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领导力：应急管理能力现代化的关键环节.pdf

第2 5卷第4期天 津 行 政 学 院 学 报V0I.2 5,N0.42 0 2 3年7月J O U R N A L O F T I A N J I N A DM I N I S T R A T I O N I N S T I T U T EJ u l 2 0 2 3D O I:1 0.1 6 3 2 6/j.c n k i.1 0 0 8-7 1 6 8.2 0 2 3.0 4.0 0 1 收稿日期:2 0 2 3-0 5-1 5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应急领导力的循证测量与发展机理研究”(7 2 2 0 4 1 6 8);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重大突发事件触发政策优化的机理与路径分析”(7 2 1 7 4 2 0 1)。作者简介:陈新明(1 9 8 9-),男,首都师范大学管理学院讲师,博士;刘一弘(1 9 8 4-),男,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博士,通讯作者。应急领导力:应急管理能力现代化的关键环节陈新明1,刘一弘2(1.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 0 0 0 4 8;2.中国人民大学,北京 1 0 0 8 7 2)摘 要:应急领导力是微观尺度应急管理能力现代化的核心,也是非常态情境中亟待进行理论建构的重要领导力类型。从概念范畴来看,应急领导力包含一条效能标准,即突发事件处理后的组织绩效不低于突发事件发生之前;表现出两项行为特征,即果断决策和有效沟通;扮演三类管理角色,即风险预警者、应急驾驭者和成长学习者;拥有四种能力素质,即未雨绸缪的战略思维能力、转危为机的应急处置能力、经事长智的应急学习能力、处乱不惊的心理韧性能力。应急管理能力是应急领导力概念的本土化延展,可以划分为内隐性的通用能力和外显性的胜任素质。前者指应急领导力,后者指个体层面的应急知识技能和组织层面的应急规则运用。未来应急领导力研究可以按整合-混合型理论进路、分类分级能力进路、测量工具进路和应急决策模式进路展开。关键词:应急领导力;应急管理能力;应急管理中图分类号:D 6 3 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 0 0 8-7 1 6 8(2 0 2 3)0 4-0 0 0 3-1 1一、引言应急管理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应急管理体系和能力现代化是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标志。其中,党政领导干部的应急管理能力是关系应急管理能否成功的关键环节。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提出,“驾驭风险本领”是全党必须要增强的八项执政本领之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应急处突能力”是新时代领导干部必须具备的七种能力之一。“将应急管理纳入地方党政领导干部必修内容”是“十四五”时期国家应急体系建设的重要内容。在2 0 2 3年全国应急管理工作会议中,建设堪当民族复兴重任的应急管理干部队伍成为会议专项议题。因此,加强领导干部应急管理能力是推进应急管理能力现代化过程中重大且急迫的任务。在官方通报中,“没有负起领导责任”往往是党政领导被追责问责的首要原因。这一因素是当前党政领导干部在面对突发事件时应急管理能力不足的同义叙事和具体表现。没有负起领导责任,即未履行或未能正确履行所在职位对应的职责,未能与被领导者一起有效应对,致使“国家、集体和人民利益遭受损失”1。无论从职位、个人、过程还是结果的角度来看,这些被问责的党政干 部 都 未 能 进 行 有 效 领 导,即 领 导 力 不足2。中国的干部晋升通常经历培养式选拔,包3括核心部门历练、挂职锻炼、轮岗交流、借调使用、教育培训等,能够走上领导岗位的干部普遍具有较强的领导力和综合治理能力3,这也是1 3个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显著优势之一 “选贤任能”的重要特点。