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共时系统和历时过程综合体的类型——西方类型电影经典研究思路考源.pdf

53MOVIE AND TELEVISIONART中国人民大单有教宵料中心19582022.12影视艺术FORNOILYSCIENG作为共时系统和历时过程综合体的类型西方类型电影经典研究思路考源桂琳【摘要】西方类型电影研究从“二战”后起步，通过早期巴赞西部片研究的先驱开拓，其间经过以托马斯沙茨研究为代表的仅仅将类型作为共时系统带来的困境和启发，2 0 世纪8 0 年代之后逐渐形成一种将类型看作共时系统和历时过程综合体的研究思路。到2 0 世纪9 0 年代末，里克奥尔特曼和史蒂夫尼尔的代表性著作电影类型和类型与好莱坞几乎同时问世，标志着这种研究思路的成熟。这两本著作至今仍然是西方类型电影研究中引用率最高的文献，将类型电影看作共时系统和历时过程综合体展开研究由此成为经典思路。它的形成过程，是西方研究者对类型电影作为复杂研究对象的认识越来越清晰和深刻的选择，值得国内类型电影研究进行学习和借鉴。以类型这个复杂和多向度的研究对象为聚焦，还能够将很多的研究问题整合起来。在我们目前这个文艺与商业、科技、媒介等多种因素复杂交织的时代，类型研究还有很大的拓展空间。【关键词】共时系统；历时过程；综合体；类型电影【作者简介】桂琳(19 7 5-）,女，湖北武汉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文艺类型理论研究（北京10 2 48 8）。【原文出处】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2 2.2.45 5 5【基金项目】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新文科卓越研究项目（0 2 0 119 0 38 2 0 2 35)。西方类型电影研究从“二战”后起步，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积累了大量研究成果，是西方电影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到目前为止，清晰的西方类型电影研究发展史还没能呈现在国内研究者面前，很多有价值的研究文献也还不为国内学界所知。本文打算以西方类型电影研究中“作为共时系统(syn-chronic system)和历时过程(diachronic process)综合体的类型电影”这个经典研究思路形成过程作为讨论核心，将西方类型电影研究的发展趋势和理论精华展现给国内学界，以助力国内目前类型电影和类型文艺研究的开展。一、共时系统与历时过程综合体思路的萌芽：巴赞的美国西部片研究从“二战”结束到2 0 世纪6 0 年代，欧美开始出现一些零散的类型电影研究，重要的有电影哲学家安德烈巴赞在2 0 世纪5 0 年代发表的以美国西部片为研究对象的一系列文章，美国最早的本土类型研究者罗伯特沃肖(Warshow)研究强盗片的作为悲剧英雄的万徒(TheGangsteras Tragic Hero)(1948)，艺术批评家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研究科幻片的对灾难的想象(The Imagination of Disas-ter)(1965),艺术史家欧文帕诺夫斯基(ErwinPanof-sky)研究类型图像志(iconography)的电影中的风格和媒介(Style and Medium in the Motion Pictures)(1947)等。这些最早期的类型研究者可以说是一个强大而学养各异的研究阵容。这本身就说明类型电影是相当复杂的研究对象，对它的把握可以从多种研究路径进人。在这些研究者中，巴赞的研究尤其值得注意。巴赞电影理论是西方现代电影理论的起点，他对类54MOVIE AND TELEVISION ART2022.12影视艺术FORONOLVHO-ALSCIENCES.A中国人民大学NI1958型电影的研究也成为西方类型电影理论的起点。巴赞研究专家达德利安德鲁(J.Dudley Andrew)甚至认为巴赞就是倾向于以类型来研究电影的：“他的很多最重要的观点和意见都是与特定类型的电影联系在一起，那些电影启发了他的思考，同时也提供了实际例证。叫对美国西部片展开研究的几篇文章是巴赞最集中讨论类型电影研究的代表作品，主要包括西部片，或最典型的美国电影西部片的演进西部片典范：血战七强盗等。在西部片，或最典型的美国电影开篇，巴赞首先提出了西部片的永恒性问题，认为西部片的“深层现实就是神话”。2 所以西部片可以超越美国，受到世界各国人的喜爱。