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胶与生漆传播差异初探.pdf

橡胶与生漆均为人类较早发现并加以利用的天然树脂材料，均需割开树皮收集渗出之汁液，而汁液加工后均在生产生活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两者又存在着明显的差异，橡胶是极为重要的工业原材料之王，而生漆则是涂料之王。新航路开辟以后，橡胶迅速扩大了其空间分布与使用范围，而生漆传播则远不如橡胶。两者的物性不同与文化差异，导致了两者在传播方面大相径庭。笔者尝试勾勒两者的不同传播脉络，并思考传播差异之缘由。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批评指正。一、橡胶与生漆的历史与传播用来大规模生产天然橡胶的橡胶树并不是橡树，而是三叶橡胶树。橡胶树一词，来源于印第安语，意为“流泪的树”，巴西橡胶树在巴西亚马孙地区，当地人叫它“赫维（Hevea）”。当印第安人第一次碰到“白色的泪”时，他们“感到粘乎乎的，等凝固后形成薄膜，居然没有漏洞，水也渗透不过来，把那薄膜拉长，一松手，它又缩回去了；捏成小球，往地上一摔，还能蹦得高高的”18。当时的土著人并不知道橡胶可以制备各种工业品，只是觉得很新奇，还曾将它作为玩具娱乐，“当十六世纪末叶，南美洲土人已以橡胶为球，作游戏之具”21。著名的航海家哥伦布第二次来到南美洲大陆一个海岛上时，看到在海边的沙滩上有群孩子在玩球，这种球很奇怪，扔到地上弹跳很高，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它是用树里流出来的一种粘稠的浆汁做的。31而这种“粘稠的浆汁”“白色的泪”，便是需要采集的乳胶类物质，经过凝固和干燥便可广泛应用于工业，成为我们所熟知的天然橡胶。尽管橡胶现在是工业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资源，但人们却很晚才发现它的巨大价值。方汉城指出，法国探险家拉孔达明于 1735 年曾寄送橡胶标本于巴黎大学及欧洲各处，且说明阿马冲人所称卡休求物质之性状。21关于拉孔达明将橡胶带回法国的时间有两种说法，一说为 1735 年，另一说为 1736 年，现多认为是 1736 年。正是由于拉孔达明将亚马孙雨林出产的天然橡胶带回法国，才引起了当时科学界和工业界的兴趣，可以说如若没有拉孔达明的这一举动，天然橡胶被发现和利用可能还要晚很多年，而这对自然界和人类无疑都是重大损失。1876 年威科姆将 7 万颗橡胶树种子运出巴西送往英国，但英国的自然环境及气候远远达不到橡胶树的生长条件，因而先将其放置于英国皇家植物园的温室，后来送到了气候与亚马孙雨林相似的纬度较低的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在历史的偶然性与必然性的作用之下，威科姆的这一做法不仅改变了橡胶树的分布格局和橡橡胶与生漆传播差异初探赵九洲，武春晓（青岛大学 历史学院，山东 青岛266000）摘要：橡胶与生漆都是重要的天然树脂材料，其生产与采集方法具有高度的相似性。新航路开辟以后，两者的传播出现了较大的差异，起源于南美洲的橡胶迅速席卷新大陆，成为重要的工业原材料；而盛行于中国的生漆则只影响到了周边地区，传播范围远不如橡胶。这是因为两者存在着显著的物性差异，橡胶用途广泛，是制备各种工业品的原材料；而生漆的主要用途却始终集中在涂料方面，难以用来生产工业品。同时，从文化角度来看，橡胶完美地契合了机械化、大批量的工业生产特点，而生漆则存留了更多的艺术气质，难以全面融入工业生产。关键词：橡胶；生漆；传播；原因中图分类号：Q948.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1972（2023）05-0074-06收稿日期：2022-10-21作者简介：赵九洲（1980-），男，河北武安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环境史、经济史、社会生活史研究。第 25 卷 第 5 期石家庄学院学报Vol.25，No.52023 年 9 月Journal of Shijiazhuang UniversitySep.2023胶产业的生产格局，更为马来西亚取代巴西成为新的“橡胶王国”创造了条件。