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政治动员在菲律宾大选中的作用和影响.pdf

在埃斯特拉达总统执政末期的“第二次人民力量运动”中，网络 政治动员开始影响菲律宾政治，自此之后在菲律宾历次大选中扮演愈发重要的角 色。菲律宾人广泛使用社交网络，选民结构呈年轻化趋势，相关的选举法律法规 暂未对网络动员行为进行规定。在2022年菲律宾大选中，小马科斯团队运用多 重手段在“脸书”社交平台打造马科斯家族的亲和形象，并拍摄“油管”、“抖 音”视频重新讲述父亲老马科斯统治时期的成就，以建构对自身和家族有利的政 治叙事。早在参选之前，小马科斯团队长期采用以社交媒体为主要平台的网络政 治动员手段，为其政治回归作铺垫，改变了相当一部分民众的历史认知。网络政 治动员本质上是一种政治表演，它根植于菲律宾的政治文化语境，着眼于打造民 粹主义话语。在网络民粹主义的影响下，家族政治不再在选举中发挥主流影响 力，取而代之的是人气政治。网络让政治动员变得更加筒便、高效的同时，也容 易让政治宣传流于表面，政治动员走向极端化。关键词菲律宾；政治选举；网络政治动员；社交媒体；小马科斯；民粹 主义中图分类号D734.124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6099(2023)02-0001-172022年5月，菲律宾大选结束，费迪南德罗穆亚尔德斯马科斯(小马 科斯)以高票当选新任总统。小马科斯身为前独裁总统老马科斯的儿子，自参选 以来饱受争议，却能克服各种困难，甩开家族“黑历史”的包袱，在激烈的竞 争中扭转劣势。其成功的因素众多：与时任总统杜特尔特之女莎拉结盟，获得南 1 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北两个家族大量支持者的选票；具有一定的从政经验，以重振经济、反贪腐为口 号赢得中下层选民的支持；团队竞选策略准确，竭尽全力争取大马尼拉地区选民 的支持等。有一些分析家注意到，其中最突出的成功因素是借助现代社交媒体进 行的有效宣传。既有研究也重点关注了 2022年大选本身的社交媒体动员情况,如社交媒体传播虚假信息的现象，分析了小马科斯支持者的年龄结构与社交媒 体使用状况，对小马科斯和另一候选人罗布雷多如何在社交媒体上打“情感 牌”进行了探讨等。但是，对以社交媒体为主要平台的网络政治动员在2022 大选中如何发挥作用，让背负家族负面形象的小马科斯竞选成功这一问题，既有 研究探讨不够深入，未能有效地将这类动员手段置于菲律宾网络政治动员发展的 大背景中进行分析，且对社交媒体动员现象背后的社会文化动因揭示不足。经过长期观察，笔者认为网络政治动员在菲律宾这一社交媒体大国发挥了非 常重要的作用，小马科斯采用网络政治动员手段绝不仅限于竞选期间，而是10 余年铺垫和运作的结果。小马科斯团队深谙菲律宾当下选民的人口结构特点，试 图通过网络打造有利于自身的政治叙事。小马科斯的胜选不仅体现了网络政治动 员的有效性，也为当下世界范围内的网络政治动员研究提供了具体案例。一问题的提出进入新媒体时代以来，政治竞选越来越多地由数据技术驱动。政治竞选宣传 开始采用大数据和算法，对选民进行精准投放，并且覆盖更大的选民范围。选民 也更多地使用数字设备关注、参与竞选。2008美国大选开启了“脸书选举”的 时代，奥巴马运用数据辅助竞选获得成功并于2012年连任。此后，西方国家的 政党开始更多地聘请数据军团参与政治竞选。2016年，特朗普竞选团队充分利 用大数据，尤其是社交媒体数据对选民进行精准定位，特朗普还因此被称为“推 特总统”。同年，菲律宾迎来了一位拥有强大草根阶层支持的总统杜特尔特，此 次大选被称为“社交媒体大选”，因为杜特尔特的当选得益于大量社交网络用户 2 Jonathan Corpus Ong,Phil ippine El ections 2022:The Dictators Son and the Discourse around Disinfor-mation,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A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nd Strategic Affairs,Vol.44,No.3,2022,p.396.Aries A.Arugay&Justin Keith A.Baquisal,Mobil ized and Pol arized:Social