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抑或隐忧：元宇宙与数字资本关系探赜.pdf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技术资本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编号:X K S );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资本逻辑批判及其当代价值研究”(编号:Y J C ).收稿日期 作者简介 姜英华,女,兰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法学博士.年月内 蒙 古 社 会 科 学J u l 第 卷第期I NN E R MONG O L I AS O C I A LS C I E N C E SV o l D O I:/j c n k i i s s n 光明抑或隐忧:元宇宙与数字资本关系探赜姜英华(兰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兰州 )摘要 元宇宙被誉为互联网技术发展的最新形态,但是,元宇宙技术并不鬼魅神秘,它并不是完全另类的技术发明,而是现有的多种技术的叠加和综合集群.对元宇宙的分析和考察不能仅仅停留在技术浅表和经验层面,而要深入探究其深刻本质和背后真相.数字资本是元宇宙技术发展最重要和最根本的驱动力量,元宇宙是数字资本突破增殖瓶颈和打破增殖阈限的技术突围.被数字资本架构的分布式的元宇宙结构与集中化、垄断化的数字资本积累结构之间形成了颠倒错配的关系,这种颠倒错配的关系揭示了现有元宇宙模式发展的局限.元宇宙要赢得真正增益人类福祉的、可持续发展的未来,必须将其从数字资本的禁锢中解放出来,还原其本真面目,同时协同变革所有要素和社会关系,以实现元宇宙赋能现实世界和现实人的真正解放等社会主义目的.关键词 元宇宙;技术集成;数字资本;剥削 中图分类号F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距离 年尼尔史蒂芬森(N e a lS t e p h e n s o n)出版的科幻小说 雪崩 已有三十余年.雪崩 中所描绘的与现实世界平行的虚拟世界 元宇宙 也随着现实社会的发展一跃而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年更是被称为元宇宙元年,一时间,仿佛万物皆可元宇宙.作为可能的存在论事件,元宇宙无疑会对人们的生存方式和存在状态产生全面性和颠覆性的影响,人类有可能由现实世界的“单栖动物”转化为虚实共融的“双栖动物”,而且与现实世界的时间占比相比,虚拟世界可能会占据人们更多的生命活动时间.元宇宙已经成为一个涵括和汇集各方力量而没有限度的概念容器,因此,对于何为元宇宙,也呈现出广泛的争议性和不确定性.王伯鲁()认为元宇宙技术渊源于互联网技术,它是继W e b 和W e b 之后的下一代互联网技术形态,即W e b 形态.电子竞技、网络游戏和社交平台等都是它的雏形,V R、A R、X R技术的普适化,电商的 D化,云智能设备研发等是它的生长点和主要入口.李石()认为,元宇宙并不是单一数字技术应用的独特景象,而是多种数字技术逐渐成熟和综合应用的结果,元宇宙不是横空出世的,它是人类数字化程度不断加深和虚拟世界不断丰富的产物.蓝江()从社会关系角度出发,认为元宇宙是社会关系在数字虚拟界面上的重塑,以元宇宙平台为中介的社会关系将具有直接现实性的社会关系转变为由平台中介的算法式关系,元宇宙平台在一定程度上制造了等级制和分化,造成权力的集中和用户的离散化.赵汀阳()从存在论的角度分析了元宇宙作为一个可能世界的状态、意义和问题,他认为,元宇宙与真实世界共有同一个存在论,人类生活和真实世界中的一系列问题仍然会递归地发生在元宇宙中.相关研究的逐渐深入,为我们全面认识元宇宙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需要指出的是,在关于元宇宙现状和未来的讨论中,学者们的差异性观点显示了元宇宙发展前景的光明与隐忧.一种观点认为,元宇宙虽然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但元宇宙高度中心化的架构不会扭转.