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生命主语句看英汉日在主客离合连续统上的分布及成因.pdf

138Jan.2024No.1Vol.45Journal of Xizang Minzu UniversityandSocial SciencesEdition)Pniioso2024年1月第45卷第1期西藏民族大学学报（学社会科学版）从无生命主语句看英汉日在主客离合连续统上的分布及成因韩涛（北京外国语大学日语学院北京10 0 0 8 9）摘要：本文以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代表作心为例，通过考察英汉日三个版本中的无生命主语句发现：（1)英语对无生命主语句的可接受度较高，这与英语具有较为典型的主客分离性特质高度契合，而汉语和日语则在很大程度上排斥无生命主语句，且日语的排斥程度高于汉语，这说明汉日均具有主客融合性特质，并且日语的主客融合性特质更为典型。（2)英汉日三语在主客离合连续统上的分布与“分还是合 的民族思维相互耦合。关键词：无生命主语句；主客分离；主客融合；连续统；民族思维中图分类号：H04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 0 3-8 3 8 8(2 0 2 4)0 1-0 13 8-0 8收稿日期：2 0 2 3-0 6-2 5作者简介：韩涛（19 8 1-），男，河北邯郸人，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日语学院（日研中心）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认知语言学、汉日对比。基金项目：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汉外多语种词汇语法功能视角对比研究”（项目号：2 2 JJD740010）的阶段性成果。引言主体和客体是哲学范畴中一对基本概念。新近，何伟、伟圣鑫，何伟、仲伟 2，何伟、闫煜菲 3，何伟、于昌利 4，何伟、向珍飚 5等将这一对哲学范畴引人语言学相关研究，并通过分析英汉小句状语成分分布、英汉三大元功能的编码方式、汉语流水句及其英译、英汉存在小句、英汉阿小句谓体特征等析出“编码主体与客体、解码主体与客体、小句语码主体与客体”三个不同维度的主客体概念，指出主客分离和主客融合是英汉语言的本原性差异，引发了学界关注。不过，就如何看待主客关系而言，我们认为尚有探讨的余地。传统哲学在审视主体和客体关系时，大多建基于笛卡尔的心身二元论，并由此形成“主体-客体”二元对立的框架6。然而，知觉现象学的创始人、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却认为“身体”的“触摸和被触摸”是同时发生的,其建构的是一套“主体-客体”融合的框架，即“目光与事物、心灵与身体、真实与想象、自我与他人、本质与存在、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相互交织的视看7。同样，兴起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认知语言学也反对“心智与身体分离”的二元论，认为“主体-客体”二分法不能成立8。认知语言学主张心智的体验性 9(P3),这139第五世纪见证了西罗马帝国的灭Empireinthewest.(3)The5centurysaw the end of the Roman表达14般不这么词做谓语，别扭，汉语（5直译为汉语，即让无意识名词做主语，让意识动很难将其直译成地道的汉语。比如，若将例（3）2英语无生命主语句是种独特的语言现象涛：从无生命主语句看英汉日在主客离合连续统上的分布及成因韩一点从Lakoff&Johnson的书名PhilosophyintheFresh也可窥见一斑。那么，究竟该如何看待哲学中的“主客分离”和“主客融合”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呢？对此，我们认为主客离合在本质上是一个连续统。一、主客离合的连续统连续统（continuum）亦称连续体或连绵体，吕叔湘先生曾就这一概念作过精辟论述，“我们在对有些对象分类时并不能都做到二分，二分仅能得到两个端点，两个离散的点，却忽视了很多中介（中间）状态，或者说过渡状态总起来看，（这些对象)可以形成一个连续的分类，即连续统。