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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型地区富人当政的动机探讨
山西省委党校讲师　林　洁
在近几年的农村基础选举中，我们发现有这样一个现象：农民群众越来越倾向于选举那些肯吃苦、能思考、有能力，愿意为村庄的发展出谋划策、共同发展的人来担当领导。而这部分人中相当一部分是富裕群体。他们出于种种原因也乐此不疲担当村委会主任一职。不久前，笔者及所在课题组在山西省的介休、灵石、交城、闻喜等煤、铁等矿产资源丰富的地区就富人当政情况进行了调研，先后与乡政府干部、村委会主任及村民进行了多次座谈，发放调查问卷420份，实际收回有效问卷400份，以下数据均出自此次调研。在调查过程中笔者发现，富裕群体的从政动机多种多样，比较复杂，归纳一下，总的来看可分为以下三种情况：
一、为民办事的价值取向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句流传于百姓中几千年的基层执政者的为官之道，即使在赋予了新时代特色的当代农村同样也是许多富裕群体从政的最朴实的动机。在调查中，当问及村干部的执政动机时，所有的被调查的村干部都表达了“为村民办点实事”的愿望，而绝大多数村民也对此持肯定态度，他们的判断主要来自于富裕村民当选为村委会主任后为村庄所做的一系列实事以及村庄发生的积极变化和自身生活的改善。如在问到“较为富裕的村委会成员为村庄捐资兴办过如修路、打井等公共事业吗？”时，有82.5%的村民回答“捐过”；在问到“对于生活有困难的村民，村委会是否采取过有效的救助措施？”时，有 78.9%的村民回答“采取过”；在问到“现任村委会主任上台后，村容村貌发生的变化大吗？”时，有75.4%的村民回答“变化很大”；在问到“现任村委会主任上台后，村里社会稳定状况如何？”时， 有87.7%的村民回答“比以前稳定多了”；在问到 “现任村委会主任上台后，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有何变化？”时 ，有78.9%的村民回答“有了明显的提高”；在问到 “现任村委会主任上台后，你们家的生活水平有何变化？”时 ，有80.7%的村民回答“有了明显的提高”。与此同时，在介休调研与村领导集体座谈时，无论是南家村、下里侯村还是张村、穆家堡村几个村主任都坦言多多少少地将自己企业的收益注入了为村庄修建公共设施（如修路、安路灯），为老年人发放养老金、为村庄修建校舍等公益事业中。而有些地方村主任虽然自身财力有限，但善于统筹规划，合理使用集体的资金，也使村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譬如在交城调研时柰林村村主任率先成立由村委会以外的成员组成的理财小组，一个月实行月中和月终两次财务公开，接受全村老少对集体资金使用去向的监督。由于制度规范、财政透明，吸引了许多投资项目，交城县的前三名纳税企业都选择此地投资办厂，老百姓得到了实惠，村民无不拍手称快。以上这些具体的数据和实证的案例充分表明：在富裕村长中，尽管不能排除他们出于谋求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的动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确实有一部分人的确是出于公心而积极参与村民自治的富裕群体。他们为了改造农村的落后面貌和造福家乡人民甘愿作出经济利益等方面的牺牲。
另外，在调研中我们还发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这部分富裕群体从政有一种较为明显的特征，即有着一种干企业时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精神。当问到村干部“如果在你的任期内，村庄未发生明显变化，在下届选举中你还会力求连任吗？”有80.0%的村干部认为“力求连任，再接再厉”，而村民对此也表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态度。当问到“如果在现任村委会干部主任任期内，村庄未发生明显变化，下次你还会选他吗？”有56.1%的村民认为 “有可能”，19.3%的认为“到时候再定”，只有24.6%的回答“绝不会”。说明村民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在发生变化，他们已部分地跳出短期的实惠，更加看重领导者的能力和经验，给予他们心目中的能人更为宽松的时间和更大的支持。
二、谋求经济利益
这里所说的谋求经济利益是指通过参与影响村庄的决策，使之有利于自己的利益或者至少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在资源型地区，由于集体矿产的发包权、经营权大多掌握在村干部手里，在能源原材料价格上涨带来的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为了取得资源支配权，村委会主任的竞争格外激烈。为此，部分竞选者在竞选之初也会采取请客、送礼、发放现金等形式吸引选民，在调查过程当中，当问及“你们村在村委会选举过程中，有过请客、送礼、发放现金等现象吗？”时，有 28.9%的村民认为 “有过或不清楚”，而这部分竞选者一旦当选为村委会主任，尽早收回前期投入的愿望必然成为影响其政策方针制定与实施的主观因素，于是利用手中权利谋求经济利益的倾向十分明显。结合调研的结果我们不难发现，富裕村民当选为村委会主任后在谋求经济利益方面至少有两大好处：一方面可利用手中的权力使自己或亲朋好友获得集体矿产的承包权，从而得到更为丰厚的收益。另一方面也可出台一些与已有利的相关政策，以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在调查中当被问及“村委会主任会利用职权为自己谋私利吗？”时，有93%的人选择了“会”，仅有7%的人选择了“不会”和“说不清”;被问及“村委会干部中有过利用职权侵害集体财产的行为吗？”时，有66.7%的人选择了“没有”，其余选择“有过”或“不知道”。而当谋求经济利益的目的未能如期实现时，部分村委会主任又会开始重新考虑设计自己的前程。在介休、灵石、交城、闻喜等地与村干部座谈时，有的村干部直言不讳地表示当村领导影响了自己的收入，以后是否再参选还要再考虑。还有一位村主任更是敞开心扉，吐露心声：当村主任事务性太多，经常外跑，自家的企业顾不上，家人也有了意见；本村经济较落后，每次修路、打井都是自己垫钱，三年了还没收回来，不想干了！由此可见，在现阶段村民自治过程当中，当政富人谋求经济利益的从政动机不可忽视，通过完善制度规范当政富人的施政行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谋求政治利益
