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伦理学视域下《树上的男爵》的伦理隐喻探析.pdf

44艺术研究树上的男爵是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19231985 年）的代表作，小说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了“我”的哥哥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12 岁时因为和父亲产生矛盾，一气之下爬到树上，从此开始在树上生活，终其一生也不曾下树的故事。荒诞的故事背后隐藏着卡尔维诺对人类自我实现之路的隐喻：柯希莫通过一次次艰难的伦理选择，在不断的探求与摸索中，达到了非个人主义的完整，成了“完整的人”。目前，国内对树上的男爵一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小说叙事艺术、生态观以及人物形象分析等方面，缺乏从文学伦理学视角出发的研究和解读。本文基于文学伦理学的相关理论，回到小说发生的历史伦理现场，通过剖析柯希莫伦理选择背后的原因，总结他“生活在树上守望大地升入天空”的自我实现之路。1压抑的伦理环境文学作品不会凭空产生，它必须依附于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也就是伦理环境。文学伦理学要求批评者追溯作品产生的伦理环境，并站在当时的立场和观念解读文学作品，而不是依据当下的伦理道德要求居高临下地评判文学作品。聂珍钊指出，“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学有其固定的属于特定历史时期的伦理环境和伦理语境，对文学的理解必须让文学回归属于它的伦理环境和伦理语境”114。树上的男爵以 18 世纪中后期的意大利为背景，“我”和哥哥柯希莫出生在翁布罗萨的一个贵族家庭，虽然此时启蒙运动已经在欧洲发展得如火如荼，但理性之光并未照进这个封建保守的贵族家庭。“我们”的父亲阿米尼奥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男爵是一个刻板保守，穷尽大半辈子追逐公爵爵位的封建贵族。在动荡年代，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继承权、家族荣誉这些事情，为了同远近的贵族们斗争，费了不少力气。为了取得公爵爵位，在奥地利帝国军队攻打翁布罗萨时，阿米尼奥男爵冒险站在了帝国一边，并将自己的仆从借给将军差遣，后来又娶了将军的女儿为妻。“我们”的母亲科拉迪娜迪隆多从小在军营长大，对军事抱有巨大的热情，而婚后，她只能在房间里做些编织、刺绣和纺线等女红，以倾注自己尚武的热情。对待孩子，她则往往用“生硬的军人方式”“练兵场上的口令”来下达命令。这个家庭的核心成员还包括叔叔埃内阿西尔维奥卡雷加骑士、姐姐巴蒂斯塔以及神父福施拉弗勒尔。叔叔卡雷加骑士是一个行事神秘、沉默寡言的人，他是家庭庄园的总管却缺乏治家的才能；姐姐巴蒂斯塔性格古怪，把自己的恶劣心绪都表现在烹饪上，她喜欢做奇奇怪怪的食物，让柯希莫兄弟俩苦不文学伦理学视域下树上的男爵的伦理隐喻探析胡洪菁（贵州大学，贵州 贵阳550025）摘要：目的：树上的男爵是意大利著名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的作品，小说讲述了 18 世纪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男爵 12 岁上树后一辈子在树上生活的奇幻故事。文章试图从文学伦理学的视域出发，对文本进行现代性解读与阐释。方法：文章基于文学伦理学的相关理论，回到小说发生的历史伦理现场，从伦理环境、伦理选择、伦理困境与突破三个层面，剖析柯希莫这位“树上的男爵”所面临的种种伦理抉择，以及作者卡尔维诺想通过情节和艰难抉择传达的“生活在树上守望大地升入天空”的深层隐喻。结果：小说看似荒诞的故事背后，隐藏着卡尔维诺对人类自我实现之路的隐喻：柯希莫通过一次次艰难的伦理选择，在不断的探求与摸索之中，达到非个人主义的完整，成为“完整的人”。结论：卡尔维诺通过故事所要传达的是人在现代社会的不断异化，具体而言，即人的完整性和自我性的丧失。但柯希莫的艰难探索展示了人即使处于困境、即使面临难题，也不会放弃对自我空间和价值的探索。他的努力具有启示意义，鼓励人们勇于追求自我和理想价值，不被现实和困境所束缚，变得麻木迟钝。柯希莫穷其一生所追求的，就是成为独立、完整和具有思考力的个体。关键词：树上的男爵；文学伦理学；卡尔维诺；伦理隐喻中图分类号：I0-05；I10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9436（2024）06-0044-0345第 37 卷第 6 期 2024 年 3 月Vol.37 No.6March 2024艺术科技堪言；神父福施拉弗勒尔则年老昏聩，无可无不可的行事态度让他游离于这个家庭之外。