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研究生園地】唐代進馬考陳虹池“進馬”一詞在唐代的語境中,主要有兩種含義:一種是向朝廷進貢馬匹,另一種就是進馬官職。對進馬官職的研究,尚未見到專篇論著。目前涉及唐代進馬的研究如愛宕元 唐代的官蔭入仕 以衛官之路爲中心、楊西雲 唐代門蔭制 和孫俊 隋唐門蔭制度研究,將進馬放在唐代門蔭研究的視角下,篇幅較小,許多層面也未涉及。愛宕元認爲,進馬限於殿中省和太子僕寺,其任務是駕御儀仗隊伍的馬車,但其遺漏了太僕寺進馬。且其所舉例子中有誤把太子冼馬當做太子進馬的情況。事實上,進馬只負責在特定場合管理立仗馬,儀仗隊伍的馬車另有職官管理。楊西雲認爲,進馬負責管理内外閑廄馬匹事宜。她將由閑廄提供馬匹誤認爲管理閑
2、廄馬匹。孫俊的文章同樣没提到太僕寺進馬,而且依据其隶屬關系否定進馬是衛官。本文認爲判斷進馬是否是衛官需要從多方面綜合判斷,不能單憑隸屬關係。借助新出墓誌,本文試著對這一群體的性質、源流與發展、職能變化以及官品員額等方面進行考述。如 舊唐書 卷一六 穆宗本紀 載:“(長慶元年)三月,劉總進馬一萬五千匹。”見 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年,頁。馬俊民、王世平所著 唐代馬政 對廄閑的馬源進行研究時,也指出地方進馬是廄、閑的馬源之一。見 唐代馬政,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年,頁。愛宕元 唐代官蔭入仕 衞官中心,東洋史研究 第三十五卷第二號,年,此據中譯本,見劉俊文主編 日本中青年學者論中國史(六朝隋唐卷)
3、,上海古籍出版社,年,頁。楊西雲 唐代門蔭制,大連大學學報 年第期,頁。孫俊 隋唐門蔭制度研究,大連:遼寧師范大學出版社,年,頁。如 新唐書百官二 記載龍朔二年()殿中省下還有左右仗千牛各十人(此處原書標點有誤),故不能僅依據殿中省的性質而否定其下曾存在一定數量衛官。見 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年,頁。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一、傳世文獻所見唐代進馬關於進馬出身、考第和簡試,唐六典 卷五“兵部郎中員外郎”條載:“凡殿中省進馬取左、右衛三衛高蔭,簡儀容可觀者補充,分爲三番上下,考第、簡試同千牛例;僕寺進馬亦如之。”此處將殿中省進馬和僕寺進馬置於“宿衛官”之下加以叙述,而且是從三衛之中的左右衛的
4、高蔭中選拔。所謂高蔭,應該是指“擇其資蔭高者爲親衛”,即左右衛的親衛,其選拔標準是“取三品已上子、二品已上孫”,進馬則從中二次節選,可見其出身資格之高。值得注意的是考第、簡試同千牛。千牛本是衛官。唐六典 卷二五“左右千牛衛”條:“凡千牛備身備身左右考課賜會及禄秩之升降,同京職事官之制。”千牛備身和備身左右的特殊之處在於在考課、俸禄、官秩等問題上同京職事官,因此不難理解他們具有官品、領有俸禄,是一種特殊的衛官。而進馬考課、簡試同千牛,可知他們也是同京職事官的。類比千牛,進馬也是特殊衛官。關於殿中省和僕寺進馬的員額、品階與職能,舊唐書職官三“尚乘局”條載:進馬六人。(原注:七品下。初尚乘局掌六閑馬
5、,後置内外閑廄使,專掌御馬。開元初,以尚乘局隸閑廄使,乃省尚乘,其左右六閑及局官,並隸閑廄使領之也。進馬舊儀,每日尚乘以廄馬八匹,分爲左右厢,立於正殿側宫門外,候仗下即散。若大陳設,即馬在樂懸之北,與大象相次。進馬二人,戎服執鞭,侍立於馬之左,随馬進退。雖名管殿中,其實武職,用資蔭簡擇,一如千牛備身。)説明進馬的員額爲六人,品級爲七品下,職責是引導儀仗中所用的馬匹。新唐書百官二“殿中省”條所載進馬人數較 舊唐書 的記載少一人,品級由七品下升到正七品上。如何理解上列史料中有關進馬人數、品級記載李林甫等撰,陳仲夫點校 唐六典 卷五“兵部郎中員外郎”條,北京:中華書局,年,頁。唐六典 卷五“兵部郎中
6、員外郎”條,頁。舊唐書 卷四二 職官一,頁。另王溥撰 唐會要 卷七一“十二衛”條:“開元十一年三月二十八日,准令,千牛二中上考,始進一階。既是衛官,又須簡試,全依職事,頗亦傷淹滯。”見 唐會要,上海古籍出版社,年,、頁。唐六典 卷二五“左右千牛衛”條,頁。新唐書 卷五五 食貨五 記載了會昌後千牛、備身、進馬等的俸禄,見 頁。另外史料中多千牛進馬對舉。如歐陽詹 與鄭伯義書:“又令公侯子孫、卿大夫子弟能力役供給者,曰千牛進馬、三衛齋郎,限以年月,終亦試之。”見 文苑英華 卷六八九 薦舉上,北京:中華書局,年,下。不一一列舉。舊唐書 卷四四 職官三,、頁。新唐書 卷四七 百官二,頁。唐代進馬考的差異