1904 年中国最早引进的橡胶树就是来自当时归属马来西亚的新加坡。4与橡胶类似，生漆的传播也得益于历史人物的发现与努力。1295 年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沿着丝绸之路，将中国漆器带回了欧洲。由于生漆干固后具有一定的光泽，使得漆器变得亮丽光泽，而路格 波易儿正是被中国漆器独特的神韵所吸引，于是他企图用紫胶等天然树脂模拟中国生漆的装饰效果，并根据生漆的特点制造天然树脂涂料装点德国 Wies教堂的木柱。5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中国传教时也注意到漆这种特殊的物质，他在中国时曾记载：“另一种值得详细记述的东西是一种特殊的树脂，是从某种树干挤出来的。它的外观和奶一样，但粘度和胶差不多。中国人用这种东西制备一种山达脂（Sandarac）或颜料，他们称之为漆（Cie），葡萄牙人则叫做 ciaco。它通常用于建造房屋和船只以及制作家俱时涂染木头。涂上这种涂料的木头可以有深浅不同的颜色，光泽如镜，华采耀目，并且摸上去非常光滑。这种涂料还能耐久，长时间不磨损。应用这种涂料很容易仿造任何木器，颜色或纹理都很像。正是这种涂料，使得中国和日本的房屋外观富丽动人。”618利玛窦显然已经对漆的物理特性及其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有所感知，但为何这么重要的物质没能像橡胶那样席卷全球呢？其实生漆不是没能广泛传播，而是由于它与橡胶使用方法与形式上的差异致使而成的。橡胶多用于原料，而生漆多用作涂料。从这一方面来看，生漆便也有了它的广泛传播之路，只不过是承载生漆的另一种形式罢了漆器和漆工艺。日本东京大学大西教授曾说：“生漆是亚洲人的血液。”5中国精巧的漆器和漆艺的传播使得东南亚各国都有一定的漆文化传统，其中最典型的当属日本。大家可能熟知“China”一词代表“瓷器”，却不知“Japan”一词是“漆器”的意思，因而日本有“漆国”之称。中国漆艺于东汉时期传入日本，隋唐时期日本经常派遣唐使和留学生来中国学习漆艺，而鉴真法师于公元 754纻年将夹漆像的髹饰技法传入日本，日本漆工受到中国漆器文化的影响，得到了很大的启发，在充分吸收中国漆器文化的精粹上，通过不断尝试，发展出了日本本土化的髹饰工艺。现存于日本正仓院的隋、唐实物便是例证。7146据越南史书记载，后黎时期，越南一位名叫陈相功的官员曾作为使者出使中国，在我国湖南省学习和考察中国的漆艺，并将中国的漆艺技术带回越南京都地区发展传播。5陈相功也因此被越南漆工封为“漆祖”。橡胶作为原料因其在工业领域的应用传播海外，而生漆却只能发挥涂料的效用，借助漆器为载体进行传播，两者不同的传播命运最终还是归结于其性质上的细微差别。二、橡胶与生漆的对比首先从生长环境来看，橡胶树适宜生长在温暖潮湿的环境，年降水量不能少于 1 200 毫米，且因其对风灾的抵御能力较差，因而对所在地区的风力要求较高不能有大风。一旦出现霜冻，橡胶树则会立即死亡。野生橡胶树主要以南美洲的亚马孙雨林和巴西境内为主，人工橡胶树的种植区以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为主。而漆树则适宜生长在气候湿润的向阳山坡，喜暖温、暖湿气候，适宜分布区年平均气温 8-10益，年日照约为 1 400-2 500 h。8幸亨泰和梁万福在研究适宜漆树的气候条件时更是指出，“年平均降水量在 500 mm 左右、相对湿度在 70%以上是漆树发育的必需条件”9。其次是相关疾病。众所周知，由于生漆中有较高含量的漆酚，使得绝大多数对漆酚过敏的人一接触到漆树便会皮肤过敏，这也是起初人们畏惧并远离漆树的主要原因。橡胶与生漆一样，也有一种与其自身脱不了干系的疾病。但与漆树带来的疾病“漆毒”相比，发生在橡胶树身上的疾病更多的是摧残瓦解他们自身，并不会给人类带来身体上的实质性伤害，只是给人类增加烦恼从而推动他们更早的技术革新罢了。这种与橡胶树密切相关的疾病，名曰“锈病”，实为南美叶疫病，由南美叶疫病菌的真菌引起，此疾病在自然界此前就有，但未大规模爆发过。因橡胶树的高密度种植，为其在橡胶树群中迅速蔓延提供了机会。叶疫病菌孢子在雨水的作用下，从病叶上被冲洗下来，而雨水击落叶片产生的水花，很容易将孢子传送到另一棵树上，因而橡胶园中只要有一棵树染上这种病，一时间整园便很难幸免。