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青苔》动态多维的叙事艺术.pdf

论 青苔 动态多维的叙事艺术摘要：文章采用以热奈特、布斯等为代表的西方经典叙事学理论，从叙事人称与视角的流动交错、可靠叙事与不可靠叙事的变化交织这两个方面着手分析林白的长篇小说 青苔 的叙事艺术，期望扩展该小说研究的理论视域，更好地挖掘与欣赏该小说的艺术价值。发现林白通过动态多变、多维立体的叙事技巧达到了远近自如地控制叙述者、主人公、次要人物、读者之间的距离，表达了叙述者对故乡与故人矛盾复杂的情感，丰富了人物形象，使叙述的艺术表现力更加饱满。林白在叙事视角与声音的变换中更好地烘托了南方雨镇的神秘氛围感，有利于小说多重主题的表达，在变幻莫测和虚实相间中升华了作品朦胧梦幻的诗性美。关键词：青苔；林白；叙事视角；叙述声音；动态多维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0438（2023）03-0076-03（河南大学文学院河南开封475001）20世纪90年代以来林白、陈染、卢隐等一批女性先锋作家在文坛展现出强劲的风头，对自我经历和生活经验的大胆晾晒，对社会边缘群体生存状态的直面关照，1（P1）使得林白的作品具有直击人心的现实主义批判力量。本文用以热奈特、布斯等为代表的西方经典叙事学理论，从叙事人称与视角、可靠叙事与不可靠叙事的叙事声音入手分析 青苔 的叙事艺术及其所达到的艺术价值，希望能够通过本研究拓宽 青苔 的研究视角和理论视域，更好地认识和欣赏该部被读者和学界相对忽视。2（P63）一、叙事人称与视角的交错流动青苔 在成书之前其中的很多篇章被林白作为中篇小说独立发表过，因此 青苔 的小说结构被认为是十分松散的，但事实并非如此，青苔 这部长篇小说的整体结构是鱼骨形的总分总结构，有头有尾，中间鱼身部分有一根大横刺连接着十根小竖刺，叙事人称与视角也跟随小说结构的变化而变化。全书由引言、十一个章节与最后一篇 寂静与芬芳 构成，其中引言是“总”，概述了女主人公的身心经历和即将要叙述的故事的由来，引言用第三人称外聚焦中立的全知视角俯视接下来整个故事的讲述者“一个女人”，不仅知晓“这个女人”的所有人生经历，“有一个女人，她从小生长在一个偏远的南方省份的某个小镇上她十七岁那年离开了家到达了北方的京城”，22（P1）与“这个女人”心灵相通，可以自由地展现“这个女人”的思想情感，“她从小就想逃离她的小镇她忽然明白她的故乡藏匿在她的体内，与她一体。”3（P2）但引言部分的叙述者在叙述中并没有大发议论或直接干预被叙述着的人生轨迹，“这个女人”的思想意识和行为举止似乎是自发的自然流露，虽然叙述者有意识的收敛，却仍然用自己的语言来解释人物的行为动机，揭示人物的心理并对其进行分析，而不是完全让其自发地呈现。4（P197-198）从第一章 沙街 到第十章 家族的奇观（之三）是小说整体结构中“分”的部分，即中间鱼身部分，连接这十个关联性并不强的故事的“一根大横刺”便是叙述者回忆她从7到16岁在故乡生活的这个大的时间轴，而这十个相对独立的故事便是“十根小竖刺”。这个部分林白采用第一人称内聚焦的目击者视角展开叙事，虽然叙述者是在回忆自己少年时期的生活，但故事的主人公们大都不是叙述者，而是这期间叙述者在故乡耳闻目见的人和事，聚焦镜头突出了由远及近、从大到小的结构特点，先在第一章 沙街 里概述沙街上生活的家家户户，后将镜头聚焦于个别的典型人物。这部分的叙述由一个“我”来完成，叙述者“我”是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她或多或少地卷入故事的行动中，并与故事中的每一个主人公有不同程度的关联，例如“我”见证了姚琼的美丽和精湛的舞台表演，目睹了她从走红到香消玉殒的整个过程；“我”是冼小英和宋丽星的同学，跟她们一起劳动、上学，去她们家里玩耍；罗敏真是“我”的小姑，丹王潇 第43卷第3期绥 化 学 院 学 报2023年3月Vol.43No.3Journal of Suihua UniversityMar.2023收稿日期：2022-08-18作者简介：王潇（1989-），女，回族，河南驻马店人，河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欧美文学与文论。