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特纳生平及其史学思想评述.pdf

004 弗雷德里克 特纳生平及其史学思想评述1893年，美国历史学年会在芝加哥举行，年轻学者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在会上宣读了一篇论文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意义，这篇论文在美国历史学界引起巨大反响。他在文中写道：“直至今天，美国历史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于大西部的拓殖史。一片自由土地的存在，它的持续萎缩，以及美国拓殖的不断西进，解释了美国的发展进程。”1这篇文章以一个全新的视角解释了美国文明的发展进程和美国精神的形成过程。他认为，美国的文明沉淀于开拓西部的过程，美国文明不是自欧洲而来的，美国文明自高到低发展的动力是美国拓荒者的行动。“美国一代代移民在向西拓殖的过程中不断地适应和改造蛮荒的环境，在这个过程中文明得以在北美大陆上出现，在文化和民族性格上别具一格的美利坚文明就此形成。”2特纳一生发表了40多篇著作及文章，此外还有大量书评以及海量的信件、讲稿和笔记。然而若论重要性，这些作品均不如以上所提及的这篇著名论文。南开大学的杨生茂教授在提及他这篇著名论文时写道：“他以后所写的论著只是对这篇论文中所持论点的引伸或补充。此文无疑是美国历史编纂学中一个里程碑。”3时代背景与特纳生平19世纪60-90年代，美国正处于“镀金时代”，内战结束，美国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迎来了大幅度的发展。社会生产力飞速发展，而内战后的重建工作为这种发展提供了机遇。不仅是东部，西部的开发进程也被大大加快，西部地区的范围也因此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以“中西部”为主体的旧西部已与东北部“核心地区”融为一体，而一个更广阔的“新西部”已在密苏里河以西兴起，并成为此后“西部”这一概念的主体。”419世纪后半张懿维（上海师范大学上海200234）摘要：弗雷德里克特纳是美国史学史上最重要的历史学家之一，他是“边疆学派”的创始人。特纳以开拓边疆作为主线分析了美国早期历史的发展过程，并认为在拓殖过程中美国人的民族性格得以成型。从学术角度而言，“边疆假说”为美国历史分析提供了全新的视角，从现实角度而言，它也对美国未来的政策规划产生了深远影响。关键词：特纳；边疆史学；边疆假说；美国史学叶，随着美国的经济危机和贫富分化，西部的“无主土地”在稳定社会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众多失业的东部工人，中部的破产农场主纷纷涌向更偏远的西部边疆，在这里开拓土地、经营产业。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美国的国际地位也出现了大幅度的提升，美国人开始把眼光投向整个世界，更多的了解外部世界。特纳在他那篇著名论文中写道，“这些问题表明我们已经介入欧洲政治关系，这种新型的政治关系需要欧洲历史和现在的关系来解释，而这便基于历史。”5这反映了美国史学家希望针对当时的美国外交需要，从全球视野下看待美国国家利益和国际关系。美国史学自成型后就广受欧洲史学影响，从欧洲学成归来的教师们广泛传播盎格鲁萨克逊人“生而高贵”的言论，他们探寻着美国独立战争之前的“浪漫”历史，寻找自身跟盎格鲁-萨克逊人的关系，并认为美国继承了来自日耳曼的高贵宪政体制，提倡“生源论”6，他们的言论中包含着浓重的欧洲中心论和亲英贵族派的气息。而西部山区的农民和拓荒者的历史被忽视了，东部的史学家并不关心西部的历史和西部农民的处境。然而这个时期，西部的史学却已经在西部文化自立意识的增强和西部地区历史学会的促进下悄然展开了。1861年特纳出生于威斯康星南部的波特奇（Portage），特纳的父亲是当地报刊的编辑，母亲则是村里学校的老师。这二人祖上皆是17世纪迁徙到美洲的英国清教徒，是典型的白种盎格鲁-撒克逊移民后裔。特纳童年时期所生活的波特奇正处于由早期的农业拓殖社会向近代工业化社会转型的时期，这个小镇是当时千千万万普通小镇的缩影，从小镇的变化中能感觉出美国处于时代转型下的 005宏观变化。特纳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西部居民那种迎难而上、不畏艰险的开拓精神深深地感染了他。边疆生活的影子牢牢地烙印在了特纳的学术生活之中，特纳后来以边疆研究而闻名，解释了边疆这一主体在美国历史上的重大作用，揭示了边疆发展过程对美国未来发展的借鉴意义。1888年，特纳获得了硕士学位，他的毕业论文主要研究了威斯康辛洲的印第安贸易问题。1889年，特纳获得了博士学位，他跟随的导师是提倡“生源论”的“盎格鲁-萨克逊学派”的代表人物，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赫伯特亚当斯（H.Adams）。