7、,以及如何確定記載内容是什麽時代的制度?按,太和八年()正月,朝廷對諸色入仕人員進行了一輪裁减,兵部、吏部、禮部都提出了各自部門負責選拔的諸色入仕人員的削减方案,其中兵部上奏:“應管左右仗千牛,僕寺、殿中省進馬,左右金吾仗長上,共一百六十一員,今三色共請减六十七員。”同年三月,殿中省對本部門管理的諸色入仕情況進行了上奏,並提出了减員的具體名額分配。唐會要 載:“大和八年三月,殿中省奏:千牛元額四十八員,左右仗各二十四員,准敕,每仗各减一十四員訖。又進馬元額一十八員,當司(殿中省)六員,今准敕减一員。僕寺准减一員。敕旨:宜依。”即太和八年三月之後,進馬一共十六員:殿中省五員,僕寺十一員。上文所引
8、 新唐書百官二 載:“(殿中省)進馬五人。”由此可知,新唐書 記載的人數是太和八年三月之後的情況。而 舊唐書 所提到的進馬六人無疑是太和八年之前的情況。唐六典 所載進馬六人,更可以追溯到開元二十六年()前。説明至少就殿中省尚乘局的進馬而言,在這將近一百年的時間内,進馬雖然被廢除過,但一旦恢復就是原來的編制。進馬員額被削减,從唐代選官制度發展大趨勢上看,門蔭入仕呈現衰落的趨勢,其表現之一就是門蔭入仕的途徑和數量不斷被整頓和縮减。唐代進馬作爲門蔭途徑的一種,自然不能例外。對 舊唐書 記載的“進馬舊儀”實行時間的判斷,仗馬的來源是一個很好的斷代依據。這裏對仗馬和進馬職能的描述,其中提到“尚乘”在提供
9、馬匹中的作用。根據上下文叙述,舊唐書職官三 認爲開元初就减省了尚乘局,而 新唐書百官二 認爲“尚乘局名存而已”,即不認爲被裁撤。唐六典 卷一一“尚乘局”條在注中提到“奉御開元二十三年()减置二人”,説明至開元末尚乘局依然存在,舊唐書 的説法不確。從 唐會要 卷六五“殿中省尚乘局”條“開元二年(),初以尚乘局隸閑廄使”可知,變化出現在開元二年。即使尚乘局依然存在,也不負責出馬了,那麽這個“舊儀”,應該就是開元二年之前的制度。上文提到,新唐書百官二 所記殿中省進馬員額是太和八年確立的,同時特别標明“飛龍廄日以八馬列宫門之外”,以與 舊唐書 所標示的“尚乘”相區分,符合此一王欽若等編纂 册府元龜 卷
10、六三一 銓選部條制三,北京:中華書局,年,頁。唐會要 卷六五“進馬”條,頁。唐六典 卷一一“殿中省”,頁。寧欣 唐代選官研究,臺北:文津出版社,年,頁。新唐書 卷四七 百官二,頁。唐六典 卷五“尚乘局”條,頁。唐會要 卷六五“殿中省尚乘局”條,頁。新唐書 卷四七 百官二,頁。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時期立仗馬出馬機構的情況(詳見下文),所以可以認爲 新唐書 此條記載描述的是太和八年後的進馬職掌。與 舊唐書 所載的“進馬舊儀”相同,説明從開元到太和,進馬的職掌未發生大的變化,即負責引導儀仗中的馬。關於太子進馬,新唐書百官四“太子僕寺”條下注:龍朔二年(),(太子僕寺)改曰馭僕寺,僕曰大夫。有進
11、馬十一人,録事一人,府三人,史五人,亭長三人,掌固三人。由此可知,太子僕寺下也曾經存在進馬,但却不載於其他文獻。葉煒在 南北朝隋唐官吏分途研究 中曾經對新舊 唐書 和 唐六典 所記的東宫官屬進行過研究,他認爲“近百年中(從永徽二年到開元二十七年)東宫這部分官署置吏情況相當穩定,前後變化甚微”。所以他認爲 舊唐書 對東宫的胥吏的大量未記,至少從吏名來説,可以視爲漏記。不僅 舊唐書,包括 唐六典 在内的多種文獻未記太子進馬,也存在漏記的可能。但如果是漏記的話,那就説明太子進馬這一官職被放在了和吏同等的地位,或許就是流外的吏職,承擔具體的勞務,微不足道。事實上,新唐書 也常常將吏職放入注中。從墓誌材
12、料來看,高宗時期皇太子進馬却是熾手可熱的職位。如證聖元年()的 鄭智墓誌 所载:“唐永徽(應爲顯慶,)初,孝敬皇帝之昇儲兩也,高宗大帝乃下敕曰:宜簡家門閥閲,景行六人,令事太子。京師勛戚,海内衣冠,希後乘仰前星,長鳴撫翼而不得進。公時結廬于墓,抱終身之哀。朝廷以公孝友天才,官婚人望,爲士流第一。元良萬國,文學必召於應徐;閣竪三朝,侍從宜徵其曾閔。起家别敕拜太子進馬。”可見高宗時期太子進馬受歡迎的程度。所以,或许太子進馬有一个地位逐漸卑微的過程,但至少在高宗時期可能和殿中省、太僕寺進馬同樣是衛官。太子僕寺進馬如何淪落到吏的地位,現有材料無法證明。即使存在包括 舊唐書 唐六典 通典 等在内的文獻對
13、太子進馬漏記的可能,但實際上,太子進馬在唐後期應該是被廢除了。如大曆十二年()四月 新唐書 卷四九上 百官四上,頁。值得一提的是,敦煌所出鈐有“涼州都督府”官印的 永徽令 卷六 東宫諸府職員 殘卷,是我們瞭解唐初東宫職員的重要依據。但遺憾的是,文書在家令寺的掌故和廄牧署之間缺失約二十一行,可以確定的是其中包含太子僕寺的職員記載,或許其中涉及了太子進馬。文書的殘缺使這一嘗試變得不可能。録文見劉俊文 敦煌吐魯番唐代法制文書考釋,北京:中華書局,年,頁。又見李錦綉 唐代制度史略論稿,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年,頁。復原唐令見仁井田陞著,池田温補編 唐令拾遺補,東京大學出版社,年,頁。葉煒 南北朝隋