尽管如此,当面对重大突发事件时,领导干部所表现出来的应急管理能力参差不齐。例如,2 0 2 2年1月国务院调查组公布的 河南郑州“72 0”特大暴雨灾害调查报告 明确指出,这次灾害“总体是 天灾,具体有 人祸”,部分党政领导干部“风险认识不足、警惕性不高、防范组织不力,灾害发生后统筹领导和应急处置不当,督导检查和履职尽责不到位”,对严重后果和不良影响负有“领导责任”;领导干部缺乏“风险意识和底线思维”被列为此次灾害主要教训的第一条,提高领导干部“应急处突能力”是调查报告提出的首要改进建议。可见,这些被问责的官员,即使具备常态治理情境下的领导力,但在突发事件情境中却未能表现出足以应对风险挑战的应急领导力4。越来越多的研究指出,诸如新冠肺炎等突发事件背后同时也是一场领导力危机5,应急领导力成为当前学界普遍关注的科学问题。研究中国情境的应急领导力,正是微观尺度下应急管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必然要求,同时也有助于突破传统领导力研究中对非常态情境理论建构不足的局限。国外应急管理研究初期,部分学者已开始关注领导者在应急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和扮演的角色问题6。国内应急管理研究脱胎于传统灾害管理研究,发轫于2 0 0 3年“非典”疫情应对,初期多聚焦应急管理体系和制度建设等宏观问题7。随着近些年重大突发事件发生频率越来越高,影响范围越来越大,应急领导力研究逐步展开8。基于此,本研究尝试将应急管理能力与个体层面的领导力相联系,通过梳理当前国内外应急领导力结构与边界的相关研究,提出与中国政策叙事语境更适配的应急领导力结构。一方面,为当前偏重政策实践叙事的应急管理能力寻找一条理论研究的进路,整合当前个体层面应急管理能力的知识积累,避免“构念扩散”问题(即字面不同实则涵义相同的构念累积)9;另一方面,推动应急领导力等始于西方语境的概念本土化,在拓宽应急管理微观尺度和领导力非常态情境研究的基础上,为更好地推进我国应急管理能力现代化建设提供理论支持。二、应急领导力的体系:特质、行为与角色是否成功应对突发事件已成为领导力的试金石。不过,当前应急领导力理论尚未被系统建构起来。例如,丁恩(D i n h)等学者总结的已较成熟的6 6种 领 导 力 中 并 没 有 包 含 应 急 领 导力1 0。因此,为了跳出领导力理论建构时的“新瓶装旧酒”窠臼,避免“构念扩散”问题,本部分在对比应急领导力与其他领导风格的基础上,尝试明确应急领导力在领导力理论谱系中的定位,并基于“特质行为角色”的逻辑框架,提炼和整合与应急领导力相关的个体资源、外在表现和组织表现,归纳应急领导力要素和结构,回答应急领导力“是什么”以及“应该怎样”的问题。(一)应急领导力在“领导力丛林”中的定位领导力是社会科学探讨最多的现象之一,领导行为普遍存在于人类社会和动物群体之中。领导力的理论谱系大致分为个体特质、行为表现和情境角色三条脉络。托马斯卡莱尔被很多学者认为是最早开启领导力主题研究的现代作者,其构建的领导力模型符合古希腊时代和近代零星出现的个人英雄主义特点。这种“伟人”视角,奠定了领导力特质研究进路,认为杰出人物推动历史进程,那么领导者与非领导者的个体差异便存在于“伟人”身上某些稳定的人格特征或特质之中。特质理论的逻辑清晰且符合人们的朴素认知,不过人格特质不易被模仿,部分研究者开始关注方便复刻的领导行为。2 0世纪5 0年代,两份出自不同研究机构的研究报告得出了相似的结论,确定了领导行为理论的两个关键因素,即任务导向的生产维度和人本导向的关怀维度,不同的因素组合构成多种领导风格。然而,没有充分证据证明,存在一种可以适应不同任务或环境的领导风格,而且人们发现“领导者成4员关系”、任务结构和领导者职权都会影响领导的有效性,由此催生各种领导决策风格和权变理论。不过,随着跨文化心理学等的兴起,权变思想开始融入概念边界更广的情境范畴。情境理论认为领导力并不会凭空产生,而是根植于情境之中,部分研究开始关注不同情境中领导者角色对领导力有效性的影响或调节作用。近年来,全世界范围内公共突发事件频现,根植于常态情境的传统领导力理论受到冲击1 1,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面对突发事件的不确定性,任务导向的交易型领导力、指挥型领导力等出现失灵现象。这类领导力强调证据明确、依令而行,然而突发事件中的领导者面对的往往是模糊性的信息。以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为例。