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边缘俄罗斯东北地区政策逻辑及其困境.pdf

2023年7月Jul.2023克拉玛依学刊JOURNAL OF KARAMAY第13卷 第4期Vol.13 No.4摘要：俄罗斯是东北亚地区大国。但无论是在以贸易、投资为代表的经济领域，还是在以军事为代表的安全领域，俄罗斯与其他东北亚国家的互动都较为有限，以至于在东北亚地区成为相对“边缘”的国家。不过，位居“边缘”并不意味着俄罗斯不关注、不参与东北亚地区事务，更不意味着俄罗斯对东北亚国家和地区事务无足轻重。以2012年承办亚太经合组织会议和建立远东发展部为标志的俄罗斯新一轮“转向东方”政策实践，提升了俄罗斯对东北亚经济、政治、安全等事务的参与度。俄罗斯之所以推出更加积极的东北亚地区政策，主要是因为美国实施“重返亚太”战略及乌克兰危机爆发促使它产生了这一战略诉求，而地区热点频发则为俄罗斯“转向东方”提供了现实抓手。通过实施“转向东方”政策，俄罗斯不仅为其东北亚地区政策增添了新内容，而且为它在东北亚地区争取和维护国家利益提供了新保障。然而，俄罗斯在实施以“转向东方”为基调的东北亚政策时面临着一系列困境，其中，最关键的是俄罗斯东西部二元经济社会结构带来的制约。东西部失衡的二元经济社会结构一方面要求俄罗斯的内政外交资源必须优先投向独联体和欧洲大西洋等主要方向，另一方面又使俄罗斯在谋划和实施东北亚政策时受到远东地区孱弱的社会经济状况的掣肘。关键词：俄罗斯外交；经济一体化；东北亚格局；地缘政治经济中图分类号：D751.2文献标识码：ADOI：10.13677/65-1285/c.2023.04.04战略边缘？俄罗斯东北地区政策逻辑及其困境*张竹莉1马斌2（1.克拉玛依职业技术学院，新疆 克拉玛依 834000；2.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2020年9月，俄罗斯政府批准了名为 2024年前远东发展国家纲要及2035年远景目标 的新远东发展规划，试图为俄罗斯远东地区发展注入活力，从而扭转俄罗斯长期存在的二元社会经济结构，即“西部汇聚了80%的人口，拥有先进的生产、生活设施，社会经济发展水平高。东部地区生产方式落后，经济结构严重失衡，与西部地区的落差不断加大”1。本文聚焦俄罗斯二元社会经济结构与其东北亚地区政策之间的联系，试图在梳理俄罗斯新一轮“转向东方”政策的实践、动力和实质的基础上，指出俄罗斯失衡的二元社会经济结构是它制定和实施东北亚地区政策最主要的现实依据之一，也是俄罗斯改变其东北亚地区边缘角色，提升国家影响力时所面临的现实困境。一、俄罗斯在东北亚的边缘地位如果仅从领土面积看，俄罗斯毫无疑问是东北亚地区最大国家之一，然而，如果将经济、安全等国际关系指标纳入考量范围，那么，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的地位就不像其领土面积那样突出。因为，无论是在以贸易、投资为代表的经济领域，还是在以军事为代表的安全领域，俄罗斯与其他东北亚国家的互动都较为有限，从而使其看起来在东北亚地区处于相对边缘的位置。*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上海市社科规划课题（2020BGJ003）；克拉玛依市科技局课题“克拉玛依本土企业深度参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瓶颈与突破研究”（20212022hjrkx001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收稿日期：2023-05-22作者简介：张竹莉，克拉玛依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话语分析等；马斌，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中亚关系、中俄美关系、中外援助、中欧班列与“一带一路”等。272023年克拉玛依学刊一带一路（一）地区经济合作的次要参与者尽管从经贸合作规模看，东北亚地区是俄罗斯对外经济合作的主要对象之一，尤其是在贸易领域，2020年俄罗斯前十大贸易伙伴中有三个是东北亚国家，分别是居第1位的中国和居第7、第9位的韩国、日本。2在能源领域，俄罗斯也常年是中国、日本等东北亚能源进口大国的主要供应方之一。