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文学探析引言狐狸以文学意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最早可追溯到山海经等先秦著作中。公元前十世纪左右编订的周易解卦第四十中写道:“九二,田获三狐,得黄矢;贞吉。”到魏晋南北朝时期,以搜神记为代表的志怪小说兴起,狐狸的内涵也更为丰富,从祥瑞之兽逐渐变得媚俗,东晋郭璞在玄中记中描述狐精“能知千里外事,善患魅,使人迷惑失智,千岁即与天通,为天狐”。此时女性狐狸带有魅惑色彩的形象成为一种定式,到后期含义则更加广泛,随着宋明理学的兴起,狐狸的形象拘泥于负面,尤其以女狐形象为主。到了清朝,以聊斋志异为代表的作品,使得狐狸形象更加多元,有善良聪敏的女狐,也有聪慧冷静的男狐。由于性别的差异,作者赋予狐的内涵也有所
2、差别,本文从性别差异出发,具体剖析背后的文化意蕴以及对后世文学作品的影响。一、性别差异 形象迥异(一)魅 女狐之诠释干宝在书中曾提及“千岁之狐,起为美女”。虽然干宝多以魅来形容女狐,但每个女狐都有自己的个性,她们的行为也都有特别的意义,如 倪彦思家魅 中,鬼魅虽藏身于倪彦思家中,但并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反而警告了典农校尉,令其改变贪污行径之后才不知下落。这种以狐魅来抨击贪官污吏的行为,也表现了对当时制度的隐晦批判。按照封建男权社会的逻辑,文人和民众的心理需求,雌狐修道变成妖精祸国殃民的故事仍然占据主导,以诠释“红颜祸水”的宿命论,如商朝妲己、周朝褒姒就冠以魅君祸国的“狐狸精”罪名,如卷十八山魅
3、阿紫王灵孝所言:“狐始来时,于屋曲角鸡栖间,做好妇形,自称阿紫,招我。如此非一。忽然便随去,即为妻,暮辄与共还其家,遇狗不觉云。乐无比也。”道士云:“此山魅也。”名山记曰:“狐者,先古之淫妇也,其名曰阿紫,化而为狐,故其怪多自称阿紫。”阿紫美丽的外貌吸引了王灵孝,作为一名普通人,在阶级固化的情况下很难凭借自己的力量跨入新的阶级,只能依靠虚幻的想象和祈祷,阿紫已不仅仅是女狐,更是王灵孝摆脱现实的精神慰藉,这也是社会现实的一种反映。当然阿紫本身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封建社会女性被压迫,有一定反抗意识但并不完全敢于抗争的思想。无论女狐有善心或是纯粹的恶行,都是作者所想象出的妖,在当时的思想影响下,被虐
4、杀也是极为常见的,这一点是不分男女的,如卷十八句容狸妇,黄审怀疑妇人的身份,不敢砍妇人只敢砍婢女,最后发现了一只没有尾巴的狐狸。怀疑对方身份却心有忌惮,用长镰刀结束一个婢女的性命,虽然只是一条狐狸尾巴,但这样一种行径也凸显了封建制度下底层人民的地位低下,命如草芥,以一条没有了的狐狸尾巴暗讽不公的世界。即使狐狸没有害人之心,只是因为非人的身份,也会遭到毫不留情的屠杀。(二)阴险与博学 男狐之诠释1.阴险狡诈狐男狐的形象在魏晋时期趋于两极化,阴险狡诈、搜神记中狐的形象研究高子婕南通大学文学院摘要:本文以狐狸的文学形象为研究对象,探讨男狐、女狐的区别及其背后的文化意蕴,狐狸形象的多样性也成为后世作家
5、赋予狐狸特点的参考。由于时代的影响,搜神记 中的狐狸形象多带有魏晋时期的政治、社会风貌,也反映了作者对于当时社会现实的思考,有较高的研究价值。关键词:搜神记;狐狸;形象;聊斋志异作者简介:高子婕(2004),女,汉族,江苏张家港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小说。35文学探析有仇必报成为狐狸的一种代名词。如卷十五发栾书冢:汉广川王好发冢。发栾书冢,其棺柩盟器,悉毁烂无余;唯有一白狐,见人惊走;左右逐之,不得,戟伤其左足。是夕,王梦一丈夫,须眉尽白,来谓王曰:“何故伤吾左足?”乃以杖叩王左足。王觉,肿痛,即生疮,至死不差。广川王挖坟毁坏了白狐的棺材盟器,企图杀死白狐却只刺伤其左脚,白狐报复杖伤
6、他的左脚,结果广川王终生不愈。这将白狐有仇必报刻画出来。卷十八 吴兴老狸 描写家父知晓鬼魅冒充人作祟,于是令其儿斩鬼,鬼怪“寂而不往”后,故事本可结束,但父“自往看”使风波又起,真正的父亲被儿子杀死,鬼怪重现。此外,法师除妖为真父报仇后亦可收束,但二子“忿懊”又生转折,最终形成父子三人俱亡的悲剧。吴兴老狸 一方面反映了当时人们的愚昧无知,也反映出狐狸的阴险狡诈。与广川王刺杀狐狸不同,搜神记也刻画了成功斩杀男狐的例子,如卷十八宋大贤杀鬼汤应诛杀二怪到伯夷击魅,这三则均为男狐被正义之士斩杀,使得其地重新归于安宁。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这三只男狐均为老狐狸。老狐狸代表着阴险狡诈与诡计多端,宋大贤、汤应