自1889年起，特纳在威斯康辛大学供职。1910年，特纳开始在哈佛大学任教，一年后，升任美国历史协会主席一职。1924年，特纳从哈佛大学退休，但是他从未停止对边疆的研究，后又在亨廷顿图书馆任职。1932年，特纳逝世。特纳的史学思想边疆促使联邦政府权力的增强。根据特纳的理论，边疆的存在促使各州联合起来，联邦政府的权力因此得到加强。因为美国的边疆都是通过一系列对印第安人的战争而获得的，而在战争的过程当中必须通过协商合作来赢得胜利，“革命时期的统一趋向正是由以前在处理边疆问题中表现出来的合作所促成的”。7美国赢得独立战争之后，边疆开拓者更加需要仰赖国家的力量来巩固占有的土地，联邦政府的力量得到加强。然后，出于商贸和人员来往的必要，美国开始修建横跨东西的铁路，这样的铁路必须通过联邦政府的协调才能完成，在这个过程中，联邦权力水到渠成地提升了。大铁路的修建反过来也促进了人口的大融合，来自不同国家的移民与原本生活在东部各州的本土居民生活在一起，他们相互排斥又相互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崭新的不同于任何民族但也保留了原本特色的美利坚民族。“他们是美国的拓荒者，而不是新英格兰、德国或挪威的境外部分”8。当新的土地得以开发完成，为了平息州之间对于这片新土地的争斗，土地国有化成为了一种有效的解决方式，国家对于土地的掌控大大增强了。随着人民从国家手中获得土地，日常生活受惠于联邦政策，这些人民不再以某州居民自居，他们心中对于国家的认同感大大加强。边疆安全活塞论。特纳认为，19世纪90年代之前，边疆像一个安全阀，缓和着社会矛盾，给予下层普通民众一个阶层上升的通道，这促进了美国民主的发展。当东部的工人面对压迫的时候，他会想到西部去，那里有自由的土地，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创造未来。特纳认为，“西部提供了一个通往自由生活和从自然赠礼中得到更多福利的出口、一个需要男子气概的发挥，反过来又给予(拓荒者)在社会进步的阶梯上无限攀登的机会的出口”9。西部大量无主土地的存在也缓解了东部的就业压力，使东部的工人能够总体保持一个较高的工资水平。同时，西部大片无主土地使这里成为许多理想主义者的试验田，譬如傅里叶主义者、摩门教徒和伊卡洛斯人等纷纷前往西部，渴望在这里建立起一个理想国。这些社会不稳定因素的离开，对于维持社会总体稳定大有裨益。总之，“西部开辟了一个避难所，使人们得以摆脱一些已经确立的阶级的统治，使青年人摆脱对老年人的那种服从，使民众摆脱已确立的令人敬畏的组织机构的支配”10。除了这些实际的功效外，西部的存在像是一个存在于人们梦幻中的桃花源，它在精神层面给普通民众提供安慰，为了达成这种梦想，他们任劳任怨的奋斗着，这种憧憬的存在消减了反抗野心，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阶级冲突的发生。边疆让美国有了扩张的惯性。特纳认为，“美国思想的显著特征都要归于边疆。精明、好奇加上粗犷、坚强的性格；讲究实际、有创造性和善于随机应变的头脑；对物质财富的敏锐嗅觉，虽然缺乏艺术性，但对目标一击即中；不知满足的、精力充沛的能量；强烈的个人主义倾向，为善为恶全力以赴；以及与自由相伴而生的乐观和热情”11。美国人从扩张中收获了这些特性，并且可以说这种特性从未消失，它已经融入了美国人的生活中，哪怕可以开拓的土地已经消失，但美国人依然希望能够去一个更加广阔的领域发挥。虽然他们已不再可能获得自由土地，但是美国人下一步进行海外扩张是一个必然的结果。特纳写道，“西班牙战争的岛屿与残骸波多黎各和菲律宾，与夏威夷岛屿、古巴、巴拿马运河和中国发生的问题一起，表明了(美国)国家之舟的新航向”12。他鼓吹太平洋对美国的重要意义，认为美国将来必定向太平洋的方向拓展，并将用巴拿马运河连接起大西洋和太平洋。这是美国在结束西部拓殖之后的国家战略，是用以取代旧时代西部自由土地的新边疆。特纳史学的遗产自特纳开始，美国逐渐摆脱了传统欧洲史学的影响，随着“边疆假说”崛起，传统的“生源论”被摈弃，史学家从具有美国特色的西部边疆出发阐释美国历史的发展，开启了一种史学新潮流。有学者称，特纳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国民族主义历史学家”13。此外，他大大拓宽了美国历史研究的领域。他认为在过去的史学中，“我们只看到006 关于少数人灿烂夺目的编年史”14。因此他把经济史观引入美国史学，主张扩大历史研究的范围，因为这些领域才是虽然少有人注意，但却能实实在在影响一个国家兴亡的关键要素。不仅如此，特纳还提出了历史写作中的相对主义，他的边疆假说为此后的美国史学家提供了诠释美国历史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的全新思路，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理论可以作出完美的解释，他的学生美国相对主义史学的代表学者卡尔 贝克尔(Carl Becker)曾经说，“特纳之所以能名垂史册，是因为他并不期待着对历史问题做出普遍性的回答，而只试图做一个有条件的、仅涉及某方面有限历史经验的回答”15。