但在对外直接投资领域，东北亚国家在俄罗斯的直接投资存量并不多。2019年，韩国在俄罗斯直接投资存量为 27 亿美元3；2011-2018 年，俄罗斯接收的韩国直接投资仅为同期韩国对美国和中国直接投资的1.3%和3%4。日本与俄罗斯的直接投资合作在进入21世纪后也比基于两国经济重要性所做的预期要弱5；中国对俄直接投资虽然有所增长，但到2020年直接投资存量仅为120.7亿美元6。可见，中国是俄罗斯最重要的贸易与能源合作伙伴，但东北亚其他国家的贸易、投资等与俄罗斯依存度比较低。更重要的是，同经济往来规模有限相比，俄罗斯对东北亚地区经济一体化主要进程的参与更显不足。以东北亚为核心的东亚地区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地区之一，如果将东南亚地区计算在内，东亚文明圈在全球制造业增加值中占比已接近40%7，而且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水平的提高，也进一步增强了其影响力。东亚地区微观层面经济一体化始于上世纪60年代，宏观层面经济一体化在上世纪90年代日益明显，并且都已取得重大进展。8虽然近年来中国崛起对它与日本、韩国的经济整合的影响更加复杂化，但地区经济一体化并未由此止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2018年12月正式生效就是东亚地区经济整合持续推进的重要表现。然而，除1998年加入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外，俄罗斯对东北亚乃至亚太地区的其他经济一体化进程，如“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以及“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等态度并不积极。在与东北亚国家进行经济合作时，俄罗斯主要依靠双边机制，如中俄总理会晤机制的经贸分委会、俄韩战略对话框架内建立的“俄韩远东和西伯利亚分委会”“俄日经贸事务政府间委员会”等来处理相关事务，即便是在已经参与的东北亚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当中，俄罗斯发挥的作用也相对有限。反过来，东北亚地区其他国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也没有把俄罗斯视作重要的多边合作伙伴。9这种基本置身东北亚经济一体化主要进程之外的做法凸显了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经济体系中的边缘地位。（二）地区安全体系的边缘平衡者冷战结束后，美国及其盟国日本、韩国围绕遏制和威慑中国实施的一系列政策对东北亚地区安全构成了重大挑战，双方之间的斗争与协调也成为东北亚地区安全的核心议题。尽管东北亚地区安全领域迄今为止尚未形成各方共同参与、相互协调合作的制度性平台，但仍然存在一个相对完整的互动体系。在这样一个安全体系中，中美双边层次，中国与美日韩、中俄与美日韩两个多边层次的安全互动构成了主线，各方围绕朝核问题、萨德争端、领土与海洋争端等热点的冲突-竞争-合作成为安全互动的主要内容。对此，俄罗斯同样采取了有限参与的政策，在不结盟前提下，它通过给予中国有限支持来帮助维持东北亚地区安全体系的平衡。近年来，俄罗斯还利用不断恢复和发展与朝鲜的关系、参加六方会谈、保有南千岛群岛（日本称之为北方四岛）等彰显其地位和维护利益。然而，与俄罗斯在欧洲方向的安全投入相比，东北亚地区显然不是其考虑和应对安全威胁的主要方向。军力部署多寡通常是衡量俄罗斯对东北亚地区安全重视程度高低的重要指标。目前，俄罗斯陆军中实力最强的是针对欧洲大西洋方向的西方军区，实力增长最快的是针对高加索里海地区的南方军区。俄罗斯海军中实力最强的长期以来都是北方舰队，黑海舰队在俄罗斯占领克里米亚后成为规模和能力增长最快的一支。10专门面向东282023年 第4期北亚及亚太地区的东方军区以及太平洋舰队，既不是俄罗斯军力部署的重点，也不是俄罗斯军力增加的重点。但是，这并不妨碍俄罗斯仍然具备对东北亚地区安全事务施加影响和实施干预的强大能力。受此影响，所有东北亚地区国家在处理安全事务时都把俄罗斯的反应视为主要考量因素之一。