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众的科学知识与理性行动之间的关系论,公众的社会认知、群体价值与对科学的信任之间的复杂关系,新技术和科学研究中的风险与不确定性在传播时遇到的认知偏见和认知公正等难题,极大地挑战了以知识为核心的传统科学传播模式和新的参与科学模式。科学传播困境背后的认识论问题与科学知识的社会维度问题,需要科学哲学的理论框架和参与式的科学哲学的研究协助解决,并且优先需要对科学传播中的哲学问题以及科学哲学的传播问题进行元哲学的思考。科学哲学的理论视角不仅可以介入科学传播的核心问题,比如个体认识论与信念辩护、认识论信任与权威、群体认识论与认识论负担等;传播科学哲学同样可以提高公众对科学的理解。科学哲学参与科学传播研究时
2、,应该整合经验研究和理论框架,与其他学科一起诊断科学传播中的问题,从单一的描述性分析拓展到探寻机制解释,介入科学传播的具体实践。关键词:科学传播;科学哲学;群体认识论;认识论信任;认知劳动分工中图分类号:B01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 2 57-58 3 3(2 0 2 3)0 7-0 0 3 5-1 0作者简介:朱晶,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姜雪峰,华东师范大学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教授公众的科学知识与理性行动之间的关系存在论,传播过度理想化的科学会给公众增加认知负担,新技术和科学研究中的风险、伦理与不确定性在传播时遇到的认知偏见和认知公正等困难,极大地挑战了以知识为核心的传统科学传播模式。
3、社会文化与个人感知等均影响着公众对科学主张的接受与信任,并对公众所持有的与科学共识相的观点产生放大效应,这些现象又给科学传播中公众参与科学的新模式提出了难题。此外,新冠疫情的全球爆发与流行、气候变化、能源与生物合成等与人类安全相关的核心问题,再次凸显了公众对科学的理解和信任在全球共同应对气候和环境等问题时的重要性与紧迫性。科学传播在数字化时代遇到的虚假信息、去中心化等新挑战,促使我们需要更加综合性地思考不同学科如何更加直接、积极地参与到科学、社会和政策的交汇处,如何推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认知劳力分配视角下的科学合作研究”(项目编号:1 9 BZX041)、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
4、华东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青年跨学科学术创新团队项目“科学传播的哲学研究”(项目编号:2 0 2 2 QKT003)、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项目编号:2 2 1 2 51 0 3)的阶段性成果。Karen Kovaka,Climate Change Denial and Beliefs about Science,Synthese,Vol.198,No.3,2021,pp.2355-2374.Gabriele Contessa,“It Takes a Village to Trust Science:Towards a(Thoroughly)Social Approach to Public T
5、rust in Science,Erkenntnis,2022,D0110.1007/s10670-021-00485-8.Natasha A.Strydhorst,Asheley R.Landrum,Charting Cognition:Mapping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COvID-19,Public3Understandingof Science,Vol.31,No.5,2022,pp.534-552.36科学传播的哲学与科学哲学的传播社会科学2023年第7 期动科学传播,如何促进公众理解科学并做出理性行动。目前逐渐兴起的参与式的科学哲学(engaged ph
6、ilosophyof science)对科学传播中知识论问题的关注、传播学对科学知识社会学理论框架的借鉴,已经体现出哲学与传播学领域的学者对科学传播进行跨学科研究的新趋势。除了科学教育研究对科学哲学理论日益关注之外,教育实践还对讲授科学哲学日趋重视,专门提出了家族相似法来评价和指导如何在科学教育中融人科学哲学,这些均体现出科学哲学的传播在促进公众学习和理解科学中的突出作用。不过,科学传播中有哪些核心的哲学问题,科学哲学可以为科学传播提供何种理论框架,科学传播的实践反过来又为科学哲学提出了哪些新的理论问题等等,尚未得到系统的讨论。为此,我们将对科学传播的哲学以及科学哲学的传播问题进行元哲学的思考