14、唐官吏分途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年,頁。有關 舊唐書 和 唐六典 未提到太子進馬的原因,孫俊也認爲“大概是脱漏之故”,並指出太子僕寺進馬“很有可能是吏職”。孫俊 隋唐門蔭制度研究,頁。唐故郢州司倉鄭公墓誌銘并序,毛陽光、余扶危主編 洛陽流散唐代墓誌彙編,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年,頁。按,孝敬皇帝爲李弘,顯慶元年()取代李忠爲太子。所以墓誌提到的永徽初應是顯慶初。唐代進馬考二十八日,度支奏加給京百司文武官及京兆府縣官每月料錢等一事,只提到殿中省進馬和僕寺進馬。上文所引太和八年兵部奏也只提到僕寺、殿中省進馬。未知僕寺進馬是否包含太子僕寺進馬。但似乎對太子僕寺進馬的指稱,一般爲“太子進馬”或“東宫
15、進馬”,直接提到“僕寺進馬”,更多是太僕寺的進馬,所以此處的進馬應該是太僕寺進馬。後唐同光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兵部所奏的 重制置收補千牛進馬事,提到“進馬准舊例八員:殿中省進馬四員,太僕寺進馬四員”,後唐的所謂“舊例”,應該是唐朝的情況。這裏表明,或許晚唐進馬的員額較上引太和八年定下的員額進一步縮减,而且這裏明言,八員進馬包括殿中省的四員和太僕寺的四員,完全不含太子進馬,可以確定至遲至晚唐,太子進馬已經被廢。墓誌中也很少發現開元以後明確標明太子進馬或東宫進馬的情況,其被廢除的時間或許早於晚唐。這或許與唐代對於諸王、公主的管理制度變化有關。舊唐書玄宗諸子傳:“太子不居於東宫,但居於乘輿所幸之别院
16、。太子亦分院而居,婚嫁則同親王、公主,在於崇仁之禮院。”隨著唐玄宗時代諸王、公主出閤制度的重大轉變,太子也無法居住在東宫。因此一些官署機構的虚設就不可避免,太子僕寺進馬或在玄宗時期走向卑微乃至被廢。綜上所述,從傳世文獻可知,唐代的進馬共分爲殿中省進馬、僕寺進馬和太子進馬三類。傳世文獻中所記載的殿中省進馬和太僕寺進馬是一種特殊的衛官,其員額逐漸削减,但其品第却在悄然上升;進馬的職掌是負責引導儀仗中的仗馬,這一職掌的形成早於開元時期,上限未明,但延續到了太和時期。太子進馬的記載見於高宗時期,早期地位較高,其後地位不顯,晚唐時已經被廢除,具體時間不詳,經歷了性質變化與逐漸衰亡的過程。接下來的問題是,
17、早期進馬的起源和職能,進馬興廢的原因與影響因素是什麽?二、墓誌所見早期進馬的職能演變及相關問題進馬作爲一個官職始於何時,史無明文。傳世文獻中未見對於早期進馬的起源和職能的描述。檢索出土墓誌,較早可以被視作一種官職的進馬,或許可 唐會要 卷九一“内外官料錢上”條,頁。王溥撰 五代會要 卷一五“兵部”條,上海古籍出版社,年,頁。舊唐書 卷一七 玄宗諸子傳,頁。相關研究參見謝元魯 唐代諸王和公主出閣制度考辨,唐史論叢 第十二輯,西安:三秦出版社,年,頁。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從貞觀四年()的 毛祐墓誌 中發現。墓誌提到毛祐之祖毛貴和,是羔泉鎮主,入贊中臺,授内直進馬;其父毛寶成,帥都督。下文提到
18、了毛寶成跟随宇文泰創業的事迹,可知毛貴和是西魏時期人,其擔任内直進馬的時間也是在北魏晚期。進馬或許在北魏時即存在,但未明言其事例及職能。隋代也有進馬,如儀鳳元年()的 劉行敏墓誌 中提到,其父劉都,“隨起家進馬”;咸亨元年()的 斛斯政則墓誌 則提到,斛斯政則因受到隋文帝的賞識,被擢授皇太子進馬。由於這篇墓誌的誌主本人擔任進馬,所以對於其起家的情況和官職遷轉有詳細的描述,從中可看到隋至唐初進馬的職能和選拔情況。首先,斛斯政則是由於自己的武才,獲得了推薦而成爲進馬,説明進馬這一職務在隋代是武職。其次,他成爲皇太子進馬之後,“侍龍鑣於涡水,承鶴蓋於伊川。肅影銅扉,流慈玉裕”,職能是在皇太子身邊當直
19、。隋亡後,“太宗長驅七萃,迥出三秦。公即驟拔危城,遠投聖德。蒙拜護軍府校尉,仍知進馬供奉。武德九年,除殿中省尚乘直長。貞觀元年,加授輕車都尉,尋遷員外散騎侍郎、行尚乘直長”,他投奔了李世民,從“仍知”一詞來看,其在隋代擔任的皇太子進馬與此時進馬供奉這一事項具有直接聯繫。在武德九年()之後,還成爲殿中省尚乘局的副長官。顯慶二年(),“又轉右監門將軍,尋奉敕别檢校騰驥廄,兼知隴右左十四監等牧馬事”。由在皇帝身邊管理馬匹到管理國家馬場。同年閏正月十四日,因高宗的御馬蹶,當時任進馬官監門將軍的斛斯政則還遭到了彈劾。可見,他擔任的監門將軍一定程度上已經階官化,其實際職事就是管理國家馬場。斛斯政則的經歷表