在分析西部片的神话时，巴赞采取的方法是先寻找西部片的表面类型元素，再寻找左右这些类型元素的神话，即决定这些类型元素的深层原因。以他分析西部片的“妇女神话”为例：巴赞首先发现好女人和坏男人是西部片的常见类型元素，然后继续深人这个类型元素的深层去挖掘其产生的原因，发现西部片“妇女神话”之所以得以产生，是因为美国开发西部的过程中要造成尊重妇女的风气，所以需要一种神话的正面感召力量。除了妇女神话，巴赞发现西部片中还有很多其他的神话。在这些神话之下，他进一步发掘左右西部片最深层和最本质的矛盾对立，发现法律的必要性与道德的必要性在美国开发西部的过程中既密切相关又矛盾对立。巴赞最终将这两者的对立作为左右西部片文化意义的深层矛盾和决定西部片类型元素的根本原因。这种层层挖掘神话本质的思路与后来结构主义共时系统研究思路是十分相近的。但巴赞并没有放弃历史在类型电影中的重要位置。相反，他将历史放在了与神话相等的地位，认为西部片处在神话与历史结合的中间位置，是既反映真实历史矛盾又具有超越真实历史神话特征的史诗。作为史诗的类型电影研究，就必须重视类型元素随着历史发展而变化的特征。在西部片的演进中，通过讨论“二战”后出现的超西部片(sur-west-ern),巴赞详细地分析了历史发展变化如何改变西部片的类型特征。在讨论超西部片出现的原因时，巴赞展现了惊人的开阔视野，将影响类型元素变化的复杂因素尽量考虑进来，比如政治因素(“二战”）、美学因素(小说化西部片)、技术因素(宽银幕)等等。3巴赞同时也对类型的历史发展有很开放的心态。比如谈到小说化西部片的出现，他就认为这些优秀的西部片是对传统西部片的丰富。因为类型片是必然需要变化和创新的，“初始形态的西部片是程式化和简单化的类型片，但是如果它希望身于有资格受到评论的影片之列，就应当成熟起来，就应当提高智力”。总结以上这些分析，我们会发现巴赞类型研究的真正价值，是始终寻求一种平衡和综合的研究思路。他一方面认为要重视西部片与历史间的复杂关系，肯定西部片的创新与变化；他另一方面又始终将神话作为西部片最重要的价值，强调西部片真正的创新要体现在锤炼其原始结构，而不是消极看待这种结构。巴赞对正午的评价不高，主要原因就在于他认为正午是将其他类型中的故事与西部片的传统结合起来，将西部片作为一种还需要用其他内容来填充的形式，这样就将西部片真正的神话价值抛弃了。他更欣赏原野奇侠荒漠怪客血战七强盗等“率真”的、“光明磊落”的西部片，因为它们是通过西部片本身的特点来证实西部片的价值。从今天来看，巴赞的研究思路实际上就是将类型作为共时系统和历时过程综合体研究思路的萌芽。他既强调西部片神话系统的稳定，也重视西部片类型元素随着历史发展的变化与创新。他认为只有同时做到这两点，才保证了西部片作为一个经典55MOVIE AND TELEVISION ART2022.12影视艺术ENTERFOR.SOCSCIENCES.A中国人民大学幸教育料中心茶1958类型的长久地位和价值。二、共时系统的类型研究：托马斯沙茨的野心和困境巴赞的西部片研究对早期西方类型电影研究影响很大，最早的一批优秀成果几乎都是聚焦西部片研究的，而且都采用了巴赞将西部片作为神话的研究思路，比如凯特(JimKites)1969年的西部视野(HorizonsWest)、怀特(WillWright)1975年的六杆枪与社会：西部片的结构主义研究(SixGunsand Soci-ety:AStructural Study of theWestern)等。但2 0 世纪7 0年代蓬勃发展的类型电影研究，受到另一种理论思潮的影响更大，那就是2 0 世纪6 0 年代从法国传人美国的结构主义理论。凯特的西部视野就采用了弗莱(NorthropFrye)的神话批评方法，怀特的六杆枪与社会：西部片的结构主义研究则借鉴了列维-斯特劳斯(Levi Strauss)、普罗普(Propp)等的理论方法。结构主义理论的影响使“类型电影作为一种共时系统”的研究思路成为这个时期研究的主流，巴赞的神话思路也是在这个背景下才被顺利继承下来。但也是因为结构主义过于强调共时系统研究，导致巴赞的类型历史研究在这种潮流中反而被忽视了。在这批采用结构主义共时系统思路研究类型电影的学者中,托马斯沙茨(Thomas Schatz)是其中最重要和最有代表性的一位。他19 7 7 年的论文结构主义的影响：电影的新方向，通过对美国当时借鉴结构主义理论进行类型电影研究的文献进行总结，敏锐地观察到对类型电影进行一种共时系统框架建构的可能性。“类型电影就如神话和语言一样，作为一种文本结构，它代表了一套建构规则，这套规则组合起来就可以完成一种特定的交流功能。”类型电影的价值就是能够将文化冲突和矛盾转化为大众熟悉和能接近的特定结构形式。类型的特定结构形式被他称为类型性(genre-ness),是帮助类型电影与基本文化矛盾之间建立联系的类型形式。