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为何失传——从老舍《断魂枪》看传统武术的承认哲学.pdf

2023年第1 期总第1 5 5 期特立研究TELIYANJIUNo.1 2023Serial No.155“枪”为何失传？从老舍断魂枪看传统武术的承认哲学安汝杰（平顶山学院体育学院，河南平顶山4 6 7 0 0 0）摘要：“承认”在小说断魂枪中，是指通过记忆或比武等行动进行区别或认同的过程；比武双方将武艺天赋发挥到极致，获胜一方往往能够将对手挫败于瞬间，“承认”的过程至此完结。沙子龙对于传统武术的承认方式是自我承认，与这种异化状态的承认方式密切相关的是沙子龙对他的“这条枪”与“这套枪”的纯粹鉴赏。鉴赏式的自我承认取消他者承认的可能性，其结果就是传统武术承认链条的断裂。断魂枪失传的内在原因，是沙子龙在时局之变中将其承认方式转变为纯粹鉴赏的自我承认，而将其从不传的命运中拯救出来的关键是比武。关键词：老舍；断魂枪；传统武术；承认哲学；沙子龙中图分类号：B2文献标识码：A短篇名著断魂枪是老舍先生聚焦传统武术失传原因的经典力作，其思考对于当今人们重建传统武术的文化自信具有启发意义。小说中沙子龙所创的独门绝技五虎断魂枪是传统武术的经典类型，其比武斗战的用武实践内蕴着传统武术的承认哲学原理，“包含着从事情本身寻找一种关于承认的哲学的发展根源的可能性。”1 2 3“承认”有三层哲学语义：“1 通过把对象的意象连接起来，将与对象相关的知觉连接起来，心灵、思想把握（一个对象）；通过记忆、判断或行动进行区别、认同、认识。II。接受、当成真的（或当成这类东西）。I通过感谢证明人们(因某事、行为受惠于某人)。1 1 承认”在小说断魂枪中，是指通过比武等行动进行区别、认同的意识过程，王三胜、孙老者、沙子龙习武的承认行动“能够从彼此的生命深处汲取更多的力量，创造出美好的价值”2，从而使得传统武术的文化精神得以抽象继承。一、“承认”：断魂枪的比武传统“承认”是一个过程，比武双方在这一过程中施展自己平生所习得的攻防技巧、战略战术，并将武艺天赋发挥到极致，而获胜一方往往能够以出其不意、驾熟就轻的招式将对手挫败于瞬间，也正是在这一瞬间败北一方输得心服口服，“承认”的过程至此完结。小说断魂枪即对这一承认过程进行情节展现，这一情节即是王三胜和孙老者三节棍与枪的兵器格斗。斗战以王三胜两攻两败，孙老者两守两胜结束。王三胜在第一回合“一扣枪，向前躬步，枪尖奔了老头的喉头去”3 1 3 6 0,，收稿日期：2 0 2 3-0 2-0 4作者简介：安汝杰（1 9 8 7 一），男，河南商丘人，博士，平顶山学院体育学院讲师，E-mail：6 0 1 1 3 6 1 5 4 q q.c o m。89孙老者侧身躲过枪尖锋芒，用三节棍前挂后擦，击落王三胜手中之枪。在第二回合中，王三胜使了一个“枪挑心窝”势，又被孙老者的三节棍打落枪杆。王三胜使用的枪法是“刺”，孙老者以三节棍掩、打的防守之法将对手的枪杆击落在地，他的武艺在击败对手的同时，也获得对手王三胜及观者的“承认”，“场外叫了好”3 1 3 6 0，甚至“场外”的“承认”在习武者的价值认同中具有决定性的意义。首先，断魂枪继承庄子“能而示之不能”的斗战哲学。这种继承的“中介”是水浒传，“水浒传是一部英雄传奇小说，也可视为武侠小说的范畴”，其比武情节所包涵的斗争精神为断魂枪所继承。水浒传第二回有史进、王进比武较技的情节。王进避其锋芒，将棒从空劈下，以转移对手的注意力，待史进用棒相架而无心旁骜之时，王进抽身用棍直戳其空挡，疲于应敌的史进倒在地上。比武开始，王进“拖了棒便走”5 2，体现出庄子说剑篇所力倡的“能而示之不能”6 的比试哲学，而“林冲棒打洪教头”5 1 2 7 亦表明，林冲领悟到庄子“后发先至”用武思想的精髓。同理，断魂枪中孙老者的比武“入场式”也留有庄子的斗剑哲学遗风，他“左脚往前迈，右脚随着拉上来，一步步的往前拉扯，身子整着，象是患过瘫痪病”3 8 0,，他僵硬的走路姿势甚至引发观者的笑声，显然是在实施“能而示之不能”“刚强示之以柔弱”的战术。