20、明,其飼養、馴服馬匹的才華被隋唐帝王充分挖掘,其任職經歷都是圍繞馬匹展開。總之,隋唐之際的進馬之職以武將出身,管理皇帝、太子的馬匹,具有與皇帝、太子關係較近等特徵,且具有較强的職業化傾向。但在進馬作爲官職出現的初期,似乎其作爲一種職官的特徵不顯,更像是“隱形使職”。其官職名稱似乎並不固定,而且以他官擔任此職。斛斯政則周紹良編 唐代墓誌彙編 貞觀一五,上海古籍出版社,年,頁。大唐故使持節夔州都督劉府君(行敏)墓誌銘并序,陝西考古研究院編 陝西省考古研究院新入藏墓誌,上海古籍出版社,年,頁。大唐故右監門衛大將軍上柱國贈涼州都督清河恭公斛斯府君之墓誌銘并序,張沛編著 昭陵碑石,西安:三秦出版社,年,
21、頁。大唐故右監門衛大將軍上柱國贈涼州都督清河恭公斛斯府君之墓誌銘并序,張沛編著 昭陵碑石,頁。唐會要 卷二七“行幸”條,頁。在此借用賴瑞和“隱形使職”的概念。另外他曾經給使職下過一個定義:“舉凡常以他官去充任,没有官品的實際官位,都是使職。”我認爲唐初進馬的特徵符合使職的特點。賴瑞和 唐代高層文官,北京:中華書局,年,、頁。“進馬”一詞的本義除了上文提到的進奉馬匹外,還有驅趕馬匹的意思。見 新唐書 卷二四 方技傳:“去鞭,吾無以進馬。”新唐書,頁。進馬使職應該最初源於第二個意思。唐代進馬考知進馬供奉時的本官是護軍府校尉。按,護軍府是秦王李世民和齊王李元吉在府官之外另置的機構,掌“侍衛陪從”,護
22、軍府校尉爲衛官,表明其是以衛官身份充任進馬。或許斛斯政則的責任就是在跟隨李世民征戰過程中供應李世民所用的馬匹。這樣一種親近的關係也和他擔任隋煬帝的皇太子進馬時的經歷一致。同時也説明,早期的進馬並不限於服侍皇帝和太子,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其服務對象有所擴大,斛斯政則擔任李世民的知進馬供奉時,李世民還是秦王。斛斯政則以衛官的身份擔任進馬的經歷表明,進馬早期作爲一個職事,大於特定的職官的特徵。至遲至高宗中後期,進馬的官名已經固定,其職能由負責皇帝和太子的乘用馬匹,轉向殿庭侍奉。比如證聖元年()的 鄭智墓誌 寫到顯慶初他擔任太子進馬時的情形:“元良萬國,文學必召於應徐;閣竪三朝,侍從宜徵其曾閔”,具有皇帝
23、、太子身邊侍奉人員的特點,且其“文”的特質有所突出。而當時高宗徵召他所下發的敕也要求“宜簡家門閥閲,景行六人,令事太子”,“景行”就是陪同在太子身邊。大曆十年()的 張延暉墓誌 寫到他於長安三年()成爲進馬時的情形:“暉映丹陛,問望青冥。何期附龍麟而志未騁,封馬鬣而兆先啓”,即在殿庭服務,但遺憾早死。在皇帝和太子身邊侍奉,無疑與進馬逐漸隸屬於殿中省這一侍奉機構有關。安史之亂後,進馬職能未發生變化。元和四年()的 張佐元墓誌 載:“貞元五年(),授殿中省進馬,拖綉衣於龍亭,明玉珂於輦路”,與皇帝的關係甚至更加親密。晚唐時期,進馬成爲藩 舊唐書 卷四二 職官一,頁。護軍府校尉是衛官的一種。事實上護
24、軍府是唐初和親事府、仗内府性質相同的負責親王安全的機構。賴亮郡在 唐代衛官試論 中認爲,衛官分爲兩大系統,一類是以三衛爲主的預備武官系統;另一類是與蔭任無關,且任職内外軍府的中下級統兵官(主帥),這裏就包括校尉。而劉琴麗在 唐代武官選任制度初探 中將衛官分爲五類,其中就有王府類,包括親王府校尉。因此,護軍府作爲保衛機構,護軍府校尉就應該是衛官。前文見高明士主編 唐代身份法制研究:以唐律名例律爲中心,臺北:五南圖書出版股份有限公司,年,、頁。後者見劉琴麗 唐代武官選任制度初探,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年,、頁。拜根興在對 王赟墓誌 進行研究的過程中,注意到他曾擔任隋秦孝王楊俊的進馬,認爲“隋代
25、進馬亦曾供職王府,其與唐代供職殿中省似有所不同”。他意識到了隋唐不同時代進馬的差别,但未對這個現象及其原因做進一步探討。見氏著 一人兩誌:隋代將領王赟墓誌考釋 兼論王赟之子初唐名將王文度,史學集刊 年第期,頁。對於爲什麽隋唐之際的王府會存在進馬,而唐代只存在於皇帝和太子相關機構,或許唐長孺的觀點可以有所啓發。唐長孺認爲:“像西晉那樣用宗室,如 晉書八王傳 序所説的 或出擁旄節,蒞嶽牧之榮;入踐臺階,居端揆之重 的情況,既不見於秦漢,也不見於唐以後,但却在不同程度上通行於南北朝,甚至延續到唐初。”他接著從權力結構的角度分析從西晉到唐初宗室權力擴張的原因(見氏著 西晉分封與宗王出鎮,收入 魏晉南北