10(47)比如，从生物进化角度，鱼类和爬行类构成连续统的两个端点，而两栖类则相当于中间的过渡状态。事实上，连续统概念所反映的是一种原型范畴观，这种范畴观主张范畴的边界是不确定的、模糊的,维特根斯坦称之为“家族相似性”（family resem-blances);范畴的成员有好坏之分，好的成员是范畴中的典型成员，而较差的成员则是非典型成员；两个相邻范畴之间经常会存在一个中间过渡区112 K10。譬如，苹果、梨、桃、橘子等是水果这一范畴的典型成员，而椰子、荸荠、橄榄等则是水果的非典型成员。若某一范畴的非典型成员又和其他范畴的典型成员具有某种相似性，则这种事物处于两个范畴的边界3。例如，西红柿既可作水果，也可作蔬菜。换言之，西红柿既非水果这一范畴的典型成员，也非蔬菜这一范畴的典型成员，而是水果和蔬菜中间的过渡状态。典型的主客分离型语言端点过渡状态端点典型的主客融合型语言主客分商在客融合过渡型语言图1：不同语言在主客离合连续统上的分布如前文所述，主体和客体是一对基本的哲学范畴。其中，主客离合性是主客关系的典型表达 5。因此，我们认为主客分离和主客融合在本质上也是一个连续统，即主客分离和主客融合构成连续统上的两个端点，而位于两个端点中间的是一种渐进的过渡状态。由于每种语言都或多或少具有某种程度上的主客分离或主客融合的特性，因此分离程度高的即具有典型的主客分离性特征的语言，而融合程度高的即具有典型的主客融合性特征的语言，并且“分与合”之间并无一条明确的界限，而是连续的(图1)。那么，哪些语言具有典型的主客分离性特质，哪些语言具有典型的主客融合性特质，又有哪些语言位于连续统的过渡状态？目前，根据何伟、于昌利4等现有研究成果可以判定的是，英语相较于汉语是较为典型的具有主客分离性特质的语言，而汉语则是较为典型的具有主客融合性特质的语言。不过，能否据此得出“英汉就是主客分离和主客融合两个范畴的原型”这样的结论，我们认为还需对英汉以外的语言进行考察。下面，将聚焦无生命主语句，从这一维度透视英、汉、日三语在主客离合连续统上的分布差异，并从自然地理环境、哲学、文化层面剖析其背后的成因。二、相关文献评述迄今为止，我国英语学界对无生命主语句（也称无灵主语句）做了大量研究，如刘树阁4、喻家楼、胡开宝 15,吴群 16、何明珠 17、张智中 18、江沈巨19,冯聪、冯庆华 2 0 12 1等，并达成如下共识。1)关于何谓无生命主语句。英语无生命主语句是指“用没有生命的事物（如实物、抽象概念和动作名词等）做主语，用表达物质过程或心理过程的动词作谓语的句子 17。换言之，英语无生命主语句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无意识名词做主语；意识动词做谓语 2 1。据此可知，例(1)为无生命主语句，而例(2)为非无生命主语句。(1)Cancer kills thousands of people every year.(2)Skating is the best exercise in winter.1)(4)When he had to speak to her,his courage140UTJ式：西藏民族大科学版suddenly deserted him.（？当他不得不和她说话时，他的勇气突然抛弃了他。）(5)His illness prevented him from joining the ex-pedition,14（？他的病阻碍了他参加探险。）因此，英语无生命主语句的汉译问题成为我国英语学界讨论的焦点之一119。3)众家均指出，英语使用无生命名词与抽象名词做主语的情况明显多于汉语，这与各自民族的思维习惯不同有关。比如，何明珠指出英美人擅长抽象思维，这种思维方式与无生命主语句这种理性的表达方式相互吻合，而中国人擅长形象思维，这种思维方式与无生命主语句这种理性的表达方式相互排斥7 通过以上梳理不难发现，我国英语学界关心的主要是英语无生命主语句的独特性以及由此引发的教学和翻译问题。虽然也有一些学者从语言与思维的角度讨论了英汉意识动词与主语搭配习惯的差异问题14,但并未洞见这一语言现象背后的主客离合这一本质特征。其次，对英语无生命主语名词的讨论也不够充分。