现实中,元宇宙产品的宣传效果和资本炒作热度远大于实际的技术落地和市场影响力,其未来发展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另一种观点认为,元宇宙能够赋能和优化现实世界,并能发掘现实世界不具有的优点和长处,要积极接受和主动拥抱.两种观点综合而言,就是在元宇宙发展问题上我们要有底线思维和战略眼光,既要看到元宇宙好的潜能和未来发展趋向,也要根据元宇宙的表面热潮和实际进展的反差预见来反思其中潜藏的挑战和风险.其中,透过元宇宙的技术浅表和经验层面、深入元宇宙的本质和背后真相就会发现,元宇宙的发展离不开数字资本的炒作和支持,而厘清二者之间的关系,对认清元宇宙的本质、化解元宇宙可能存在的风险、引导元宇宙健康持续发展和实现元宇宙善治具有重要的前提性意义.一、作为技术集成的元宇宙及其背后推力元宇宙虽然被称为互联网或物联网的新未来,但是元宇宙技术并不鬼魅神秘,它并不是完全另类的技术发明,而是现有的多种技术的叠加和综合集群.作为多种“技术”的元宇宙,与其说是技术的颠覆性变革,不如说是数字资本商业营销的鼓吹噱头.元宇宙与数字资本具有最紧密、最直接的联系,透过纷繁杂芜的表象可以发现,数字资本是推动元宇宙技术发展最重要和最根本的动能力量.(一)数字资本对元宇宙技术的俘获与收编繁衍生殖是资本的本质,稳定地增长、持续地积累和不停地增殖是资本存续的全部逻辑,也是资本主义社会存在和健康发展的必要条件.资本增殖和积累并不是固定静止的,它需要在动态化的经济社会变迁和演化过程中贯彻和实现自己增殖的永恒宗旨和目标.技术是资本运动和积累的构成要素及内化规则,资本无休止的积累过程就是技术不停歇的变革过程.资本的变动本性,资本积累对组织灵活性的需求、对增长匮乏性的恐惧以及对效率加速性的要求都会转变为对技术、技术组合和创新的持续性要求.马克思指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旧资本总有一天也会从头到尾地更新,会脱皮,并且同 样 会 以 技 术 上 更 加 完 善 的 形 态 再 生 出来.”(P )技术变革了资本价值的构成,新的技术和技术组合也为在新的时代和经济社会背景下保持资本增殖积累和提升资本有机构成展现了无限的生机和可能.新的技术不仅会改变资本的面貌,而且新技术还具有更强的创新性和灵动性,能够适应和追随资本稳定积累的步伐.技术是资本积累的“首要杠杆”,资本对技术的发动和收编在历史上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数字资本对元宇宙技术的俘获和收编是这一持续性链条上的一个关键节点,元宇宙技术的出场逻辑和深层实质是技术变革适应资本增殖的历史性动态要求,区块链、物联网、G、A R、V R等元宇宙技术通过技术变革和综合集成开辟了资本积累的新领域和新途径,并使最新的技术变革达到一种与持续的数字资本积累相一致的步伐和格局.(P )(二)数字资本向元宇宙空间的延伸与浸润空间并不是以中立性的关系而存在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空间是资本增殖的要素,资本增殖具有空间性.资本增殖是无限度的,资本增殖的无限性内在地要求资本突破空间阻碍,实现空间拓展.而现实的物理空间和空间关系相对于资本增殖的无限度而言,却是稀缺和有限的,因此,资本积累的障碍和危机也表现为资本增殖的空间危机.元宇宙时代和元宇宙技术实质上也是数字资本在遭遇积累障碍和增殖瓶颈后的又一次新的空间征用和空间突围,它的奥秘在于,数字资本通过对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支配和调用,开拓数字资本增殖的虚拟空间,扩展数字资本增殖的空间范围,同时实现数字资本对时空关系的重新统筹和再造.一方面,元宇宙是现实社会关系和生活场景的拟真化,它是现实世界关系的镜像和映射,将现实世界中受“空间并存性”和“时间继起性”限制的生产环节挪移到虚拟空间,将无限度地增加数字资本增殖的空间广延性,打破数字资本在现实世界中增殖的时空限制,在数字孪生的虚拟空间中重塑数字资本的时空逻辑.另一方面,元宇宙是虚拟社会实践和社会关系的升级与再造.在元宇宙中,人们能够生成在现实世界中原本没有或者根本不存在的身份符号和虚拟关系,你本来是丑的,但是在虚拟伪装技术下你可以成为最美的;你本来是懦弱的,但是在虚拟技术装裱下你能变成最强悍的.