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原来可以慢慢来,细细说.pdf

成长教育原来可以慢慢来，细细说文 何琛九月，我迎来了新一批学生。当孩子们一个一个走进教室靠近我时，一种幸福感喷涌而至，一张张可爱的面孔，一声声清脆的嗓音，本来预备要应付混乱局面的我有点出乎意料的高兴。正当我在幸福地忙碌着收取报到表时，一个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声音喊我。我以为是哪位家长，头没抬，手里抓着一堆表，嘴里说“请稍等”。“老师”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大了些，还拖得比较长，带着一种不太高兴的情绪。我一愣，抬头，一个“小老头”赫然站在我面前。不，应该说，是一个看起老成的学生：个子矮矮的，皮肤黑黑的，穿得很朴素，在那群红绿的孩子中格外显眼。更让我吃惊的是孩子的嘴巴有残疾，明显地向右歪了一半。“这是我的表。”他把一张纸递过来。“爸爸妈妈没有一起来吗？”我问他。“没有。”回答得简单干脆，丝毫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叽叽喳喳还要拉着我说许多话。我放下散着一讲台的报到表，带着他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还拍拍他的肩，建议他可以翻翻桌上的新书。他并没有回答我，兀自翻书。这个叫健宏的孩子除了没有家长陪伴报名，他应该也没有普通孩子的快乐。这样想着，我便格外关注他。那一天，他一直都显得很沉默，全然没有其他孩子第一次进新学校的兴奋。细心的我发现没有一个孩子和他讲话，他的同桌也刻意把桌子拉开一道 10 厘米的缝，他似乎很习惯这一切，也不主动找人搭话。我有些隐隐的不安，有意无意去问他点什么。全班安顿好了之后，有一个自我介绍的环节。孩子们依次起来，用洪亮的声音介绍自己的姓名、爱好等，最后都会说一句，希望和大家做朋友，然后教室里就会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轮到健宏了，他站起来却说了一句有别于其他孩子豪言壮语的话：“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句话一出口，孩子们都面面相觑，当然没有人对他的话鼓掌。最后，是我先鼓掌，其他的孩子才跟着拍起手来，但看得出很多孩子对他是一脸的不喜欢。我也没想到他的自我介绍这么凛冽。我猜他一定是经历了很多次被人冒犯才会在开学第一天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和同学们的交往原则。他的出现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晚上在家我正思忖着如何来帮助他时，战斗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电话突然响起来了。是他同桌的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含蓄地向我表达了希望我给她孩子换一个健康的同桌。我没怎么多说话，没答应也没拒绝。第二天，我首先找他的同桌谈心。我给她讲阿甘正传里阿甘的故事，给她讲了残疾人在社会上的不容易。我讲到最后的时候，这个本来对健宏心存芥蒂的女生眼睛里闪着泪花向我保证：不嫌弃他并且还要多帮助他。这场谈话以后，我的电MIRROR125EDUCATION TODAYJuly/August 2023今日教育话终于没有用那种让我左右为难的方式响起。让我也明白，有时候教育的工作不能着急用大道理大理论去强加给学生及家长，另一方面，要让明白事理的孩子去影响固执己见的成年人。第一场谈话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我的信心。接连一个星期，我陆续找了临时的班委会干部谈话。告诉干部们，他们应该是我们班上最有责任感的孩子，那么就要真诚地接纳每一个同学，即使这个同学身体有残疾。孩子们都坚决地表示一定尽一个干部应尽的责任，尽全力帮助他。最近一场谈话，我的对象当然是他。他径直走进办公室，没有喊“报告”。到我面前后，大喇喇地问：“找我有什么事？”他没有称呼我，说话的语气间充满了抵触，似乎随时准备应对批评指责。我微微有点儿不悦，但是马上调整过来。“坐过来，健宏。”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坐在我身边。他一愣，随即坐下。我问他开学有什么困难，又问他住读生活习惯不习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但是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柔软了许多。我不敢多说什么，害怕伤害他敏感的心，只是叮嘱他在学校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他也不怎么开口，只是点头，离开的时候，走到门口突然转身说了句“谢谢老师”，四个字从健宏嘴里吐出。我笑了，第三场温柔的交谈效果不错。我长长松了一口气，以为风平浪静了。没想到，问题突如其来，让我有点儿措手不及。一个傍晚，我正在办公室备课，生活老师快步进来，脸上还带着怒气。“你们班的学生要翻天，我管不了！”