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陈撰设色花卉册》赏析.pdf

128贵博论丛 第二辑清陈撰设色花卉册赏析刘恒（贵州省博物馆）摘 要 本文指出贵州省博物馆藏清陈撰设色花卉册为陈撰的代表之作，是扬州八怪画风的又一体现，体现了画家在诗书画上的深厚底蕴与功力，为我们探讨扬州八怪的艺术风格、深入研究陈撰的诗与画，提供了新的资料。关键词 清陈撰设色花卉册；陈撰；绘画雍乾时期，扬州经近百年的重建，恢复了昔日的繁盛，车马骈阗，富贾云集。方桂在望江南十调中对清代扬州花市就有这样的描绘：“扬州好，花市簇辕门。玉面桃花春绰约，素心兰放气氤氲，宣石衬磁盆。”引领着扬州风气与潮流的徽籍富商们通过修亭筑院、种花养鸟、谈诗赏画来自诩重文，标榜风雅。扬州画舫录中就有“扬州以园亭胜”的说法。生活的喜好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审美指向，花鸟画因而成了那些贾而好儒、亦贾亦儒的徽商们所喜好的对象，商人们常常向文人画家求画，或为装饰门庭，或作礼品赠人。已然商品化、世俗化的文人画也在有意无意间迎合这种市场需求。在当时，扬州就有这样的俗语：“金脸、银花卉、讨要饭的山水画。”此时，活跃于扬州的“八怪”画家群体，继清初画家八大山人、石涛之后，一反文人画竞尚山水的习气，更多地致力于花鸟画的创作，这既是顺应时代的审美要求，也是艺术自身发展的需要。清代画坛深受董其昌绘画理论的绘画书法129影响，强调“画有正派，须得正传，不得其传，虽步趋古法，难以名世”。因此，恪守衣钵，讲求师资传授和临摹学习古人，一变而为学画正宗。尤其是山水画，前代大师辈出，表现方法被固定到一定程式，对画家形成极大束缚。相对而言，花鸟画较为自由。而且内容丰富的花鸟画在利用比兴、题跋传达复杂情感上具有颇大的自由度，为画家开辟了一个比山水画更容易传达情感内容的天地，各种思想都可以在诗书画结合的范式中通过花鸟蔬果的题材表现出来。强调“以手写心”的“八怪”画家们便以花鸟画为突破口，不为古法所缚，在重视师法自然和表达自己的独特感受中，抒发个性，自成家法。他们继承了明代以来日益兴起的由工而放的简易画风，尤其是石涛阔笔大意、野逸纵横的画法，进一步丰富了大写意花鸟画的技法与内涵。擅画花鸟的“八怪”画家之一陈撰，正是这一画风的实践者。陈撰（16791758），字楞山，号玉几山人，鄞县（今浙江宁波）人。“以书画游于江淮间，遂流寓扬州”，尤擅花鸟，与同样擅长花鸟画的“八怪”画家之一李鱓（号复堂）并称为“复堂玉几”。陈撰身世飘零，膝下仅有一女，且早故。尽管如此，他仍保持文人的清高，不仅不以卖画为生，而且也少“以诗酬应人”。幸得扬州富豪引为知己，成为清客，过着勉强安定的生活。他先居于栾江项氏家中，项氏中落后又馆于陈梦星的篠园十年之久。晚年再投于江鹤亭的康山草堂，直至辞世。相对安定的生活使他有足够的空间来彰显自己的文人本色，成为扬州八怪中唯一不卖画的画家。因而，作品少有传世，名声也不及“八怪”画家之中的其他人。但观他的诗与画一字一句，一点一画，在扬州八怪画派中实不敢说居于任何一家之下。现藏于贵州省博物馆的清陈撰设色花卉册便是陈撰为数不多的传世佳作之一。此图册长30厘米，宽14厘米，共九幅（图19），以常见的花卉、果蔬入画，装订成册。原为民国时期贵州著名收藏家乐嘉芹收藏，后为贵州省博物馆购得。