这种情境渲染和沉浸式的“超人”体验能够极大地满足人们在现实世界中无法满足的欲望,这种欲望的激发、满足和不断生成将使人们把更多的生命时间花费在元宇宙营造的虚拟氛围和虚拟空间中,从而实现了真实时间对虚拟空间的兑换以及虚拟空间对真实时间的掠夺.虚拟空间满足了数字资本最大化盗窃和侵吞真实时间的需求,从时间和空间双重维度上满足和拓展了数字资本贪婪的增殖欲求.最后,元宇宙将实现现实世界与虚拟空间的融合共生,它将现实世界和虚拟空间无缝连接成为一个新的广阔整体,在虚实共时性的基础上扩展了数字资本的增殖空间,这种扩容不是虚实相加的简单扩容,而是能够达到的倍增效果,不仅突破了数字资本积累增殖的空间阈限和瓶颈,更开拓了资本增殖的新机会和敞显空间.(三)数字资本对数字资源的挖掘与侵占“元宇宙技术不是中性的技术,而是从属于一定的所有制关系.”对元宇宙技术和元宇宙平台的批判性分析,应该将其置于具体的社会制度和所有制关系之中.马克思曾批判,工业资本主义条件下的资本逻辑对“一般智力”的私有化使得社会生产力量转变为资本的统治力量.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数字资本同样将“一般智力”私有化为自身力量,其表现形式就是数字资本对数字资源的全面挖掘和隐性侵占.具体而言,数字资本实质是积累的数字劳动,数字劳动是人们借助于计算机和网络设备所进行的包括信息、知识、交往和符号在内的一切具有巨大经济价值的活动.元宇宙的网络结构和功能是分布和发散式的,它赋予个人用户拥有更多的自主活动和自由权力,激励他们形成海量的数字信息.“海量的信息加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现象的到来 一种新型的、不基于网络的集中化.这种集中化趋势背后的驱动力,正是这个网络孕育的一种新型资产 数字信息.先前的网络只传输资产.而 正 是 通 过 传 输,今 天 的 网 络 创 造 资产.”(P )比如,脸书利用自身的分布式网络搜集、加工和整合用户的相关信息,然后对用户信息和数据进行算法分析,以服务于广告和信息的精准化投放和个性化送达,最终实现数字资本增殖和获利.数据被称为元宇宙时代的“原油”.而对于数字资本而言,“原油”的获取几乎是无成本和免费的,因为作为“免费”使用元宇宙的回报,人们在元宇宙设备上留下的一切数字痕迹、信息和数据资源最终都会流归到设备所有者和平台资本家手中,成为其进行增殖和进一步剥削的工具.正如齐泽克的深刻洞见,元宇宙是“企业新封建主义”,元宇宙技术和平台作为“对象化的社会知识”和“一般智力”被数字资本私有化而成为积累增殖的工具,而其原本真正的所有者则沦为元宇宙时代的“数字农奴”,不得不将自身行动产生的全部数据作为“租金”支付给元宇宙平台的所有者 数字资本家.两种活动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正反馈循环的强化闭环,即数字资本通过元宇宙平台将个体用户产生的海量数据私有化,用户在元宇宙平台上的活动越主动、越积极、越频繁,被平台占有的数字资源越多,平台的力量就越强大,因而也越有利于下一轮的资源剥夺和侵占.(四)数字资本在元宇宙中的先占与确权元宇宙技术并不是中立的,它的萌芽、出场和未来发展都离不开数字资本的驱动和加持,因而在元宇宙技术的目的排序中,数字资本的控制权始终是第一顺位的.我们有理由相信,未来的元宇宙社会将是一个被高度技术化的社会,技术将是抢占元宇宙未来的主要手段和最强抓手,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现有的互联网巨头们对布局元宇宙表现出史无前例的热情,因为元宇宙是数字资本的当代技术样态,“引领元宇宙世界的企业将来必定赢得巨额财富和荣誉.就像在智能手机革命时期,苹果和F a c e b o o k等全球I T大企业一样”(P P ).元宇宙不仅隐藏着数字资本积累增殖的奥秘,还潜藏着控制和驾驭未来一切的可能权力.一方面,技术的竞争力就是资本的获利力.元宇宙技术并不是抽象的现有技术要素的叠加,而“是在负载价值的组合中结合成一体的”(P ),在数字资本主义社会中,元宇宙负载的正是资本增殖的价值目标.我们不能忽视技术负载的价值,也不能忽视技术创新背后的决定性力量.卡斯特指出,“获利力与竞争力,才是技术创新与增长力增长背后的真正决定因素”(P ).当技术的掌握和创新关乎未来历史的决定性决策和命运时,其中蕴藏的巨大利益和增殖潜能更是不可限量的.