譬如，冯聪、冯庆华虽将英语无生命主语名词分为6 类，即A）活动与事件类（如action,battle）;B)状态与特性类（如life,spirit)；C)情感与思维类（如feeling,smile);D)人体与言行类（如countenance,figure）;E)自然与物体类（如na-ture,earth);F)时间与空间类(如time,century)21,但从连续统的角度看，上述6 类名词的生命度（ani-macy)并不完全一致。比如,C类和D类的生命度就明显高于E类和F类。再次，对何谓意识动词，目前也仅见定义和大致的分类，且由于大多数分类基于意义标准，不仅不好把握，也得不到形式上的验证。比如，江沈巨根据韩礼德的观点认为无生命主语句的动词可分为1)有灵意义动词，如appear,bring;2)表示语言思维类的动词,如begin,makell。而冯聪、冯庆华则进行了4分类，即1)表示持续动作的动词，如play，w e a r;2)表示状态改变或位置转移的动词，如come,grow;3)表示短暂动作的动词，如open,hit;4)部分静态动词，如see,find2。但就某一个动词（如例(5)中的“prevent)是否是意识动词，仍缺少一个严格的判断标准。此外，对英语以外的语言（比如，汉语、日语）中的无生命主语句学界也鲜有讨论。无生命主语句是否具有普遍性？对此，日本学者風間伸次郎通过问卷调查的形式考察了日语、朝鲜语、蒙古语、赫哲语、维吾尔语、汉语、泰语、印度尼西亚语、阿拉伯语、波斯语、俄语、西班牙语、英语等13 种语言，发现亚洲语言均有排斥无生命主语句的倾向，其中日语对无生命主语句的排斥度最高，其次是韩语、印度尼西亚语、之后是蒙古语、泰语、汉语等。阿拉伯语和波斯语对无生命主语句最为宽容，而英语等印欧诸语也在一定程度上接受无生命主语句 2。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日语并非完全排斥无生命主语句（日语称無生物主语他動文)。请看：(6)？大波私。2 3(F49)(巨浪卷走了我）（7)？北一用纸手切。2 4(P2)(复印纸划破了我的手）（8)津波办三陆地方左襄。2 3(P4)（海啸袭击了三陆地区）(9)彼言葉办彼女在傷。2 4(P3)（他的话（9）彼言葉彼女傷什龙。24(P3)(他的话伤到了她）如例(6)(7)所示，日本学界通常将无生命主语句视为一种不自然或带有翻译腔的表达 2 3(P50-3)。但相比之下，例(8)和例(9)的可接受度（acceptabil-ity)却相对较高。例(8)的主语虽是无生命名词（“海啸”），但其宾语也是无生命名词（“三陆地区”），因此并不违反Silverstein提出的“名词短语层级”（Noun-phrase Hierarchy)25,即第1人称第2人称 人 动物 无生命物。同样，例(9)的主语是“他的话”，虽然“话”是无生命名词，但却是由有生命的“他”发出的，在生命度上已经很接近有生命名词因此，例(9)的可接受度也较高。总体而言，日本学界关注的焦点主要是日语无生命主语句成立的条件，即在何种情况下，日语可接受无生命主语句 2 2 12 412 6 2 7 2 8 ,相较之下，我国汉语界很少关注无生命主语句，仅能看到对意识动词（汉语界通常称“自主动词)的讨论 2 9 13 0。譬如,要判断一个动词是否是意汇动词通消可供日种七(10)a.能否重叠（例如：看看|*看见看见）（10 a.能含里宜例如：看看1看见看见）b.能否构成祈使句（例如：请看别看丨*请看见*别看见）141涛：从无生分布及成因韩c.“V不V”还是“V没V”（例如：看不看I*看见不看见（看见没看见）d.能否进入“V一下”格式（例如：看一下I*看见一下）e.能否进入“来/去+V+O+来/去格式（例如：去看电影去|*去看见电影去）如上所示，意识动词（如“看”)通常能够重叠、能构成祈使句、能用“V不V格式、能进人“V一下”格式和“来/去+V+0+来/去”格式。依据这些标准我们认为，汉语里也存在一定数量的无生命主语句，如(11)。(11)a.树枝划了我一下。3 1b.这把钥匙打开了门。24(P162)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上述判断标准中，（10 b）更具普遍意义，可用来判断其他语言里的动词。请看：(12)英语意识动词也能构成祈使句DontV，如 Dont prevent(him)（13）日语意识动词也能构成祈使句V，如（彼女在）傷通过上述句法测试可知，英语“prevent”、日语傷均为意识动词。不过，与以往研究不同的是，本文的立场是无生命主语句在本质上具现的是语言的主客离合性，即只有主客分离性程度高的语言，才可将认知主体置于事件之外，从而让无意识名词做句子的主语，如例（3)-(5）。