他同时将类型性的发掘和研究作为类型共时系统最重要的研究对象。沙茨在19 8 1年出版了自已的博士论文好莱坞类型电影(Hollywood Genres)，实践了以结构主义共时系统研究美国类型电影的尝试，“将类型看作是一个特别的语法或者表达规则和结构的系统，类型电影看作这些规则的显现”。6 2 7 这本著作也是西方类型电影理论进行体系性建构的第一本重要著作，已被翻译成中文，在国内学界的影响很大。在这本著作中，沙茨仿照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研究模式建构起秩序仪式类型(genres of order)和融合仪式类型(genres of integration)二元对立的共时系统分析框架。(见下表)秩序仪式电影类型融合仪式电影类型竞争的空间文明的空间竞争的意识形态稳定的意识形态西部片、黑帮片、黑色侦探片歌舞片、疯癫喜剧、家庭情节剧个体主人公角色对立主人公角色沙茨按文化功能将美国类型电影分为秩序仪式类型和融合仪式类型两个大类：秩序仪式类型处理文化社群所面对的外在威胁及其解决；融合仪式类型则处理文化社群的内在矛盾与冲突。类型空间、类型角色、类型结构、类型场景等类型元素都被类型的文化功能所左右。沙茨建构起这个共时系统分析框架是有价值的：一是将类型研究纳人科学规范的研究框架之中，提高其学术研究水平和学术地位，这种努力方向是正确的，显示出他的学术胆识和勇气。二是这套共时系统以类型性作为中介，将类型要处理的深层文化矛盾与类型的表达形式连接在一起，可以为类型电影寻找到深层矛盾结构，并在一定程度上将类型电影的文化价值发掘出来。三是这套共时系统采用结构主义的系统和关系思路来研究类型也有可取之处。它强调了某种类型的确定不能完全凭借自身的特性，还需要通过与其他类型的比较来确定自身，从56MOVIEAND TELEVISIONART2022.12影视艺术TERFORLSCIENCES.,中国人民大拳幸教育料中心1958而在研究中将不同类型之间的联系建立起来，使类型研究具有一种整体性眼光。但沙茨建构的这个共时系统框架也存在诸多问题。威廉姆斯(AllenWilliams)在19 8 4年针对好莱坞类型电影写了一篇影响很大的批评文章严肃的类型批评是否可能?(IsaRadicalGenreCriticismPos-sible?),尖锐地指出沙茨研究的问题，也为后来的西方类型电影研究指明了新的研究方向。他认为沙茨研究最大的一个问题是仅仅按照共时系统框架的需求来挑选和填塞真实类型发展内容，造成的结果就是为了一种整齐的共时系统框架而牺牲很多历史发展的丰富细节。比如为了理论建构的工整，沙茨只挑选出西部片、黑帮片、黑色侦探片、歌舞片、疯癫喜剧、家庭情节剧等六种类型电影放人其中，而将其余的好莱坞更丰富的类型都舍弃掉了。在谈论这些类型时，沙茨也只挑选出一些代表性案例反复谈论。比如只要谈西部片他就只谈约翰福特(JohnFord)的电影，谈音乐片就只谈佛雷德小组(the Freed Unit)等。同样是为了共时系统的工整，沙茨还建立了一个“从坦率的故事讲述到自觉的形式主义”，“从社会价值到形式美学的逐渐转移”6 44.47 的的类型发展史。但实际情况可能并非如此。首先，不是所有的类型都走过这个完整的类型发展史。其次，这个历史发展研究框架只考虑了类型内部的变化，却没有考虑外部社会环境变化给类型发展带来的影响。基于以上这些问题，威廉姆斯干脆将沙茨这种处理类型史的方法称为人造历史。第二个问题是，虽然沙茨很重视观众在类型电影研究中的重要性，认为类型电影的文化功能只有在观众的合作中才能最终实现，但他认为好莱坞电影仅由文化功能进行区分，观众也依据文化功能以同一的态度接受好莱坞电影。这样一来，通过文化功能就将观众、类型电影和好莱坞制作者紧紧捆绑在一起。威廉姆斯认为这一研究思路过于简单和教条，因为观众参与类型电影只能是以非直接的方式，观众喜欢一部类型电影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文化功能在起作用，这其中还有更多复杂的因素。但沙茨的这个共时系统框架也没有办法完成对这些复杂因素的研究。总之，威廉姆斯认为沙茨选择的共时系统研究思路限制了他的研究视野，导致以上问题的出现所以尽管沙茨的这个共时系统框架十分工整和精巧，但对具体的类型电影研究并没有真正的应用价值。这也直接导致好莱坞类型电影内在结构上的分裂。全书第一章和第二章构建起共时系统研究框架，但在后面几章对六种类型进行个案研究时，却又无法将这个共时系统框架妥当地运用其中，形成共时系统框架和类型个案研究各说各话的局面。威廉姆斯最终建议类型研究要“回到电影史上来，尝试进行具有真实历史完整性的个别类型研究”，这种历史完整性包括“研究类型的史前史，即类型根植的其他媒介，还有将研究内容扩大到广告、制片厂的政策、明星制度等一切与电影生产有关的内容等”。