而日刻西湖竹枝集对于江户末期逐渐兴起的竹枝词创作热潮起到的是一种推波助澜的效应。但在这股效应之中，却产生了一个意外的结果，即清代诗人杨守知在日本诗坛的高知名度。三、杨守知“竹枝诗人”形象在日本诗坛的接受杨守知，字次也，海宁人，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官历平?知府，有致轩集行世。杨守知在清代并非声名特别大的诗人，尽管沈德潜清诗别裁集、阮元两浙轩录、张维屏国朝诗人征略、徐世昌晚晴诗汇皆有登载，但介绍皆相对简略，诗作入选数量亦不多，唯两浙轩录因专录浙江诗人，选诗略多于它书。相较之下，袁枚随园诗话对其的记录却多达五条，所录诗作数量也较多，规模最大者即西湖竹枝词十三首，此处酌录数首于下：自翻黄历栋良辰，几日前头约比邻。郎自乞晴侬乞雨，要他微雨散闲人。乌油小轿两肩扶，纰缦窗纱有若无。里面看人原了了，不知人看可模糊？时样梳妆出意新，鄂王坟上小巡。抬头一笑匆匆去，不避生人避熟人。悄密行踪自戒严，朱藤轿子绿垂檐。轻风毕竟难防备，故抹人丛揭轿帘。朋侨游兴略相同，里外湖桥宛转通。规面几番成一笑，刚才分路又相逢。1 7 1 2其诗作的风貌与前文所论述的西湖竹枝词大体相似，多写女子游春及男女相悦之事，惟其笔法测少1082023年闽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女心事之细腻入微，表意之婉曲，则堪称擅场，如“要他微雨散闲人”“不知人看可模糊”“不避生人避熟人”等句，精妙地呈现出一个在世俗规范眼光的制约下，颇能腾挪转移，富有机敏智巧的少女形象，其核心则在于对爱情的向往。其诗句又兼有高度的口语化色彩，这使得其文本风格更近于当时的一些民歌，袁枚故在仿元遗山论诗中评其“最是淫思兼古意，西湖堤上竹枝歌 1 8 1 6 8。与清代诗坛的情况不同，杨守知在日本诗坛的声名颇高，人们多将其视为竹枝一体的代表诗人，并在论及竹枝一体时屡屡提及其名，这是一个颇有意味的现象。明治诗伯森春涛在其次韵自赠中这样定位自己的诗人形象：“疑雨替身杨次也，闲情遗意孟迟之。1 4 8 疑雨集的作者是晚明诗人王彦泓，在清代颇有诗名，森春涛遂将杨守知视为其替身；孟迟之指的是晚唐诗人孟迟，唐才子传称其“尤工绝句，风流妩媚，皆宫商金石之声 1 9 3 4 5，故将其视为闲情赋的后继作者。森春涛以香套、竹枝等作行于当世，此二句中的诗人及作品都并非随意选取的结果（值得注意的是，二人在中国诗坛声名皆不高，这隐约反映出森春涛似不欲以名家立身的微妙态度），但将杨守知视为王彦泓的后继者这一提法在清代诗坛却未有先例。这并不是说二者无可比性，而是杨守知虽有西湖竹枝词，但其在清代诗坛却不以艳体一脉为人所认知，如两浙轩录所录诗作即多与其在西北的仕宦经历相关，日本诗坛则完全侧重其竹枝之作。又如，小野湖山题森春涛莲塘诗后云：千古香套韩喔集，继之次也竹枝词。两家以外推妍妙，一种森彝艳体词。2 0 5 1 6他将杨守知的西湖竹枝词视为与韩香集并列的作品，并认为森春涛的诗作可与二者鼎足而三，这当然是一个较高的评价，但此种评价在中国诗坛却很难看到。眉批有鹫津毅堂评语，亦谓“春涛艳体，次也以后不多见，其人非激称也 2 0 1 5 1 6。所谓“次也以后不多见”,则在彼时日本诗坛的认知中，杨守知可算艳体一脉的代表诗人。小野湖山在赞誉他人的竹枝之作时又称“君是再生杨次也，新编编出竹枝词 2 0 4 8 7。丰桥四时杂词作为日本竹枝词的一种，其叙亦提及杨守知其人，并将其与杨维桢并列：“裁红剪绮，铁崖唱和，总觉陈套；治思艳情，次也风丰，或疑前身。1 4 中卷1 8 A竹枝词在日本诗坛上既被视为艳体一脉，则也会遭遇相应的批评舆论，菊池五山在诗话中记载了一名闺秀诗人的逸事日：东湖有女弟子林氏文凤者，年未及笋，颇善吟咏。平生读书有儒素风，又学书法于东洲老人，殊为秀媚有人持扇，索题清杨次也西湖竹枝者，文凤以诗拒之日：“扇头求字愧君知，欲写还嫌多艳词。瓜李由来人所惧，懒书次也竹枝词。1 2 1 7 6 5闺秀诗人试图与这类作品保持距离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则逸事也可从侧面反映出杨守知及其西湖竹枝在当时日本诗坛的高知名度。赖山阳则批评日人的竹枝词创作囿于对杨守知一体的模拟：“清人杨次也作西湖竹枝，务言琐细难状之事，盖宫词一派，非其正体。耳食者争模仿之，狠琐淫亵，筋肉毕露，呼之日竹枝竹枝。2 1 下3 0 B亦反映出其诗刻画女子情态、心事的细腻写法对日人竹枝词创作的影响。以上评价对于清代诗人甚或当今学者而言或许都颇为新鲜，甚至陌生，但从这些表述中，我们应当试图去理解竹枝词在彼时日本诗坛上的重要性，与之相应,经由袁枚推崇的杨守知遂获得了极大的声名。