7、。本文的论证结构如下。第一部分讨论科学哲学在研究进路和理论视角上参与科学传播研究的必要性;第二部分部析科学传播中出现的哪些核心哲学问题需要通过科学哲学的研究去解决,科学哲学的视角如何补充和丰富已有的其他学科对科学传播的研究;第三部分讨论为什么科学传播中的问题需要传播科学哲学来加以解决;第四部分提出科学哲学在参与科学传播研究时,应该如何整合经验和理论研究工作,与其他学科的进路相互促进和启发。一、科学哲学参与科学传播研究的理论前提关于科学哲学关注科学传播的必要性,或者科学传播的研究为什么需要科学哲学的介人这个问题,往往会出现一种简单的论证:前提1:科学传播是科学进步与发展事业的一部分,对科学传播的
8、主要特征进行刻画,是科学哲学的研究任务。前提2:科学传播在当下的科学研究及治理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核心作用。结论:科学哲学应该参与科学传播。以上两个前提给出了科学哲学介人科学传播的充分条件,不过关于其必要性,还需要在研究进路和理论视角上进一步澄清。对于前提1,科学哲学除了要刻画科学传播的特征,剖析科学传播的本质,还要能够输出信息,并对科学传播中的现实问题的解决给出建设性意见。科学传播具有很强的实践面向性,科学哲学的研究进路往往是对其进行哲学反思、辩析其中的理论和概念、给出逻辑证据和推理、比照历史经验等,这些进路固然很重要;但如果要助力于提升科学传播的效果,则还需要参与到科学传播的实践之中,通过
9、经验研究的方法,转向真实世界来贡献哲学知识与哲学分析。至于前提2,对科学传播进行哲学研究,不仅仅是因为科学传播很重要,还因为科学传播在实践中出现的问题,确实与一些核心的哲学问题密切相关。虽然其他学科已经对科学传播中的问题进行了回应,而且针对这些问题展开了经验和理论研究,也提供了相关建议去促进公众理解科学。比如,传播学提倡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科学传播,其注重对传播效果的分析,并形成了一个专门的跨学科领域一一科学传播学。近三年来,科学传播学对健康传播问题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再如,科学教育对科学哲学相关理论的借鉴,从通识教育的倡导者、化学家科南特(James B.Conant)开始就相关研究有:Trav
10、is LaCroix,Anders Geil,Cailin OConnor,“The Dynamics of Retraction in Epistemic Networks,Philosophy1of Science,Vol.88,No.3,2021,pp.415-438;Stephan Lewandowsky et al.(eds.),Influence and Seepage:An Evidence-ResistantMinority Can Affect Public Opinion and Scientific Belief Formation,Cognition,Vol.188,2
11、019,pp.124-139;James OwenWeatherall,Cailin OConnor,Justin P.Bruner,“How to Beat Science and Influence People:Policymakers and Propaganda inEpistemic Networks,British Journal for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Vol.71,No.4,2020,pp.1157-1186。2比如行动者网络理论、技术系统论等理论。Sibel Erduran,Zoubeida R.Dagher,Christine McDo
12、nald,“Contributions of the Family Resemblance Approach to Nature of3Science in Science Education:A Review of Emergent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Science&Education,Vol.28,No.3-5,2019,pp.311-328.Natasha A.Strydhorst,Asheley R.Landrum,“Charting Cognition:Mapping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CovID-19,Publi
13、c4Understandingof Science,Vol.31,No.5,2022,pp.534-552.37科学传播的哲学与科学哲学的传播社会科学2023年第7 期初显端倪。科学与教育(Science&Education)在创办之初,就旨在倡导研究者使用历史、哲学和社会学的进路来促进科学与数学教育、学习和课程改进,并致力于宣传在科学与数学教育中利用科学史和科学哲学的成功案例。既然其他学科已经对科学传播中的问题展开了研究,那么还需要科学哲学的参与么?答案是肯定的。因为科学哲学对科学传播中的问题所进行的研究,具有独特的理论视角和基础。那么,科学哲学家参与科学传播研究的切入点是什么呢?科