由此，庄子“能而示之不能”“后发先至”的用武思想经过水浒传的垂范，到断魂枪中孙老者的继续沿用，形成一个比武哲学的承认传统。其次，比出高低的斗战规则。民间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俗谚，武术界也有“一力降十会”及“硬攻不如巧躲闪”的武谚。断魂枪中的王三胜在与孙老者的比武斗战中是进攻方，他急于取胜，又以自己是沙子龙（神枪沙）的大伙计而傲视对手，其傲慢与水浒传中被武松打杀的大虫共同应验老子所谓“刚强易折”的武术哲学原理。大虫只会进攻，疏于防守，其进攻招式是“一扑，一掀，一剪”5 3 0，三招不能伤着武松，败局已定，它只好等待着采取以退为进、90后发先至斗战术的武松的反击。大虫之输、之败、之死，一是由于它又饥又渴，饥渴使它失去理智，以致于它的进攻招式是纯粹本能的发露，根本不讲战略战术，企图以力取胜，达到猎食武松的目的。无疑，大虫之力使武松产生恐惧之感，大虫的一扑、一掀、一剪是刹那间的进攻招式，是使防守方武松做出迅速反应的“信号”。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论中说：“恐怖之感的时间如果愈短，短到一刹那只起信号作用，则焦急的准备状态也愈易过渡而成为行动状态。”7 武松避虎锋芒的当下行动，是其与人生死搏击的斗战经验在人兽之争上的再现，再现需要“重新发现，就是承认人们曾经一以前一掌握的东西”1 1 0 7，这种承认在武松那里是以“胜者生存，败者灭亡”的方式呈现，而在断魂枪中则降格为比出高低。由此可知，断魂枪只是有限“承认”水浒传一战定生死、强弱的斗战传统，有限承认意味着部分否定，否定的结果即是无关乎生死存亡的比出高低的斗战规则的确立。也正是由于斗战规则的更新，国术才有可能“被革命家与教育家提倡起来”，而王三胜与孙老者的比试即发生在“走镖已没有饭吃，而国术还没被革命党与教育家提倡起来的时候”3 6。再次，承认的情境与武神的诞生。承认不是纯粹意念对于逝去场景的无限再现，不仅仅是自我意识的单方面的活动，承认的结果即是使“缺场的事物出现在意象中”1，“承认”由此分为自我意识的单向度的行为及基于比出高低的主体间性式的推尊、崇仰，而后者是促成武神诞生的内因。断魂枪中沙子龙对于其枪法技艺的承认发生在记忆中，他“不传”此技的承诺将仰慕其武艺及美名“神枪沙”的习武者的承认意识抹消，他在江湖中的“武神”地位被未曾与其交手的孙老者取代。小说写道：“夜静人稀，沙子龙关好了小门，一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而后，挂着枪，望着天上的群星，想起当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风。叹一口气，用手指慢慢摸着?滑的枪身，又微微一笑，不传！不传！，”3 6 4 当孙老者向沙子龙求教枪法时，沙子龙抱着拳说：孙老者，说真的吧；那条枪和那套枪都跟我入棺材，一齐入棺材。”3 6 4 费尔巴哈认为：“自己是依赖于别人的。”8 以强者为师、能者为上的武林中人相互承认的方式就是通过比武，比武就是“习武者之间的技术交流，技术交流的过程就是武林中人以自已习得的武术技术、打法技巧作为获得普遍承认的方式，同时武术技术也只有在对手那里才能够显现掌握、使用这种武艺的人的价值判断”9 。显然，沙子龙拒绝与前来求教的孙老者比武，断然拒绝传授武林绝技断魂枪，实质上是以枪术无用、冷兵器枪抵挡不住火器枪炮的独断认识斩断江湖中人对其枪法技艺的承认链条，其江湖武神的至高荣誉也被王三胜等镖局伙计拱手送给查拳高手孙老者，由于江湖中不能没有武神，武神在一定意义上即是维持武艺的承认链条接续下去的精神表征。二、承认链条的断裂“承认”的前提是分离，分离即是区隔，区隔又以武术技术的高低、技击能力的强弱及比武成败为根本。在小说断魂枪中，武林中人比武较技的结果与承认过程的完成直接相关，即是说，胜者很有可能被败者推尊为神，享有特殊荣誉，而败北一方（即使如沙子龙那般被谎传为败方）也终会因不知情者的口耳相传而失去曾有的江湖地位。