笔者初步查找日本所藏中国书目文献，不见杨守知的致轩集，事实上此集在中国图书馆的收藏情况也颇为罕见，最大的可能就是袁枚随园诗话赋予了其在日本的诗名。前文曾提及，伴随江户后期格调诗学的衰落，性灵诗学异军突起，江湖诗社的市河宽斋、大笙诗佛、菊池五山等人即承担了袁枚诗学主张的推广任务。其中尤其以菊池五山为代表，关于其五山堂诗话受袁枚随园诗话的影响问题，学界已有不少论述，且就对其诗学观的消化、涵容而言，五山也未停留在姿态模拟的层级，他深刻理解了袁枚论诗不独尊一体，且力图维持诗歌作为文学的艺术属性，并将其写作权向广大民众开放的意旨，鼓励学诗者“各从学者所好”2 1 1 7 9 3,遂成为彼时诗坛上的“广大教化主”。五山堂诗话也大量记录了当时日本诗人的竹枝词创作，这与其所编选的西湖竹枝集一同对该体的风行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与之相关的大背景则是从江户后期至明治时期，性灵一脉都在诗坛占据相对重要的地位，森春涛对袁枚的诗学同样服膺，其于论诗称“与其夸大无风趣，宁自空疏得性灵 1 5 1 2 0，仍然承续江湖诗社重性灵、反格调的主张，其诗学路径亦取法性灵派后劲陈文述，故能以香、竹枝等体确立其在诗坛上的地位。岩谷一六序其所编清三家绝句称：春涛翁选清张船山、陈碧城、郭频伽三家绝句上梓，其诗隽妙雅丽，读之可以发挥性灵也。109第2 期熊啸，刘佳玮：日刻西湖竹枝集与杨守知诗人形象的生成襄者江湖社诸老首唱宋诗，有范、杨、陆三家刊本，海内靡然，诗风一变。今斯选行世，余知骚坛俊英有所向往，而真性灵之诗出矣。2 3 )1 A-2A其在强调集中所选诗作的精髓在于“性灵”的同时，又将春涛的选清代性灵后劲之诗与江湖社诗人选南宋范、杨、陆三家诗并举，意图把握二者在“性灵”一途上的共通点。袁枚的性灵诗学在长达一百余年的日本诗坛上持续风行，加之竹枝一体创作的高度兴盛，则杨守知诗名的大盛也就可以理解了。与之类似的一个现象是，陈文述在清代诗坛的名声亦不算大，但经由森春涛对其诗的推崇、取法及持续出版其诗集，陈文述遂在明治时期成为诗名甚巨的中国诗人。彼时诗坛颇兴香一体，论诗者提及香诗则言必称陈文述，此处略择数条于下：晚香初好香套体诗，所著吟香集点翠拖香，似陈文述碧城集。一小野湖山湖山楼诗屏风泽井鹤汀诗人小传 2 4 1 9.兄是当今陈碧城，香查妙句又谁争。东台烟水墨江月，写上红笔便艳评。大江敬香寄怀槐南森兄三首其一2 5 4绝佳，风调似陈碧城。-桥本蓉塘湖亭杂诗次上梦香韵岩谷一六评 2 琴下3二者的情况类似，皆是在日本诗坛普遍接受性灵诗学的大背景下，因香与竹枝等诗体高度风行，诗人们遂选取了特定的作者作为两类诗体的代表诗人。这既有必然性，又有一些偶然性。所谓必然性，是因为杨守知为袁枚所赞誉，陈文述则将袁枚视为导师，且二者皆是清代诗人，与彼时日本诗坛的时代较为接近；又所谓偶然性则是在同样的创作领域中，日本诗人没有选择在中国声名更高的韩或王彦泓，却选择了他们，尤其是杨守知仅有在随园诗话中登载的数十首诗作，却能在彼岸获得如此之高的诗名，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颇为奇妙的现象。四、结语本文以一个相对独特的视角考察了西湖竹枝集与日本竹枝词之间的关系。日本竹枝词专写游廓且诗体风格艳冶的定位肇始自市河宽斋的北里歌（1 7 8 6 年），大约定型于菊池五山的水东竹枝词（1 7 9 7 年)2)。刊刻于1 8 1 1 年的西湖竹枝集或已不足以构成对日本竹枝词诗体定位的影响，但它仍能反映出在此创作背景下，日本诗坛对中国竹枝词偏向都市艳歌这一脉的选择倾向。经由袁枚随园诗话所推介的杨守知及其西湖竹枝词，遂也在日本诗坛获得了远远超过其在中国诗坛的声名与地位。这一系列现象的发生，反映出江户后期以降的日本诗坛正处于求新求变的转折期，性灵诗学（含公安派与袁枚）作为荡清此前格调诗学弊端的法宝而引入，诗写性灵则势必会令许多新鲜的题材、内容入诗，甚至包括俗谣曲调乃至反映市民审美趣味的假名文学，从而令竹枝词这一在中国诞生的诗歌样式在日本诗坛获得了另一种面貌。就袁枚性灵诗学在日本诗坛的接受情况而言，以上现象一则反映出人们对性灵诗学理念的接受相对偏重艳诗一体，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与后人多在艳诗一体上批判袁枚类似，即其于论诗虽诸体不废，但人们更多着眼的还是此体，抑或者说这也是更易入人心脾且易遭受批判者注目的一类诗作。这也显示出性灵诗学对诗教权威的解构，容易使作为接受者的日本诗人关注到在中国诗坛中相对边缘化的作者，并在结合其本土审美偏好的创作背景下，试图令日本汉诗走出与中国诗坛主流相对偏离的一条路径，以求有所树立。