14、学哲学在最近二十多年发生了实践转向,开始采用经验研究的方法,这些经验研究与理论成果显著地体现在与科学传播研究有关的三个方面上。一是关注真实的科学实践,不断丰富对科学本质的理解。这些研究注重科学家在真实(非理想化)的研究中如何运用多种方法、材料和工具进行探索性工作,而不仅限于关注科学研究中的逻辑推理和理论更替问题。二是关注科学实践的社会维度,强调结合社会认识论的视角讨论科学如何取得进步。这些研究不再割裂科学研究内部与外部的考察,与科学知识社会学或者STS(科学技术研究)领域的学者大多强调社会维度不同的是:科学哲学领域的研究开始整合科学研究的认识论维度与社会维度。其中,既涵盖科学研究自身的社会结构
15、,如科学合作与学科交叉中科学家的社会交互,也包括科学与社会界面的交织,如科学的价值、伦理与风险等。三是科学哲学在讨论科学知识的可通达与可理解性时,开始触及科学外行如何理解科学中的认识论问题,关注不同群体如何获得知识,并呼吁科学哲学研究面向的对象之一就是公众。6科学哲学这些新的发展趋势,不仅丰富了对科学的本质、科学传播面向公众的认识论目标、科学探究结果的功能和作用,以及科学研究的价值与风险等问题的回答,还试图通过对科学实践的规范分析,从认识论的合理性与科学研究的社会规范结构两方面来论证科学为何在认识论上具有权威性,进而回答了公众为什么要信任科学这一核心问题。这是科学哲学有必要介人科学传播的理论前
16、提。我们看到,科学传播研究依然多从传统的传播学进路展开,关注具体的传播方式和渠道,其理论受到科学知识社会学或者STS 的影响较多,强调对科技迅猛发展导致的社会消极影响进行反思。这些研究工作对科学传播中的哲学问题考虑不多,科学哲学新近的理论进展尚未受到足够关注;对于科学传播的目的是什么、科学传播应该传播什么等本质问题尚需进一步展开深人讨论;对公众的个体知识与行动、专家知识如何通达公众的理解、科学研究中的不确定性、伦理与新技术应用的不确定性、去中心化的社交媒体如何传递认识论信任等认识论问题的分析,已有的研究涉及不多;而这些问题却是科学传播中的核心问题,科学传播需要建立分析这些问题的规范性框架。另外
17、,科学教育也反复提倡在课堂中讲授真实的科学实践,赞同对科学实践的了解有助于学习和理解科学理论。但是,真实的科学实践的本质是什么?科学的本质中不同维度之间的逻辑关系是什么?当下,科学教育中有关科学本质的理论资源和框架多来自科学哲学,而真实科学实践的本质一直随着科学哲学的研究进展而不断发生调整,科学家所从事和理解的科学实践的认知方式和规范不同于公众所理解的,而这些并非都需要受教育者掌握。辨析和解决这些问题,都需要科学哲学研究的深度介人。接下来,我们将分别从科学传播困境背后的哲学问题、科学哲学的传播在科学传播过程中的缺Lena Soler et al.(eds.),Science after Pra
18、ctice Turn in the Philosophy,History,and Social Studies of Science,New York:Routledge,2014,p.3.2Susann Wagenknecht,Nancy J.Nersessian,Hanne Andersen(eds.),Empirical Philosophy of Science:Introducing QualitativeMethods into Philosophy of Science,Dordrecht:Springer,2015,pp.1-10.C.Kenneth Waters,“An Ep
19、istemology of Scientific Practice,Philosophy of Science,Vol.86,2019,pp.585-611.3朱晶:科学合作中的网络认识论:科学家的社会交互如何影响认知交互,社会科学2 0 2 1 年第5期。45朗吉诺(HelenE.Longino)、道格拉斯(HeatherDouglas)等学者,对科学探究中的价值、客观性等问题进行了讨论。例,Heather Douglas,Politics and Science:Untangling Values,Ideologies,and Reasons,The Annals of the Ameri
20、can Academy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Vol.658,No.1,2015,pp.296-306。Philip Kitcher,So.Who is Your Audience?European Journal for Philosophy of Science,Vol.9,No.2,2019,pp.1-15.6Naomi Oreskes,Why Trust Science?Princeton and Oxford: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9.78贾鹤鹏、闫隽:科学传播的溯源、变革与中国机遇,新闻与传播研究2 0
