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0当代教育2023-2八面来风那年是一九九一年,我师范毕业当老师才两个月,过的第一个教师节。我分配到的学校是三县交界处的一所山区农村完全小学,学生都是本村的孩子,也就七八十个;老师八人,除了我都是本村的民办教师。教师节前一天,校长对老师们说,因为今年学校五年级学生升初中考试成绩很好,村书记要来学校和老师们过教师节,让学生们明天都带碗和筷子来。第二天上午两节课后,村书记和几个村干部扛着一只屠宰干净的山羊,带着八把新热水瓶来到学校;一会工夫,又送来了六筐热腾腾的豆腐,一百多个馒头,一捆白酒。书记四、五十岁的年纪,嗓门洪亮,雷厉风行的,已经做了很多年的书记,还兼着村主任。学校的伙房也来了两个帮厨
2、的学生母亲,老校工带领着把一般不用的大铁锅清洗干净、大灶生起火来,伙房里一片刀光剑影。老校工给我们办公室送开水的时候,悄悄和我说,好多学生家长都知道今天过教师节,都想来学校里帮忙干活,他是专门挑了两个家里收拾干净、干活麻利的,其他的想来也不让她来干。上午十一点半放学,伙房里羊肉炖豆腐也行了,就从一年级开始排队,学生们拿着自己的碗依次到伙房门前盛菜、领馒头,低年级的学生大半碗菜,高年级的学生满满一碗菜。排队的学生们欢呼雀跃。各班的老师在教室里看着学生吃完饭,送学生们离开学校。书记问学生们都走了吗?校长说都走了。关住大门,咱们过节书记说。一间大办公室早已经收拾好,两大盆菜摆在桌子中央,每人前面都有
3、一茶碗酒。书记正中坐下后,拉着我的手非要我坐在他身边,我推辞不坐,他说,周老师离家那么远来到咱村里,教咱的孩子,是客,应该坐这里;大家都附和,我也只好从命。书记端起酒来说,今年咱村里孩子考得好,老少爷们都很高兴,我去乡里开会也很有面子,这都是各位老师辛辛苦苦给村里挣来的,感谢大家;再就是今年村里庄稼地、苹果园收成都很好,南坡那片一千多棵树的林子,才十来年,那年教师节(外一章)山东 周光天都成材了,今年间伐了几十棵,卖了一些钱,村里也没有偷鸡摸狗的,我作为书记很高兴;还有更得说的是,人家乡里给咱分来了周老师,正儿八经师范毕业,给咱教五年级,对咱们村是个大好事,咱村的孩子们将来会更有出息。来,都端
4、起酒来,咱们喝酒。我是第一次喝酒,拗不过大家的劝,只能一点一点地捱。书记说,我听校长说你教课是把好手,咋喝酒这么拿捏?下午放假了,周老师尽量喝就是。在大家的撺掇下,我慢慢喝起来,一茶碗酒喝完,竟然没事,书记说,你们看咋样,人家周老师酒量也是没得说。喝了几轮,书记说咱开始划拳,我和周老师先来。任凭书记教了好多遍,我还是没学会,书记拉着我的手说,都看看,周老师十指尖尖的不会划拳真是可惜啊,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喝酒的当里,大家数算着村里考出去的学生,回忆着他们上小学的事儿;数算着现在学校里的好学生,憧憬着他们的未来。午饭几点散的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大家都喝了很多,都很高兴。老校工提前打开了大门,
5、书记家大嫂、还有几个老师家的大嫂都已经等在大门口。一看见我,书记家大嫂就上前拉住我的手说,周老师,大家都夸你,都盼着你在俺庄里多待几年,好好教俺们的孩子;你要是愿意留在俺庄里,看上谁家闺女了,我去说媒。大家又是一片哈哈大笑。很多年过去了,后来又经历了很多次教师节,我也早已经离开了那个村子,但那年教师节却永远难忘,因为那是老师们的节日、学生们的节日,也是村子的节日。还有,那年教师节的羊肉炖豆腐,是真好吃。那个雪夜的水饺 夜,窗外又下起了大雪,飘飘洒洒,无边无垠,漫天的雪花把我的思绪带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十八岁的我师范毕业,即被分配到181当代教育2023-2八面来风一个三县交
6、界的山村小学任教。学校里七、八个老师大多都是本村的民办老师,我是多年来分配到学校的唯一一个师范毕业生,村里很高兴,尽管穷、条件差,还是专门安排了校工给我做饭。当时校工年龄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几乎全白,多年的农村重体力劳动让他的身体佝偻着,走路很慢,但说话轻声细语的,很温和,满是褶子的脸上也总是堆着笑容。老校工主要负责给学校师生们烧开水,给我做早饭和午饭,其实就是炒菜,肉、青菜从村子的集市买,买一次得够五天吃的。三顿饭我都是吃馒头,在村里一个小馒头坊记账,每学期去还一次钱。晚饭,我都是放学后玩一会、看会书,自己去馒头坊拿馒头、炒菜,吃饭就没正点了。那时候学校到家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骑自行车走最近
7、的山路,也得两个多小时。每周六下午回家,住一晚,周日下午就得早动身往学校赶,回家的路上时间总是那么慢,返回的路却总是那么长。师范的同学也都分配到几个县的山区任教,没有电话和手机,只能偶尔写信联系,报纸也很难看到当天的。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从夏末到了深冬,半年过去了。记得那年冬天的雪特别勤,连续几场大雪封了路,到处一片苍茫。一个下午,大雪又不期而至,天也黑得格外早,放学后空旷的校园里就只有我和越来越厚的雪了。往常还在高树上啁哳的乌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站在宿舍屋门后面,隔着开始长满窗花的玻璃,看着外面混沌的世界,想着好几星期也没见着的父母,屋里的小铁炉似乎不再散发出热量,更冷了。收音机的电池也没
8、电了,发不出声音来。山村用电不正常,下午就开始停电了,点着蜡烛,看书。晚饭吃什么呢?吱的一声,屋门突然被打开了,寒气一下子冲进来,蜡烛的火焰差一点被吹灭。一个雪人进屋了,仔细一看老校工。“大爷,您怎么来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和你大娘包的水饺,快下水饺吃吧。”我这才看清楚,尽管老校工带着斗笠,肩上披着塑料布,但漫天飞雪已经把他染白了。他手里提着一个箢子,盖着毛巾,想必下面就是水饺了。我们马上开始收拾炉子,一会工夫就吃上了水饺,大爷想得真细,连香油、醋都带来了,他基本不吃,催着我趁热吃。吃完了,我们俩聊了很久,他说年轻时候支前跨淮河、过长江的故事,说村子里的山、水、庄稼和人,问我家里的情况,上学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们也都不说话,只是听外面呼呼的北风裹携着雪片击打屋门、玻璃的声音,烛光影影绰绰,他卷的喇叭筒烟头忽明忽暗。夜深了,万籁俱寂,雪似乎停了。月亮也出来了,月光、雪光辉映,斑驳的树影印在雪地里。他坚持不让我送他出学校大门,叮嘱我锁好门、看好炉子睡觉。我就看着他带着斗笠,挎着箢子,踏着没小腿肚的积雪,步履蹒跚地走了。多少年过去了,再也没有那个皎洁的雪夜,再也没有那个雪夜的水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