在这样的伦理环境中成长，孩子们的天性受到了极大的压抑。因此，卡尔维诺选择了吃饭这个人们习以为常，但又最能表现家庭温情的场景，来展示严苛的伦理环境对孩子们的压抑。在年满 12 岁之前，孩子们不被允许跟大人在一桌吃饭，并且进餐要在神父监督之下，严格按照程序进行，“我们在神父陪伴下的进餐在长时间的祷告之后才开始，一勺勺规规矩矩，合乎礼仪，一声不响地进行。如果谁从盘子上抬起眼来，或者喝汤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那可不得了”22。12 岁后，孩子们终于可以上餐桌跟父母一起吃饭，但迎来的是更加严苛的餐桌礼仪，父亲会按照宫廷里的进餐规矩训练孩子们，稍有违背就会引来训斥，母亲则以军人的姿态命令他们，助父亲一臂之力。柯希莫与父亲的冲突正是从餐桌开始，柯希莫对传统道德的叛逆，也正是从他拒绝进食开始，他试图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伦理环境。2艰难的伦理选择伦理选择是文学作品不可或缺的部分，文学作品的主人公无不面临着伦理选择的考验，正是因为伦理选择，人物性格得以凸显，故事情节得以承续。在文学伦理学的语境下，“一方面，伦理选择指的是人的道德选择，即通过选择达到道德的成熟和完善；另一方面，伦理选择指对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道德选项的选择，选择不同则结果不同，因此不同选择具有不同的伦理价值。”1267树上的男爵以柯希莫拒绝进食，负气爬上树为开端。“我的哥哥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最后一次坐在我们中间的那一天是一七六七年六月十五日。我记得很清楚，事情好像就发生在今天一样。柯希莫说着：我说过不要，我就是不要！推开那盘蜗牛。他往常可从来没有闹得这么凶。”22就这样，柯希莫以懵懂的自由意志和赌气式的倔强，宣布和地面的决裂：“我绝不下树！”但当时没有多少人把一个少年负气的话当真，父亲也认为，只要柯希莫厌倦了树上的日子，自然就会下来。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树上的生活改变了柯希莫观察世界的视角，也彻底改变了这个孩子一生的轨迹。生活在树上后，他第一次感觉世界如此美丽、充满生机，与之前腐朽压抑的家庭生活截然不同，这让他坚定了在树上生活的信念。在 12 岁到 65 岁的 50 多年时光里，柯希莫一直生活在树上，过着与众不同的生活。他曾多次收到重返地面的邀请，但最终未踏上地面半步。柯希莫曾在树上结识一群住在城门外的贫民小孩，由于家境贫困，这群孩子经常偷吃农民们种的水果，是远近闻名的“果子大盗”。在从小到大的教育中，父亲总是告诫柯希莫要远离他们。然而，成为“树上的男爵”之后，科西莫竟然意外和这群“大盗”成了朋友。由于和他们待在一起，柯希莫好几次被当成偷果子的贼。在一次由附近佃农和小地主发起的反盗行动中，柯希莫受到围攻，被人用几支叉子顶在了树上。幸好队伍中有名拳师认出了柯希莫，不仅帮他解了围，还提议送他回家。在面临艰难的伦理抉择时，柯希莫并未被挫折吓倒，他依旧坚定留在树上的决心：“你们别费神了，我认识我的路，我知道我要走的路！”239还有一次，柯希莫冒险跨越树木稀疏的地段，去内陆城市奥利瓦巴萨，只为结识一个跟他一样生活在树上的家族。这个古老的西班牙贵族家庭因为被国王流放，被迫开始在树上生活，他们虽然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不改在地面生活时的骄奢习气，并依旧期望恢复名誉，但是没法下树过正常的生活。在抵达奥利瓦巴萨后，柯希莫在这群流亡者的营地里大显身手，他教人们以各种方式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他带领这些贵族运动，以适应树上生活，他还为营地安装了各种自己发明的设施，如蓄水池、灶炉、睡袋等。在这个过程中，柯希莫跟一个叫乌苏拉的流亡贵族少女陷入爱河。但不久后，国王收回成命，流亡的贵族们夙愿得偿，可以返回家园，重新拥有自己的财产。面对亲王同去格拉纳达的邀请、荣华富贵的诱惑，柯希莫依旧选择拒绝：“我比你们早到这上面来，先生们，我也要留到最后！”2163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面对“我”的劝阻，柯希莫依旧不肯违背自己的原则，于是人们只好把木梯子靠树干架着，让人上去时时帮助他，给他送热的饮食。然而，已经奄奄一息的柯希莫，在看到一个热气球飘过来靠近他时，一跃而起，跳进了热气球里，最终消失在大海那边，不知所终。故事就这样落下帷幕，柯希莫以一种极富诗意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小说也因此迎来最后的高潮。