拥有了元宇宙技术的竞争力,就是掌握了数字资本的增殖力和获利力,同样也拥有了引领未来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另一方面,地位的先占性就是资本的增殖力.虽然技术竞争力就是资本获利力,但是,只靠技术能力显然是不够的,抢占机遇和先机、占据先占地位、成为行业标准也是实现资本增殖的必要条件.金相均、申炳浩阐释了“事实标准”的概念,并强调了“事实标准”对互联网企业获利的重要意义.所谓“事实标准是指当某种产品或物质被开发后,迅速在网络上传播,实际上起到了相关产业标准的作用.”(P )“事实标准”一经形成,就对后续进入的企业形成一种先占的优势和排斥力,比如,微软在计算机操作系统中不可撼动的“霸主”地位就是通过其先占力形成的领先优势实现的,在元宇宙的未来布局中将遵循和贯彻同样的竞争逻辑.二、被数字资本架构的失衡颠倒的元宇宙结构元宇宙愿景的美丽勾画和铺天盖地的倾力兜售,一度使人们认为元宇宙世界将是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脱钩的“无摩擦”的“另类世界”,它将克服和消弭现实世界关系中的矛盾和冲突.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作为镜像世界,元宇宙始终是现实世界社会关系的映射,复刻和重复现实世界关系中的冲突和矛盾.不仅如此,由数字资本架构的元宇宙结构所呈现出的悖论式的失衡结构还极有可能为现实世界增添更多的“麻烦”和“累赘”,扩大现实世界关系中既有的错配关系和颠倒结构.(一)网络结构的分布化与经济活动的集中化传统的网络结构是集中式、层级化的信息传播模式,信息从一个权威的最高中心点发出,按照结构分层辐射到每一个边缘受众,进阶到分散式的网络结构,信息传播形成多个中心点,然后再由多个中心点向外辐射.相较集中式和分散式的网络结构,元宇宙是多元化和开放式的网络结构,扁平化和“去中心化”的网络模型使每个用户都能成为信息发布的中心点,由此形成了元宇宙分布式的数字化网络结构.但是,分布式的网络结构并不意味着经济活动也是分布式的.根据梅特卡夫定律,网络价值与用户数量的平方成正比,形成了平台经济的竞争门槛和规模效应.在此定律支配下,相对较小的数字资本搭建的、新晋的小规模的网络平台很难与大的数字资本构建的大网络平台竞争,因此形成和加剧了数字资本和平台的集中化垄断倾向.网络结构的分布化与经济活动的集中化形成了悖论性的对比,即网络结构越是分布化和“去中心化”,就越是形成无数信息节点.与之对立,分布式网络结构形成的海量数据信息却以集中化方式回流到大数字资本和大垄断网络平台,形成了元宇宙平台的规模经济和数字资本的“集中式经济体”.惠勒对数字资本“集中式经济体”进行了揭示.他指出:“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卡内基钢铁、西尔斯百货、罗巴克邮购、肉类加工企业S w i f t和A r m o u r等企业,都借助铁路和电报建立起集中式企业帝国.时至今日,我们仍能看到相同的模式.随着分布式数字网络逐渐将各种功能推向网络的各个角落,谷歌、脸书、亚马逊之类的新公司正在利用这一网络建立新的集中式业界巨头.”(P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与自然垄断和一般性的数字化垄断相比,元宇宙是资本与技术叠加的数字化“高阶垄断”,元宇宙空间的闭合度和收拢度要求越高,所带来的用户黏性和转换成本就越高,其功能层次和内容构造都决定了其垄断性和排他性更强.分布式的网络结构打造了集聚化的元宇宙的“高阶垄断”,而元宇宙的“高阶垄断”又保证了数字资本增殖积累的高度集中化和垄断化,两者互相拱卫.网络结构的分布化与经济活动的集中化悖论说明,我们幻想和向往的元宇宙很可能是技术和数字资本合谋编织和制造的元宇宙幻景,而不是真正的元宇宙未来.(二)外部形式的共享化与内部形式的剥削化人们对元宇宙的无限向往与元宇宙宣称的“协同共享”的未来理念有关,数字资本巧妙地借助元宇宙共享化的外表向我们宣称将要把我们带入一个“零边际成本社会”.其中,“终极技术”将迎来理论上的“生产率极限”,如果不考虑固定资本,那么,每生产一件额外产品的成本为零,意味着产品几乎是免费的.(P)问题是这种理念在与现实的交锋碰撞中显得苍白无力.现实中,技术和固定资本是绝对不能忽略的必选项,而不是筛除项.数字资本统筹的数字技术是控制和剥削大众的工具,而固定资本也被数字资本私有化,两者都在用一种不易察觉的隐蔽形式实现数字资本的最大增殖和全面统治.