俄罗斯也因此成为了位于东北亚安全体系边缘的超级平衡者。综上所述，俄罗斯与东北亚其他国家的经济、安全互动相对有限，彼此都不是对方最重要的国际交往对象。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扮演着“边缘大国”的角色。二、俄罗斯东北亚战略的再定位位居“边缘”并不意味着俄罗斯不关注、不参与东北亚的地区事务，更不意味着俄罗斯对东北亚国家和地区事务无足轻重。东北亚地区国家和其所属的亚太地区向来是俄罗斯外交的重要方向。后冷战时期的俄罗斯会根据国际和地区局势变化不断对其东北亚地区政策进行再定位，以适应其不同时期维护国家利益的需要。尽管有分析认为俄罗斯东北亚政策（或亚太政策）并没有清晰界定整体目标11，但通过概括俄罗斯在东北亚经济、外交与军事等领域的作为仍能寻找到其地区政策的基本逻辑。当前，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推行的仍然是 2012 年开始加速落实的“转向东方”（）政策。（一）“转向东方”的政策实践如果以 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俄罗斯调整向西方“一边倒”政策为起点进行比较，那么，重视东方并不断加大投入就是俄罗斯外交政策在过去近30年时间里的主线之一，而不是全新的规划。不过，以2012年承办亚太经合组织会议和建立远东发展部为标志的俄罗斯新一轮“转向东方”政策因所处时代背景不同而与此前存在一定差异。简要地看，俄罗斯本轮的“转向东方”政策主要在经济、政治、安全等领域展开。首先，与东北亚国家扩大能源经济合作。俄罗斯与东北亚经济发展接轨的最主要、最直接方式就是进行能源合作。作为全球主要能源供应国之一，俄罗斯近年来在不断开拓新能源出口市场的同时，也不断落实与东北亚国家间的重大能源合作项目。如，2014年5月，俄罗斯与中国经过多年谈判后最终签署天然气巨额合同，并于同年9月开始“西伯利亚力量”天然气管道建设；宣布减免朝鲜所欠债务的90%，意图换取朝鲜同意修建从西伯利亚通往韩国的能源管道等。有评论认为，这标志着俄罗斯正在能源领域推行“转向亚洲”的战略12。推动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借助亚太经济整合实现跨越式发展也是俄罗斯经济上“向东看”的重要内容。普京在领导俄罗斯实现国家复兴的过程中强调要“依靠远东与东亚国家的合作”。一方面，俄罗斯持续加大对远东地区的投入，通过投入200亿美元整修符拉迪沃斯托克来向国内外表明其推动该地区发展的强烈意愿13。另一方面，俄罗斯还进行制度调整，2012年，设立远东发展部专门负责远东开发事务，并签署关于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开发的一揽子计划；2015年，俄罗斯发起的“东方经济论坛”，目标是促进远东经济发展，扩大与亚太地区的国际合作；2019年的东方经济论坛签署了270个合作协议，涉及的长期投资协议总额约为570亿美元。14其次，强化对东北亚政治和安全事务的参与。巩固俄中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稳定俄韩关系、发展俄朝关系、深化与日本磋商等一系列措施是俄罗斯利用双边途径巩固和发展与东北亚国家关系的基本方向。在多边层面，俄罗斯自2011年起就参加东亚峰会，并借助主办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会议等渠道提升其地区影响力。更重要的是，通过参与解决朝核问题的六方会谈，并与中国就朝核问题发表共同声明等方式15，俄罗斯进一步提升了在东北亚地区的影响力。军事上，俄罗斯在增强其部署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力量的同时，还不断扩大与亚太国家的军事交流与合作。俄罗斯增强张竹莉等：战略边缘？俄罗斯东北地区政策逻辑及其困境292023年克拉玛依学刊一带一路其军力的重要举措是重整太平洋舰队，如部署新型的北德文斯克攻击型核潜艇等16。除与中国在军技合作和军售领域保持稳定合作关系外，俄罗斯还通过多种形式拓展其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先后提升和发展了与越南、斯里兰卡等国的军事合作。