21、1 7 年第2 期。Arnon Kere,The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What?Laypersons Epistemic Needs,the Division of Cognitive Labor,and theDemarcation of Science,Philosophy of Science,Vol.85,No.5,2018,pp.781-792.38和科学传播的哲学与科学哲学的传播2023年第7 期社会科学失,以及科学哲学的研究如何整合经验与理论研究这三个方面,讨论科学哲学的视角将如何补充丰富已有的研究,并且与其他学科的进路相互促进、相互启发。二、科学传播
22、困境中的哲学问题科学传播是围绕科学展开的社会对话。公众除了对流行病以及与环境相关的一些科学问题产生争议之外,还会对是否接受进化论等科学理论,对基因编辑、纳米技术等新技术及其风险存在不同的见解。在这些与科学有关的社会争议中,公众的知识、对科学的信任与理性行为之间呈现出一种悖论,这让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科学传播的目标与模式。科学传播中以知识为核心的“缺失模型”日益受到挑战。逐渐增加的经验研究结果表明,公众是否接受科学共识,与个体知识的多少呈现出微弱的而不是强相关性,传播理想化的科学反而给公众增加认知负担。但与此同时,公众参与科学的新模式,同样面临公众认知不公正的问题。知识与理性行动的关系悖论,以及这
23、种悖论表现出来的跨文化的稳健性,成为科学传播面临的全球性困境。科学传播困境的突破,呼唤认识论研究这一传统核心哲学领域的回归,需要科学哲学介人科学传播困境背后的关键问题。这些关键问题包括:个体如何获得经过辩护的知识;不同类型的信任在个体对知识进行辩护时发挥的作用是什么;作为群体知识的科学知识为何具有认识论权威;公众需要理解的科学为什么不能等同于科学家所知道的科学;公众与科学家进行认知劳动分工的认识论基础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并向公众传播科学中的不确定性、风险和价值等。(一)文化认知与群体价值面对公众对科学共识或关键性科学事实的排斥,心理学家和认知科学家对公众理解科学背后的认知机制和推理动机问题
24、进行了研究,并提出了影响公众理解科学的两类解释:身份认同与推理动机。这些研究提出,公众对科学的误解和拒斥,不能仅仅看成是公众对科学有偏见、不诚实、不理性或者公众忽视科学证据,甚至是公众缺乏科学知识,因为公众对其所处群体的身份、价值观念的认同也影响着他们对科学共识的接受。在这个框架下,非认识论动机影响认识论选择的动力机制被挖掘出来。比如,身份认同保护模型认为,公众更加倾向于选择与他们所属社会群体一致的观点,这在进化论、气候变化、转基因食品等社会争议问题上都有所体现。如不接受进化论的公众,其推理动机更多地源于其所在宗教群体的价值。而且,在考虑公众的科学素质和计算能力之后,这一类非认识论动机依然会影
25、响公众对科学的态度,并且科学知识水平越高的公众,反而越容易表现出因身份认同带来的两极化。不仅如此,科学哲学家对这种认知派别极化现象进行模型模拟分析之后发现,自主体往往不相信那些持有与自已不同信念的人所分享的证据,这种不信任会带来多维、高度相关、两极分化信念的自主体派别内生性的出现。这些复杂且充满对抗性的现象,使得科学传播中的“缺失模型”被认为失效了,知识在促进公众的理性态度上并没有发挥主导性作用,“缺失模型”没有充分呈现公众对科学的理解与社会文化情境之间的复杂关系。除了群体价值,甚至情绪在公众信任科学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那么,身份认同等群体价值影响公众接受科学发现这类现象背后的机制是什么?科学
26、知识在促进公众做出理性判断这方面真的失效了吗?心理学家和认知科学家给出的描述性结果背后,是哲学关注的焦点一一认识论问题。这些问题包括:个体如何获得知识,不同群体如何形成自己的知识,个体和群体如何为信念的合理性进行辩护等。Dan M.Kahan et al.,“The Polarizing Impact of Science Literacy and Numeracy on Perceived Climate Change Risks,NatureClimate Change,Vol.2,2012,pp.732-735.Caitlin Drummond,Baruch Fischhoff,“Ind
27、ividuals with Greater Science Literacy and Education Have More Polarized Beliefs on2Controversial Science Topics,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Vol.114,No.36,2017,pp.9587-9592.3James Owen Weatherall,Cailin OConnor,“Endogenous Epistemic Factionalizatio