8 有意思的是，沙茨自己也受到威廉姆斯这些批评的启发，在后来的研究中放弃了自己的共时系统研究框架，反而专注于研究好莱坞历史，创作了很多佳作。9 威廉姆斯的批评和建议让我们看到了以单一共时系统思路研究类型电影的局限。虽然它能够将类型的深层结构和文化意义揭示出来，但这也成为类型研究的一种栓桔。为了追求共时系统的框架工整，将丰富的类型历史细节和围绕着类型的各种其他影响因素都排除在研究之外。而类型恰恰是多向度的研究对象，包括各种系统和统治这些系统的惯例，十分复杂。单一的共时系统研究思路与类型电影的基本特性实际是相违背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沙茨的好莱坞类型电影被引人国内学界多年，但大多数研究都只是引用其个别观点，真57MOVIE AND TELEVISIONART2022.12影视艺术ALSCIENCESA中国人民大单有教宵料中心1958正将他的共时系统框架引人中国类型电影研究的成果不仅非常少，而且往往还要经过一定的改造和变通。三、作为系统与过程综合体的类型研究：里克奥尔特曼和史蒂夫尼尔的集大成正是因为沙茨的这个共时系统研究框架存在以上硬伤，所以它并没有真正被西方类型研究界所接受并广泛运用。但它所面临的困境给后来的研究者带来了启发。如果共时系统研究仍然有其价值，如何能够真正与类型历史研究结合起来?如果观众在类型电影研究中如此重要，如何将观众、类型电影和电影制作者之间的关系揭示出来?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促使西方类型研究从2 0 世纪8 0 年代起开始向综合研究思路转变，其中最着力于这种综合研究思路的学者是里克奥尔特曼(Rick Altman)和史蒂夫尼尔(Steve Neale)。他们的类型研究也是相互激发和促进的。在2 0 0 0 年前后，两人的类型研究代表作电影/类型(Film/Genre)和类型与好莱坞(Genre andHollywood)几乎同时问世，至今仍然是西方类型研究界引用率最高的两本文献。10 I它们的出版也标志着作为共时系统与历时过程综合体的类型电影这种经典思路的成形。奥尔特曼一直在美国爱荷华大学工作，这所大学从2 0 世纪7 0 年代起就是西方类型电影研究的一个重镇，很多重要研究者都在这里学习或工作过，比如柯林斯(JimCollins)、沙茨(Tomas Schatz)、巴斯科姆(Ed Buscombe)、多恩(Mary Ann Doane)、埃尔塞瑟(ThomasElsaesser)、詹金斯(Henry Jenkins)、克林格(Barb Klinger)、威廉姆斯(Alan Williams)等等。lpref-ace作为沙茨的老师，奥尔特曼对沙茨的共时系统框架十分熟悉，对同事威廉姆斯对沙茨的批评文章也颇为认同。最关键的是，因为奥尔特曼拥有深厚的法国理论修养，他持续地在思考类型研究的理论基础问题。他19 8 4年发表的文章电影类型的语义/句法研究路径(A Semantic/Syntactic Approach to FilmGenre)是其深思熟虑的成果，一举解决了将类型历史研究纳人共时系统的大难题奥尔特曼首先也是借鉴结构主义语言学建构起一个共时系统：类型语义/句法研究框架。他将类型比喻成一座建筑物，语义强调了类型大厦建立所需的材料，也就是一个类型中反复出现的一些关键元素；句法则强调了类型中的关键元素如何组合在一起的问题。他认为只有同时考虑了语义和句法，采用双重视野来界定一种类型，才能为它确定一个相对准确的定义，也才能确定哪些电影能被归人其中。他将只考虑语义的类型看作类型产生的预备语料库(preliminarycorpus)，这个预备语料库的形成与好莱坞电影的商业诉求密切相关。当一部成功的电影出现之后，制片厂必定会寻找其中成功的语义进行模仿，从而形成了一批电影。但是对于电影研究者来说，则需要对制片厂所创造的预备语料库进行鉴定,将其变为改良语料库(revisedcorpus)。在建立这个改良语料库的过程中，类型的语义应该作为语料库的基础，而句法则帮助一个类型建立起界限。类型的形成过程可以看成一种累积过程，语义发展得稳定和一致后，就形成了语义类型。在这个过程中，语义按不同的组合建构起来，直到某种组合方式被接受并排除了其他的组合方式，也就是相对稳定的句法的形成。类型语义/句法框架一方面以类型的共时系统研究为基础，另一方面巧妙地将类型历史研究引人共时系统之中。通过语义和句法的灵活组合，不仅能够界定类型，也能够将类型的历史变化展现出来，从而将静止类型研究引向动态类型研究。