通过签署协议、合作演习等方式，俄罗斯强化了其对东北亚地区军事事务的影响力。通过实施“转向东方”政策，俄罗斯对与中国、日本、韩国、朝鲜等国家的经济、政治、军事联系进行了调整。需要强调的是，“转向东方”体现的是俄罗斯对东北亚及亚太地区的重视，但不意味着俄罗斯只能通过合作、和平的方式处理跟东北亚国家的关系，冲突与军事手段都是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维护国家利益、维持自身影响力的重要方式。换言之，“转向东方”是一种政策导向，它会让俄罗斯在参与东北亚地区事务的过程中更加注重手段的多元性和方式的综合性。（二）“转向东方”的主要原因自 20 世纪 90 年代俄罗斯扭转向西方“一边倒”的政策，奉行全方位平衡外交以来，东北亚就是俄罗斯“东方”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进入21世纪后，东北亚地区对俄罗斯国家发展的战略价值持续增加，进一步促使它“作为一个欧洲太平洋国家进行思考”17，因此，在不打破既有政策框架的条件下探索参与东北亚地区事务的合适途径一直是俄罗斯外交努力的重要方向。虽然欧洲经久不散的经济危机、东亚国家紧张局势升级、朝鲜半岛动荡不断等都促使俄罗斯认真考虑它在东北亚地区所面临的威胁和机遇18，但美国实施“重返亚太”战略及乌克兰危机爆发才是促使俄罗斯重新定位对外战略，加快调整其东北亚地区政策的关键因素，而频发的地区热点，则为俄罗斯“转向东方”提供了现实抓手。首先，美国战略重心的东移。和美国的“印太战略”相比，“转向东方”是俄罗斯应对美国战略重心持续东移带来的挑战和机遇的重要举措。战略重心东移是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对外战略调整的主要趋势之一，“重返亚太”是美国战略重心东移趋势在新时期的具体表现。小布什执政之初曾重申美国战略重点在亚太，然而，“911”恐怖袭击、阿富汗反恐和伊拉克战争等让小布什政府的计划暂时搁置。奥巴马执政后实施的“重返亚太”政策逐渐将美国拉回此前的战略轨道。特朗普在立足“复兴美国”的目标调整对外政策时，东北亚是受冲击最强烈的地区之一：美国不仅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发起了同中国、日本等东北亚国家的经贸争端，而且还试图重构与日韩的军事同盟关系。拜登当选后，同中国的战略竞争依然是美国东北亚政策的核心。对于俄罗斯而言，美国战略重心东移不仅给它创造了“转向东方”的机遇，而且只有“转向东方”才能应对挑战。一方面，美国战略重心东移，特别是“重返亚太”为俄罗斯提供了“转向东方”的重要战略机遇。尽管很多学者认为当前的中-美-俄关系并没有清晰地表现出战略大三角特征，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美国、俄罗斯作为当今世界最主要的国家，它们共同处理很多国际事务的过程已呈现三角互动的特点。通常情况下，中俄战略关系要比中美战略关系、美俄战略关系更加密切。在美国制定重返亚太战略、将主要对手锁定为中国后，俄罗斯作为战略平衡者的重要性立即凸显：它与中美任何一方接近都会增强这一方的力量，从而缓解或构建起对另一方的战略压力。中美为防止俄罗斯倒向对方发生对己不利的失衡，在制定和推行对俄政策时往往会尽量避免走向极端，换言之，两国在很多国际问题上会对俄让步，这就让俄罗斯获得了相对而言较为宽松的政策空间和机遇。具体到东北亚地区，美国会力图避免对俄挤压过度而使它“倒向”中国。由于中国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内都是亚太地区格局变迁的最主要推动力量，美中战略竞争将长期占据东北亚地区事务的核心地位。也就是说，中美战略关系的紧张性和脆弱性在美国战略重心东移没有发生根本改变的背景下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俄罗斯基于中-美-302023年 第4期俄三角互动关系获得的战略机遇因此会长期维持，这将从主客观上促使俄罗斯扩大对东北亚地区事务的参与。另一方面，美国战略重心东移也给俄罗斯带来一系列挑战。美国在战略重心东移过程中对其他国家参与地区事务、提升地区影响力的行为极为警惕，甚至会加以遏制。受此影响，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某些领域具有的优势会因美国的遏制而削弱。