此外也不应忽视，性灵诗学（含晚明公安派与袁枚的主张)实也吻合于文学史、诗学史自近世向近代演进的宏观大势，其对诗教权威的消解、对诗人性情的召唤及对书写男女之情的弘扬遂能在近世以降的中日诗坛获得较高的接受度，从而显示出其诗学品格在特定时代及地域的普适性特质。参考文献：1叶哗.竹枝词的名、实问题与中国风土诗歌演进 J.中国社会科学,2 0 1 4(1):1 4 4-1 6 4.2熊啸.竹枝词在日本诗学定位的转变及与 好色 文艺的关系 1 .国际比较文学(中英文),2 0 1 9(3):4 9 2-5 0 7.110丽陈【责任编辑2023年闽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3杨维桢.西湖竹枝集 M/丛书集成续编第2 2 3 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 9 8 9.4逐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 M.北京：中华书局,1 9 8 3.5杨维桢.杨维桢诗集 M.邹志方，点校.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 0 1 0.6五山先生.西湖竹枝 Z.江户玉山堂文化八年(1 8 1 1)刻本.7顾炳权编.上海洋场竹枝词 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 0 1 8.8陈璨.西湖竹枝词 M/丛书集成续编第2 2 4 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 9 8 9.9祗园南海.南海先生集 M/富士川英郎,松下忠,佐野正已.诗集日本汉诗第1 卷.东京：汲古书院,1 9 8 7.10斐高.江户诗歌论 M.东京：汲古书院,1 9 9 8.11大雍诗佛.诗圣堂诗话 M/赵季,叶言材,刘畅辑校.日本汉诗话集成第4 册.北京：中华书局,2 0 1 9.12柏木如亭.诗本草 M.揖斐高,校注.东京：岩波书店,2 0 0 6.13斋田作乐.吉原词集成 M.东京：太平书屋,1 9 9 3.14伊藤信.日本竹枝词集 M.岐阜：华阳堂书店,1 9 3 9.15森春涛.春涛诗钞 M/富士川英郎,松下忠,佐野正已.诗集日本汉诗第1 9 卷.东京：汲古书院,1 9 8 9.16梁绍壬.两般秋雨盒随笔 M.庄葳,校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 0 1 2.17袁枚.随园诗话 M.顾颉刚,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 9 8 2.18袁枚.小仓山房诗文集 M.周本淳,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 9 8 8.19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筹：第3 册 M.北京：中华书局,1 9 8 7.20小野湖山，湖山楼诗稿 M/富士川英郎，松下忠,佐野正已.诗集日本汉诗第1 6 卷.东京：汲古书院,1 9 9 0.21菊池五山.五山堂诗话 M.赵季，叶言材,刘畅,辑校，日本汉诗话集成第4 册.北京：中华书局,2 0 1 9.22赖山阳.山阳先生书后 Z.春和堂天保七年(1 8 3 7)刻本.23森春涛.清三家绝句 M.东京：茉莉巷卖诗店,1 8 7 8.24泽井鹤汀.吟香集 Z.日本太平诗屋藏本.25桥本新太郎.岭香惜玉集 M.神户：神户新报社,1 8 8 1.26桥本蓉塘.蓉塘诗钞 Z.古斋明治十四年(1 8 8 1)刻本,1 8 8 1.The Collection of Zhuzhi Ci in the West Lake and the Formation of YangShouzhis Poetic ImageXIONG Xiao,LIU JiaweiAbstract:Yang Weizhen collected worksfrom hundreds of writersin the Late Yuan Dynastyand edited The Collection of Zhu-zhi Ci inthe West Lake(The Collection for short).The poems were mainly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