而且,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共享经济本质上是资本专享,因为数字资本的增殖目标圈定了共享的范围和形式,人们只能见到数字资本和数字算法允许和设定的可见范围,为了确保用户群体的基础和打压潜在的竞争对手,数字资本家和科技巨头们一向是拒斥“去中心化”的.以往的发展历史也一再表明,数字资本家和科技巨头们“一直在想方设法关闭它们的生态系统将自己的许多服务强行捆绑在一起,阻止用户和开发者轻易地导出自己的数据,关闭各种合作伙伴程序,百般阻挠开放标准的制定和发布,因为这会令它们蒙受损失,甚至会撼动它们的行业霸主地位,当然,它们也可能采用间接的阻挠手段.这些手段与反馈循环相结合,产生了更多的用户和更大的利润,而这实际上关闭了互联网的大部分权限”(P ).只不过这种关闭设置对用户来说是不可见的.在元宇宙中,信息和商品数量生产的边际成本趋于零,信息和商品的使用价值也不具有排他性,人们好像进入了一个人人可拥有和可共享的数字商品世界.但是,事实上,普通商品消费背后的支配力量 资本、所有权和权力仍然具有稀缺性和排他性,信息和商品使用价值的非排他性是以资本、所有权和权力结构的排他性和稳定性为前提的,在数字资本的操控和全面宰制下,关于稀缺资源、资本权力以及所有权的竞争和争夺不仅从来没有停歇过,还一直被不断强化和加剧.因此,元宇宙表面的共享化模式“不过是金融资本结合技术进步形成的一种商业模式的突破”,它是数字资本突破增殖瓶颈、最大化自身价值的技术表达和突围,而不是转型和完全蜕变.数字资本通过占据元宇宙空间和以收取“租金”的隐匿形式攫取超额剩余价值,它对大众进行剥削的“内芯”并没有变.(三)用户活动的自由化与平台经营的垄断化在元宇宙中,由于时空限制的消除,人们可以在同一时间、相异空间不停地切换不同身份,完成不同任务,人们可以从时空限制中抽身出来,提升自身活动的自由度和效率.人们的活动越多、越自由,留在平台上的数据信息就越多,个人信息和数字图像也就越容易被跟踪和识别.在数据是“硬通货”的情况下,这类海量信息极有可能被类似于苹果、谷歌、脸书等元宇宙平台集中和收集起来,变成自由活动和自由市场的对立面.对于这些数字资本家和科技巨头而言,他们可以通过操纵和控制信息,制造数据瓶颈,打击和压垮传统企业和竞争对手,而且他们已经这样做了.尽管人们一听到自由就备受吸引和深受感动,但是与马克思所描述的工业资本主义条件下的自由工人的自由一样,即“工人不是属于某一个资本家,而是属于整个资本家阶级”(P ).对于进入元宇宙的人来说,他们从来都不拥有数字资本的所有权,因而也不拥有元宇宙设备材料和基础设施的所有权和支配权,他们享有的只是在数字资本划定的范围内极其有限的平台使用权,他们是元宇宙时代名副其实的“无产阶级”,因为他们不能直接进入元宇宙,只有在数字资本应允的前提下,借助某一平台、注册某个账号、形成一个虚体,才能享受元宇宙空间中的自由.但是这个表面自由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呢?个人不是属于某一个元宇宙平台,而是属于整个元宇宙平台.接入元宇宙平台,就意味着你必须同意或者已经默许了数字资本的权力操控和平台规则的规训,而你没有办法拒绝,因为拒绝就意味着你无法有效接入任何一个元宇宙平台,在元宇宙的强势话语下,你的生命就只能是弱显示甚至是不显示的.而且,元宇宙技术的完全可信或向善几乎是不可能的,抛开技术本身可能存在的漏洞和两面性不谈,单就“万物元宇宙”的垄断性而言就具有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万物元宇宙”意味着元宇宙成为万物存在和连接的不可或缺的中介或依凭,任何个人、事物、商品、贸易等要显示和存在都必须通过和借助于元宇宙,元宇宙技术成为衡准和标尺,因而也成为一种庞大的专制性力量.元宇宙的专制性力量越强,则其背后的数字资本的统治性和支配性力量也就越强、越稳固.数字资本家挥舞着元宇宙权杖,统治和支配着元宇宙空间和空间中的每一种力量,人的自由化活动不过是“遮羞布”,自由的实质是规制和禁锢.(四)资本炒作的泡沫化与持续发展的曲折化商品化是资本增殖最恰切的表达,数字资本要实现最大化增殖就必须最大范围地实现商品化.但是,商品化与绝大多数人的真实需要并不是统一的,甚至往往是相互背离的.