130贵博论丛 第二辑图1 荷花图图2 兰花海棠图绘画书法131图3 芙蓉图图4 蕉叶图132贵博论丛 第二辑图5 秋葵图图6 秋菊图绘画书法133图7 柳枝图图8 丝瓜图134贵博论丛 第二辑图册选题极为有趣，除传统九秋图中的荷花、秋葵、菊花、芙蓉、海棠、垂柳等花卉外，还画有白菜、丝瓜等果蔬，充分体现了文人画世俗化的倾向。同样为文人画家，扬州八怪画家不似宋人高居庙堂之上，也不似元人隐匿山林，而是作为中下层知识分子生活于大众之中，这就使得画家们能以平常物事入画，展现其平凡的生活情趣与独特的思想感情，让文人画充满市井之情。这是扬州八怪画家的画作受到民众喜爱的原因之一，也是“八怪”画家在文人画题材上的一个重大突破。陈撰的此花卉图册以白菜、丝瓜入画，正是这一特点的体现。画册中的九幅画作构图独具匠心，幅幅置于边际角隅，画面留下大片空白，却无空虚之感，倒让人觉得空灵、旷达。所作花卉也极为简单，寥寥数笔，神形俱现。观荷花图（图1），右上角用淡墨勾出半朵荷花，欲开还开，图9 白菜图绘画书法135若隐若现；半片荷叶衬托于旁，清润淡雅。左边落行楷七言诗两句。诗画占画幅不过四分之一，大片空白，若天若水，若云若雾，令观者思之神往。从整体上看，此本画册用墨着色偏于清淡，色墨淡处近于水色，深得清初花鸟画家恽南田的设色精髓。如兰花海棠图（图2），画墨兰一枝，着色兰和着色海棠各一枝，用色清秀透明，花朵明丽不俗。再如芙蓉图（图3），着色沉静温和，温文尔雅，典型的恽氏用色。在笔法技巧上，除了吸收恽南田的没骨画法外，更多的是继承了徐渭、石涛等人阔笔大意、直抒胸臆的笔法。如蕉叶图（图4），以淡墨阔笔作叶，浓墨勾脉，大笔挥洒，酣畅淋漓，不事修饰，画出雨后蕉叶的清逸萧疏，亦隐现画家寄人篱下的一怀愁绪。画风既不同于院体花鸟画派工笔重彩的写实路径，也有别于常州派小写意花鸟画雅致秀丽的风格，更重视以纵情恣意的笔墨抒发内心感受，表达自己独特的个性。可以说，陈撰的花鸟画既吸收了恽南田没骨设色写生的明艳清雅，也把握了徐渭、石涛酣畅淋漓的笔墨意趣，且能兼两派之长。陈撰曾师从著名学者毛奇龄，学识渊博，擅长诗文。乾隆元年（1736），赵之恒举荐其应博学鸿词科。而正在项氏玉渊堂点校刻书的陈撰无意仕进，辞不应赴。陈撰的此本花卉册页清隽淡雅、孤洁自高的格调，似乎正可看作画家淡泊心境的写照。在秋葵图（图5）中，一枝孤零零的秋葵从右上方斜探而出，遗世独立、清雅孤洁；秋菊图（图6）更是两三朵墨菊俏依边角，七八片花叶随意点染。淡墨勾花，浓墨点蕊，浓淡相宜，将画家的避世之心展现无遗。正是因为这样的避世心态和相对平静的生活状态，陈撰的画风与同时代的其他“八怪”画家相较有所不同，独具鲜明的艺术个性。陈撰与李鱓在画鸟写生上齐名，并称“复堂玉几”。扬州画舫录称陈撰“写生与鱓齐名”，清史稿谓陈撰“与鱓齐名，写梅尤隽逸”，国朝画征录也云陈撰“写生与复堂相伯仲”。陈撰与李鱓虽同为大写意花鸟画家的代表人物，在画风上，二人可谓各有千秋、旨趣殊异。从此花卉册页中可见，陈撰笔136贵博论丛 第二辑墨虽酣畅淋漓，却不泼辣放纵，少有破笔、飞白，意境更显清幽淡雅。而李鱓的花鸟画，用笔奔放泼辣，纵横驰骋，有老健酣畅、奇崛霸悍之风。在设色方面，李鱓以古艳见长，画牡丹、藤花多在颜色中间参用白粉以增加其厚度和质感。苍雄奔放的笔墨与娇艳鲜嫩的色彩对照互补，更增磅礴气势，与陈撰的清新淡雅之风迥然不同。“八怪”画家，或宦海沉浮，或累试不第，或奔波于生计，心中多有块垒不平之气。