7、、伯夷都足智多谋、敢于抗争,与老狐搏斗,最终成功斩杀。他们知道狐妖的存在,并为此做好了充分准备,不为狐狸的心理战术而打败,反而注意到一些细节,最终成功击杀狐狸。当然这三则故事也有一定的区别,前者男狐运用狰狞恐怖的形象先行吓人。二怪则是狐狸、猪共同改变样貌,以人的形象同人进行交流,但最终还是被识破逃脱不了一死。伯夷则是在读书完毕后运用红烛巧妙逼出鬼怪,将红狐打败。这是阴险狡诈之狐必然的下场,也反映出当时人们对狐狸形象的逐渐改变,始终相信狐妖的存在,也相信正义终将打败邪恶。2.博学聪慧狐搜神记中谈及男狐除了害人被杀外,也出现了有学问的男狐,值得注意的是,所有有智慧的狐狸均为男狐,这也体现出当时男女
8、地位的差异,追求知识局限在男性中。学问狐与人交谈或传授知识 受到人类的赏识 狐的身份被识破 狐逃走或被杀。这样一种叙事模式成为学问狐的大纲。有个别例外,如卷十八老狸诣董仲舒董仲舒与老狸对话,从客人博学多才而怀疑陡升,最终被识破,但并未被杀害。而董仲舒,一个儒学大家,同老狸对话,一方面抬高了老狸的地位,另一方面也表现作者对儒学的尊崇,彰显了人的自尊。但更多的还是遵循上述故事叙述原则,如卷十八张华智擒狐魅,花色斑纹狐狸同张华谈玄论道,却因为过于出色遭到怀疑,最终暴露身份,被残忍杀害。虽然有渊博学识,但对于非人物种仍然不留余力地斩杀,这也反映出当时知识分子的局限,没有跳出当时门阀制度的框架。二、性别
9、差异背后的文化意蕴不难看出,搜神记中对于男狐和女狐的侧重点是迥然不同的,女狐多以魅惑为出发点,以美貌吸引异性。男狐则以奸险狡诈和学识渊博作为诠释,这样一种性别差异带来的形象差异,可以反映当时社会的多种风貌。(一)制度在魏晋门阀制度的影响下,“重家族轻君臣”成为士族官僚们共同的价值选择。家族门第的高下受到了异乎寻常的关注。家族门第观念的扩张导致了皇权的萎缩。士族门阀制度形成、发展过程中皇族从没有门第上的自信和优越感。世家大族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赢得统治阶级的支持和信任,需要不断提高自己及家族男性的学问,为统治阶级提供价值,维持其垄断的地位。与此同时,在门阀制度的影响下,阶级固化严重,下层知识分子
10、很难通过学术道路赢得阶级跨越。与此同时,玄谈之风盛行,出现了较多隐世的知识分子,这也使得一些底层人民寄希望于超自然力量,想象聪慧的狐狸从天而降,与知识分子侃侃而谈,就好比自己一夜之间获得丰富的知识,在思想上得到质的飞跃,改变自己命运,带领家族走向振兴。魏晋南北朝的社会动乱为人们的个性解放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女性在这一时期比较容易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社会地位有所提高。女性在教育中的地位有了相应的提高,她们开始接受家族内的文化教育,学有所成之后又开始担当起传授知识的角色,在社会和家庭教育中发挥重要作用。干宝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体会女性的被压迫,在他笔下,女狐并非只是貌美,更是有善良等一些美好的品质,敢于
11、反抗压迫也彰显出一定的进步性。但是,干宝始终坚守的立场还是以男性为尊的立场,表现为女性只是附属品,女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勾引男性或是帮助男性达到男性所期望的地位,并没有将女性独立出来作为一个完整的个体探讨更深层次的看法。36文学探析(二)文化之所以侧重于对男狐的描写,是因为儒学、玄谈的影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由于其自身之弊,日益衰落。儒家名教体系的动摇使得它无法再成为维系社会价值秩序的权威力量,改造儒学,挽救名教危机已经是时代的迫切要求,魏晋玄学在此时应运而生。儒家强调纲常伦理,注重人际关系,并且通过周围的人确定自身存在的价值,而魏晋时期的人更倾向于摆脱这种人际关系,从人际关系的