76娅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第十章中则讲述了“我”的五个舅舅和外婆。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叙述者只能揭示自己的思想情感而不能直接展现作品中其他人物的内心世界，然而旁观者比主人公的视野更灵活和广阔，可以谈论故事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可以与主人公直接对话交流，或通过日记、信件等了解人物的所思所想，甚至能够通过自己的猜想和推测来窥视人物心理。4（P199）这一视角的上述特征在 青苔 中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小说中谈论到了沙街上生活的家家户户，包括在水运社船上生活的女孩、干瘦的老人，卖猪红的，挑水种菜的，卖豆芽的，浸酸菜的，卖糖粥的，卖凉茶的，挖草药的，晒蚯蚓的，拾橘皮的，机关大院里的等各色人物。小说中的叙述者“我”与小说中的很多人物有直接的来往和交流，如十二姨婆“盯着我看，把我额头上的头发掀起来到最后我就要咳嗽，这时十二姨婆就会发出哧哧的笑声，她说，你像我，连咳嗽都像。”3（P43）叙述者与宋丽星不仅是同学，两人私下里也是好朋友，“小学四年级以后我有一段时间常上她家借书看有一个下雨天我一抬头，就看见宋丽星挑着一对木桶站在跟前我说：你找我玩？宋丽星将一对水桶放在地上，说：我真恨我外婆，这么下雨要我来你这里挑自来水。我哥我弟什么活都不用干。她气气地说：总有一天，我要他们明白，我比他们强一百倍。就是在那时候，我才第一次看清了宋丽星内心深处其实隐藏着非常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欲望。”3（P82-86）叙述者通过冼小英的日记本发现了冼小英对H的暗恋，猜想所谓的H是她们的同班同学何里。叙述者的老师邵若玉从被批斗到自杀这两天的心理活动皆是叙述者的推测，“邵若玉被一群杂牌的革命群众带到了街上，她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罪她等待她的未婚夫小孙来救她，她想只要小孙一来，事情就会弄清楚若玉老师在秋风中再次想到了死，后来风停止了，我的老师想，时候到了。”3（P139-143）小说中第十一章和 寂静与芬芳 是最后“总”的部分，十一章 青苔与火车的叙事 中林白用第三人称编辑式全聚焦与戏剧式外聚焦相结合的视角讲述“湄”指导“林”为沙街上死去的人们举行了一个安魂仪式，随着仪式的结束“结尾也就随之到来，沙街的亡灵们将会在玫瑰的芬芳中得到安睡。”3（P219）因为“林”和“湄”都是叙述者创作出来的作品中虚构的人物，因此叙述者对人物的描述是全知全能的，叙述者的视角灵活而不受限制，包括将这种编辑式全聚焦的视角与只展示人物对话的戏剧式外聚焦视角相融合，5（P236）用自由间接引语的方式叙述“林”和“湄”二人对话的同时自由展现两个人物的思想情感，祭奠了沙街上的亡魂，安抚了叙述者少时的记忆。寂静与芬芳 在第三人称混合型全聚焦视角与第一人称内聚焦主人公视角的切换中强调了小说一以贯之的黄灰色格调与压抑哀伤的死亡主题，主人公“老黑”似是前文中叙述者“我”长大成人后叙述自己当下的生活，因为父亲病重再次回到故乡，听闻了荔红死前的经历，加上前同事吴大佑的自杀，这三人相继亡故的消息交替呈现，叙述者虽然告别了自己的青少年时代，然而连绵的阴雨和故人的离去却延续着叙述者对故乡的体验和怀念，整篇小说也从雨开始，以雨结束。