2 0 1 9年1 2月英国的国家安全风险评估(N S R A)将流感大流行列为数十种威胁之一,并建议增加防疫库存。不过,虽然该报告长久以来一直预计大规模流行性疾病暴发,但当预期的风险长期未能暴露,难免会造成领导者注意力疲劳和分散。同时,报告中对流行性疾病的威胁也多用“可能”“大概”等词框定,这也使领导者可能忽视潜在风险。因此当新冠暴发时,英国的医务人员装备仍严重缺乏。而且即使突发事件初期领导者收集到更完整的证据,也并不意味着其可以确定明确的行动方针。二是突发事件的情形往往错综复杂且时间紧迫,没有留给变革型领导力达成共识的时间,而以自我为中心的魅力型领导者往往会忽略参与者的意见,习惯基于传统经验进行决策,这会导致领导者在识别研判“黑天鹅”事件和应对“灰犀牛”事件冲击时效率低下。与此同时,突发事件沟通、风险意义建构、情绪管理等应急管理问题,却处于传统领导力的盲区。因此,在突发事件期间坚持一种领导风格或选择错误的领导风格可能会导致领导效率低下。从新冠肺炎的部分文献也可以看出,身份型领导、监督型领导、真实型领导、果断型领导、魅力、意识形态和务实型领导在突发事件应对中的绩效不明显1 2。三是部分主流领导力理论鼓励突发事件时权力集中,这又会诱发突发事件后民粹型领导的诞生,造成其他政治或社会突发事件。可见,与根植于常态情境中的传统领导力理论不同,应急领导力是一种面向不确定性情境的领导力类型,更强调突发事件前的风险识别和准备、突发事件中的风险决策和协调、突发事件后的学习和成长等问题,在领导力理论谱系中处于独特的位置。(二)非常态情境中的领导特质与行为德丘奇(D e C h u r c h)等通过历史事件计量分析提出,领导力是应对极端情境的必要条件1 3。基于现有研究,我们总结出应急领导力的个体特质和行为表现。1.应急领导力的个体特质第一,领导魅力。“魅力”一词最早由德国学者韦伯引入组织理论研究,用来解释领导者对其追随者的影响力来源。领导魅力在被提出时,往往与突发事件联系在一起,“魅力型领导会在心理、经济、信仰或政治危机时挺身而出”1 4。后期对领导力的实证研究也发现,当组织面临突发事件时,领导魅力可以提升员工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一项基于4 5 4名员工的调查显示,员工感知管理者的领导魅力越多,他们感受到突发事件带来的紧张感和时间压迫感就越少1 5。一项对印度和德国的对比研究同样显示,领导魅力与安全行为之间正相关1 6。而帮助个体应对突发事件和促使组织摆脱困境,已成为领导魅力的重要来源。个人的风险感知与政治人物的魅力具有相关性,政治人物的修辞魅力也在突发事件中得到展示和提升。重大突发事件期间,社会对领导魅力的感知和需求往往会达到顶点,而恢复常态后如何维持领导魅力也是魅力型领导的必备技能。可见,魅力是领导者给组织和个人在风险中带来积极变化的特质,具备魅力的领导者善于把握时机、鼓舞追随者无条件地服从领导命令。第二,战略思维。战略是一种长远性、全局性和面向未来的谋划,组织想要在VU C A时代(即多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和模糊性时代)生存,必须留有足够的战略规划空间。人们习惯于依托已有经验进行知识建构,而这种认知方式使5人们很难在复杂的突发事件情境中制定可行的应对方案。因此,当面临“黑天鹅”“灰犀牛”事件时,原有的惯例、价值观和信念可能失灵,组织方向开始模糊不清,亟须有人打破认知盲区,指明前进方向。而战略思维则是帮助人们走出高复杂环境的特质资源,用以判断问题的急迫性和重要性,从而在众多不确定性事件中选择组织的战略议题。基于对突发事件历史的分析表明,领导者的战略思考能力对应对突发事件非常重要,这包括收集有效信息、分析约束条件以及定义问题。而针对标准普尔5 0 0指数中1 1 6家公司绩效的研究同样显示,战略能力较强的高管团队,可以帮助组织更好地应对产品突发事件,减少绩效损失1 6。此外,具备战略思维的领导者,更注重全局性和未来性,不会因当前挫折而轻易气馁,而会在突发事件中后期迅速进行反思和学习。所以,战 略 思 维 是 转 危 为 机 的 关 键 个 体特质。第三,心理韧性。心理韧性是个体心理成长的差异性指征,是应对压力的积极保护因子,能够帮助个体身心在非常态中免受不利处境的损伤性影响。高心理韧性的个体能够在遭受突发事件冲击时临危不乱,更能在突发事件过后表现出较强恢复能力。而且,心理韧性具有传导效应,领导者自身的心理韧性能够影响团队成员的心理状态。有关军事领导人的案例研究显示,坚韧的领导者通常被视为楷模,他们的行为蕴含着应对风险的力量,能够对下属表现产生积极影响。