26、朝史論拾遺,北京:中華書局,年,、頁)。或許隋唐之際進馬在王府的出現正是宗室權力擴張引起的。唐故郢州司倉鄭公墓誌銘并序,毛陽光、余扶危主編 洛陽流散唐代墓誌彙編,頁。薛臮 唐故進馬南陽張公誌銘并序,胡戟、榮新江主編 大唐西市博物館藏墓誌,北京大學出版社,年,頁。唐故澠池縣主簿張府君墓誌銘并序,趙文成、趙君平編 秦晉豫新出墓誌蒐佚續編,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年,頁。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鎮高級官員子孫入仕的熱門通道,但出現托言年小不赴任的情況,爲此中書門下於大中三年()三月,對諸道方鎮子孫通過選授或者奏授得官,未赴任的事情進行了再次聲明:“合請諸道方鎮子孫,應選授及奏授官,一切勒歸本任,不
27、得輒有奏留”,要求方鎮子孫,尤其是擔任千牛、進馬的方鎮子孫赴任。可知,至晚唐千牛、進馬在皇帝身邊依然有實際職掌,需要服役,而不能僅僅是諸道官員用作子孫門蔭入仕的出身而已。職能的轉變會帶來出身以及選拔方式的變化,即使不是同步進行的。早期的進馬,其 出 身 的 方 式 不 一,范 懷 立 墓 誌 中 記 述 其 父 范 寶,“隨 江 陵 郡丞。武德年,詔東宫進馬終焉”,在擔任東宫進馬之前曾經擔任過江陵郡丞,説明此時擔任進馬一職也不由門蔭之途。從前引 斛斯政則墓誌 鄭智墓誌 來看,進馬是通過舉薦、徵召等途徑擔任的,不同於上文所記載的制度成熟時期,進馬是通過門蔭選補的方式獲得出身。從墓誌中可見,大約從
28、高宗中期後,進馬已成爲門蔭入仕的途徑之一。但由於墓誌中所記載進馬本人父祖的官品多是至死時的最後官職,很難體現其完整歷官經過,即使歷官經過記載詳明,也很難確定其子孫究竟是在父祖哪一任官上使用門蔭特權成爲進馬,因此也就無法判斷墓誌中所載進馬在門蔭群體中的等級,以與 唐六典 的記載相比較。典型的例子是崔紓。咸通十四年()的 崔紓墓誌 記載,其曾祖是德宗時的宰相崔祐甫,其祖是穆宗時的宰相崔植,父親是 河 南 府 陸 渾 縣 令 崔 柔。墓 誌 中 提 到:“府 君 乃 元 嗣 也。幼 失 怙恃 旋補進馬”,可知他是在其父崔柔去世後蔭補爲進馬的,而且他還是元嗣,所以他很有可能借助祖父的官品蔭補。但其祖父
29、崔植,墓誌裏只提到他是華州刺史。舊唐書崔植傳 記載,崔植是在長慶初因處理幽州事不當,導致河朔復叛而“罷知政事,守刑部尚書,出爲華州刺史”的。所以,崔柔有可能是在崔植任宰相時蔭補爲進馬,若是僅統計墓誌中的信息,大概不會得到關於進馬蔭補的準確結論。但是從僅有的幾個明確記載誌主蔭補爲進馬時其父祖的官職的例子來看,選補爲進馬的要求並不低。比如宋應。天寶十四載()的 宋應墓誌 記載:“曾祖敬,皇博平郡堂邑縣尉,祖珣,皇臨淮郡太守;皆人譽也。父昱,朝議大夫、唐會要 卷七九“諸使下”條,、頁。唐故處士范君(懷立)墓誌銘并序,吴鋼主編 全唐文補遺(千唐誌齋新藏專輯),西安:三秦出版社,年,頁。周紹良主編 唐代
30、墓誌彙編 咸通一四,、頁。舊唐書 卷一一九 崔祐甫附子植傳,頁。唐代進馬考中書舍人,去載以父掌綸掖垣,天恩特拜進馬。”從墓誌中可知,宋應獲得進馬的官職,應該是在天寶十三載(),與其父宋昱擔任中書舍人有關。但是,宋昱作爲中書舍人却不能利用自己的門蔭權,讓自己的兒子成爲進馬,宋應成爲進馬是“天恩特拜”的結果。事實上,宋昱是楊國忠的黨羽,或許因此獲得了唐玄宗的青睞。新唐書楊國忠傳 稱,天寶十五載()六月國忠既誅,“其黨翰林學士張漸、竇華,中書舍人宋昱,吏部郎中鄭昂,俱走山谷,民争其貲,富埒國忠。昱戀貲産,竊入都,爲亂兵所殺”。宋昱使自己的兒子成爲進馬,不符合當時的常規,或許有楊國忠的提拔。中書舍人爲
31、正五品上階,所以天寶時期的進馬蔭補標準,大概是父親的官品高於正五品上。再如咸通六年()的 張佐元及夫人盧氏墓誌 裏寫到“皇祖均,刑部尚(書),襲燕國公。皇考濛,禮部侍郎。府君幼以三品補進馬出身”。另一篇元和四年()的 張佐元墓誌 表明,他授殿中省進馬的時間是貞元五年()。墓誌裏明確提到了他蔭補進馬依靠的是父祖三品的官職。之後對進馬出身的要求有所調整。貞元七年()十二月五日,兵部上奏,對千牛、進馬的選拔標準進行了重新規定。與 唐六典 卷五“兵部郎中員外郎”條所載對千牛進馬用蔭的要求相比,這次調整對千牛、進馬的用蔭條件進行了放寬,增加了原本不在千牛用蔭範圍之内的諸司卿監、左右丞等,而且特别提出進馬
32、的用蔭還包括任御史中丞、給事中、中書舍人之子。這或許與唐後期御史中丞、給事中和中書舍人在各自部門的實際作用和地位變化有關。值得注意的是,前引 唐六典 關於進馬從左、右衛三衛高蔭中選拔的規定,修改成了進馬所用蔭同千牛,即不僅考第、簡試同千牛,選拔上也向千牛看齊。這是進馬選拔上的一個新的變化。反映到墓周紹良、趙超主編 唐代墓誌彙編續集 天寶一四,上海古籍出版社,年,頁。新唐書 卷二六 外戚傳,頁。張延暉墓誌 記載曾祖、祖父的官職不顯,但缺少父親信息;裴宜墓誌 也記載父祖官品不顯,但其叔或伯是曾任宰相的裴遵慶。擔任進馬的時間和墓誌出處詳見附表。張孟 大唐河南府澠池縣主簿府君及夫人盧氏墓誌并序,趙文成