12、藩篱中逃脱出来,不需要通过他人衡量自身的价值。这也能够从男狐的叙述中表现出来,无论男狐是否是害人之狐,都表现了一种不拘泥于现有规则的挣脱之感。三、对后代文学作品的影响 以聊斋志异为例男狐的阴险狡诈,更侧重于千年的老狐狸,而搜神记作为魏晋志怪小说的里程碑,也奠定了后代对于狐狸形象的刻画。孔子曾说过:“吾闻物老,则群精依之。物老则为怪,杀之则已,夫何患焉。”即,在人们眼中锅碗瓢盆、钟鼓琴剑,似乎只要是稍有年头的器物,均可以幻化成妖,作怪人间。狐狸想要变成人,需要经过长达数十年的岁月积累,时间是化身成人的必备条件。千年狐妖的形象早已出现,在魏晋南北朝之后更为普遍并为后世所继承发展。蒲松龄曾说:“才非
13、干宝,雅爱搜神。”这足以表明搜神记对聊斋志异的影响。在聊斋志异中,对于女狐的描写更为丰富,如婴宁、阿绣等,但也不能忽视男狐的描写。在对于狐狸的描绘中可以找到很多对于搜神记的继承发展。(一)女狐传承发展聊斋志异中虽记载了害人的女狐,如刘海石中害人的白毛狐狸倪氏,农人中偷吃农人粥饭,伤害富贵人家女儿的狐狸精等,但是他并未局限在像搜神记中的女狐,而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结合当时时代背景及自己的思想观念,赋予女狐以崭新的形象,彰显一定的反封建思想。聊斋志异中,女狐聪明、善良,她们有着理想和浪漫主义光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到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狐狸”才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审美形象。(二)男狐传承发展
14、男狐不同于搜神记中仅仅描写男狐的阴险狡诈抑或是聪慧灵敏,聊斋志异中对于男狐的刻画则更为细致,形象也更为丰满。书生是两者都描绘的形象。搜神记中出现的胡博士为聊斋志异所继承发展。早期的“胡博士”,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刻板形象 博学、多才、儒雅,这是当时理想化文士的一种文学印象,固然与社会学术氛围相适应,但流于表面,形象单薄并不立体,也很难看出有作者的思想情感注入。而蒲松龄将以学问见长的“男狐”进行了细腻的刻画,如聊斋志异卷一娇娜中的皇甫公子。他学识渊博,所呈课业“类皆古文词”,且聪明颖悟,“过目成咏,二三月后,命笔警绝。”他们不仅仅有学问,更有自己的思想。同时,聊斋志异也描写了不少作恶多端的狐。这样的
15、男狐是邪恶的象征,最终也不会有好下场。狐入瓶 中的狐最终只剩下“毛一堆,血数点而已”。周三中祟人之狐也是惟有“血点点盈阶上”。这同搜神记作祟男狐下场一样,在正义之士或是自然的惩罚下,终究难逃一死。结语搜神记对于狐的描写,受到当时制度、思想等影响,展现出明显的时代特征,根据男女性别差异,对狐的刻画也有明显的差别,虽然表现出一定的进步思想,但仍未脱离当时的时代特征。参考文献:1丁秀霞.一样的精怪别样的情怀再谈搜神记中的狐狸形象J.蒲松龄研究,2017(01):154-159.2干宝.搜神记M.吉林:吉林大学出版社,2011.3郭广伟,郭杰.谈搜神记的撰集、思想和艺术J.绥化师专学报,1985(Z1):67-72.4杨倩.搜神记狐故事研究D.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2018.5秦永洲.魏晋南北朝社会风气变异中的新文化因素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05):86-89.6赵丹丹.魏晋南北朝时期教育文化领域的女性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1,32(09):93-95.7陈盈诺.魏晋南北朝文化的多元化探析J.今古文创,2020(19):48-49.8张馨怡,刘凤斌.文学中狐形象发展历史的对比研究J.汉字文化,2022(16):127-129.9徐克瑜.聊斋志异对传统狐狸形象的审美改造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01):2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