人们对商品化早有警惕,但是当数字资本“兜售的不再是某个具体商品,而是元宇宙这个虚拟世界的神话本身”时,人们又迅速地将应有的警觉抛诸脑后,忘记了数字资本家在合理化战略选择中贯彻的“操作自主性”的“元目标”,即不管外在因素如何变化和技术创新如何影响,“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统治的战略主要在于将这些恒定性嵌入到技术的程序、标准和产品中,以便建立一种满足资本利益所需要的日常技术活动的框架”(P P ).元宇宙技术也不例外.在元宇宙技术开发方面数字资本是先行的,元宇宙可以打造一个虚拟空间和虚拟世界,但元宇宙技术本身并不是悬浮在空中的、虚幻的,它的开发“需要依托于服务器、存储设备与网络.这些元素对应于现实世界,相当于道路、电力、公共供水系统与通信基础设施等社会先行资本”(P ).而“先行资本”投注的首要目标和真正目的并不是社会利益的普遍增进和绝大多数人真实需要的满足,“先行资本”追求的是先占性的竞争优势和最大化的增殖回报.正是元宇宙汇集了巨大的经济价值和商业潜力,才能吸引巨量“先行资本”的投资,这也解释了目前元宇宙的应用方向和使用场景.因为,“事实上,A R/V R硬件市场自 年备受瞩目以来,一度发展乏力.导致该产业发展不振的理由是硬件性能商业化不足”(P ).而电子游戏,尤其是“产消合一”型的 D渲染和沉浸式体验游戏所具有的巨大商业价值和利润空间无疑促进了V R、A R和智能化穿戴设备的开发应用,电子游戏也成为目前元宇宙技术最主要的应用场域.比元宇宙发展迅速的是元宇宙的概念股,以元宇宙游戏R o b l o x为例,该游戏于 年月 日在纽约交易所上市,上市前纽约交易所的参考价为每股 美元,对应市值为 亿美元,次日收盘,市值就上涨到 亿美元,相较上市前的估值,涨幅接近 倍,成为美国资本市场炙手可热的明星股,也激起了元宇宙发展的狂热泡沫.脸书(已更名为M e t a)不仅因出售V R头戴设备O c u l u sQ u e s t 而大赚特赚,还将股票代码也更名为MV R S,以表示自身全部投入元宇宙的决心和勇气.一系列的追捧和炒作使元宇宙的概念股一时间成为人们竞相聚焦和追逐的目标.一个严重而危险的事实是,数字资本对数字商品化和虚拟经济即时增殖的狂热远远大于对实体经济的关切和对现实生产力结构优化升级的投入,这不仅加重了虚实失衡的经济结构,还加剧了数字资本的寄生性、投机性和腐朽性,加大了元宇宙未来发展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三、余论“技 术 问 题 是 理 解 资 本 运 动 趋 势 的 基础.”(P )元宇宙技术的出场和发展不仅没有改变这一基础,还以加强的方式巩固了这一基础和根源.元宇宙技术以“表面上的新颖性”加上引人入胜的营销口号,在遮蔽二者关系演化的长期性和持久性的基础上,强化和扩展了技术之于资本运动的根基作用.现阶段,与其说是元宇宙技术,毋宁说是元宇宙商业,元宇宙商业插上技术的翅膀,变得无所不能而又不孔不入,它以超常的热情和超强的能力扩大传统业务并开拓新的增殖领域,吸引数字资本奔涌下注,从而在各个领域和社会整体中维持和增强数字资本作为价值创造和价值增殖主体的能力.元宇宙技术就是数字资本的增殖技术,数字资本的逻辑引力和整合渗透力规定着元宇宙技术的服务目的和效劳对象,调整和改变着元宇宙技术的创新范围和规划路径.现实中,元宇宙概念股的狂飙和泡沫刺激了资本积累,促进了数字资本的无序竞争和野蛮生长.更严重的是,数字资本与元宇宙技术媾和构建了元宇宙利润的狂欢场,奏响了元宇宙神话的音乐篇章,元宇宙成为能够使不公、贫穷、差距、歧视和“剥夺式资本积累”等全部问题迎刃而解的神话.但是现在元宇宙编织的神话却日益被它的黑暗面推翻和证伪,自由正在沦落为专断和控制,共享正在退化为独有和专享,“去中心化”实质是“再中心化”.“元宇宙的整体结构”与“我们看到的互联网情况”如出一辙.“少数横向和纵向整合的公司将控制相当大的数字经济份额,而且影响力更大元宇宙中的一些主要领导者可能不是我们今天所熟知的大型科技公司,而今天一些领域的领导者将被取代,但它们会继续存在,甚至还能够得到发展,其他一些则会消亡.”(P )元宇宙按照数字资本的实力和意图在既有的利益池中协调各大数字巨头的利益分配,而不是彻底变革和完全反叛.因此,元宇宙并不是世外桃源,也不可能成为“另类世界”,问题不仅不会消失,还会倍增和递归到元宇宙中,元宇宙泡沫很可能成为新的危机幽灵.元宇宙对人们许诺了乌托邦式的美好未来,事实上,在没有现实的创新技术跟进和其他要素同频变化的情况下,元宇宙只能是数字资本剥削和积累的新出口,因而其结局只是数字资本专享而不是全社会受益普惠.