小说写道：“大家谁也不再为沙子龙吹胜；反之，他们说沙子龙栽了跟头，不敢和个老头儿动手；那个老头子一脚能踢死个牛。不要说王三胜输给他，沙子龙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呢，王三胜到底和老头子见个高低，而沙子龙连句硬话也没敢说。神枪沙子龙慢慢似乎被人们忘了。”3 1 3 6 4 平生研究武术的平江不肖生写道：“从来江湖上的英雄、绿林中的好汉，无人不有一个绰号。绰号的取义，有就其形象的，有就其性质的，有就其行为的，有就其身份的，有就其技艺的，如双鞭呼延灼、金枪将徐宁、双枪将董平、没羽箭张清、铁叫子乐和、玉臂将金大坚，都是就个人所长的技艺取义。”1 0 神枪沙的名号显然是“就个人所长的技艺取义”，此名号被人遗忘，也意味着为沙子龙一生所创并享誉西北一带二十年的武林绝技断魂枪承认链条的断裂。首先，沙子龙对“这条枪”与“这套枪”的自我承认。“这套枪”是沙子龙江湖走镖、收徒仪式等“社会交往活动的技术载体”1，而技术的物质展现或其静态象征就是“这条枪”。这就是说，沙子龙的“这条枪”一方面有着纯粹物质方面的含义，其实类似于三国演义中吕布的方天画戟，是一种一根木棒加上锋利金属末梢合制而成的冷兵器，另一方面又有纯粹精神方面的意蕴，它是沙子龙“没遇见过敌手”3 5 7 的高超武艺的象征。简言之，沙子龙的“这条枪”与“这套枪”是物质与精神的交缠身体，沙子龙通过拦拿扎挑的身体活动，“一方面，身体被置入世界，被纳入世界的质地中；另一方面，万物被聚焦于我，“它们镶嵌在它的肉中。”1 2】“镶嵌”意味着，沙子龙的“这条枪”与“这套枪”经过其身体与精神的自我承认，已经成为其生命的一部分。他做出不传此技的承诺，在夜深人静之时，熟习它的六十四式，并以自我承认的方式回忆起为他所创的枪法曾有的威风。在自我承认的意识河流中，“心灵如同时间，自身经过现在从未来走向过去。”1 0 2 自我承认就是沙子龙将缺场的比武、用武盛况带向显现，使其高超的武艺显现于当下现在时间点的单向意识行为，而意识以其纯粹的自我性、独断性阻断着它的可逆性，即是说独断性的自我承认取消他者承认的可能性，其结果就是他者承认的缺失，即是说武林中人由于沙子龙不传的承诺而无从重新识见断魂枪的事实，造成传统武术承认链条的断裂。其次，自我承认的身体空场。“承认”意味着占有。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认为：“通过占有，物乃获得我的东西这一谓语，而意志对物也就有了肯定的关系。在物和我的意志这同一性中，物同时被设定为否定的东西，而我的意志则在这一规定中成为特殊意志。”1 3 沙子龙对“这条枪”与“这套枪”的自我承认同时包括肯定、否定的二元因素，肯定是由于断魂枪是它曾经的江湖威望、走镖业绩的象征，否定是由于断魂枪以及“沙子龙，他的武艺、事业，都梦似的变成昨夜的”3 5 6。“肯定”意味着沙子龙在断魂枪的开头和结尾，不忘熟习他的断魂枪；“否定”意味着他不再为向他求教武艺的江湖中人支招，他的绝世枪法封存在他的纯粹意识中，91由凝结着二十年比武、用武实践经验的身体技术转变为非身体的存在之物，从而出离自身，“出离自身即离开生命的自然感受性的存在，进入到以学问、概念、思辨求真理的非存在领域。”1 4 非存在是身体缺场的“存在”，这种非存在导致承认的身体空场。无疑，沙子龙在熟习他的断魂枪之时，免不了身体活动的参与，但其身体活动并不指向通过比武而得到的同行承认，因而形成“出离”间性或交往理性的身体场。再次，空场的图像再现。沙子龙的“这条枪与这套枪”在“滚滚横流水，茫茫末世人”1 5 的时代之变中失去用场，传统武术在这一时空场景下遭受承认链条的断裂境遇。但就沙子龙对于传统武术的自我承认而言，他不会因为镖局关门、断魂枪无用而斩断其回忆的意识河流，即是说他往往在夜深人静之时，关好小门，将已经形成巨大身体“空场”的断魂枪之技拉回人间，以独断式的鉴赏标准，对其着实下一番拦、拿、扎、刺的功夫。