在这个基础之上，奥尔特曼在后来的研究中又陆续提出了跨类型(inter-genre)、亚类型(subgenre)和类型程度(lev-els ofgenericity)等表达类型变化的灵活概念,将类型的历史研究进一步凸显出来。12)这样一来，类型研究就真正实现了共时系统与历时过程的双重研究。58MOVIE AND TELEVISIONART2022.12影视艺术FORSSOLSCIENCES.A中国人民大学言饭育料中心1958为了实践自己的这个语义/句法框架，奥尔特曼在1987年还撰写了美国歌舞片(TheAmericanFilmMusical)一书来亲自示范这种研究框架如何指导具体类型电影的研究。史蒂夫尼尔对类型研究也关注已久，他2 0 世纪90年发表的论文类型的问题(Questionsof Genre)既是对2 0 世纪8 0 年代以来类型电影研究的总结之作，也是他走向类型理论建构的关键论文。在这篇论文中，他首先肯定了奥尔特曼的语义/句法框架。但他认为这个研究框架最大的不足是过于专注类型文本研究，而对影响类型形成的各种话语力量的讨论不够。尤其是好莱坞生产机制话语(institutional dis-course)在奥尔特曼的类型研究中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比如奥尔特曼将类型语料库划分为初级语料库和改良语料库两层，认为好莱坞类型生产只提出了初级语料库，必须由研究者对初级语料库进行进一步筛选，形成改良的类型资料库才能展开类型研究。尼尔则认为类型绝不仅仅只是电影文本，还有观众带到电影院并在观影过程中与电影进行交流的期待和假设。而观众的期待内容则来自于统治着人们的那些机制话语。这些既是理解类型的核心，也是理解类型承担的社会和文化功能的关键。在这些机制话语中，好莱坞生产机制尤其需要引起重视。尼尔由此将好莱坞类型电影生产为中心形成的机制话语作为研究的中心，并认为其在类型语料库中发挥着更关键的作用。他还提出机制话语不仅仅只是生产电影的好莱坞工业话语，那些围绕着好莱坞电影生产的各种媒体话语，比如广告、评论、海报等都应被纳人类型语料库之中。只有重视机制话语，才能理解类型的真正属性。因为作为批量生产又被要求具有差异性的审美商品(aestheticcommodities)，流行类型只有被放在特定生产机制的经济背景之下其特征才能真正被看清。这些特征建立在“有规律的差异、包容的多样性、预售形成的期待，以及人力和材料资源的再利用等等之上”。1318 7 可以说，尼尔对类型生产机制的重视对奥尔特曼相对学院化的研究框架进行了有力的补充。与奥尔特曼重视类型文本历史变化的思路一致，尼尔认为以好莱坞生产机制话语为核心所形成的类型系统(generic system)也是不断变动和发展的动态过程。他通过考察好莱坞历史发现，前制片厂时期和制片厂时期的类型术语(terminology)和类型分组(groupings)就有很大区别,这说明它们隶属的类型系统很不一样。1318 9 为了研究好莱坞变动的类型系统，尼尔借鉴了俄国形式主义理论的一个重要概念：主导成分(thedominant)。作为俄国形式主义理论中最关键的概念之一，主导成分包含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每一个艺术品中都存在主导成分，它对系统的完整性有决定性作用，并支配这系统的其他成分。“一件艺术品的核心成分，它支配、决定和变更其余成分。正是主导保证了结构的完整性。”148 第二层意思是主导成分和非主导成分是可以转化的，这种转化导致了艺术形式的演变。“诗的形式的演变，与其说是某些因素消长的问题，不如说是系统内种种成分之间相互关系转换问题，是个主导成分转换的问题。”1411受到主导成分概念的启发，尼尔认为不同时期的类型电影系统作为一个变化着的历史产物，也具有不同的主导成分。主导成分的转化带来了类型系统的历史变化。从主导成分转化来研究类型历史变化的优势，还能够将更复杂的话语力量争夺与角力都纳人类型历史研究之中。按照这种研究思路，尼尔将好莱坞类型的历史变化大致概括为四次主导成分变化：第一种类型系统主要被移动快照、新闻再现和重构、魔术片、闹剧和喙头喜剧等主导；第二种主导成分变为小说，在情节剧、喜剧和歌舞片中体现出来，并在寡头垄断和制片厂控制的时代变得稳定；第三次主导成分的转化发生在危机和调整时期，成人戏剧(adultdrama)和史诗价值(epicvalues)成为主导成59MOVIE AND TELEVISION ART2022.12影视艺术LSCIENCES.中国人民大甲有教育料中心1958分，并散播到西部片、战争片、歌舞片甚至滑稽喜剧之中；第四次变化是青少年化(juvenilization)成为主导成分,这个过程一直还在持续。1319 3受到尼尔对好莱坞生产机制研究的启发，奥尔特曼在19 9 2 年发表论文重复使用的包装：类型生产和回收过程，又提出了一个将共时系统与历时过程结合起来的新研究框架：形容词类型/名词类型(adjective genre/noun genre)框架。