33、、趙君平編 秦晉豫新出墓誌蒐佚續編,頁。唐故澠池縣主簿張府君墓誌銘并序,趙文成、趙君平編 秦晉豫新出墓誌蒐佚續編,頁。唐會要 卷六五“殿中省進馬”條,頁;卷七一“千牛”條,頁。這兩條記載的兵部上奏時間都是貞元七年十二月五日,由千牛條後接進馬條可知,這是 唐會要 的編者將一個章奏分成兩條分别放在千牛和進馬詞條下的結果。胡滄澤認爲唐代御史臺在德宗貞元二年以後,没有御史大夫在任,而在多數年份裏有中丞在任。在德宗貞元年間,御史大夫“官不常置”,而“實際上以中丞爲憲臺之長”。見氏著 唐代御史制度研究,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年,頁。劉後濱認爲,中書門下體制下,中書省向以中書舍人爲長官的專門撰寫制敕的機構過
34、渡;而給事中逐漸承擔起門下省的事務,門下省向以給事中爲長官的獨立機構過渡。見氏著 唐代中書門下體制研究:公文形態政務運作與制度變遷,濟南:齊魯書社,年,頁。或許御史中丞、中書舍人和給事中成爲各自部門的長官,其地位和權力的提升會帶來待遇的提升,包括門蔭特權。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誌中,可以見到在父祖擔任諸司侍郎、京兆尹等任上用蔭成爲進馬的例子。如崔鍔在元和時期,“年十五,用昭考尹京蔭,詔補僕寺進馬”。在其父崔元略擔任京兆尹時用蔭成爲僕寺進馬。韓愈之子韓佶在長慶二年、三年(、)時正擔任殿中省進馬。而韓愈在長慶二年()前後相繼擔任兵部侍郎、吏部侍郎等。所以其子大概也是在韓愈擔任侍郎之時用蔭成爲進
35、馬。表明進馬的選拔標準依然較高。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按照 唐六典 的説法,貞元七年之前的進馬是從三衛當中選拔,但在所搜集到的二十餘方碑誌中,很難見到從三衛中選拔成爲進馬的例子。所以 唐六典 的説法有待更多的實例證明。當進馬成爲門蔭的途徑之一時,由於其作爲一種特殊的衛官,借用孫正軍對衛官性質的界定,他們是一種介於官民之間的任官資格。對其釋褐官的揭示,也可以看到進馬在唐朝各種入仕途徑中的級别。綜合分析已知二十餘方進馬墓誌,明確記載其釋褐官的有(按成爲進馬時間排列,詳見附表):證聖元年()鄭智墓誌:起家别敕拜太子進馬。秩滿,補左戎衛鎧曹參軍(正六品下),從常調也。神功二年()獨孤思貞墓誌:解褐以門調補
36、太子進馬,俄遷左監門兵曹(正八品下)。開元十一年()王泰墓誌:上元初(),解巾授東宫進馬,轉英王府典簽(從八品下)。大曆十年()裴宜墓誌:弱冠,補進馬,轉左衛兵曹參軍(正八品下)。咸通六年()張佐元及夫人盧氏墓誌:府君幼以三品補進馬出身,轉汝州崔顗 唐故僕寺進馬博陵崔府君(鍔)墓誌銘并序,吴鋼主編 全唐文補遺 第八輯,西安:三秦出版社,年,頁。崔鍔長慶初年去世,死時十九歲,而崔元略分别在元和時期和敬宗在位時期擔任京兆尹,所以崔鍔應該是在元和時期補僕寺進馬。參見張榮芳 唐代京兆尹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年,頁。韓愈 祭侯主簿文,馬其昶校注,馬茂元整理 韓昌黎文集校注 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年,
37、、頁。孫正軍 官還是民:唐代三衛補吏稱“釋褐”小考,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年第期,頁。唐故郢州司倉鄭公墓誌銘并序,毛陽光、余扶危主編 洛陽流散唐代墓誌彙編,頁。按 舊唐書 卷四二 職官一:“龍朔二年(),左右領軍衛爲左右戎衛”,頁;“垂拱元年()二月,諸衛鎧曹改爲胄曹”,頁。可知,左戎衛鎧曹參軍即左領軍衛胄曹參軍。舊唐書 卷四四 職官三:“左領軍胄曹參軍,正六品下”,頁。大周故朝議大夫行乾陵令上護軍公士獨孤府君(思貞)墓誌銘并序,吴鋼主編 全唐文補遺 第二輯,西安:三秦出版社,年,頁。舊唐書 卷四四 職官三:“左監門衛兵曹參軍,正八品下”,頁。大唐故雲麾將軍右監門衛將軍上柱國樂平縣開國侯京兆王
38、公墓誌銘并序,胡戟、榮新江主編 大唐西市博物館藏墓誌,頁。舊唐書 卷四四 職官三:“典簽,從八品下”,頁。唐故楊府録事參軍裴府君(宜)墓誌銘并序,喬棟、李獻奇、史家珍編著 洛陽新獲墓誌續編,北京:科學出版社,年,頁。舊唐書 卷四四 職官三:“左衛兵曹參軍,正八品下”,頁。唐代進馬考梁縣主簿(正九品上或下)。咸通十四年()崔紓墓誌:旋補進馬,釋褐授同州馮翊縣尉(正九品下或從九品上)。除了鄭智的釋褐官爲正六品下外,其餘幾人的釋褐官基本在八品、九品之間,官品較低。以文官爲主,擔任地方官也是在望縣。與毛漢光在 唐代蔭任之研究 中對三衛釋褐官的概括,包括擔任的職務和品級(以九品八品爲大宗)進行對比,進馬