这里所说的谋求政治利益是指为了希望取得更高的社会政治地位，把竞选“村官”作为进一步向着更高层次的政治活动迈进的基础。通过与乡镇干部、村民及富裕村长的交谈，我们不难发现，在现实生活中，富裕村长的从政动机比较复杂，既包括上面所讲的“保护自己既得利益的潜在动机”，也包括“求名”的驱动，但又不仅仅止于此。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我们无法把这两个动机完全相互剥离。农村中的富裕群体对民主政治的诉求是相当强烈的，究其原因，一是他们所拥有的资源和能力使他们有可能过问政治。在调查过程当中，当问及“你家收入的主要来源是：”时 ，有25.0%的村干部承认“包煤、铁及其他矿产资源”或“从事与矿产资源相关的行业”。有40.0%的村干部家中拥有10万以上的汽车。有一半以上的村干部在县城或在国内其他地方拥有住房。去年家庭人均纯收入超过 20000元以上的村干部占到15.0% 。这些良好的经济基础决定了对上层建筑的诉求。二是他们所从事的经营活动需要有稳定的政治规则来降低不确定性，以保证投资获利的稳定预期。在当前背景下，富裕群体在农村政治格局中谋求一定地位，扩大自己的交际范围，进而争取地方政府和领导人的承认及保护无疑是一条较为可行的途径。在调查过程当中，当问及“与一般群众相比，你认为自己的社会关系如何？”时，有 70.09%的村干部承认“更广一些 ”。三是这一群体中的部分人把当选“村官”作为其谋取更大政治经济利益的台阶，即不再满足于对物质财富的占有，也不仅仅满足于担当小小的“村官”，在掌握了一定的经济资源和政治资本之后，希望以此为跳板跨入“高层”政治队伍的行列（如担任当地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等）。在与交城的村干部座谈时，一位村长就表达了他积极要求政治进步的强烈愿望。前些年有这个想法，但由于干得好老百姓不让走，上面领导也不同意；去年终于机会来了，但由于考试一分之差，失之交臂；今年年龄到期已没机会再考。希望跨入“高层”政治队伍行列的愿望成为了他一个难圆之梦。四是在这一取向的动机中，不能完全排除某些抱有“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思想的人。因为当选本身就是一种荣誉，它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都与村民的信任紧密相连，而信任对任何一个竞争者来说都具极大的吸引力和推动力。在介休调研时，一位为数不多的女村长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她22岁干个体，开了南关镇第一家鞋店，在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之后，30岁开饭店，前几年又养了五辆“乘龙”车，搞起了运输。丈夫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煤矿。对她来说，追求的“红顶”，与其说是一种官衔，倒不如说是一种村民的认可与扶持。在经济上取得巨大成功的同时获得政治上的发展，以给“祖上争光”，成为她从政的一个主要动力。
除此之外，富裕群体的从政动机还有很多，譬如在调研中一位村长谈到，他原本是在外村做生意，回家探亲正逢村干部换届改选，在亲戚朋友的鼓动下也参加了竞选，没想到竟然被选为村委会主任；还有一位村长父亲曾就是本村之长，尽管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但为了完成“子承父业”的重托，最终弃商从政；灵石县某一村的村长之所以竞聘完全是为争一口气而已；还有是与朋友打赌最终胜出的。但诸如此类现象与上述三种情况相比并不带有普遍性。
事实上，在现实社会中，富裕村长的从政动机远非上述那么简单，往往是各种动机兼而有之，在不同的个体身上视具体情况而呈现出其特殊性。从村民对调查问卷的回答中便可清楚地看到这一点：80%以上的村民认为富裕村长当选后确实给村庄带来了积极的变化，村民的生活得到了改善。但同时又有93%的村民认为“村委会主任会利用职权为自己谋私利”。可见，在市场经济观念深入人心的当今社会，村民们是抱着一种非常现实的态度来评价村委会主任的，不能以功盖过，也不能因其有私心杂念而否认其给村庄带来的贡献。而富裕群体竞选“村官”，只要其选举资格、竞选程序符合《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要求，其当选无可厚非。毋庸置疑的是这一趋向必将对村民自治的进一步发展、农村基层民主建设的推进及农村社会稳定产生着一时难以确定但又不可忽视的影响。因此，结合我国农村发展的实际，认真研究这一群体的竞选动机及其当选后的利弊得失，对于促进村民自治的不断完善和农村社会稳定，具有非常重要的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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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洁，女(1974年-)，河北人，经济学硕士，山西省委党校经济管理教研室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