领导者的韧性在集体社会网络中具有“传染性”,从而影响整个组织的应急处突文化。值得注意的是,在高压力情境中,个体可能会出现表现失常的“c h o k i n g”心理现象(即压力条件下,一种习惯的运动执行过程发生衰变的现象),常规行为只能取得远低于预期的绩效。不仅是身临重大比赛的运动员或万众瞩目下的演奏者会遭受此困扰,突发事件中的领导者也可能因为时间紧迫或受问责压力影响而产生过度焦虑,进而使表现受损,心理韧性则是对抗“c h o k i n g”的有效特质资源1 7。第四,情绪智力。组织突发事件往往也是一次情绪突发事件,领导者的首要任务是管理自己以及团队的情绪。心理韧性是一种有利于领导者进行情绪自我管控的心理资源,而情绪智力则是领导者进行外界情绪管理的必备特质。情感事件理论认为,员工在工作中的情绪会影响他们短期和长期的态度和行为,突发事件主要会给人们带来 气 愤、恐 惧、焦 虑 和 伤 悲 四 种 消 极 情绪1 8,而这些消极情绪又会影响人们对突发事件的感知。因此,应急领导者需要采取策略性措施,减少负面情绪,引领积极情绪,以维持团队士气并使之尽快走出突发事件影响。针对有效处理突发事件的领导者调查显示,情绪调节是领导特质中最高的得分项之一1 9。一项实验也显示,具有同理心的领导者在突发事件中会得到追随者更高的评价,而7 0个国家或地区的跨国公司高管同样认为,乐观主义的情绪价值是他们在突发事件中成功进行应急领导的关键,有助于组织和团队取得积极成果2 0。2.应急领导力的行为表现第一,果断决策,稳定局面抢时间。对于身处突发事件中的组织而言,领导者如果不能进行迅速而明智的决策,将比突发事件本身带来的损害更大2 1。应急领导第一阶段的任务是稳定局面并争取时间,自上而下的集权决策模式可以在时间、资源和信息都十分有限的情形下,保证组织效率和资源调配能力。不过,大量案例研究显示,突发事件的威胁性、意外性、紧急性、不确定性等特点,会给集中决策带来严峻挑战,而且突发事件通常因果关系不明确,决策者很难通过借鉴以往成功经验来应对,这就导致留给决策者的试错空间很小,而失败的应急治理往往源于失败的领导决策。自下而上的分权模式,通过让决策权下移,赋予突发事件一线人员自由裁量空间,有利于使用决策信息、形成发散思维以及克服科层制在应对突发事件中决策滞后性的缺陷。但是,基层管理者通常不具备应对突发事件挑战的精力与知识储备,决策视野相对狭窄,而“隧道效应”让他们很难集中认知资源从而对突发事件作6出回应。实际上,分权式领导和集权式领导对突发事件决策的准确性和效率,取决于团队对突发事件情境的熟悉程度。分权式领导和集权式领导分别提高了陌生情境和熟悉情境中突发事件决策的准确性,而在熟悉的突发事件情境中集权式领导可以比分权式领导更快地做出决策2 2。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数字经济和信息技术的发展,智慧应急决策成为可能,其通过运用数字技术手段收集和分析信息,整合决策过程,可以提高应急决策行为的有效性和准确性。第二,有效沟通,避免恐慌找对策。应急沟通可以被视为应对突发事件情况所需的信息收集、处理和传播。几项研究强调,与身处突发事件中的所有利益相关者进行有效沟通是突发事件期间的核心领导原则之一,因为它激发了共同的愿景,人们对已知(即使消息内容不是积极的)的反应比对未知的反应要好得多2 3。无论是在营利组织还是非营利组织,沟通者都是突发事件中合格领导者的必备角色。针对高层管理人员的问卷调查显示,广泛沟通在有效应急领导行为中的重要性的比重达到将近5 0%2 4。那么,何为有效的应急沟通行为呢?一是在信息输出端打破沉默,在公共传媒层面填补信息真空(i n f o r-m a t i o n v a c u u m)。库姆斯(C o o m b s)指出,突发事件处置期间,人们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会加剧人们的信息不满足感,即社会上产生信息真空2 5。此时,谁先开口说话,谁就能先入为主地满足人们对突发事件即时信息和答案的需求。应急领导者必须抢先填补信息真空,如果该真空被错误、无效的信息消耗,将会对组织带来不利影响。在缺乏信息的情况下,错误信息便会出现,这也是为什么许多突发事件最终演化为一场传媒事件。中国情境的案例研究显示,迫于问责压力以及为了避免暴露更多缺陷,官员们时常采取保持沉默的应急沟通策略。然而这种沉默同时加剧了不确定性和被动性,与领导在突发事件中应该传达的信息完全相反。一项实验研究同样显示,沉默不能填补信息真空,打破沉默才是应急管理的优先策略选项,社会风险感知可以调节计划型或强制型沟通对突发事件信息共享意愿的影响,而这种社会风险感知是由参与者感知的组织声誉水平决定的,应急沟通能够修复组织声誉2 6。