人类无时无刻不处于伦理关系的大网中，伦理选46艺术研究择是一种自我选择的行为，个体通过这种方式明确自己的定位，确认自己的伦理身份。卡尔维诺通过柯希莫一系列的选择，对人类该如何实现自我完整作出了回答。以 8 岁时反抗父亲、拒绝进食为开端，柯希莫的反抗意识贯穿了他的一生，在他对陈规教条的反抗和对个人自由的追寻中，以及他对个人道路的抉择中，都暗含他对腐朽权威的不屑。因此，当费德利哥亲王询问他为何不与他们一起离开时，柯希莫以“抵抗”作为自己的理由。而在他垂垂老矣之际，更是以决绝的方式随着热气球飘向太空，最后不知所终。柯希莫以一己之自由意志，抵抗陈旧礼教的侵蚀，并坚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秒3。3伦理困境与突破伦理困境是一种难以解决的冲突，通常由伦理混乱而引发。伦理困境在文学作品中普遍存在，并且有多种表现形式，最典型的表现形式就是伦理两难。不管是小说中还是现实中，所有人物都活在一定的社会环境和人际网络中，背负着不同的伦理身份。伦理身份是个体在社会关系网络中的“坐标”，同时规定了个体需要承担的责任、义务，而柯希莫的树上生活让他同现实世界隔离开，模糊了他的伦理身份，剥夺了他履行义务的可能性，导致他陷入伦理困境之中4。在多次劝阻和抓捕柯希莫的行动失败后，隆多男爵曾来到树下，质问他：“可是您的学业怎么办？您的基督徒的信仰怎么办？您打算像一个美洲的野人那样长大吗？”268而作为兄弟的“我”，也担心柯希莫会在自然的物性中迷失自己，“树干、鸟嘴、鱼鳃，形形色色同人类如此殊异的生存方式，这些他如此之深地进入的野生生物的境地，可能已经塑造了他的心灵，使他失去了人的一切风貌”290。但事实并非如此，柯希莫生活在树上不是为了抛弃家庭和社会责任，更不是为了逃避现实，他保持着对集体生活和人类社会的热情，并且聪明地在坚守自我和作为翁布罗萨居民中的一员之间找到了平衡。纵观其一生，柯希莫并未因为长期生活在树上而远离人民。相反，他通过各种方式积极履行义务，广泛参与社会建设。例如，在与强盗贾恩德依布鲁基的交往中，柯希莫对阅读和学习产生了极大兴趣，这种爱好陪伴其终身，他狼吞虎咽般看完各类书籍，对天文地理、宗教民族甚至生物医学等知识进行钻研，并且与欧洲最伟大的哲学家建立了书信联系，同这些优秀人物进行探讨。临死前，柯希莫依旧坚持撰写树上理想国宪法草案，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构想，为后世的人打造一个理想的“树上宫殿”。此外，柯希莫还勇于实践，他将自己的想法与善意化为行动，做了许多利人利己的事情。他学会了修剪树枝的技术，帮助种植主整枝；他帮助农民观测天气，自愿帮他们办差事；为了防火，他广泛组织群众，不仅修筑起蓄水池，还组织了消防队来维护森林安全，以便在火灾发生的第一时间将火势控制住；他识破了叔叔卡雷加骑士和海盗的阴谋，带领翁布罗萨的居民们抗击海盗，并且无私地将战利品分给正在森林里忍饥挨饿的烧炭工人们；为了保护翁布罗萨的居民，他巧设陷阱，拖着病体与狼群作战，最终这场危机得以解除种种事件，不一而足。小说一开始，柯希莫以一个叛逆任性的孩童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但在经历艰难的伦理选择与斗争之后，他开始蜕变为一个看似怪异，但深得人们敬重的“树上的男爵”，在保持自我与奉献社会中达到了完美平衡，蜕变为启蒙者和整座城市的守护者，即卡尔维诺眼中的理想主人公形象一个既能管理好个人生活、施展才华，又能关心世人，投身于时代的洪流，不断为他人谋取利益的真正的“完整的人”。4结语文学伦理学批评的立场和最终目的是发现文学的伦理价值。在树上的男爵中，柯希莫从 12 岁上树生活到 65 岁随热气球飘向远方不知所终，始终以固执的姿态坚守自己的理念，他用一生时光所追求的，就是成为独立完整且对他人、社会有利的个体。柯希莫的故事鼓励着人们追求自我和理想价值，不被现实所裹挟。参考文献：1 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2014：14，267.2 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M.吴正仪，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2，39，163，90.3 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与人性概念的辨析J.名作欣赏，2020（19）：5-11，2.4 刘喜娟.浅谈文学伦理学批评与人性概念的辨析J.今古文创，2021（15）：45-46.作者简介：胡洪菁（1997），男，云南丽江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域外汉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