这种叶疫病菌的真菌最容易感染橡胶树的各个幼嫩部位，而被感染的嫩叶会大量枯死脱落，橡胶树的生命力和产胶能力都会受到极大损害。4这是最终摧毁南美橡胶树产赵九洲，武春晓：橡胶与生漆传播差异初探第 5 期75业的一击，也为马来西亚的崛起作了铺垫。再次是采集方法。尽管生漆与橡胶的采集之法总的来看都是树皮开口法，却有很大差别。采漆之法一般是古人先用刀或斧将树皮剖开，呈月牙状，再以竹管、蛤蚌壳等器物承接而得。此法在古籍中便有诸多记载。宋本 图经 曰：“今蜀、汉、金、峡、襄、歙州皆有之。木高三二丈，皮白，叶似椿，花似槐，子若牛李，木心黄。六月、七月以竹筒钉入木中取之。”103865用竹筒取漆的方法在崔豹 古今注 中也有提及：“以刚斧斫其皮开，以竹管承之，汁滴则成漆是也。干漆，旧云用漆桶中自然干者，状如蜂房，孔孔隔者。今多用瑿筒子内干者，以黑如，坚者铁石为佳。”103865此外，植物名实图考还记载用蛤蚌壳盛漆：“山中多种之，斧其木以蛤盛之，经夜则汁出。”而橡胶的采集方法一开始是斧头“开口法”，即采胶工人用斧子在橡胶树上砍出一个口子，然后从开口处收集流出的胶乳。4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橡胶 一书中提到说：“从树上采集橡胶，不是一件随意的事，弄得不好，不仅大大影响产胶量，对树的生命也有很大的威胁。所以在树上割口的形式、深度、长度都要有一定标准的，譬如说：割口太深了会影响树的生命，反之，没割破乳管，胶乳就流不出来，一般均以恰好割破乳管为标准。割口的长度约为树的粗度的三分之一为宜，所以割胶不能乱割，否则使树皮受伤过大，或流胶过多，都会严重缩短树的寿命。”115-16可见，这种方法使用不当会大大降低橡胶树的寿命和存活率。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种方法，一是人工种植橡胶树，以此来弥补橡胶树的数量空缺；二是改变橡胶的采集方法，采取更为先进科学的保护橡胶树的方法。鉴于野生橡胶树资源的枯竭，南美人民开始了人工种植橡胶树的大胆尝试，人工种植相比于野生橡胶树，不仅种植密度较高、便于控制，而且提高了采胶工人收集橡胶的速度，大大节省了时间成本、人力成本、土地成本。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锈病使得健康的橡胶树所剩无几，在此契机的推动下，时任新加坡植物园主任的英国科学家里德利发明出了连续割胶法，实现了采集方法上的创新，堪称橡胶产业发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4最后是实际用途上的比较。生漆由于其较强的耐久性和密封性，多用于建筑、木材、人体等的防腐。史书中有很多诸如“漆其首”“漆头”“漆其头颅”“漆柱”“漆床”“漆瓦”“漆城”“漆棺”之类的字眼，可见自古代起，生漆的防腐性质就得到了广泛应用。但与生漆的化学特性相比，天然橡胶由于其结构中含有不饱和双键，导致其具有较强的化学反应能力，而光、热、臭氧、辐射、屈挠变形和铜、锰等金属都能促进橡胶的老化，所以不耐老化成为了天然橡胶的致命弱点。换言之，橡胶在防腐领域并不“擅长”。但橡胶具有很强的防水性和高弹性，亚马孙雨林中的土著人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它的不透水性和不透气性，就把橡胶涂抹在衣服和鞋子上制作成雨衣和雨鞋。19自拉孔达明将橡胶传播出去后，橡胶的实际用途得到了很大的拓展。22这为后来橡胶广泛应用于国防、国民经济、人民生活的各个方面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此外，橡胶还是高分子材料中最重要的高弹性材料，其实我们的日常生活早已离不开它。比如气球、奶嘴、皮球、橡皮筋、橡皮擦、暖水袋等都是橡胶做的。胶鞋制品，包括布面胶鞋、胶面胶鞋、胶靴、海绵拖鞋、海绵凉鞋和胶底、胶跟等是城乡居民使用极为普遍的橡胶制品，用量很大。自行车这种简单的交通工具每辆都要配备十几件橡胶制品，其他车辆使用的橡胶制品就更多了。在医疗卫生方面，从氧化锌橡皮膏，药用瓶塞、海绵坐垫、床垫、听诊器及输血用的医用胶管，外科手术手套等，几乎全是橡胶制品。