如，美日同盟强化会提升日本与俄罗斯争夺北方四岛（俄罗斯称南千岛群岛）的能力，从而对俄罗斯在该海域的活动能力形成制约。更重要的是，美国及西方将俄罗斯视为主要战略威胁，美国“重返亚太”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应对俄罗斯带来的挑战。美国将更多精力和资源投入亚太地区，客观上势必增强其遏制俄罗斯的能力，从而对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地位和安全构成挑战。长期以来，俄罗斯国家安全的战略重心是防范西部的北约东扩和南部的国际恐怖主义势力渗透，而东部因安全威胁相对较轻故投入相对有限。这种情况将随着美国战略重心东移发生改变。19尽管美国“重返亚太”主要目的是应对中国崛起，但同样具有制衡俄罗斯的效果，从而促使俄罗斯调整其地区政策来应对挑战。实事求是地看，美国为将战略重心东移而推行的政治、经济、军事等政策已经成为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争取和维护国家利益时所要面对的重要外部条件。鉴于崛起的中国与强大的美国之间不断增长的战略竞争、特别是在亚太地区的竞争将重塑造21世纪的世界20，通过“转向东方”来“置身其中”就成为俄罗斯防止自身关键利益被忽视或损害的重要方式。俄罗斯近年来在东北亚地区表现积极的重要目标就是要利用美国“重返亚太”所带来的战略机遇，在“再平衡”后的亚太地区秩序中确保大国地位和经贸利益。21其次，重构独联体秩序受阻。重点是乌克兰危机，俄罗斯与美欧关系的恶化。独联体在俄罗斯外交中长期占据特殊地位。对此持批评态度的观点认为俄罗斯是用家长式姿态看待原苏联空间，试图获得处理地区事务的“特殊权力”，而没有把欧亚国家当作拥有完整主权的国际行为体。因为，把独联体空间纳为“势力范围”是除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地位、全球核大国地位之外能够证明俄罗斯大国身份的主要支柱。22尽管此类观点容易获得欧亚地区亲欧美政治势力的认可，但现实情况是，俄罗斯与欧亚地区国家过去形成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联系难以剥离，这为俄罗斯在欧亚地区谋取“特殊地位”提供了历史和现实依据。自20世纪90年代改变“甩包袱”政策以来，俄罗斯一直试图重新整合独联体空间。普京政府把以欧亚经济联盟为基础的一体化建设、以乌克兰危机为标志的反分化斗争视为重构独联体空间的关键抓手。欧亚经济联盟建设是以既有的关税同盟国家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为支柱，把其他原苏联国家纳入，从而形成“能够与欧盟和美国抗衡的东方政治经济巨人”23；打击激进分化力量是俄罗斯重整独联体空间的基础性工作。独联体内部的分化力量自苏联解体开始就一直存在，它们大多是在苏联解体和前加盟共和国国家改革过程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这部分力量要么奉行民族主义政策、强调国家权力自主，要么要求加入欧盟、融入西方体系，往往都具有明显的“去俄罗斯化”特征。这部分政治势力在获得政权后纷纷选择走“脱俄入欧”道路，对俄罗斯在独联体的地位和利益形成了极大挑战。俄罗斯为防止形势进一步恶化，或是许以经济利益、或是提升政治地位、或是实施制裁和干预，甚少采取军事干预等极端手段。但2014年俄罗斯强势介入乌克兰国内冲突并兼并克里米亚是独联体地区秩序重构过程的重大转变。此后，美国、欧盟及部分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发起了数轮制裁，给俄罗斯带来巨大的经济压力。俄罗斯因此更加重视通过“转向东方”政策来获得外交和经济利益，以弥补与欧美国家关系恶化造成的损失。在此之前，“转向东方”主要是“确保东部地区与欧洲部分的发展张竹莉等：战略边缘？俄罗斯东北地区政策逻辑及其困境312023年克拉玛依学刊一带一路相对平衡，从长远上调整 重欧轻亚 的外交战略”；在此之后，“普京政府试图通过加速部署 转向东方 战略，使之成为扭转俄地缘政治被动的突破口，为经济复苏寻求新的增长点，以及扩大俄罗斯外交影响力的一种途径”24。