他在研究好莱坞类型史时发现，好莱坞的类型术语从来就不是稳定的状态，一个新的类型术语的建立往往通过为名词类型添加形容词，然后再将形容词进行名词化的过程来完成。比如西部片(western)、音乐片(musical)、黑色电影(noir)等经典好莱坞类型术语都是以这种方式诞生的，而且这个过程不断持续与循环。所以，类型术语总是处于一种自然而然的混合状态，“已有的类型会不断被带到表面，它们又成为新类型化的基础”。15他同时发现这个过程与好莱坞生产机制密切相关。在好莱坞生产中,循环(cycle)和类型是同样重要的概念。循环策略通常强调电影公司对自己专利的保护，类型策略则是电影公司为了获得竞争对手的预售观众采取的策略。循环通过发明创造资本和利润，类型通过分享来重新定义专利的特征，实际也是在分享资本。各制片厂首先都是利用已有的类型资源来生产只属于自己片厂的循环影片。但一旦条件允许，只属于单个片厂的循环影片能够转变为整个产业共享的类型电影。循环成为类型也是形容词类型名称被名词化的过程。而一旦类型名称获得整个产业的承认和使用，各制片厂又会基于自己的专利元素制作新的循环影片。于是新的一轮类型形成过程又开始了。然而，并不是每个循环过程都能获得类型地位，实际上只有少量能够实现，而能保留下来成为经典类型的就更少，这其中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在从类型语义/句法框架到形容词类型/名词类型框架的研究过程中，可以看到奥尔特曼的研究思路日益开阔。虽然仍然是考察类型电影文本的稳定和变化情况，但他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投人研究影响类型变化的类型使用者，关注谁在使用类型，如何使用类型等关于类型使用的问题。这恰恰可以解决沙茨共时系统的第二个大难题，就是如何将制片厂、观众等类型使用者纳人类型研究之中。1999年出版的电影/类型是奥尔特曼对自己30多年类型研究的总结之作，其中明确地表达出他的类型研究与以往完全不同，就是要打破之前类型研究更多强调类型的平衡和稳定特征，将类型作为稳定和变动交织的系统和过程展开研究。15也是在尼尔的研究启发之下，奥尔特曼在这本书中也对“作为共时系统和历时过程的综合体的类型”这一研究思路进行了最后的完善。他越来越意识到类型使用者研究对整个类型研究的重要性，尝试对之前的语义/句法研究框架进行扩展，将类型使用者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纳人这个框架之中。他意识到不同的观众完全可能在同一部类型电影中看到完全不同的语义和句法成分，所以类型是不可能作为一种中立对象进行研究的，而是具有话语特性。只有将类型研究放在一个更广阔的文化语境之中，将类型的使用模式也纳人类型研究之中，才是一个完整的研究框架。于是他在语义/句法的框架基础上又加上了语用(pragmatic)，从而使语义/句法/语用的类型研究框架最终得以成形。所谓语用，强调的就是类型电影对不同的使用者有不同的用途，这些使用者包括生产者、发行者、放映者、观看者以及各种文化机构等等。他特别强调了类型使用者的广泛性、竞争性和相互作用性。这些广泛的类型使用者所形成的话语竞争也对类型的形成和变化产生巨大的影响力，类型由此被他看作一种社会装置(social device)。类型电影甚至有可能作为哈贝马斯所提出的公共空间的当代替代品，因为各种社会文化力量所形成的话语60MOVIE AND TELEVISIONART2022.12影视艺术LSCIENCES.A中国人民大学有教料中心1950都有可能进人其中，使其成为一个象征性的社会议题讨论场所。II98就在奥尔特曼出版电影/类型一年之后，2 0 0 0年尼尔出版了类型与好莱坞。该书将类型的问题中的研究思路进行了扩展，加入了好莱坞类型史的大量例证。他在此书中将好莱坞十几种主要类型都重新开放并展开讨论，尤其是重点讨论了黑色电影、家庭情节剧和女人电影等变化极其复杂的类型。正如书名所揭示的，整本书都在强调类型研究中批评话语与产业机制话语、共时系统研究与历时变化研究之间的平衡和相互影响，强调类型研究的复杂性。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尼尔采取了一种苏格拉底式的论证方法：“现存文献审慎评述，各种方法交互参照和对比，然后，当辩证推理似乎将得出一个结论时，作者却使问题相互交织起来。”10 这正是他类型研究的特征，就是将围绕着导致类型变化的复杂话语斗争尽可能充分地揭示出来。