28、n,Synthese,Vol.198,2020,pp.6179-6200.Emma Engdahl,Rolf Lidskog,“Risk,Communication and Trust:Towards an Emotional Understanding of Trust,Public4Understanding of Science,Vol.23,No.6,2014,pp.703-717.39科学传播的哲学与科学哲学的传播社会科学2023年第7 期(二)个体认识论、信念辩护与事实性知识在认识论问题的研究框架下,个体的信念标准和推理方式的差异被用来分析公众对科学共识或关键科学事实的拒斥,从而将
29、知识能否发挥作用的问题通过知识和信念辩护之间的关系,再次拉回到科学传播的问题视域之中。公众在为信念的合理性辩护时,会选择不同的证据,有不同的标准。那些将经验证据和科学共识等事实性知识用来为信念的合理性进行辩护的公众,更愿意接受在科学上经过辩护的理论和观点;而那些将群体价值和个人内心观点作为辩护标准的公众,则更倾向于拒斥科学理论或关键科学事实。不过,影响公众认识论标准的判定因素是复杂的。比如,公众是否接受大爆炸理论和如何看待核能的安全性,是欧美学者特别关注的问题。在针对美国公众的研究中,那些主观上对自已所知的知识自信、而事实上对科学知之甚少的公众,更容易反对科学共识。另外,当公众质疑科学的认识论
30、权威时,即使反复告诉他们科学共识,也并不能改变反对者的观点。不仅如此,虚假信息会影响证词来源的可靠性,比如某些媒体和社交网络中的信息。因此,在新媒体和数字化信息时代,公众获得经过辩护的证词变得更加困难。而且,公众对于同一科学议题会产生两极分化的态度这一现象背后的关键机制,是由于公众在面对和自已不同的信念时,会将他人的证据看成是不确定的。即使这部分公众获得了有关真信念的证据,他们面对科学议题的态度也会出现两极分化,尽管真信念会对他们产生回报优势。这些新发现说明了,传播科学的基于证据的信息很重要,同时也预示了获取信息的环境会造成个人信念与信息传播之间的障碍。不仅如此,在信息传播过程中,事实性知识和
31、社会性知识常常混淆在一起,传播者和接收者在确定什么是事实时,双方的判断标准也可能存在分歧。由此,可信任的陈述与可信任的个体在信念辩护中的作用是什么?知识对抗论背后的动态机制是什么?这些复杂问题相互关联,将我们的关注点指向了认识论权威和认识论信任(而不是社会信任)的双向度问题。(三)认识论信任与认识论权威科学传播学者注意到,个体不信任科学家和科学机构、不相信科学权威的先人之见,已经成为影响公众信念的重要因素,因此,与公众缺乏科学素质相关的“知识缺失模型”正在被“信任缺失模型”所取代。学者们也提出质疑,公众在某个科学议题上表现出对科学的不信任,是否会影响对其他科学议题的信任并产生溢出现象(spil
32、loverphenomenon)。不过,这些研究对社会信任或盲目信任与认识论信任尚缺乏细致区分。传统的认识论学者对信任的研究认为,信任是盲目的,并不基于证据。而新近社会认识论的研究开始提出,公众常常有足够的证据来评价专家的可靠性,并在这个意义上依赖这种证据,公众对专家的信任并不必然是盲目的。由此引发的核心问题是:公众如何依靠证据来建立对科学的信任。公众通过学习越来越多的科学知识就可以评价专家的可靠性吗?基于知识对科学问题建立认识论信任的困难在于,今天的科学研究越来越专业化,随着认知内容的急速增长,科学研究越来越成为有准人门槛的事业。对于不同领域的科学家而言,他们理解彼此的工作尚且存在知识负担,
33、更何况是不以科学研究作为职业的公众。再者,公众和科学家在面对科学问题时,采取的判定标准是不Emlen Metz,Deena S.Weisberg,Michael Weisberg,Non-scientific Criteria for Belief Sustain Counter-scientific Beliefs,1Cognitive Science,Vol.42,2018,pp.1477-1503.Nicholas Light et al,“Knowledge Overconfidence is Associated with Anti-consensus Views on Contro
34、versial Scientific Issues,Science Advances,Vol.8,No.29,2022.Jeroen de Ridder,“Whats so Bad about Misinformation?Inquiry-An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 of Philosophy,16,Nov,2021.Cailin OConnor,James Owen Weatherall,“Scientific Polarization,European Journal for Philosophy of Science,Vol.8,No.3,2018,4pp.