11-3由此可见，橡胶的高弹性和防水性功能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应用得淋漓尽致。三、橡胶与生漆不同传播归宿之因为何橡胶被人们发现其价值后便流传世界，成为工业界的“黄金”，而生漆却止步国内，甚至慢慢衰落呢？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推测其原因。其一，替代品不同。橡胶主要分为天然橡胶、合成橡胶、复合橡胶三大类。由于国内外市场对橡胶资源的大规模需求，天然橡胶已不能满足人们的需要，于是出现了合成橡胶和复合橡胶等人工橡胶。但人工合成橡胶远不如天然橡胶，“天然橡胶是一种天然高分子化合物，其主要成分为顺-1.4-聚异戊二烯，同时包含少量的水分、糖类、蛋白质、树脂酸和无机盐等成分，定伸强度和弹性较高，同时具有较好的电绝缘性和抗撕裂性能以及较好的耐磨性和耐旱性，有较好的加工性，可以轻松的实现与其他材料的粘合，因此在综合性能上比大多数的合成橡胶都要强”11。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天然橡胶是无法被完全替代的。此外，橡胶是一种战略资源，性能优异，可以用石家庄学院学报2023 年 9 月76于制造各种型号轮胎、电线电缆、仪器零部件等，后被广泛应用于工业和高科技行业等领域。天然橡胶的质量与效能是人工合成橡胶所不能比的。1736 年法国探险家拉孔达明将亚马孙雨林出产的天然橡胶带回法国，从而引起了科学界和工业界的兴趣，而这个时间节点与即将到来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几近重合，所以笔者推测，天然橡胶借助工业革命的热潮与趋势从而得到广泛传播与应用。而生漆主要用于涂装金属、混凝土、木材的表面，具有耐酸、耐弱碱、抗水、防潮、耐温、耐油、耐磨性能，而古代起初将其用作黏合剂，日常生活中的车、船、帽子等器物的制造与保护等方面都用到漆。古代皇帝的冠冕从殷夏之朝开始便使用漆黏合布匹制作而成，历代的制成方法变动不大，只是形状颜色发生变化，“爵弁，一名冕。广八寸，长尺二寸，如爵形，前小后大，缯其冔上似爵头色，有收持笄，所谓夏收殷者也。独断 曰：殷黑而微白，前大而后小；夏纯黑，亦前小而后大，皆以三十六升漆布为之”123 665。西汉汉高祖所戴之长冠也是用漆粘合而成，“长冠，一曰斋冠，高七寸，广三寸，纚促漆为之，制如板，以竹为里”123664。公元 59 年，东汉孝明帝及各公卿诸侯祭祀光武皇帝时所佩戴的冠冕，其制作过程也用到了漆的黏合剂功用，三礼图曰：“冕以三十升布漆而为之，广八寸，长尺六寸，前圜后方，前下后高，有俯伏之形，故谓之冕。”12100除了古代冠冕的应用，漆还应用于黏合车、船等交通工具。“公、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夫人，会朝若騑蚕，各乘其夫之安车，右，加交路帷裳，皆皂。非公軿会，不得乘朝车，得乘漆布辎车，铜五末。”123648按軿照礼仪等级形制，“非公会”之人只能乘坐漆布辎车。至于船只，古代一直用漆黏合木板的方法制成，南宋时张中彦不用漆便制成“鼓子卯”，金史 中记载此事道“舟之始制，匠者未得其法，中彦手制小舟才数寸许，不假胶漆而首尾自相钩带，谓之鼓子卯，诸匠无不骇服，其智巧如此”131789。从船只制作方法不用胶漆这种黏合剂而另辟蹊径从而引起工匠们的赞叹，可以从反面衬托出漆用作黏合剂在当时的普遍应用。但很快下层人民就发现将淀粉加入水中煮熟或将米浆加热后熬制成的浆糊，也可以同样起到黏合器物的作用。早在 4 000 年前，我国就开始烧制石灰，以此粘固土石建造房舍与桥梁。万里长城这一世界文明的建筑便是用石灰、糯米糊等混合调配的胶黏剂把无数的石块粘接而成。以糯米灰浆为代表的传统灰浆是替代生漆最主要且流传最广的黏合剂。在西周中晚期的建筑遗址中，经考古发现，石灰已经广泛应用于柱基处理、增强地基、屋顶面处理等方面，东周时期已经使用石灰修筑陵墓。此外，生漆另一大应用性即为防腐，其在石油、化工、纺织、冶炼、化纤、酿造、船舶等领域都有应用。中国古代常用于棺椁与尸体的防腐，但由于生漆较为昂贵，在当时只有一部分群体（皇室、上层贵族）才能用得起，这也迫使下层民众寻找同样具有防腐特性的物质或是改用简朴的墓葬形式。1972 年，于湖南省长沙市东郊一座汉朝下葬墓地中发现了一具女尸，其身份是长沙国丞相利苍的妻子。