39、與三衛的釋褐官較一致,不如千牛、備身等。雖然從 唐六典 到貞元七年的兵部奏都强調其考第、簡試同千牛例,但出身却不如千牛。綜上,早期進馬具有“隱形使職”的特徵,最開始是武職,後來慢慢出現文的特點。隋唐之際的進馬與高宗年間已降的進馬在職能和選拔方式上頗爲不同。早期進馬負責皇帝、太子(特殊時期包括親王)的馬匹,保衛的職能更加突出;高宗之後其不再負責管理御馬,侍奉的職能更加凸顯。其選拔方式由多種途徑至高宗中後期歸入門蔭一途。從其釋褐官來看,進馬出身更傾向於擔任文官。但是,即使其隸屬關係與選拔方式經歷了變革,其與御馬的關係却始終存在。一方面這是進馬名所展現出的最突出特點,另一方面也是這一官職複雜性的根源
40、。三、影響進馬存廢的因素及原因上文對進馬的早期職能、特點以及選拔方式等問題進行了描述,借助墓誌也對制度成熟期的進馬的用蔭、釋褐進行了概論。進一步思考,什麽是影響進馬發展,尤其是存廢的因素?進馬作爲一種特殊的衛官,其發展的趨勢自然符合一般衛官發展的趨勢,但也有與其他衛官相區别的地方。最大的區别就是,他們不隸屬於十六衛,而是隸屬於殿中省、太僕寺和太子僕寺,這是其職能決定張孟 大唐河南府澠池縣主簿府君及夫人盧氏墓誌并序,趙文成、趙君平編 秦晉豫新出墓誌蒐佚續編,頁。新唐書 卷三八 地理二:“汝州梁縣,望”,頁。按 舊唐書 卷四三 職官二:“凡三都之縣,在内曰京縣,城外曰畿,又望縣有八十五焉。其餘則六
41、千户以上爲上縣,二千户已上爲中縣,一千户已上爲中下縣,不滿一千户皆爲下縣”,頁。望縣介於畿縣和上縣之間。舊唐書 卷四四 職官三:“畿縣主簿,正九品上;上縣主簿,正九品下。”所以望縣主簿爲正九品上或下。、頁。周紹良主編 唐代墓誌彙編 咸通一四,、頁。新唐書 卷三七 地理一:“同州馮翊縣,望”,頁。舊唐書 卷四四 職官三:“畿縣尉,正九品下;上縣尉,從九品上”,、頁。所以望縣尉爲正九品下或從九品上。毛漢光 唐代蔭任之研究,“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 第 本第分册,年,頁。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的。進馬作爲一種官職出現之初,就是負責管理皇帝和太子使用的馬,當它成爲一種門蔭入仕的衛官時,其職
42、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探討進馬存廢的因素,首先要解釋其職能轉變的原因。明確記載進馬的一次廢而復置,是 舊唐書 所載天寶八載(),李林甫罷立仗馬,同時裁省了進馬官。天寶十二載(),楊國忠當政時,復立仗馬及進馬官。對這一過程的記載又見 舊唐書玄宗上 和 唐會要 卷六五“進馬”條。不同之處是後者“南衙立仗馬宜停”,多“南衙”二字。所以,或許進馬的履職與自身存廢與仗馬有關。所謂“仗馬”或“立仗馬”,宋代學者程大昌 雍録卷一“立仗馬”條對唐代到宋代的立仗馬進行了考證。他指出,立仗馬在唐代經歷了職能轉變:貞觀時期是給無門籍,有急奏者所乘的“招言之馬”,天寶後是執行肅仗之禮的“供御之馬”。事實上,立仗馬不會成
43、爲“招言之馬”。程氏所引材料,見於 舊唐書顔真卿傳,而根源就是顔真卿對立仗馬的理解有偏差。舊唐書顔真卿傳:時元載引用私黨,懼朝臣論奏其短,乃請:百官凡欲論事,皆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然後上聞。真卿上疏曰:“臣聞太宗勤於聽覽,庶政以理,故著司門式云:其有無門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監門司與仗家引奏,不許關礙。所以防壅蔽也。並置立仗馬二匹,須有乘騎便往,所以平治天下,正用此道也。”顔真卿這段話的目的是通過太宗的事例來勸諫代宗廣泛納諫。這段話分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顔真卿所引貞觀時期 司門式,第二部分是他認爲立仗馬就是爲了方便納言者。按,唐前期京師諸門開閉由門下省城門郎和監門衛共同管理。而左右監門衛下胄曹掌
44、管諸事項包括軍戎器械及承直馬。所謂承直馬,唐六典 卷五“駕部郎中”條:“凡諸衛有承直之馬,諸衛每日置承直馬八十 舊唐書 卷四四 職官三,頁。舊唐書 卷九 玄宗上,頁;唐會要 卷六五“進馬”條,頁。程大昌撰,黄永年點校 雍録 卷一“立馬仗”,北京:中華書局,年,、頁。現代學者對這一問題也有所關注。沈睿文認爲,仗馬列仗於宫府衙門前,即門仗之馬。張鑫則認爲,仗馬是不做騎乘之用的儀仗之馬,包括門仗之馬和天子大駕鹵薄之馬。沈睿文專指門仗之馬,與正文所引 舊唐書職官三 對進馬在大陳設時發揮作用的叙述相衝突,而且 唐會要 明確提出是在月華門。沈文見氏著 唐陵的佈局:空間與秩序,北京大學出版社,年,頁。張文見