35、855-875.Dietram A.Scheufele,Kathleen H.Jamieson,Dan M.Kahan,“Conclusion-on the Horizon:The Changing Science5Communication Environment,in Kathleen H.Jamieson,Dan M.Kahan,Dietram A.Scheufele(eds.),The Oxford Handbook of theScience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2017,pp.461-467.6He
36、ather Akin,“A Recap:Science Communication in Action,in Kathleen H.Jamieson,Dan M.Kahan,Dietram A.Scheufele(eds.),The Oxford Handbook of the Science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2017,pp.173-176.40科学传播的哲学与科学哲学的传播社会科学2023年第7 期同的。面对科学内部的不一致意见,科学家会通过衡量经验证据来做出判断。对于公众而言,应该相信谁、根据谁的意见来
37、做出判断,相比衡量不同的经验证据更加重要。面对不同的科学争议,要求公众衡量不同的经验证据进而做出判断,显然是一种苛求。特别是,公众对科学的信念更多源于科学新闻。然而,新闻报道中的“平衡报道”原则,会将不同的观点都呈现出来,由此带来的结果很可能是,“平衡报道”不仅不利于公众理解科学共识,而且会混淆社会争议和科学争论。为此,对于公众而言,在可信任的陈述和可信任的个体上,公众理解谁是可信任的个体更为重要。科学家和公众或者科学共同体与社会应该有认知劳动上的分工,公众最好的认识论策略是相信专家。在面对有争议的科学问题时,公众相信科学家具有认识论上的权威,通过求助专家权威获得知识并不一定能为理解提供担保,
38、但是可以有助于提高公众对有争议的问题本身的理解。这就要求,公众在理解科学家为什么具有认识论权威的基础上,建立起对科学的认识论信任;同时这也意味着科学传播需要传播有关科学家为什么具有认识论权威的知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苏尔多夫斯基(Br i a n n e Su l d o v s k y)提出,对科学赋予认识论权威是继续使用“缺失模型”最有力的补充2(四)群体认识论与认识论负担虽然传播科学具有认识论权威很重要,但科学传播在促进公众理解科学具有认识论权威时,依然会面临如下困境。首先,由于公众获取的科学信息大多来自科学新闻而不是科学家,科学在传播中有自我纠错机制,当科学研究中存在不确定性,以及科学
39、共同体遵循高度专业化的撤回制度等科学规范时,这类努力并不能促进公众对科学的信任,反而会增加误解。其次,新闻报道和科学研究自身的规范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冲突。媒体喜欢报道最新的和最初的科学进展,而科学界青睐科学研究的完整性。比如,对于医学领域的科学发现,媒体喜欢报道正向结论,如某物致癌或者某种行为可以避免患心脏病,而科学家在针对这类问题展开研究时,其研究过程是复杂而谨慎的,结论的得出也是有限定条件的。再者,新闻报道中的“平衡报道”和“可靠报道”原则,虽然看起来都是受科学研究中辩护方式和过程的启发,但是这两个原则都忽略了一个现实条件的区别,即新闻报道的受众与科学家面对的对象是不同的。科学传播学者意识
40、到,科学传播常常被误认为是两个具有同等社会和知识地位的人之间的持续对话,而事实上,除了知识水平的差异,科学家形成经过辩护的共识的社会规范和推理方式,与公众的和其他领域的方式并不一样。这些困境涉及科学哲学中重要的群体认识论和公众的认识论负担问题新近的群体认识论研究阐释了科学家形成共识的辩护标准与公众的辩护标准不同,与共识会议或者陪审团的辩护标准也不同。科学外行需要建立对认识论权威的信任,而科学内行需要通过整合认识论权威与同行的质疑来建立和维护科学在认识论上的权威,因此科学研究不仅仅是博采众长的活动。同样面对科学研究内部的争议,科学规范会要求科学家通过可靠的陈述,而不是已有的科学共识或者认识论权威
41、来为自已的主张进行辩护。科学家达成共识的特定方式,正是科学具有认识论权威的基础。在面对有重要认识论价值的问题时,信任哪些证据与信任谁,构成了科学家与外行在认知劳动上的不同分工。与之相关的科学传播难题还有,公众信任某领域的专家,却不信任科学家群体。如公众信任某个核物理学家,但是不接受气候科学家的共识。然而,在科学传播中,公众建Mikkel Gerken,“How to Balance Balanced Reporting and Reliable Reporting,Philosophical Studies,Vol.177,No.10,2019,1pp.3117-3142.Brianne Su
42、ldovsky,Bridie McGreavy,Laura Lindenfeld,“Evaluating Epistemic Commitments and Science Communication2Practice in Transdisciplinary Research,Science Communication,Vol.40,No.4,2018,pp.499-523.Dietram A.Scheufele,Kathleen H.Jamieson,Dan M.Kahan,“Conclusion-on the Horizon:The Changing ScienceCommunicati