综合以上分析，奥尔特曼和尼尔虽然在研究上各有其侧重，但他们其实不断在互相借鉴和彼此启发,最终的研究思路是十分相似的,都是历时研究与共时研究并重，将类型的稳定与变化同时纳人研究之中。从历时研究来说，他们极其重视类型发展变化史在研究中的重要地位，注意以开阔的视野去使用类型发展的历史材料，将类型作为一种始终处于变化中的过程去呈现和把握。从共时研究来说，则是强调类型作为受多种类型使用者话语力量的影响形成的复杂系统，各种类型的主导元素和相对稳定的类型结构就是在这种力量博奔中动态形成的。这种作为系统和过程综合体的类型研究思路后来反复被类型研究者所借鉴和运用，事实上已经成为西方类型电影研究的一个经典研究思路。西方研究界对类型这个复杂的研究对象的认识逐渐清晰和深人，并努力将类型形成与发展的复杂性充分揭示出来，这一过程值得国内类型研究界学习和借鉴。以类型这个复杂和多向度的研究对象为聚焦，还能够将很多的研究问题整合起来。类型电影研究思路还可以被类型文学、类型游戏、类型电视剧等其他艺术形式的类型研究所借鉴，形成跨媒介和跨文艺类别的类型研究可能。在我们目前这个文艺与商业、科技、媒介等多种因素复杂交织的时代，类型研究还有很大的拓展空间。注释：笔者曾经尝试使用托马斯沙茨的共时系统框架研究冯小刚的喜剧电影。在研究过程中发现，直接用秩序仪式类型和融合仪式类型的框架来研究冯小刚喜剧电影是完全不合适的。但学习他的研究思路则可以发掘出冯小刚喜剧电影的文化矛盾和他的喜剧元素之间的关联。更重要的是，必须加人对冯小刚喜剧电影类型元素的历史变化的研究，才能对冯小刚喜剧电影有一个相对合理的把握和阐释。可参见桂琳：宣泄仪式：类型电影视野下的冯小刚喜剧电影研究，载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 0 18 年第4期。里克奥尔特曼目前代表性的研究成果基本没有翻译成中文，所以他在国内学界鲜为人知，名气比他的学生托马斯沙茨小得多。但据知网数据统计，他早期一篇翻译过来的类型电影研究论文类型电影乌议（载世界电影，19 8 5年第6期)，在国内的引用超过了一百次，很多重要类型研究论文都借鉴过其类型具有“文化二元性”的观点。但此论文只是奥尔特曼早期的一篇研究成果，他在后来的研究中对于类型的“文化二元性”观点还不断进行深化和完善，但国内学界却并没有能够获知这些变化。这个现象也说明国内学界对西方类型理论优秀研究成果还是有很高需求的，急需翻译和研究的跟进。与他的遭遇一样，史蒂夫尼尔目前的代表性研究成果同样没有翻译成中文，他在国内学界更是无人问津。关于奥尔特曼如何将语义/句法研究框架用于歌舞片类型的具体讨论和分析这里不再赘述，可以参看拙作语法、历史与文化的三层级电影类型研究框架一一里克奥尔特曼电影类型研究述评，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19 年第2 期，第33-42 页。参考文献：1美 达德利安德鲁.经典电影理论导论 M.李伟峰，61MOVIE AND TELEVISION ART2022.12影视艺术LSCIENCES.中国人民大学1958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 0 13：115.2法 安德烈巴赞.西部片，或典型的美国电影 M/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崔君衍，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 0 17：213-222.3法 安德烈巴赞.西部片的演进 M/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崔君衍，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 0 17：2 2 3-2 32.4I法 安德烈巴赞.西部片典范：血战七强盗M/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崔君衍，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 0 17：233-238.5Thomas Schatz.The Structural Influence:New Directionsin Film Genre StudyJ.Quarterly Review of Film Studies,1977(August):302-312.6美 托马斯沙茨.好莱坞类型电影 M.冯欣，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 0 0 9.7桂琳.类型的三张面孔：西方电影类型理论研究路径探幽 J.