二是在信息输入端疏导情绪,通过信息流管控进行积极反馈。针对档案数据的研究显示,卓越的应急领导者应该知道突发事件中谁需要什么信息,对信息交换进行实时的流程和时间管理,从而以最佳方式识别和发送信息1 3。与利益相关者进行广泛沟通,促进诸如健康、福利、职业等关系利益相关者切身权益的突发事件信息沟通,是应对飓风等自然灾害的有效领导行为,同时也是在威胁、危险、遭受创伤或损失等情境中保持团队积极士气的必要条件。领导者的话语选择、修辞运用和叙事技巧等会影响网民对突发事件事件的意义建构,进而干扰沟通的实际效果2 7;而无效的应急沟通会使公众与政府之间出现“对话盲区”,从而产生各自“独白”的困境。因此,应急领导者需要提升突发事件沟通的精细化和适应性水平,从而打破突发事件沟通中焦点偏移、认知固化和情境放大的“镜鉴效应”2 8。(三)全过程视角下的应急管理者角色风险社会意味着风险已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在政府和社会对危机注意力达到峰值之前,风险所蕴含的能量酝酿已久并蓄势待发,而标志性突发事件发生以后,风险的能量也不会快速转化。风险演化、爆发和消解的动态过程意味着应急领导者既是应急响应主体,也是风险预警和学习主体。第一,风险演化过程中的预警者。突发事件爆发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风险所蕴含的能量不断演化,而管理者在这一过程中需要具备风险的意义建构(s e n s e-m a k i n g)意识和能力,从而发挥预警者的作用。早期研究认识到,虽然突发事件的结果是客观存在的,但对突发事件的识别、研判和评估是一个主观和社会建构的过程,因此人的因素能够触发集体性意义建构崩溃,进而加速突发事件蔓延。意义建构不仅能影响突发事件的发生,也可以影响突发事件暴发后的严重程7度。所以,当组织面对高度不确定性的外部环境时,领导者需要及时改变认知和信念以适应新变化,从而能够为发生的突发事件提供合理的解释,这是组织在风险中提高生存能力的关键。领导者往往运用描述性和规范性两种心智模式建构风险的意义,感知和识别风险,并告诉利益相关者即将发生什么,帮助组织认识和理解风险。可见,意义建构是领导者进行早期计划、快速响应、研判准备、及时决策等领导活动的基础,也是在突发事件情境初期凝聚组织成员共识、影响追随者行为的前提。领导者在进行应急意义建构时通常会碰到两大难题,即突发事件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模糊性可能使得针对突发事件的解释选项过多,而不确定性又导致进行突发事件意义建构时无从下手,因为领导者也不太清楚正在发生什么。随着时间推移,可能会出现兼具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的突发事件,这极大增加了决策难度。领导者需要发挥团队的力量,将更多不同的观点纳入意义建构之中,使管理团队形成认知共识。一项实验研究的结果显示,突发事件发生时组织中通常存在较高的认知多样性,领导者需要跳出传统思考框架,学习在新的情境中动态调整心智模式,促进认知共识的形成。第二,突发事件应对过程中的指挥者。带领群众解决难题是领导力的本质特征。鉴于风险类型的多样性和突发事件发展的高度复杂性,应急领导者作为指挥者,需要做好以下三个层面的应对工作。一是个体情绪层面,领导者需要在突发事件期间保持冷静,进行情绪管理。针对卡特里娜飓风的案例研究表明,情绪冷静是领导者有效应对突发事件的前提,而且领导者的沉着应对能够帮助组织成员更专注于问题本身,避免突发事件中焦虑情绪的传播2 9。二是技能策略层面,与常规管理相比,应急领导需要采取更加直白和负责任的态度,进行时间管理,对决策和行动进行合理排序。中外许多应急治理的案例都表明,如果领导者因为缺乏高质量的数据或者有效信息而不采取行动或者延迟采取行动,那么,这只会使突发事件的结果更加糟糕。同时组织成员也希望他们的领导者能够迅速行动,并表现出紧迫感,以解决突发事件处置期间出现的新问题。三是团队建设层面,重视组织授权。福斯特(F o r s t e r)等学者强调新冠疫情流行背景下,需要提倡自由交流而不必担心因言获罚的组织文化,而灵活性和自主性被视为突发事件期间团队顺利完成任务的重要因素3 0。根据社会交换理论,新冠疫情期间对团队成员表达肯定和欣赏,对疫情所经历的事情表示同情和关心,倾听员工的担忧并提供必要的心理辅导和支持,会培养他们的组织承诺,激发亲组织公民行为。