因此，我们将无生命主语句视为判定一种语言是主客离性特质语言还是主客融合性特质语言的重要指标之一，即一个语言的主客分离性特质越高，其对无生命主语句的可接受度也越高；而一种语言的主客融合性特质越高，其对无生命主语句的可接受度则越低。三、实证考察（一）版本信息和研究方法为了印证上述观点，本文选取夏目漱石晚年的代表作心作为考察对象。到目前为止，心这部作品有多个日语原版以及英汉译本，本文选用的版本信息如表1：为便于考察，我们首先对英文版心中的无生命句进行全面收集；其次，收集其在中文版和日文原文中对应的语句，并对这些句子是否是无生命主语句进行甄别；最后，依据英汉日在无生命主语句可接受度上的差异，判断这三种语言在主客离合连续统上的分布。表1：版本信息版本书名作者/译者出版年代出版社日文版E3夏目漱石1952新潮社英文版KokoroEdwinMcClellan1957GatewayEditions中文版心竺家荣2020时代文艺出版社(二)结果与讨论通过反复阅读，我们从英文版心中共收集到无生命主语句12 3 句，例如：(14)Senseis trite answer disappointed me.(15)A conversation then followed between herand Sensei.(16)At first,my own act shocked me.(17)His answer made me very sad.如表2 所示，这12 3 句无生命主语句包含了6 3种意识动词。表2：英文版心里的6 3 种意识动词及出现频次意识频序意识频序意识频动词次号动词次号动词次1made2122beat43brought12came1023followed144annoyed13gave724amused45grew14struck625arouse146bit15reached526warmed一47commanded16led427held148pricked17showed328said一49entered18gripped329crept150chilled19bothered230stayed51assailed一10shocked231advanced152remained111rushed232disappointed153put112acquired233affected54took一13passed234appeared155conceived114arose235drifted一56crossed115filled236wandered157answered116frightened237upset158hung117left238marred159attracted118prevented239hurt60oppressed一19caused240touched一61went120worried241stretched162sneaked121ceased242pleased163stood1从表2 不难发现，绝大多数意识动词的使用频次为1-2 次，使用频率超过5次以上的意识动词仅有5种，分别是made、c a me、g a v e、s t r u c k、r e a c h e d。并且，上述6 3 种意识动词在句中主要以一般过去142西藏民族会科学版）时呈现，与冯聪、冯庆华 2 0 12 1的观点一致，但也有少数意识动词以一般现在时呈现，例如：(18)When a man dies suddenly,his estatecauses more trouble than anything else.(19)This worthless question often comes to mymind now.(20)Your present opinion of me makes me un-happy enough.此外，上述6 3 种意识动词仅有made、c a m e 等17种意识动词与冯聪、冯庆华列举的43 个常用意识动词重合，其余46 种意识动词（如led、b o t h e r e d）均未在冯聪、冯庆华列举的常用意识动词中出现2。在此基础上，我们将英文版心中的无生命主语句在汉日文版中对应的语句进行了抽取和比对，发现这12 3 句无生命主语句在汉日文版中对应的语句绝大多数都并非无生命主语句。请看：(21)英:It had taken me a few days to get to-gether enough money to cover the necessary ex-penses,汉：我用了两三天的工夫筹钱，（非无生命主语句）日：私金工面二三日费。