综上所述，美国“重返亚太”所表明的中美战略竞争加剧和乌克兰危机所表明的俄罗斯重整独联体空间受阻是促使俄罗斯“转向东方”、调整东北亚地区政策的战略性因素，而东北亚频发的地区热点，如朝鲜半岛南北之争、朝核问题，以及日本与俄罗斯、中国、韩国的领土争端等，则为俄罗斯“转向东方”、在东北亚地区发挥影响力提供了现实抓手。三、俄罗斯地区政策的实质与困境通过实施“转向东方”政策，俄罗斯不仅为其东北亚地区政策增添了内容，而且为它在东北亚地区争取和维护国家利益提供了抓手。不过，以“转向东方”为基调的俄罗斯东北亚政策在实施过程中也面临一系列困境，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俄罗斯东西部二元经济社会结构带来的制约。（一）“转向东方”政策的实质“转向东方”是近年来俄罗斯东北亚政策的主基调，其实质包含两项关键内容。首先，“转向东方”不意味着抛弃西方。虽然评论者在描述俄罗斯“转向东方”政策时多强调其与过去政策的差异，但是，如果回顾冷战结束后俄罗斯外交演变过程就可以发现，重塑东北亚地区政策以平衡其外交整体格局一直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俄罗斯外交的主要倾向。换言之，“转向东方”并不是全新的政策转向，而是俄罗斯长期奉行的“东西平衡外交”在当前阶段的体现，其遵循的仍然是俄罗斯“东西方平衡”的基本逻辑，当然，根据当前国际和地区局势的具体特点推出一系列针对性措施也是这一政策的基本内涵。这里所谓的“东西平衡”不是指东方和西方对俄罗斯同等重要，而是指让俄罗斯外交东西两翼格局稳定，不发生迫使它改变此前长期奉行的外交战略的重大事件。从政策实践来看，俄罗斯在奉行“转向东方”政策的同时，仍然把主要精力和资源投入处理与独联体国家、美国、欧盟的关系上，而且，由于当前对俄罗斯经济发展、军事安全、政治稳定等关键利益的外部挑战主要来自欧洲和高加索方向，所以，俄罗斯外交重心仍然在西方和南方。俄罗斯“转向东方”不是要把“东方”发展成为俄罗斯与西方对抗的新的主阵地。其次，“转向东方”重心是“面对中国”。由于东北亚四国对俄罗斯价值各异，因此，俄罗斯与四国的双边关系在“转向东方”政策框架中所处位置也不一样。由于中国不仅是俄罗斯最主要的贸易伙伴国之一、最大的能源市场之一，而且是俄罗斯在国际上进行战略合作的主要伙伴国，所以，俄罗斯“转向东方”主要是转向中国，而非转向亚洲。25在俄罗斯与美国、欧盟的经济合作受经济制裁阻碍时，中国可以充当俄罗斯缓和经济冲击和战略压力的主要依靠。更重要的是，与日本、韩国等美国盟国相比，中国在跟俄罗斯合作时具有更大的战略自主性，可以更好地满足俄罗斯的需求。所以，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落实“转向东方”政策时，根据四国特点采取了以中国为核心、以其他国家为辅助的差异化政策。（二）“转向东方”政策的困境面积690万平方千米的俄罗斯远东地区是它与东北亚其他国家发展关系的地理依托。俄罗斯在与其他东北亚国家合作、竞争或冲突时所表现的特点和偏好，首先来源于俄罗斯远东地区的社会经济现实。如果将俄罗斯远东地区的社会经济置入俄罗斯国家框架内进行比较，那么，远东地区的社会经济相较于欧俄地区的落后与衰退就成为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实施“转向东方”政策时所面临的最大困境。这种失衡的二元结构是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格局中位列边缘的内部基础，也是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进一步有所作为的现实制约。如果只看远东地区丰富的自然禀赋，那么，远322023年 第4期东无疑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根据俄罗斯统计，“俄远东地区分布着亚太地区规模最大的煤矿、锡矿和世界级的大型多金属矿，以及占整个亚太地区 81%的钻石储量、51%的森林资源、37%的淡水资源、33%的水生生物资源，还有32%的黄金储量、27%的天然气储量和17%的石油储量”26。但是，俄罗斯远东联邦区目前人口820万，在全国占比不到6%。除特定时期（如2012年前后）曾一度出现较快增长外，俄罗斯远东地区经济发展长期落后于全俄整体水平。