王阳明传习录有言：“吾辈今日用功，只是要为善之心真切。此心真切，见善即迁，有过即改，方是真切工夫。”1 6 “善”在沙子龙这里的确切含义，是指招不虚发、出招必胜的技击境界。沙子龙独自习练断魂枪的生命体验或者说其对于传统武术的自我承认，事实上就是赋予“不在场”的内容以“形式”，这种形式就是身体空场的图像再现。显然，沙子龙在演练他的五虎断魂枪之时，脑海中再现的是他在西北武林曾有的威风。这是自我承认的感性空间再现，但这一空间仅仅是“再现”，是传统武术技击境界在意识中的当下到场，这种再现因其图像性也是沙子龙对其枪法技艺的纯粹鉴赏。三、纯粹鉴赏与承认的异化在传统武术失去用场的“变”的时局中，沙子龙向江湖中人做出不传武林绝技断魂枪的承诺，承诺在沙子龙对“这条枪”与“这套枪”自我承认的意识河流中意味着他“通过自身的表达而产生的实在”【1 7 ，这种实在就是沙子龙出神入化的枪法技艺，他的功夫已入化境，“就不再仅仅表象为一种招式或姿势，而是进入了一种击人不伤、练已为养，让人赏心悦目、身理一体、行不言之92教的德性和审美阶段。”1 8 所以，沙子龙的招法并不出现在小说断魂枪中，一是由于他的枪法是传统武术的技术典范，相比之下，孙老者的查拳有“连跳步”的步法，王三胜的刀术也有“削砍劈拨，奠越闪转”3 1 3 5 9 的身法、用法，因而是诉诸形、名的实用技术，与之相应的承认方式是他者承认，由此小说描绘出王三胜的刀术单练、王三胜与孙老者“三节棍进枪”的冷兵对战及孙老者查拳表演的画面。这就是说，独练和对战在王三胜和孙老者这里脱离不了实用目的，王三胜表演大刀是为了生计，为赚“几个亮而削薄的铜钱”3 1 3 5 9，孙老者独练查拳是以之作为向沙子龙求教枪法的资本，他与王三胜比武对战的目的是请王三胜作为引路人将自已引荐给神枪沙子龙。简言之，传统武术在王三胜和孙老者这里的承认方式是他者承认，是承认过程的一般情况，具有普遍性，而沙子龙对传统武术的承认方式是自我承认，是承认的特殊情况，不具有普遍性，因而是承认的异化状态，由于“自我的经验要在一种交互性的基础上与他人的经验融为一体”I135,与这种异化状态的承认相联的是沙子龙对“这条枪”与“这套枪”的纯粹鉴赏。首先，沙子龙的月夜习枪意象。与查拳高手孙老者的院中练拳意象含有具体招式不同，沙子龙的月夜习枪并无招式，原因在于前者为承认而独练的意识指向武神沙子龙，而沙子龙月夜习枪的意识内容由他曾在西北武林的威风构成。即是说，月夜习枪意象是沙子龙的自我意识对于逝去的武林的单向度承认，而单向度的承认是承认的异化状态，因为“自我的确立不能只依靠个人同自然物、个人同自身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个人同他人的关系。必须将个人生命置于他者关系中才能发挥自身的价值。”1 9 沙子龙的“这条枪”与“这套枪”形成于其与武林中人的无数次比试经验，并非凭空创作，是由冷兵器对战经验积淀而来。这种由相互交流、不断改良以臻于化境的枪法技艺只有令其重归江湖，才能保证传统武术承认链条的接续。显然，沙子龙的月夜习枪意象是他对二十年未遇敌手的“这条枪”与“这套枪”的自我承认的现实表征，而“要谈这一个，我们首先涉及的就是时间性的这一个，即此时此刻的这一个。但此时此刻的这一个恰好是无法保存的，如赫拉克利特所说的，我们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只要你一保存，你就会发现它已经不是原来的这一个了”2 0 。由此说来，沙子龙的“这套枪”也与他当年走镖所用的五虎断魂枪已大不相同，这条曾经为他赢得“神枪沙”美名的武林绝技已经物化为“?、滑、硬而发颤的杆子”3 1 3 5 7，这种枪法已失去用场，只能诉诸于习练者的纯粹鉴赏。其次，纯粹鉴赏的承认过程。沙子龙对于“这条枪”与“这套枪”的承认方式是自我承认，其性质也从武林中人的相互对话式的交往理性走向他的独白逻辑。这种脱离武技切、传授领域的承认过程是静观式的纯粹鉴赏。