实证研究表明,如果领导者的决策被认为是“推己及人”以及出于 对 他 人 困 境 的 同 情,执 行 有 效 性 将 会提高1 2。第三,风险消解过程中的学习者。有效的应急管理至少能够使突发事件过后组织恢复到先前的水平,持续学习和调整是恢复常态的必要条件。突发事件可以成为个人和组织学习的催化剂,而学习导向的个体面对不利情境时会更具适应性,不易因挑战或挫折而气馁。因此,突发事件学习是应急管理过程中化危为机的关键,也是应急领导者的核心任务。突发事件学习需要领导者具备韧性、适应性和创新能力。具备韧性的领导者视失败为可以迅速恢复的暂时挫折。由于突发事件的时间紧迫性、发展不确定性、潜在后果威胁性等,领导者的决策或行动难免会存在一些错误2 3。不过,优秀的应急领导者会迅速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并做出改变:一方面,他们敢于担责并做出牺牲2 4;另一方面,面对错误和失败时勇于承认、诚实以对,成为他们追随者的表率,表现出与风险长期共存的韧性和毅力。同时,领导者必须适应形势变化,将适应性思维融入决策行为,通过批判性思考解读新现象、发现新问题、制定新策略,从而确保组织运行的敏捷性。此外,对领导者而言,风险消散后的组织生存并非难事,有效的应急领导还应考虑模式创新,推动个人和组织成长。具有前瞻性思维的领导者会将突发事件作为确定新范式的机会,将创新战略纳入组织重建过程,从而使突发事件后的8组织更强大且稳健。三、应急管理能力现代化要求下的应急领导力 在风险社会中,突发事件是成就领导的“真正礼物”4。而较之于应急领导力,领导干部应急管理能力是当前中国语境中更常见的应急管理微观尺度叙事词。基于此,本研究在明确应急领导力这一新兴概念内涵的基础上,提出个体应急管理能力综合分析框架,尝试搭建微观尺度应急管理与组织行为之间科学对话的桥梁,推进概念的本土化。(一)应急领导力的内涵我们可以将应急领导力视为个体防范不确定性事件发生、处理重大突发事件并从破坏性事件中吸取经验的动态过程。从组织内部看,应急领导力是个体在突发事件中影响、激励和带动他人克服突发事件,力争转“危”为“机”的能力;从组织外部看,应急领导力是个体减少组织和利益相关者突发事件发生可能性、努力降低突发事件危害性并在突发事件后恢复秩序的行为。如何进一步判断是否个体在应急管理中发挥出较高的应急领导水平呢?我们可以从“一标准、二准则、三约束、四要素”来分析(参见图1)。随着风险消解,应急领导者应使突发事件过后组织绩效不低于突发事件发生之前,这是应急领导力的效能标准。优秀的领导者应该能够通过应急学习提升组织绩效,真正实现转“危”为“机”。面对风险冲击时,应急领导者需要遵循两条行为准则:一是选定正确的方向并采取果断行动来扭转当下境遇,既要稳住局面与突发事件抢时间,又要避免危害、恐慌蔓延并找出走出突发事件的路径;二是与所有利益相关者进行充分、诚实和有效的沟通。广泛的沟通能够促进信息流动从而有利于突发事件应对和组织管理,更重要的是,能够照顾更多利益相关者,契合组织的社会责任,消除突发事件带来的组织不信任和群体情绪“毒性”。随着风险聚焦和释放,应急领导者将面临三种资源约束,即信息、时间和情绪。风险演化过程中,即使各种信息蜂拥而至,领导者仍需要搜集更多信息,加强对信息的甄别并作出正确决策。同时,领导者也是信息创造者,通过及时沟通尽可能多地向利益相关者提供真实信息,维护突发事件期间健康的财务系统、人力资源系统等组织资源的稳定性,从而向组织内外传达积极的信息,通过填补“信息真空”,避免处理突发事件的注意力被分散而造成应对失焦。时间紧迫往往是突发事件最显著的情境特征,“抢时间”也成了领导者决策行为和应急策略的约束条件。应急领导者需要在此约束下整合和配置资源,最终实现对突发事件的有效应对。情绪是应急领导者不容忽视的情境要素,面对风险发展复杂性所带来的压力,应急领导者一方面需要稳定自身情绪,避免“c h o k i n g”,另一方面需要对团队和利益相关者进行情绪管理,通过对自身、组织成员以及其他利益相关者的情绪调节,缓解负面情绪,引发自豪、希望、专注等积极情绪。这有助于突发事件期间组织获得积极成果,增加团队整体的洞察力,维护组织士气,保持团队心理健康,从而领导者带领追随者走出突发事件。与传统领导力相比,应急领导力是非常态情境中领导力的连贯体,至少包括四项关键要素:未雨绸缪的战略思维能力、转危为机的应急处置能力、经事长智的应急学习能力、处乱不惊的心理韧性能力。一个领导者只有具备这些个人特质和行为,才能在突发事件中扮演好风险预警者、应急驾驭者和成长学习者的组织角色。(二)从应急领导力到个体应急管理能力应急管理能力现代化是新时代中国特色应急管理事业的建设方向。