苏联解体以来，远东经济发展水平在俄罗斯八大联邦区中垫底，2009-2015年，远东在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中仅占6.4%。27即便是在比较优势突出的矿产资源开采领域，“落后的地质勘探规模和速度使该地区已逐渐被排除在世界领先和有前景的原料产区之外，因此也自然难以对嗅觉灵敏的投资产生巨大吸引力。”自远东地区被纳入俄罗斯版图以来，“该地区既承载着战略规划者在领土幅员和自然禀赋方面的无限自豪，”“又不得不因易攻难守、人少地多而承受着中央政府强烈的军事担忧和战略焦虑。”28这一情况至今未发生根本转变。东西部失衡的二元经济社会结构长期存在，一方面，要求俄罗斯内政外交资源要投向独联体和欧洲大西洋等利益更加集中、任务更加紧迫的方向，而不是利益相对次要的“东方”，因此，俄罗斯在后冷战时代尽管多次强调“转向东方”，却从未改变政策重心一直在“西方”的现实。另一方面，远东地区孱弱的社会经济状况还掣肘俄罗斯东北亚政策的谋划和实施，使它与中国、日本、韩国等东北亚国家相比，不仅可资利用的当地经济和社会资源较少，而且推行东北亚政策时始终面临难以摆脱的困境。俄罗斯努力“寻找两个平衡点：一是既要积极参与东北亚政治合作，保证俄罗斯不被排斥在地区事务之外，又要保证这种参与不危害俄罗斯东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安全与稳定；二是既要积极参与东北亚的经济合作，保证东西伯利亚和远东所需要的市场、资金、技术和劳动力，又要防止该地区的经济完全脱离俄罗斯，成为东北亚经济的 资源附庸”29。在实施新一轮“转向东方”政策过程中，俄罗斯依旧面临这一困境。不管是俄罗斯远东地区在经济上越来越依赖同中国东北地区的密切联系30，还是越来越依赖来自日本、韩国的资本，其结果都是让俄罗斯东北亚地区政策更加脆弱，让俄罗斯在东北亚的地位更加边缘化。只要“远东地区高昂的生产成本、基础设施不足、人口流出以及较小的市场规模制约着中国、日本、韩国与俄罗斯扩大经济合作”31的状况不发生改变，其二元经济结构的失衡就难以得到扭转，而俄罗斯东北亚政策就难免继续“是它与西方关系变化的反应”。结 论俄罗斯作为东北亚最大国之一，其政治经济影响并没有像它的地理版图面积那样突出。长期以来，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经济事务、政治与安全事务中扮演的角色并不显著。自2012年至今，受美国“重返亚太”、乌克兰危机爆发等响，俄罗斯在东北亚实施了以“转向东方”为基调的地区政策。然而，其地区经济合作的次要参与者、地区安全体系的边缘平衡者等角色并没有随之发生根本转变。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俄罗斯东西部失衡的二元经济社会结构。远东地区稀少的人口、落后的社会经济导致俄罗斯的东北亚政策和地位缺乏足够的现实支撑；而俄罗斯国家力量和社会关系主要集中在欧俄部分，也决定了其内外政策必须以此为核心展开。因此，俄罗斯所谓“转向东方”并不是要抛弃西方，或者将东西方同等观之，而是要在处理好西方核心问题的同时，避免忽视东方而导致对其不利结果；此外，通过扩大参与来防止东北亚地区发生不利于俄罗斯的格局变迁也是其重要的政策目标。当然，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处于边缘地位并不是说俄罗斯是地区内无足轻重的国家，而主要是指它不是其他国家处理地区重大事务时首先考虑的对象。张竹莉等：战略边缘？俄罗斯东北地区政策逻辑及其困境332023年克拉玛依学刊一带一路注释：俄日经贸事务政府间委员会成立于 1994年，下设贸易和投资分委会、地区合作分委会。强调俄罗斯外交政策具有“大西洋中心主义”特征的学者常常认为俄罗斯在亚太地区的政策从属于欧美方向的外交。如.,:cccc-c ,http:/www.loc.gov/rr/european/mofc/larin.html.参考文献：1杨莉.“一带一路”倡议与俄罗斯远东开发战略融合的路径J.国际贸易，2019（12）：76.2“European Union,Trade in goods w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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