（非无生命主语句）(22)英:At first,my own act shacked me.汉：做了之后，我很吃惊。（非无生命主语句）日：遣俊h。（非无生命主语句）(23)英:Has the enema made you more comfort-able?汉：怎么样，灌肠后感觉好些了吗？（非无生命主语句）日：浣肠少心持好龙力。（非无生命主语句）(24)英:I could not forget what had happenedearlier that day.It bothered me terribly,like a fishbone in my throat.汉：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刚下那件事，如在喉般不吐不快。（非无生命主语句）日：私腹中终始先刻事引。肴骨咽喉刺时、私苦。（非无生命主语句）以（2 1)为例，英语的主语是无意识名词“it”，动词为意识动词“taken，是典型的无生命主语句，而汉日的主句分别为有意识名词“我”和私，属于非无生命主语句。这表明在相同情况下，英语对无生命主语句的可接受度更高，而汉语和日语则在很大程度上排斥无生命主语句。不过，从汉日对比的角度看，日语的排斥程度要高于汉语，这也间接印证了風間伸次郎的观点 2。如例(2 5)-(3 1)所示，汉语采用无生命主语的有7 句，而日语仅有4句。(25)英:Such stories made me uneasy,but at thesame time they gave me confidence.汉：他们的经验之谈愈加激励了煌煌不安的我，（无生命主语句）日：私不安感共度胸据。（非无生命主语句）(26)英:With a cruel laugh,the voice would an-swer:“Youknowvery well why.汉：那奇怪的力量冷笑着说：装什么蒜，你心里明白得很！（无生命主语句）日：不可思冷声笑。（非无生命主语句）(27)英:“For my wifes sake.;these lastwords of Senseis strangely warmed my heart.汉：先生最后加上的这句“为了我的太太”神奇般地温暖了我的心，（无生命主语句）日：先生最付加妻君為言妙时私心暖。（无生命主语句）(28)英:Perhaps this vulgar curiosity on my partmade me self-conscious,.汉：不知是这种念头影响了我的坦然态度（无生命主语句）日：孔邪予備的私自然损幼力（无生命主语句）(29)英:On the other hand,it was not this alonethat prevented me from confessing my love to Ojosan.汉：按照日本人的习惯，是不允许这样求爱的，但绝不能说只是这一观念束缚了我。（无生命主语句）日：然决私束缚云世h。（无生命主语句）(30)英:You know me well,and I suppose thereis no need for me to explain what this was that pre-143涛：从无生英汉日在王客离车统分布及成因韩vented me from confessing to my wife.汉：可是，一到了向她倾诉的时候，就会有一股外来的力量突然跑来阻止我。(无生命主语句)日：然際自分以外不意来私抑付。（无生命主语句）(31)英:Indeed,the grave stood like some mon-strous thing,forever separating us.汉：它倒像个仁立在我们之间的怪物，妨碍着我和先生的自然交往。（无生命主语句）日：二人間立、自由往来在妨魔物。（非无生命主语句）事实上，这一实证结果与前人进行的汉英、英日以及汉日对比研究的结果也是吻合的。比如，冯聪、冯庆华通过汉英对比指出“在汉语里，由于人是观察外界事物和分析问题的中心，句子常以人或有生命的名词做主语。而在英语里，由于自然是认识世界的焦点，句子经常使用无生命、抽象的名词做主语 2 1。日本学者池上嘉彦通过英日对比指出“英语無生物主语容韶日本语人間主语倾向强英语接受无生命主语，而日语倾向于人做主语)。