2 0 0 6年,国务院发布 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开启了当代应急管理能力建设的序幕,应急管理能力作为“政府保障公共安全和处置突发公共事件的能力”进入政策叙事。随着我国应急体系建设推进,应急管理能力的内涵逐渐丰富3 1。从历年全国应急管理工作会议内容来看,应急管理能力至少包含三个层面的意涵:一是依托技术力量的工具性应急能力,如风险监测预警能力、医学救9突发事件组织绩效未降低领导魅力未雨绸缪战略思维果断决策，稳定局面抢时间有效沟通，避免恐慌找对策应急驾驭者风险预警者成长学习者组织表现外在行为个体特质情绪时间信息经事长智应急领导力转危为机处乱不惊后转换态应急态前转换态常态常态情绪智力心理韧性图1 应急领导力的要素与结构护能力等;二是完善制度建设的系统性应急能力,如救援处置和保障能力、防灾与应急工程能力等;三是微观尺度的应急管理者的能力,如救援队伍实战能力、应急管理干部队伍能力等。值得注意的是,在公共部门领导干部能力的话语体系中,还有两个词常作为微观尺度应急管理能力的同义叙事词:一是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干部“八项本领”之一 驾驭风险的本领;二是习近平总书记在2 0 2 0年秋季学期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开班式上提出的“七种能力”之一 应急处突能力。可见,当前个体应急管理能力的语义边界较为宽泛,相关研究也大多按照应急过程的范式,围绕意识、知识、技能等要素3 2,从预判风险、控制风险、化解突发事件等方面进行探讨,强调管理者在应急管理过程中的积极作用。应急管理是具有高度复杂性和综合性的管理活动,就如同领导属于管理的一部分,我们认为应急管理能力涵盖应急领导力,后者是一种高阶的个体应急管理能力(参见图2)。个体应急管理能力分为内隐性应急管理能力和外显性应急管理能力:内隐性应急管理能力,即应急领导力,是个体成功应对突发事件的通用能力;外显性应急管理能力,包括个体层面的应急知识技能和组织层面的应急规则运用两个部分。知识技能主要指个体处置突发事件所需要的具体知识和技能,如地震避灾知识、心肺复苏技能等;规则运用则指个体遵循组织应急制度和执行规则的能力,如个体执行组织应急管理预案等。与应急领导力相比,外显性应急管理能力几乎不涉及有意识的决策,主要涉及资源的使用和有机融合:知识技能是个体自有的应急管理资源,规则运用则涉及组织的应急管理资源。需要注意的是,规则运用处于个体应急管理能力和组织应急管理能力的交互区间,个体没有执行或者误用了正确的组织应急规则以及组织没有相关规则或者应急规则本身错误,都会导致规则运用失效。应急领导力和应急知识技能则体现了通用和专有的区别。例如,急诊科护士长与消防队队长可能具备共性的应急领导力,但他们显然具备不同的应急知识技能。应急知识技能反映不同行业应急管理者的能力素质,应急规则运用则反映了不同组织类型、结构、层次的应急管理者的能力异质性。可见,不限定行业、组织类型、管理层级等探讨个体应急管理能力是没有意义的,但应急领导力具备共性。可见,具备较强应急管理能力的个体,能够迅速适应风险冲击,整合与配置个体、组织内部和外部资源,形成战略隔离,从而防止风险蔓延,在风险释放和消散过程中,不断动态试错调整,最终实现应急知识创造。01风险演化适应知识技能内隐层应急领导力规则运用效能层外显层配置整合创造情境风险爆发风险爆发图2 个体应急管理能力结构四、未来研究方向目前中国情境的应急领导力理论建构和实证研究亟待深化。因此,未来的研究可以沿用以下四条进路。一是采用整合-混合型理论研究进路。当下领导力理论创建中,更多学者采用整合策略,选择囊括心理变量、情境变量、生物学变量等全部综合因素的整合混合型领导力理论构念。这种构念往往通过建立过程类模型实现,而应急管理的相关研究则为这种过程类模型提供了丰富的理论基础。应急管理与领导力的交叉融合,也符合领导力发展整合理论的主张,即把不同类型领导力的研究结论进行梳理,在学科内部整合的基础上再与不同学科进行综合,从而消除让大多数领导力模型备受困扰的内生性问题3 3。值得注意的是,针对双胞胎的研究显示,领导力显现差异大约有2 5%是由于人格遗传差异所致,因此,部分研究提出进化领导力的构念3 4。远古时期,人类先祖身处动态、高风险的环境之中,应急领导力是否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特定基因、可遗传性、激素水平等生物因素是否能影响应急领导力水平?除了应急管理和领导力,未来应急领导力研究可能需要纳入生物学、人类学等多学科视角。