文艺理论研究,2 0 2 0(1)：18 1-18 9.8Allen Williams.Is a Radical Genre Criticism Possible?JQuarterly Review of Film Studies,1984(2):121-125.9桂琳.文化、历史与产业的三维视角及其统一托马斯沙茨的类型电影研究述评 J.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 0 17(6):82-87.10梁君健，尹鸿.电影类型学国际学术研究的现状分析J.电影艺术,2 0 15(5):6 7-7 3.11Rick Altman.Film/Genre.M.London:British Film Inst-itute,1999.12桂琳.语法、历史与文化的三层级电影类型研究框架里克奥尔特曼电影类型研究述评 J.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19(2)：33-42.13Steve Neale.Questions of GenreM/Barry Keith Grant.Film Genre Reader IV.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2012:178-202.14I俄 罗曼雅各布森.主导 M/赵毅衡.符号学文学论文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 0 0 4：7-14.15jRick Altman.Reusable Packaging:Generic Products andthe Recycling ProcessMj/Nick Browne.Refiguring American Fi-lm Genres:History and Theory.Austi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Press,1998:23-45.16美 弗兰克P托马苏洛.评史蒂夫尼尔的类型与好莱坞 J.世界电影,2 0 0 8(1)：18 0-18 7.The Genre Film as the Synthesis of Synchronic System and Diachronic Process:Investigating the Formation of the Classical Research Approach to Western Genre FilmsGui LinAbstract:The study of Western genre films started after World War II,pioneered by Bazin who initiated the researchof the genre of American westerns.In the 1970s,Thomas Schatz took genre only as a synchronic system,leading to predica-ments.After the 1980s,an integrated approach came into being,upholding that genre films must be regarded as the synthe-sis of synchronic system and diachronic process.In the late 199Os,Film/Genre by Rick Altman and Hollywood Genres bySteve Neale were almost published at the same time,signifying the maturity of the integrated approach.Up till now,the tworepresentative works have still been the most frequently cited books in the study of Western genre films,indicating that it isthe classical approach to studying Western genre films from the dual perspectives of synchronic system and diachronic pro-cess.Its formation process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