从第三人称外聚焦中立的全知视角到第一人称内聚焦目击者视角，再到第三人称编辑式全聚焦与戏剧式外聚焦相结合的视角、第三人称混合型全聚焦视角与第一人称内聚焦主人公视角的切换，青苔 这部小说通过叙事人称与视角的交错流动变换着叙述的焦点，多重聚焦的使用也使得读者可以从不同侧面多焦点的观看小说中众多的人物，作者也因此不动声色、远近自如地调整叙述者、主人公、次要人物、读者之间的距离，在变幻莫测和虚虚实实当中升华了作品的诗性与朦胧美。二、可靠叙事与不可靠叙事的交织“可靠叙事”与“不可靠叙事”的概念最早由韦恩 布斯在其小说修辞学 中论述，也自此成为经典叙事学中具有代表性及使用频率极高的学术术语。判断可靠叙述者与不可靠叙述者的基准就是作品中隐含作者的伦理情感与价值观念，叙述者如果与隐含作者的价值观一致那便是可靠的叙述者，反之则是不可靠的叙述者。4（P214-215）布斯的学生詹姆斯 费伦扩展了“不可靠叙事”的内涵，增加了感知轴的意义并区分了第一人称我既是叙述者又是故事人物时的不同叙述功能，同时注意到叙述的可靠性与不可靠性在不同叙事阶段会产生变化的性质。6(P135)作品中可靠的叙述者往往用现实主义的语调和真挚的情感为读者提供逼真的环境与人物描写，其叙述和判断都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和权威性。不可靠的叙述者与叙述者的经历、性格、所具备的知识、价值观、与人物的亲疏关系以及他卷入事件的程度密切相关，例如叙述者是个孩子、精神不健全的人或外乡人等，由于这些叙述者的叙述受到自身思维和认知的局限，常常伴随着不正常的思维活动和自以为是的可笑成分，因此他们的见闻和判断就存在偏颇，非常值得怀疑。7(P213-214)青苔 中叙述者与叙述视角的变动也使得在不同的叙事阶段叙事者的可靠性与不可靠性也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小说主体部分的叙述者“我”大部分是以一个7到12岁孩子的视角展开叙述的，叙述者的经历和知识储备都相对不足，她的叙述本该是不可靠的，但是由于叙述者一直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讲述与自己相关但又关系不大的人物们的故事，即叙述者与人物的亲疏关系是比较疏离的，而且叙述者没有过多的卷入围绕这些人物而发生的事件当中，叙述的手法也多是客观的呈现出叙述者亲眼所见或听说的事实，叙述者宁愿留下盲点也不轻易添油加醋，例如在 青苔 第一章中讲述姚琼的故事，叙述者从不正面揭示美丽的姚琼少时被舅舅骚扰和成年后与单位领导郭大眼的不正当男女关系，因为叙述者并未直接见证这些事实，而是从道听途说中碎片化的呈现出来，如叙述者听说“老姚常常到阁楼上搬动黄麻，自从姚琼16岁来到沙街老姚家就一直是77这样有一次老姚的脑门被一种暗设的机关撞了一个凸包又听说姚琼并不是老姚的亲外甥女。”7（P35）“我趴在玻璃上透过这孔眼往里看，看到了一个使我非常吃惊的场面。姚琼全身赤裸地站在屋子中间”，而此刻的郭大眼却“穿着衣服坐在角落的板凳上。”3（P41）叙述者人为地造成一些盲点，却又不影响叙述者向读者传达隐含作者想要表达的故事内容，在讲述一些叙述者想象的画面时还通常会明确说明，例如第四章讲述冼小英与何里的关系时叙述者说：“他们并肩奔跑的慢镜头当然仅仅是我的想象，事实上肯定是不可能的。”3（P62）林白用这种叙事技巧拉开了叙述者与人物之间的距离，增强了叙述的客观性，提升了叙述者的可靠性。除此之外，青苔 中的叙述者“我”与隐含作者的情感和价值观是一致的，例如第二章 进入沙街：日午 中隐含作者与叙述者对姚琼这类女性的评价融为一体，“沙街上有这样一个令人惊异的女人，这个女人又年轻又美丽，这样的女人很容易死于非命，使男人们惋惜使丑陋的女人暗暗庆幸一个人又要能唱又要能演，还要长得漂亮，这是很难的，除了姚琼，再也没有第二个了。”