45、 唐乾陵石仗馬的馬具與馬飾 兼談御馬與仗馬,文博 年第期,頁。舊唐書 卷一二八 顔真卿傳,、頁。唐六典 卷八“城門郎”條:殿門及城門若有勑夜開,受勑人具録須開之門,宣送中書門下。其牙内諸門,城門郎與見直監門將軍、郎將各一人俱詣閤門覆奏,御注“聽”,即請合符門鑰,對勘符,然後開之。凡車駕巡幸,所詣之所,計其應啓閉者,先發而請其管鑰,及至,即開闔如京城之制。(頁)可知,城門郎和左右監門衛是 司門式 的直接執行部門。唐代進馬考疋,以備雜使。”諸衛承直馬的作用是“以備雜使”。由此可知,理論上説,按照太宗時代 司門式 的規定,言事者“乘騎便往”所用之馬應該是監門衛的承直馬,而不是顔真卿認爲的立仗馬。而立
46、仗馬究竟是用來幹什麽的?回到上文所引 舊唐書職官三 所載“進馬舊儀,每日尚乘以廐馬八匹,分爲左右厢,立於正殿側宫門外,候仗下即散。若大陳設,即馬在樂懸之北,與大象相次”,即平時與衛官一起執行儀仗任務,而到了大陳設的時候,作爲一項禮儀用品而被安置,與樂懸、大象在一起。所謂“大陳設”,就是在元日、冬至的朝會以及重大册命場合下的禮器陳設,包括“黄麾仗、樂縣、五路、五副路、屬車、輿輦、繖二、翰一,陳於庭;扇一百五十有六,三衞三百人執之,陳於兩箱”。當然不只是這些,隋唐嘉話 載:“秦武衛勇力絶人,其所將槍逾越常制。初從太宗圍王充於洛陽,馳馬頓之城下而去,城中數十人,共拔不能動,叔寶復馳馬舉之以還。迄今國
47、家每大陳設,必列於殿庭,以旌異之。”秦武衛逾越常制的槍也被作爲大陳設的内容之一,可想而知立仗馬也應該是如此。或許是珍愛戰馬的唐太宗特别將其納入大陳設的範圍以及儀仗的隊伍。對於唐太宗熱愛曾經與自己出生入死的戰馬的事例,史料中多有反映,他甚至將其刻成石雕放入昭陵中,即“昭陵六駿”。李丹婕認爲:“六駿是太宗爲自己營造的紀功碑,藉以書寫戰功,進而確立自己帝王身份的合法性。”從彰顯戰功的角度,立仗馬或許與昭陵六駿有異曲同工之妙。進而,隨著立仗馬的出現,進馬職能發生了轉變,即從隋唐之際負責爲皇帝、太子(包括親王)提供乘用馬匹,尤其是戰馬的重要職務成爲入唐後尤其是高宗及以後一種禮儀活動的執行者。此後逐漸變成
48、了如千牛一樣的衛官,門蔭入仕的途徑。易言之,立仗馬的出現成爲進馬職能轉變的契機和原因之一。進馬除了殿庭侍奉,只有較爲單純的禮儀職能,其被廢除也是可以想像的。如從五品下的奉車都尉“掌馭副車。有其名而無其人,大陳設則它官攝”。負責大陳設中的副車,由於職能過於簡單有其名而無其人也是類似的道理。進馬被廢或許出於這種考慮。此外,進馬負責立仗馬相關禮儀活動,與衛官同時執行儀仗任務,從職能上來講,符合衛官負責保衛、儀仗活動的特點,加上上文提到進馬在選拔、考第和簡試等方面與千牛相同,因而可以更加確認它是衛官。但不論進馬的職能如何變化,一個基本的問題是馬的來源。天寶進馬被廢 唐六典 卷五“駕部郎中”條,頁。新唐
49、書 卷二三上 儀衛上,頁。劉餗撰,程毅中點校:隋唐嘉話,北京:中華書局,年,頁。李丹婕 太宗昭陵與貞觀時代的君權形塑,中華文史論叢 年第期,頁。新唐書 卷四九上 百官四上,頁。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一事表明,立仗馬被省,進馬隨之被省,馬的來源對於立仗馬和進馬的存廢與職能的履行至關重要。從上文可知,開元二年後,進馬所使用的御馬均由閑廄使提供。研究馬政的學者認爲,唐朝中央馬政的管理者在開元至天寶年間經歷了由閑廄使到宦官擔任的飛龍使(内諸司使)的轉變,並認爲至大曆年間,飛龍使的地位繼續上升,最終侵奪了閑廄使的職權。共同依據的材料即 唐會要卷六五“閑廄使”條:“大曆十四年()七月十日,閑廄使奏:置
50、馬隨仗,當使准例,每日于月華門立馬八匹,仗下歸廄去。廣德元年()蕃寇後,使司無使,頻申論飛龍不支。自後未至,臣忝職司,不敢不奏。敕旨:宜付飛龍使,依舊支置。”説明到了大曆時代,閑廄使想要立仗馬,需要向飛龍使申請,閑廄使已經掌握不了御馬了。上文提到,新唐書 在描述太和八年後進馬的職能時,標明是飛龍廄提供御馬,而且也提到這種馬叫“南衙立仗馬”,舊唐書玄宗上和 唐會要 卷六五“進馬”説的也是“南衙立仗馬宜停”,“南衙”意指使用立仗馬的人隸屬於南衙(殿中省、太僕寺),而不是來自南衙或者在南衙當值的馬。而天寶八載廢立仗馬事,或許就在暗示天寶年間御馬管理權正在由閑廄使轉向飛龍使,進而影響到了對立仗馬的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