他们将心底的狂澜尽情发于笔端，画风也显奇崛恣纵，突兀怪诞。如郑燮的墨竹、李方膺的兰花等。而陈撰虽身世飘零，生活却相对安定，加之性情清孤，所作之花草也多遗世独立之感，少纵肆偏奇之气。因此，陈撰的画作能在扬州八怪画家中独树一帜。借画抒情，以诗言意，将诗、书、画熔为一炉，超越有限的时空，表达内心情感，是文人画的特质。尤其是画中题咏之诗，不仅拓展了绘画的审美意境和想象空间，同时也往往透露出画家的人格修养、内在品质和精神寄托。陈撰在此本花卉册页中题诗九首，或五言或七言，多借咏物来表达自己内心所感。其间多以“凄断怨咽之音”，发其“穷愁寡合”之感。他在蕉叶图（图4）中题诗：“休种芭蕉林，其如恼思何。秋来孤客枕，门外雨声多。”写尽了诗人寄寓他人门下的无奈与愁苦。再如秋菊图（图6）中题诗：“何处增遐想，濛濛对此心。晚虫哀逾咽，干叶湿犹呤。野老碛中立，寒花韵太深。不须愁灌溉，流水滴孤琴。”借咏菊而发悲秋之感，抒发内心的凄婉沉郁之情。题诗中自然也不乏清新淡雅之句，如秋葵图（图5）中“清露染颜色，秋鹅一分浅”，荷花图（图1）中“秋波不剪素练净，碧盈盈移下秋影”等句。不过，最让人回味的还是白菜图（图9）中的题诗：“贫贱嗜欲减，所乐无庸情。肥甘累雕俎，屠沽列朱楹。但若蔬味冲，神轻志常明。鼎养关广算，杞羹深远盟。匪白离腥血，吐纳殊自清。肠胃久疏瀹，还与真气迎。秋来茅屋下，庶几相淡成。”大赞白菜简单清淡的种种好处，借喻自己淡泊旷远的心境，正如陶潜饮酒诗云“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其中自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绘画书法137的妙趣。陈撰现存诗作三卷：绣铗集 秋吟和拟古，共二百五十四首，合编为玉几山房吟卷，刊入张寿镛的四明丛书。此三卷诗刊行后，陈撰“不多作，亦不肯以诗酬应人”，故之后不再有诗集传世。陈撰与著名词人厉鄂多有酬唱，其诗作今已无存。在陈撰卒后一年，友人黄裕寓居扬州江氏别业，为编玉几诗，但此集未见刊行，今佚。此花卉册页中的几首题诗，可为其诗作的新补充。陈撰诗书画三绝，名满江淮。杭世骏称其“灵秀钟于五指，书无师承，画绝模仿，每一纸落，人间珍若拱璧”。张寿镛在四明丛书 序中曾评陈撰的诗作：“任性潇洒，不拘之于格律，必谓其学陶谢，无宁谓毗太白、浪仙，盖其才毗太白，性情则近浪仙一流。”令人“低吟浩唱而不舍者，岂其恳到感于中者邪，抑其清气撩人使不得及其意耶”。现代文史学家张如安则认为“陈撰画得南宋神髓，若论清新简淡，天趣自然，堪称八怪画派之首”。现藏于贵州省博物馆的清陈撰设色花卉册堪为陈撰的代表之作，是扬州八怪画风的又一体现，展现了画家在诗书画上的深厚底蕴与功力，为我们探讨扬州八怪的艺术风格、深入研究陈玉几的诗与画，提供了新的资料。参考文献1.（清）陈撰：玉几山房吟卷 M，扬州：广陵书社，2006年。2.（清）杭世骏：玉几山人小传，见（清）李斗著，许建中注评：扬州画舫录 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3年。3.张如安：陈撰生平事迹考略 J，宁波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4）。4.郑奇：陈玉几的诗与画 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