二是按照分级分类思想,根据应急管理群体,选择精细化能力研究进路。组织性质是影响应急管理的重要情境因素,公共部门和私营部门在权力来源、组织行为约束条件、战略目标等方面有较大差异,因此公共部门可能更强调领导者中心视角,而当前私营部门已愈发重视追随者中心视角。此外,还应注意区分不同行业的研究对象。例如,就职于应急管理部门的个体已受过培训且有应急经验积累,而非应急管理部门的管理者缺乏应急经历;不同应急管理行业需要的应急管理专有能力也不同。因此,不同群体的应急管理能力结构和发展路径自然有所差异。三是开发测量工具研究进路。无论哪个学科领域,学术研究的目标都是创建理论,理论往往能通过识别变量在某些情境条件下的因果关系对自然或社会现象作出解释。领导力测量将领导力构念进行操作化,为应急管理能力发展提供重要依据。不过当前应急管理能力的结构和要素研究多为规范性分析,多义性陈述容易引起“构念扩散”;而基于单一突发事件情境的案例访谈等质性研究,也会引起对构念效度的怀疑,这给实证研究以及实践中的应急管理能力发展带来很大困难。领导力和应急管理是实践导向很强的学科,科学性和概念可操作化是相关理论研究的必然要求。当前,应急管理能力的可操作性不足,限制了其对政策的参考指导意义。四是应急决策模式选择研究进路。时间紧迫、信息模糊、前景复杂是突发事件的主要特点,在此情境中的决策行为是展现应急领导力的关键,决策模式将决定领导风格。突发事件期间人们很容易在不征求他人意见的情况下快速行动并做出决定,因而在实践中,集权式决策也是很多组织在应对突发事件时的选择。然而,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应对复杂的突发事件挑战时,组织需要的不仅是个体单独行动,还需要集体和包容性的决策以及利益相关者的合作,集权领导也不应在突发事件期间独断专行,他们需要来自其专业领域之外的信息,因为已有经验往往难以应对突发事件中新的复杂局面。而参与式决策和授权,虽然能够避免行政权威赋予个人不对等的11自由裁量权,但在突发事件中却会加重非对称性风险。此外,循证式决策在应急管理实践中也可能遇到问题,一项以4 9份过去十年传染病流行期间决策过程记录为材料展开的研究显示,领导者即使根据专家建议、流行病学数据和数学建模数据进行风险决策,也会受制于突发事件的高度不确定性以及决策证据间的相互矛盾,而遭受公众的批评,决策效果受到争议3 5。今后应急管理可能需要个体特质、应急管理团队以及技术创新三者间的整合。参考文献:1 邓峰.领导责任的法律分析 基于董事注意义务的视角J.中国社会科学,2 0 0 6,(3).2 蔡礼强.中国共产党领导力研究的理论视角和分析框架J.管理世界,2 0 2 1,(8).3 周雪光.从“官吏分途”到“层级分流”:帝国逻辑下的中国官僚人事制度J.社会,2 0 1 6,(1).4B a v i k Y L,S h a o B,N e wm a n A,S c h w a r z G.E m e r-g e n c y L e a d e r s h i p:a R e v i e w a n d F u t u r e R e s e a r c h A-g e n d aJ.T h e L e a d e r s h i p Q u a r t e r l y,2 0 2 1,(4).5T o u r i s h D.I n t r o d u c t i o n t o t h e S p e c i a l I s s u e:Wh y t h e C o r o n a v i r u s C r i s i s i s a l s o a C r i s i s o f L e a d e r s h i pJ.T h e L e a d e r s h i p Q u a r t e r l y,2 0 2 0,(3).6B o i n A,H a r t P.P u b l i c L e a d e r s h i p i n T i m e s o f C r i-s i s:M i s s i o n I m p o s s i b l eJ.P u b l i c A d m i n i s t r a t i o n R e v i e w,2 0 0 3,(5).7 高小平.中国特色应急管理体系建设的成就和发展J.中国行政管理,2 0 0 8,(1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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