通过打造高达16 米的巨穴提供极寒密闭的深埋环境，且身上覆盖丝绢使皮肤外表与外界隔离，加上棺椁厚敷石膏的缘故，进一步抑制了细菌的产生与繁殖。此外，考古学家还发现辛追夫人身体周围有些许“红色液体”，经检测发现，其成分中有朱砂、促进延年益寿的药材及甲醛等。无独有偶，约公元 13 世纪，马可波罗在四处游历时，曾到达一个名为沙州（约为今甘肃敦煌）的城市，他在记载这个城市的风俗及埋葬死者的礼仪时，也提到了这种方法。“因为这个缘故，尸身有时必须长时间停放在家中。为了防止尸体腐烂，他们用一手掌宽（约七、八寸）的木板制成十分坚固的棺材，再在外面涂上厚漆，并撒入大量的香树胶、樟脑和其它药物，最后才把用绸缎包着的尸体放入棺内。在棺材停留的这段时间内，供桌上每天要摆放酒食，时间为一顿饭，为的是让死者能够享受食物的香气。”1468可见，中国古代墓葬中生漆防腐的做法正被更加多样、全面的方法慢慢取代。西方自很久以前，也学会了根据自身周围的环境特点来进行尸体保存与防腐，这就降低了将漆树移植外国的必要性。其二，自身的性质相关不确定性因素差异。“生漆的防蚀应用效果较好，但它仍有不少缺点，如粘度高，干燥慢，杂质较多，质量不稳定，水分含量较高，附着力不理想，毒性较大，易造成施工操作人员皮肤过敏症等。”15“漆”的毒性自人们认识并开始利用生漆起便已成为一个令人关注的问题。古代最为典型和著名的实例是豫让利用接触到漆会过敏生疮这一原理行刺之事：“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索隐 注：“凡漆有毒，近之多患疮肿，若赖病然，故豫让以漆涂身，令其若癞耳。”162520“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郑氏曰：衅，漆面以易貌。吞炭，以变声也。”172256东汉时费贻赵九洲，武春晓：橡胶与生漆传播差异初探第 5 期77为了逃避公孙述的伪职，也采用这一方法，“时亦有犍为费贻，不肯仕述，乃漆身为厉，阳狂以避之，退藏山薮十余年。述破后，仕至合浦太守”122668。王世襄在书中也曾提到漆的“毒性”，漆有毒，对它过敏的人，接触或呼吸就会身上红肿，发奇痒，如生疮疥，俗称被漆咬。本草纲目 木部漆条陶宏景曰：“生漆毒烈畏漆人乃致死者。外气亦能使身肉疮肿。自有疗法。”722据杨光文对漆毒的研究显示，“生漆易感人群接触 1 ug 的量即能引起皮炎或漆疮，甚至有些人闻到生漆气味即会出现过敏症状”18，如一些对漆毒抵抗力较低的人仅仅是观看了别人髹家具或接触新漆的木器就即刻发病。19恐怕单是生漆过敏这一条，就吓跑了很多想把生漆带回自己国家的人，毕竟从客观上来说，在不完全了解“生漆”之前（也没有太多解“漆毒”的方法和实践经验），综合考虑其利弊得失，带回自己国家是“福”是“祸”也是个未知数。其三，文化传承难度差异。橡胶与漆相比，实用性更强。漆在我国有其衍生文化因素，而橡胶不涉及此领域。漆文化在我国历史悠久，髹漆工艺和漆器的绘制都需要专业技术人员进行传承，这不仅是属于我国特有的文化底蕴与审美艺术，也是加大“漆”走出国门难度的主要原因。文化是最难复制的艺术，从这个层面上说，漆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物质，它更是中国漆工历代心血汇集成的文化结晶，是中华民族不可分离的工艺文化。髹漆工艺复杂精细，单从主要工序来说，纹桼包分为刷丝、绮纹刷丝、刻丝花、蓓蕾漆，罩明分为罩朱髹、罩黄髹、罩金髹、洒金，描饰分为描金、描漆、漆画、描油、描金罩漆，填嵌分为填漆、绮纹填漆、彰髹、螺钿、衬色甸嵌、嵌金、嵌银、嵌金银、犀皮，阳识分为识文描金、识文描漆、揸花漆、堆漆、识文，堆起分为隐起描金、隐起描漆、隐起描油，雕镂分为剔红、金银胎剔红、剔黄、剔绿、剔黑、剔彩、复色雕漆、堆红、斒堆彩、剔犀、镌甸、款彩等，此外还有斓、复饰、纹间、裹衣、单素、质法、尚古等工序。73-4更不用说髹漆所要用到的工具及其“三法”“二戒”“四失”“三病”“六十四过”了。所谓“三法”是用天、地、人来附会漆工，即“巧法造化”“质则人身”“文象阴阳”728，“二戒”即“淫巧荡心”“行滥夺目”729，“四失”即“制度不中”“工过不改”“器成不省”“倦懒不力”729，“三病”即“独巧不传”“巧趣不贯”“文彩不适”729-30，“六十四过”是指从“桼包漆之六过”起至“补缀之二过”止，共计六十四过，它们都是具体技法操作中的缺点。