43、on Environment,in Kathleen H.Jamieson,Dan M.Kahan,Dietram A.Scheufele(eds.),The Oxford Handbook ofthe Science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2017,pp.461-467.Mikkel Gerken,“How to Balance Balanced Reporting and Reliable Reporting,Philosophical Studies,Vol.177,No.10,2019,pp.3117-3
44、142.Stephen John,“Epistemic Trust and the Ethics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Against Transparency,Openness,Sincerity andHonesty,Social Epistemology,Vol.32,No.2,2018,pp.75-87.41科学传播的哲学与科学哲学的传播2023年第7 期社会科学立的认识论信任的对象不应该是某个科学家,而应是整个科学家群体,应该在传播过程中形成一个群体对另外一个群体的信任,成功的科学传播策略或许应该从个体进路转向彻底的社会进路。群体认识论有助于我们澄清专家和
45、公众或者科学界与社会在认知劳动上的不同分工,从而增进对科学的信任。这些观点给科学传播的策略带来的启发是,科学传播者应该减轻公众的认识论负担。科学家作为专家在制定科学政策或者传播科学时,其角色应该与作为科学研究者的角色分离,分担公众的认识论负担。科学研究的目的是逐渐增加被证实的新知识,对于这些新知识,科学家应通过科学方法在科学共同体内部进行传播;而在向公众传播科学时,科学家应提供给公众的是有关科学的知识。作为听者的公众要在推理和辩护的基础上相信证词,这需要听者和言说者共同做出认识论上的努力。由于在传播他们的发现及证据时,科学家处于优先的认识论位置,因而应该分担更多的认识论负担。新闻报道应该更多地
46、注意这种不同分工,将可靠的或者能够从中推导出科学事实的信息传递给公众,而不是过度追求“平衡报道”。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认识论学者提出了基于知识和过程的认识论信任,但是认识论信任产生的机制还没有得到清晰的阐释。(五)不确定性、风险和价值科学传播的困境不仅仅在于社会争议问题背后的影响因素和动力机制的复杂性,还在于科学研究自身的复杂性所带来的不确定性,以及新技术应用所带来的风险问题。随着科学越来越多地与不确定性引发的伦理问题发生联系,如何传播科学的价值、如何识别科学的价值等问题变得越来越困难。公众如何理解不同程度、不同类型的不确定性?如何参与到对技术风险的干预之中?科学规范中的透明公开等道德原则是否等
47、同于科学传播需要遵循的准则?向公众公开、透明地传播科学家处于争论中的研究和不确定性,是否能够提高公众对科学共同体的信任?这一系列问题既是科学传播中的难题,也是科学哲学近年来对科学知识的社会维度进行研究时重点关注的对象。如今的科学哲学已经从此前的逻辑与认知分析拓展到关注科学伦理与风险问题。科学哲学家对科学研究是否应该涉及非认知价值、归纳风险以及科学研究中的价值观在评估具有社会后果的研究假设中的作用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对开放科学中倡导的揭示科学研究实时过程、科学家对数据结果的审查过程来提高公众对科学的信任问题进行了分析;在科学伦理与价值问题上,科学哲学家提出科学家的个人价值观可能对科学研究的客观性带
48、来威胁,同样也可能在负责任的科学研究中发挥关键作用。科学哲学家的这些工作可以提供理论原则和分析框架,帮助科学传播来判断传播什么样的科学价值才有益于公众生活和社会的良性发展。毕竟,在传播者区分并理解了什么是科学自身的价值,以及科学研究过程是否应该涉及科学家个人价值观等问题的前提下,科学传播才能更好地促进公众完整而全面地理解科学。三、被忽视的科学哲学传播科学哲学对解决科学传播困境所能发挥的潜在作用,不仅在于科学哲学家对科学知识的社会维度展开了深入研究,还在于这些研究可以提供分析科学传播困境的理论框架和新的视角。但容易被忽视的另一个作用是,科学哲学对科学本质(科学哲学的核心内容)的理解,可以促进公众
49、对科学1Gabriele Contessa,It Takes a Village to Trust Science:Towards a(Thoroughly)Social Approach to Public Trust in Science,Erkenntnis,2022,D01 10.1007/s10670-021-00485-8.Torbjorn Gundersen,“Scientists as Experts:A Distinct Role?Studies in History and Philosophy of Science,Vol.69,2018,pp.52-59.3Jennifer Lackey,It Takes Two to Tango:Beyond Reductionism and Non-reductionism in the Epistemology of Testimony,inJennifer Lackey,Ernest Sosa(eds.),The Epistemology of Testimony,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pp.160-168.George Kwasi Barimah,“Second-Or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