3 2(P152創熊黛则通过汉日对比指出“日本语中国语比人使用困狭”（和汉语相比，日语无生命主语句的使用范围更小)”2 4(P217)。综综上，可以判定在主客离合连续统上，英语更靠近主客分离一端，是较为典型的具有主客分离性特质的语言，而汉日更靠近主客融合一端，虽然汉日均具有主客融合性特质，但日语的主客融合性特质相较汉语更为典型。四、成因探讨那么，为何英汉日三语在主客离合性上会呈现上述分布呢？由于语言与思维之间具有通约关系 3，即一方面思维支配语言，许多语言现象的产生原因必须从思维与语言的关系中去找，另一方面语言又影响思维，如萨丕尔一沃尔夫假说，这导致语言不同的民族，其思维方式也必然存在差异。据此我们认为，英汉日三语之所以在无生命主语句的可接受度上存在差异与其民族思维方式的不同互为因果。概言之，英民族持有一种“以分为主”的民族思维，而操汉语和日语的民族是一种“以合为主”的民族思维。以下，具体从自然地理环境、哲学、文化三个层面展开讨论。首先，从自然地理环境看，中国和日本所处的自然地理环境相对封闭。中国是大陆型国家，较少受到来自大自然的压力。这种宽松融洽的气氛塑造了中国古代哲学“天人合一”观，即不存在人与自然的明显对立，倾向于从总体方面认识事物，把世界看成本质上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体 3 4。而日本虽是岛国，但由于其位于欧亚大陆最东边且四面环海,与大陆之间隔着对马海峡玄界滩东海,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3 5。因此，日本民族持有一种“万物有灵论”的自然观。依照日本江户时期哲学家安藤昌益的说法，“自然”是指天地与人类“自然而然”的浑然整体，即古代日本人的自然观“不像基督教的认识那样将人视作万物的管理者，因此不把人与自然两者对立起来，而是把人融于自然 16(19)。与此相对，英民族的祖先生活在一个山呼海啸、动荡不安、气候恶劣的海洋环境中，构成了其注重空间拓展与武力征服以及强烈的战胜欲和征服欲。也就是说，西方人倾向于将宇宙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天人相分，二者对立，认为世界上万物都是对立的 3 4。请看：（3 2）国境長拔雪国。（川端康成雪国）（3 3)穿出两县之间长长的隧道，就是雪国了。（林少华译）(34)The train came out of the long tunnel intothe snow country.(Seidensticker 译)例(3 2)是小说雪国开篇的第一句话，日语的认知主体偏好将自己完全没人自然场景之中，因此，在语言层面上找不见“火车”一词，这是典型的主融于客的识解方式。同样，如例(3 3)所示，汉语也偏好这种识解方式。然而，英语却倾向于采用主客二分，即认知主体将自身置于自然场景之外来描写眼前的事件，如例（3 4）。其次，从哲学层面看，东方的特点大致可归纳为“综合的、整体化的、主观的、独特的、直观的、非体系的”，而西方是“分析的、个体化的、客观的、普遍化的、概念化的、体系的”3 4。如冯友兰就指出，中国的审美连续体中没有主客的区别，认识者和被认识的在审美连续体中是一个整体13 7(P26)。例如：（3 5）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王维鹿柴）144西藏民族大社会科学版）中国的诗歌注重“情景交融”，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恰好体现了冯友兰所说的主客不分的审美连续体 3 7。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哲学思想也为日本所继承，甚至有学者认为在江户时代以前，日本的哲学思想史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部移植中国哲学思想的历史 3 8。因此，即便将例(3 5)译成日语仍有一种“人在画中游”的意境。(36)空山山人在见但人语返景汽深林（入復青苔上左照5寸然而，西方人的传统哲学是“神凡二分”“主客二分”，主张把物质与精神，社会与自然，本质与现象对立起来。不论是笛卡尔的“观念原子论”，还是罗素的“逻辑原子论”概莫例外 3 9。比如，同样将王维的鹿柴译为英语后，认知主体“I便出现在了舞台（on-stage）上，与上面的汉语和日语的意境形成了对照。