730-42漆文化的传承难度不仅在于其复杂精细且极其专业化的技艺水平，还在于其存在的时间长度和范桼围。“漆本作，木汁可以物，其字象水滴而下之形也。”20225我国最早从原始社会便开始用漆，殷商遗址中发现了带有描绘和雕嵌的漆器残件。而髹漆技艺发展到如此精湛且广泛的程度，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个过程，而殷商遗址中能出土带有复杂技艺的漆器，足以证明漆器从商朝以前就开始产生，并不断发展完善。历史的年轮不断向前滚动，古代劳动人民也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积累经验，推动着髹漆艺术愈加成熟。从客观上说，当处于原始社会的中国开始将漆为人所用，其人文所表现出的意识形态与自然交融而产生的漆文化便已不可替代。即使外国人克服了以上种种困难，在某个时间点将漆树或是生漆带回到自己的国家，其与之迸发产生的文化或许与中国的漆文化有些许相同的地方，但很明显的是，他们带不走中国的漆文化。同时，漆文化的存在还在范围上有所扩大。它不仅广泛应用于汉族人民的社会生活中，在适宜漆树大片种植的区域，还与我国少数民族相结合形成了独特的信仰与图腾文化，最为典型的当属西南地区怒族的漆文化。怒族长期生活的怒江州地区，主要以薄叶漆树为主，此品种生漆产量较高，在怒族的民族文化中称其为“碧乃金”，“碧”指漆树生长在碧罗雪山之上，“乃”意为黑色，为怒族最尊贵的颜色，“金”在怒语中意为漆树。由此可见，漆树在怒族社会中占据了极其重要且尊贵的地位。怒族还以漆树的木材为原料，发明了一种类似于琵琶的乐器，名为“达比亚”，将其视为怒族的吉祥物，人们经常在“达比亚”的弹奏下载歌载舞，由此还创造了“达比亚舞”，舞蹈折射了怒族人们的生活画面，如采集、狩猎、祭祀、爱情等。此外，漆树还是碧江怒族的图腾，蕴含着神秘的色彩和宗教意识。它作为通灵的媒介，在祭祀仪式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折一支漆树树枝，将公鸡血滴在上面）。而以漆油炒的鸡，即“侠辣”，是怒族为提高孕妇和婴儿的存活率，创造出的“救命神药”，原因是因为他们认为漆油具有隔绝阴阳的属性，孕妇吃后能增强抵抗鬼魂的能力，从而“母子平安”。21虽然这种说法在科学上没有多少说服力，但这些都反映出漆已渗透到怒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种高度的文化融合性也为生漆传播设置了较高的壁垒。石家庄学院学报2023 年 9 月78参考文献：1山东化工学院橡胶工艺教研组.橡胶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73.2方汉城.橡胶M.王正平，修订.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3邓耕生.橡胶制品常识M.天津：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80.4山要.橡胶树改变历史的植物 J.百科知识，2012，（24）：36-38.5张飞龙.中国漆文化的历史演进 J.中国生漆，2000，（2）：12-20.6利玛窦，金尼阁.利玛窦中国札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3.7王世襄.髹饰录解说（王世襄集）M.上海：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2013.8张鹏，廖声熙，崔凯，等.中国漆树资源与品种现状及产业发展前景J.世界林业研究，2013，（2）：65-69.9幸亨泰，粱万福.论我国漆树分布的气候特征J.中国生漆，1984，（2）：17-20.10郑金生，张志斌.本草纲目药物古今图鉴M.北京：科学出版社，2020.11王海贞，李信波.论进出口天然橡胶、合成橡胶与复合橡胶J.中国石油和化工标准与质量，2019，（3）：162-163.12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13脱脱.金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5.14意马可 波罗.