3（P33-34）叙述者与隐含作者一样发自内心由衷地欣赏和认同姚琼的美丽和能力，同时理解这类女性的生存困境，美丽的外表带给她们的嫉妒和灾难，这种理解源于对她们真诚的关心和爱护。叙述者“我”对孤寡老人十二姨婆、被家中重男轻女思想摧残的宋丽星、被生儿育女磨平意志的姐姐丹娅等的怜惜之情都与隐含作者的情感价值是统一的。因此尽管小说中主体部分的叙述者“我”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但林白却通过拉开并控制“我”与人物间的距离、融合叙述者与隐含作者的情感判断与价值观念化不可靠叙述者为可靠的叙述者。在 青苔 的结尾部分，即第十一章 青苔与火车站的叙事和 寂静与芬芳 的叙述视角从第一人称目击者变成了第三人称编辑者，叙述者不在是一个孩子而变成了一个叙述语调沉稳的成人，然而叙述的主要人物林、湄和老黑都是叙述者自己的一个侧面，人物的人生经历和情感倾向都是叙述者的真实写照，可以视为叙述者的第二、第三和第四自我，例如林是个“中国女人，来自偏远的外省，后来居住在北京”，湄是个越南人，老黑的工作从电影厂调到编辑部，通过工作调动离开了故乡。3（P213）叙述者还通过刻意虚化人物的真实性来加强叙述声音的神秘玄幻色彩，例如作品中的主人公林原本是一名女作家，她以为自己在路上偶遇的女人湄是她虚构的人物，结果却被湄告知“恰恰相反，你才是我虚构的。”3（P218）然而始终没有揭晓到底谁才是虚构的。俩人莫名其妙却又不约而同地走到了护城河边，又神奇地找准时机在河流与阴间相通的时刻，为沙街上的亡魂送上了意念中的玫瑰，在满河的玫瑰香气中举办了送别仪式。巫蛊氛围与神秘色彩的叠加，使得这部分的叙述仿佛是叙述者的一个梦，叙述者的幻想或叙述者不同意识层面的展示，将可靠的叙述变得令人疑惑，成为不可靠叙事。林白对叙述者形象的确立和叙事视角的选择赋予叙述声音的表层结构，随着叙述的发展又通过叙述者与人物距离的控制，分裂叙述者形象，虚化人物真实性和添加故事的神秘色彩等方式，确立了叙述声音从不可靠到可靠、从可靠到不可靠的动态变化的深层结构，通过可靠叙事和不可靠叙述的错落交织丰富了小说的层次，突出了叙述者反讽的艺术手法，将真情实感隐匿在多变的叙事话语当中。结语青苔 这部长篇小说表面看似结构松散，实则有着相对严谨的“总分总”的深层叙事结构，叙事人称和视角多样的变化也与小说总体的叙事结构多有呼应，随着叙事人称和聚焦的变动带领读者多方位立体地观看沙街的地理风貌、风土人情与社会变迁，林白通过叙事人称与视角的流动控制着叙述者与人物的距离，进而控制叙述者对人物同情、欣赏、怜惜，为人物感到遗憾、可惜与愤恨的内心情感，将叙述者对故乡与故人矛盾复杂的感情消解在刻意拉开距离的叙事话语中。同时通过可靠叙事与不可靠叙事的交织使叙述声音更加立体化，叙述层次更加饱满。青苔 从叙事人称、视角到叙述声音充分体现出动态变换和多维立体的叙事艺术特点，从而更好地突显出整部小说浓郁的沙街风味和亚热带南方小镇里形形色色的人物群像，有利于小说多重主题和叙述者复杂情感的表达。参考文献：1王潇.女性主体性的迷失、重建与消解D.合肥:安徽大学，2020.2张钧.生命的激情来自于自由的灵魂林白访谈录J.长江文艺，1999(1).3林白.青苔M.北京:华艺出版社，1995.4罗钢.叙事学导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5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6申丹.何为“不可靠叙事”J.外国文学评论，2006（4）.7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责任编辑王占峰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