一句话直冲而出，我有些诧异，平日里沉稳内敛的生活老师怎么这么大火气。“打架，一群人打一个，不过那一个也是强得很，拉开了，还要冲过去打。”我倒了杯水给生活老师，听他慢慢说过程。生活老师告诉我健宏在寝室的遭遇。同寝室住的其他孩子给他取了一个外号“歪嘴”，还总是对他大呼小叫。不准健宏坐他们的床（其他人可以），安排他天天去打水。这些健宏都忍了，最可恼的是这几个调皮孩子把他的木箱子用钉锤敲了很多小洞，并且还在锁孔中塞东西，让他打不开干着急。最后实在气急了，拿着铁锤在其他人箱子上敲，惹得一群人围过来打他。他也不服气，和他们厮打起来，而且边打边吼。生活老师听到喊声来拉架，健宏还不依不饶。这是刚刚中午发生的事情，怪不得几个孩子都踩着铃声进的教室，怪不得健宏的衣服扣子掉了两颗。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当时学生们正在上自习，我强忍着愤怒先把那几个挑事的孩子叫了出来，平静地让他们分别面对办公室的墙角站着，思考进入中学以来的得与失。这几个孩子可能意识到东窗事发了，都规规矩矩地站在几个角落，低着头。趁这个时候，我把健宏叫到教室外的一个小操场上。他依旧那么沉默，还是我先开口：“健宏，看着我的眼睛好吗？”他抬起了头，但眼神很闪烁，很委屈的那种。“老师从来不希望我的学生中的任一个受伤害，特别是你。老师想做你很好的朋友，可以一直帮助你的那种朋友。你能相信我这个朋友吗？”健宏毕竟是孩子，终于被我的真情打动了，“哇”地一下哭了。他说他小时候被同学欺负了六年，自己一直都活在自卑和不安中。本想上初中可以换一个环境，结果还是一样。他说不想让父母伤心，所以他选择独自坚强地面对；他说不想让我为难，所以选择一味忍让。说话停顿间孩子那残疾的嘴向右扯得更厉害了，看得出孩子很难过、很激动。我一把把他揽在怀里，暗暗地下了个决心：我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在中学活得扬眉吐气，过得快快乐乐。回到办公室，我的眼睛红红的。那几个调皮的孩子还是静静地站着。我坐在那儿没有说话，挥挥手示意他们到我跟前来。几个126成长126人勾着头笔直地站着不吭声，但我知道他们用眼角偷偷地瞟过我因愤怒伤心难过而变形的脸。终于一个孩子开口承认错误求我原谅了。接下来又一个，再下一个，几个人都一边说一边哭，看得出来孩子们已经知道他们的行为伤害了自己的同窗，伤害了自己的老师。见着他们真心诚意的样子，刚才还怒不可遏的我火气也小了很多。“我不能没头没脑地骂他们。”我自己提醒自己。于是我动之以情地让他们进行换位思考，说到后来我的声音有点哽咽，孩子们又流泪了。接下来，我终于请他的母亲来了一趟。这个朴实平凡的母亲讲述了自己天生残疾的儿子受过的种种不平的待遇，提到了孩子的自卑敏感，提到孩子的听话懂事。面对这个善良的母亲我没告诉她孩子在学校经历的曲折故事，一是怕她担心难过，二来我觉得自己能够给孩子快乐。送走了她，其他几个肇事学生的家长如约而至。我和他们推心置腹地谈了话，并把各自孩子的检讨拿给他们看。家长们都对孩子的所作所为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并且决定辅助我从思想上好好教育孩子们，甚至有的家长还要当面向健宏的家人道歉。家长们陆续走了以后，我稍稍松了口气，我感觉自己的工作有了小的进展。但我知道这还不够，因为健宏的大部分时间是待在教室里，我还要和所有的学生集体谈一次。事情过后的几天，刚好一天下午放学我安排他去年级开一个新生座谈会，就利用这次他不在教室的机会和其他的孩子进行了一次面对面的交流。我拿出一篇已经准备好的文章秋天的怀念开始读了起来。故事讲的是一个双腿残疾的孩子如何忍受同学们的讥笑嘲弄，勇敢面对人生的故事。读完以后我让学生们谈感想。几个学生回答了问题，都表示要学习残疾人的意志。最后一个回答的是他的同桌，她说我们应该给残疾的同学一个宽松的环境，说完还朝身旁的空桌子瞟了一眼。我没有对孩子们的回答做评价，而是接着讲了天生残疾的他在小学受的苦难，第一天到我们班上报到被人欺负的遭遇。说的时候我的感情在点控制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的话停止的时候，教室出奇的安静。孩子们大都埋着头，一会儿，一些小小的啜泣声响了起来，再一会儿，很多孩子都忍不住小声地哭了。孩子们听进去了我的话，便轻声地问了一句：“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化悲痛为力量呢？”“帮助他！”教室突然空前地响起来一阵整齐的声音。后来的日子我习惯性地注意他的行动，关心他的变化。我经常找他谈心，鼓励他。我也看到班上其他孩子经常在他桌子边晃悠，有时在讨论习题，有时在开怀大笑。他终于抛弃了以往的沉默，甩掉了伴随自己良久的自卑，积极参加各种活动。班上广播操比赛第一名有他的身影，运动会穿梭接力冠军有他的功劳。在学习上他刻苦认真，加上同学们的帮助，他的成绩由进校时的中等偏下水平上升至中等偏上。元旦晚会，他唱了一首歌，是周华健的朋友，唱歌前他说他对老师和同学们的感谢都在这首歌里。尽管声音不太动听，但感情很真挚，迎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这一年的元旦我笑得很开心，因为我邂逅了久违的幸福，更明白了一个道理：教育，原来可以慢慢来，细细说。作者单位：重庆市南开中学校MI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