最后，特纳非常强调历史学的实用性，强调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在特纳之前，美国历史学家大都信奉兰克史学，崇尚客观的历史，特纳则更注重史学的实用价值和社会功能。特纳主张，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历史观念，历史认识具有功利性的价值取向，研究过去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今天，特纳对于边疆的研究正是基于那个时代美国的现实需要。特纳的学说不仅仅是一种学术思潮，更是与美国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一种社会思潮，这种学说符合美国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政策取向，符合美国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利益。并且，随着美国国力的增强，美国的民族自豪感空前高涨，因此他们希望寻找独属于美国文明的根源，因此这种思想契合了美国人民寻求文化独立的需要。特纳的学说出现后逐渐随着时代的发展内化到了美国的国家政策当中，成为服务于国家的政治工具。从杜鲁门到肯尼迪、尼克松到里根、布什等美国历届总统不断对其学说进行延伸和利用，在实践过程中不断扩大，提出了文化边疆学说、心理边疆学说和太空边疆学说等等，其表现形式层出不穷，但本质始终如一，那就是以美国为首的欧美国家贪婪的扩张，通过对所谓落后、野蛮的文明进行干涉，通过对其政治体制、经济生活、文化传统等方面的改造，来使这些国家实现所谓的“民主化”，以此建立在美国领导下的世界秩序。正如特纳在论文中提及的，“历史的目的是通过考察过往之遗存来求解当今之事理。因为当今仅仅是发生着的过去，过去是发生过的当今。”16通过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特纳的“边疆假说”在100多年后的今天依然还能够有旺盛的生命力，依然在对美国甚至整个世界产生深远影响。参考文献1弗雷德里克特纳.美国边疆论M董敏、胡凯译，北京：中译出版社，2011年，第1页。2杨生茂.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第1页。3杨生茂.试论弗雷德里克 杰克逊特纳及其学派J南开大学学报(哲社版)，1982年第2期。4何顺果.美国史通论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年，第158页。弗雷德里克 特纳，历史的意义，边疆地区：弗雷德里克 特纳论文选集，新泽西洲恩格尔伍德崖市：普伦蒂斯霍尔图书公司，1961年，第23-25页。5生源论:特纳之前的美国史学家认为，美国制度来自日耳曼“生源”。他们认为，美国的民主制度是从古代日耳曼人的公社制度扩展而来。日耳曼人的公社制度扩展为盎格鲁-撒克逊族特有的议会制、陪审制、平等选举权等民主制度，这些制度经英国的清教移民带到了北美，发展成现在的美国制度。这种理论正视了欧洲制度文化对美国的巨大影响，却忽视了美国在这个全新环境下增长的特色。6弗雷德里克 特纳：美国边疆论，董敏，胡凯译，北京：中译出版社，2011年，第13页。7弗雷德里克 特纳：中西部的民主先锋，美国历史中的边疆，纽约：浩特图书公司，1920年，第249页。8弗雷德里克 特纳，西部对美国民主的贡献，边疆地区：弗雷德里克 特纳论文选集，新泽西洲恩格尔伍德崖市：普伦蒂斯霍尔图书公司，1961年，第91页。9弗雷德里克 特纳，美国历史中的边疆之重要性，边疆地区：弗雷德里克 特纳论文选集，新泽西洲恩格尔伍德崖市：普伦蒂斯霍尔图书公司，1961年，第117页。10弗雷德里克 特纳：美国边疆论，董敏、胡凯译，上海：中译出版社，2011年，第33页。11弗雷德里克 特纳，西部对美国民主的贡献，边疆地区：弗雷德里克 特纳论文选集，新泽西洲恩格尔伍德崖市：普伦蒂斯霍尔图书公司，1961年，第79页。12肖华释，.鲁宾逊“新史学”的起源M史学理论研究，2004年第1期。13弗雷德里克 特纳，历史的意义，边疆地区：弗雷德里克 特纳论文选集，新泽西洲恩格尔伍德崖市：普伦蒂斯霍尔图书公司，1961年，第23-25页。14卡尔 贝克尔.弗雷德里克 特纳，杨生茂编，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第140页。15王邵励.美国边疆、地域与西部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第2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