小说写道：“夜静人稀，沙子龙关好了小门，一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而后，挂着枪，望着天上的群星，想起当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风。”3 1 3 6 4 即是说，以武艺传授、武技切为形式的承认过程因沙子龙的月夜习枪意象的形成而变质为纯粹鉴赏，“鉴赏活动引起快感，但这是一种无利害关系的自由的愉快，它摆脱了利益、善和道德的考虑，而处在一种不受拘束、自由发挥的状况之中。”2 1 “摆脱了利益、善和道德的考虑”的月夜习枪就是沙子龙对他的“这条枪”与“这套枪”的纯粹鉴赏，鉴赏的对象是美，其内容是沙子龙对于江湖走镖生涯的美好记忆，而记忆发生在他拿起这条枪的每一个现时当下，他“在现在中借以重新把握过去的具体行为就是承认”1 0 7。承认又因为他者的缺场或者说交往理性的不在场，而是纯粹鉴赏式的自我承认。沙子龙的月夜习枪实际上是在实践纯粹鉴赏的承认过程，这一承认的内涵已超越断魂枪单纯技术层面上的六十四式，而指向以传统武术为手段行走江湖、押运财物的历史场域。无疑，沙子龙的断魂枪是冷兵器未退场前武林中人争相模仿学习的对象，武林中人的学和沙子龙的教形成互动可逆的双向承认过程，但从他做出不传此技的承诺后，他的这条枪就成了“超标准的、非类型的、个别化的，是黑格尔所说的独一无二的这一个，”2 ，与“这一个”相对应的承认过程就是沙子龙对于“这条枪”与“这套枪”的纯粹鉴赏。再次，自我承认的转向。沙子龙向武林中人做出不传断魂枪的承诺，这种承诺使得他对于“这条枪”与“这套枪”的承认仅仅发生在他一个人月夜习枪的意境中。也正是在这一意境中，一度威震武林的断魂枪作为“缺场的事物出现在意象中”1 9，而习枪意象的出场保证承认过程事实上是属于审美范畴的纯粹鉴赏，鉴赏的纯粹性由沙子龙对其枪法技艺他者型承认类型的回忆式重构为基础，“回忆活动由柏格森所说的运动的图型所引导，这种图型具有表示某种努力方向”的作用”1 0 6，而由相互承认的交往理性转向自我承认的意识运动图型也在传统武术无用的时空场域中表征出承认转向的努力，努力以动机为先导，“就动机而言，当一个人打算或计划做某事时，也意味着该人相信自己能够且很可能会做自己（可能）会做的事”2 3 1 2。事实上，沙子龙在其自我承认的鉴赏逻辑下也做出了“接应”，接应就是一个以“积极的我为原动力”的概念”2 3 1 2，同时，“接应”也是自我承认出现转变的契机。结语断魂枪失传的内在原因在于沙子龙在时局之变中人为地断传统武术主体间相互承认的链条，将断魂枪的承认方式转变为纯粹鉴赏式的自我承认。也正是在这一自我承认逻辑的主导下，他向武林中人做出不传此技的承诺，而承诺的落实使武林中人无缘目睹断魂枪的技术招式之妙。这种仅存于沙子龙自我意识中的技击之妙也会随着他的肉体生命的消失而淹没在传统武术发展的历史长河中，而将断魂枪从不传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即保存此技的关键在于比武。比武是习武双方以其所掌握的攻防能力为技术方法，以杀伤程度为衡量标尺，以力量大小为基本素质的斗智斗勇活动。比武的目的就是获得武林中人对于胜者所传武术门类的承认，本质上是习武者“为承认而斗争”哲学命题的具象体现，这是为老舍先生的短篇小说断魂枪所揭示却并未被学界所阐明的理论增长点。参考文献：1保罗利科.承认的过程 M.汪堂家，李之喆，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 0 1 9.932成中英.中国文学的人文永恒性及价值崇高性.探索与争鸣，2 0 2 1（0 2）：6 1.3老舍.老舍文集（第八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 9 8 5.4徐富昌.英雄乎？侠客乎？盗寇乎？武侠小说视角下的水浒传解读.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 0 1 7（0 3）：6 0.5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 9 7 5.6王夫之.船山全书（第十三册）M.长沙：岳麓书社,2 0 1 1:2 6 5.7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 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 9 8 4:3 1 6.8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 M.荣震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 0 1 6:1 0 8.9安汝杰.枪可否断魂一一由老舍断魂枪看传统武术的“抽象继承”.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2 1(0 2):2 9.10平江不肖生.近代侠义英雄传 M.桂林：漓江出版社,2 0 1 3:1-2.11 Arid Fox.Precious Bodies:Money TransformationStories from Medieval to Late Imperial China J.Harvard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2016(01):45.12郭勇健.现象学美学史 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 0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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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ponent instantly,then here comes the“recognition.Sha Zilongs recognition oftraditional martial arts is self-recognition,which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way of recognizing this state of alienation ishis pure appreciation of“this gun and“this set of guns.Appreciative self-recognition denies the possibility of others”recognition,then the recognition chain of traditional martial arts will break.The internal reason for the loss of the gunlies that Sha Zilong dragon changed his way of recognition into pure self-recognition in the change of the situation,andthe key to save his legendary fate is the martial arts.Key words:Lao She;A Heartbroken Gun;traditional martial arts;the philosophy of recognition;Sha Zilong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