马可波罗游记M.梁生智，译.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8.15孙宏石.生漆涂料的性能和用途 J.腐蚀与防护，1984，（5）：26-27.16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17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18杨光文.漆毒防治J.中国生漆，2001，（1）：32-37.19任宏宽，林鸿森.中草药治疗大漆过敏性皮炎J.广西卫生，1975，（2）：46-47.20许慎.说文解字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6.21韩汉白.漆树与怒族社会的生态人类学研究 D.昆明：云南大学，2013.（责任编辑程铁标）要之，高度相似的生漆与橡胶，传播差异却极为明显，主要的原因是物性不同与文化差异。个中待发之覆颇多，限于篇幅，本文只作了粗浅的分析，更进一步的探讨，只能留待将来了。A Preliminary Study on the Propagation DifferenceBetween Rubber and Raw LacquerZHAO Jiu-zhou,WU Chun-xiao(School of History,Qingdao University,Qingdao,Shandong 266000,China)Abstract:Rubber and raw lacquer are both important natural resin materials,and their production andcollection methods have a high degree of similarity.After the opening of the new shipping route,there is a bigdifference in the spread of them.Rubber originating in South America quickly sweeps across the New World andbecomes an important industrial raw material;while the raw lacquer that prevails in China only affects thesurrounding areas,and the spread range is far less than that of rubber.This is because there are significantdifferences in physical properties between them.Rubber has a wide range of uses and is a raw material forpreparing various industrial products.However,the main use of raw lacquer has always been focused on coatings,making it difficult to produce industrial products.At the same time,from a cultural point of view,rubberperfectly fi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echanized and large-scale industrial production,while raw lacquer retainsmore artistic temperament and is difficult to fully integrate into industrial production.Key words:rubber;raw lacquer;propagation;cause赵九洲，武春晓：橡胶与生漆传播差异初探第 5 期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