(37)In pathless hills no mans in sight,But I still hear echoing sound.In gloomy forest peeps no light,But sunbeams slant on mossy ground.(许渊冲译)最后，从文化层面看，东方文化（包括中国、日本和韩国)在看待问题时所采取的认知取向是整体性的（holistic），强调的是事物之间的关系和联系；相反，西方文化（包括北美及欧洲）则用分析式（a n a l y t i c）的方式处理问题，强调事物自身的特性 4。譬如,张岱年指出，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主要是四项基本观念，其中之一便是“天人合一”，即人与自然统一的哲学思想41(P1-22)。梅、多田也指出日本文化同样“缺少西方那种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生与死、神与恶魔、敌我之间的对立或对决精神 42 K2s)。也就是说，在文化上，东方倾向于综合，而西方倾向于分析 43。事实上，东西方文化的这种差异也得到了诸多心理学及脑科学实验的印证。比如，当被试要求从“公交车”“火车”“轨道”三个词中选出两个有联系的词语时，西方人往往只关注“目标”（即主体），而忽视“背景”（即客体）的存在，因此大多会选择“公交车”和“火车”，而东亚人则更倾向于将“目标”和“背景”联系在一起，因此选择“火车 和“轨道 的人更多14(P187)。这一结果也得到了相关脑科学实验的验证。臂如,Goto等基于N400事件相关电位设计发现，东亚人更多地关注背景对象，而欧裔美国人更多地关注前景对象 45。通过以上分析便不难理解，为何英语倾向于使用无生命主语句，而汉语和日语在很大程度上排斥无生命主语句了。不过，中国和日本虽同属于东方文化，但日语的连续性倾向要强于汉语。譬如，日本学者、评论家小西甚一就指出“日本人的精神本来与自然之间并没有分裂的现象，而日本的语言也总是偏爱连接的表现。反之，在中华传统里，不但精神与自然之间彼此切断、远相隔绝，其语言在字音与字义上，也天生自成单位，往往易于受到切割。46(P138),结论本文通过考察无生命主语句发现，主客离合构成一个连续统，英语位于主客分离的一端，具有较为典型的主客分离性特质，而汉语和日语位于主客融合的一端，具有主客融合性特质，且日语的主客融合性特质相较汉语更为典型。这种差异与它们各自的自然地理环境、哲学思想和文化模式耦合。也就是说，从自然地理环境、哲学、文化层面看，英民族倾向于“分”的民族思维，因此，英语是具有较为典型的主客分离性特质的语言，对无生命主语句的可接受度相对较高；而操汉语和日语的民族倾向于“合”的民族思维，因此，汉语和日语是具有主客融合性特质的语言，在很大程度上排斥无生命主语句，且日语的排斥程度高于汉语。注释事实上，汉语里也有不少类似英语无生命主语句的表达，如“风吹灭了蜡烛”。但英语无生命主语句中的谓语多为“光杆动词”,如例（3)-(5)。因此，汉语侧重于表达状态，而英语侧重于表达动作本身。这一假说有强弱之分，弱式假说较为合理。参考文献1何伟，伟圣鑫.英汉小句状语成分分布对比研究 J.外语与外语教学，2 0 2 1(2）.2何伟，仲伟.从语言元功能的编码方式看英汉语本质差异.当代修辞学,2 0 2 1(5).3何伟，闫煜菲。汉英的主客融合及分离特质一一以流水句及其英译为例 J.上海翻译，2 0 2 2(1).145夏阳责任编辑涛：从无生命主语句看英汉日在主客离合连续统上的分布及成因韩4何伟，于昌利.从存在小句看英语的主客分离特质和汉语的主客融合特质 J.外语教学与研究,2 0 2 2(2).5何伟，向珍飚.主客关系视角下英、汉、阿小句谓体特征对比研究 J.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2 0 2 2(4).6王晓升.世界、身体和主体一一关于主体性的再思考 .中国社会科学，2 0 2 1(1 2).7张尧均.隐喻的身体一一梅洛-庞蒂的身体现象学研究D.浙江大学,2 0 0 4.8王寅.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体验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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