元宇宙要赢得真正健康、可持续的未来,首先应该从元宇宙热潮和对元宇宙一股脑的群体性盲目追捧中冷静下来,反思元宇宙的现状,深究元宇宙发展的根基和拨开波云诡谲的浅表,还原元宇宙的全貌和真相,归正现实世界与元宇宙颠倒错乱的关系.其次应该把生产力从数字资本压制和束缚中解放出来,“改革社会和政治关系、思想观念、生产制度以及其他所有社会发展因素,这些改革应与技术和组织变革齐头并进”(P ).最后应扭转技术和组织变革服务于数字资本增殖的畸变方向,加强基础技术和核心技术研发,以新技术赋能现实世界和真正现实的人,最终实现真正意义上人的解放发展等社会主义目的.参考文献 王伯鲁元宇宙技术的雄心与隐忧评析J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李石元宇宙追问 哲学、政治学、经济学径路的探讨J求索,()蓝江元宇宙的幽灵和平台用户的社会实在性 从社会关 系 角 度 来 审 视 元 宇 宙 J华 中 科 技 大 学 学报(社会科学版),()赵汀阳假如元宇宙成为一个存在论事件J江海学刊,()王德夫元宇宙的内涵、发展与风险应对J中国信息安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大卫哈维资本的限度M张寅,译北京:中信出版社,宋朝龙金融资本元宇宙帝国的内在矛盾及发展进路J人民论坛,()汤姆惠勒连接未来M王昉,译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金相均,申柄浩解码元宇宙:未来经济与投资M黄艳涛,孔军,译北京:中译出版社,安德鲁芬伯格技术批判理论M韩连庆,曹观法,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M夏铸九,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余南平,栾心蔚元宇宙:从物理世界到数字世界的权力重构 与 挑 战 J广 州 大 学 学 报(社 会 科 学 版),()杰里米里夫金零边际成本社会M赛迪研究院专家组,译北京:中信出版社,马修鲍尔元宇宙改变一切M岑格蓝,等,译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李丽红,尹伟贤数字经济背景下反垄断面临的挑战与应对研究J理论探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金相允元宇宙时代M刘翀,译北京:中信出版社,大卫哈维马克思与 资本论 M周大昕,译北京:中信出版社,(责任编辑毛伟华)L i g h to rH i d d e nS o r r o w:O nt h eR e l a t i o n s h i pb e t w e e nM e t a v e r s ea n dD i g i t a lC a p i t a lJ I ANGY i n g h u a(S c h o o l o fM a r x i s m,L a n z h o uU n i v e r s i t y,L a n z h o uG a n s u ,C h i n a)A b s t r a c tT h eM e t a v e r s e i sk n o w na s t h e l a t e s t f o r mo f I n t e r n e t t e c h n o l o g yd e v e l o p m e n t H o w e v e r,t h em e t a v e r s e t e c h n o l o g y i sn o tm y s t e r i o u s I t i sn o t ac o m p l e t e l yd i f f e r e n t t e c h n o l o g i c a l i n v e n t i o n,b u tas u p e r p o s i t i o na n dc o m p r e h e n s i v e c l u s t e r o f e x i s t i n g t e c h n o l o g i e s T h e a n a l y s i s a n d i n v e s t i g a t i o no ft h em e t a v e r s e s h o u l dn o t o n l ys t a ya t t h e s u p e r f i c i a l l e v e l o f t e c h n o l o g ya n de x p e r i e n c e,b u t a l s oe x p l o r ei t sp r o f o u n de s s e n c ea n d t h e t r u t hb e h i n d i t D i g i t a l c a p i t a l i s t h em o s t i m p o r t a n t a n d f u n d a m e n t a l d r i v i n g f o r c e f o r t h e t e c h n o l o g i c a l d e v e l o p m e n t o f t h em e t a v e r s e,a n d t h em e t a v e r s e i s a t e c h n o l o g i c a l b r e a k t h r o u g hf o rd i g i t a l c a p i t a l t ob r e a kt h r o u g ht h eb o t t l e n e c ko f p r o l i f e r a t i o na n d t h e t h r e s h o l do f p r o l i f e r a t i o n T h er e l a t i o n s h i pb e t w e e nt h ed i s t r i b u t e dm e t a v e r s e s t r u c t u r e c o n s t r u c t e db yd i g i t a l c a p i t a l a n d t h ec e n t r a l i z e da n d m o n o p o l i s t i cd i g i t a lc a p i t a la c c u m u l a t i o ns t r u c t u r eh a sf o r m e da ni n v e r t e d m i s m a t c h,w h i c hr e v e a l s t h e l i m i t a t i o n so f t h ed e v e l o p m e n to f t h ee x i s t i n gm e t a v e r s em o d e l I no r d e r t ow i naf u t u r eo f s u s t a i n a b l ed e v e l o p m e n t t h a t t r u l yb e n e f i t sh u m a nw e l l b e i n g,t h em e t a v e r s em u s t l i b e r a t e i t s e l f f r o mt h es h a c k l e so fd i g i t a lc a p i t a l,r e s t o r ei t st r u ec o l o r s,a n da tt h es a m et i m ec o o r d i n a t et h et r a n s f o r m a t i o no f a l l e l e m e n t s a n ds o c i a l r e l a t i o n s,s oa s t oa c h i e v e t h e s o c i a l i s t g o a l s o fm e t a v e r s e,s u c ha se n a b l i n gt h er e a lw o r l da n dr e a l p e o p l e t ot r u l y l i b e r a t e K e yw o r d sM e t a v e r s e;T e c h n o l o g yI n t e g r a t i o n;D i g i t a lC a p i t a l;E x p l o i t a t i o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