Media and Disinformation Narratives in the 2022 Phil ippine El ectionsM,Pacific Affairs,Vol.95,No.3,2022,pp.549-573.Maria El ize H.Mendoza,u Phil ippine El ections 2022：TikTok in Bongbong Marcos Presidential Campaignw,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A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nd Strategic Affairs,Vol.44,No.3,2022,pp.389-395.Tal itha Espiritu&Geronimo Cristobal,Phil ippine El ections 2022:The Sentimental Masks of Marcos and Robredo”，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A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nd Strategic Affairs,VoL 44,No.3,2022,pp.411-420.网络政治动员在菲律宾大选中的作用和影响的支持。杜特尔特在任期间的政府政绩也由其在社交网络上的大批支持者竞相传 播。社会评论家据此推测，由于菲律宾人愈发依赖社交媒体，加之新冠疫情期 间面对面的交流存在困难，社交媒体在2022年大选中的作用只会更加重要。对于小马科斯来说，2022年竞选总统的最大障碍是家族的“黑历史”。20世 纪70 _80年代，小马科斯的父亲对菲律宾长期实施独裁统治，母亲也参与其中,其家族由此积累了巨额私人财富。马科斯家族的密友曾经大肆分享马科斯独裁 统治时期的军事、政治、经济权力，营私致富，参与政治分肥，将裙带资本主义(crony ca pita lism)推向极至。如何“洗白”家族历史是小马科斯参选必须跨过 的一道“坎”。虽然其家族势力依然不容小觑，但多集中在菲律宾北部北伊洛戈 地区。加之小马科斯不善言辞，大选期间多次主动放弃竞选辩论，在全国范围的 政治竞选上并无特别优势。因此，小马科斯十分有必要开展一场改变“家族底 色”的政治动员。这场政治动员的武器即是网络，特别是社交网络。2022年大选的选举过程 及结果再次表明了社交媒体策略的胜利。2022年5月5日，美国时代周刊 刊登的文章为竞选菲律宾下任总统，独裁者之子用抖音重写历史认为，小 马科斯竞选团队根据菲律宾当下选民的年龄、收入特点，聘请杰出人才有针对性 地制作、运营“抖音”(TikTok)视频和其他社交媒体帖子，创造了一幅其父马 科斯统治时代社会稳定、经济增长的画面，用新的政治叙事替代了菲律宾民众对 马科斯时代贪腐、独裁、侵犯人权的负面评价，成功地增加了他们对小马科斯竞 选的好感。美国和菲律宾等国的数次大选已经说明，以社交媒体为主战场进行网络政治 动员势如破竹，已经席卷全球。从webl.0进入web2.0时代，政治动员不再以 BBS讨论版、博客等消息发布平台为主要战场，而是转向以共享、互动为特征的 社交平台。在西方学术界，有关网络政治动员的研究重点围绕其发生机制展开。受“技 术决定论”影响，研究者对网络政治动员持两种不同的论调：技术乐观主义认可 3 Richard Javad Heydarian,The Rise of Duterle:A Populist Revolt against Elite Democracy,Singapore:Palgrave Pivot,2018,p.101.Aries A.Arugay,u Stronger Social Media Infl uence in the 2022 Phil ippine El ectionsw,Ful crum,April 14,2022,https:/ful crum,sg/stronger-social-media-infl uence-in-the-2022-phil ippine-el ections/根据世界银行2007年的报告，老马科斯就任总统的21年间，通过接管私营企业、在重要经济部 门创造国有垄断、给密友集团提供政府贷款、掠刮国库和外国援助等方式贪污约50亿-100亿美元。菲律 宾最高法院曾于2003年7月裁定老马科斯夫妇转入瑞士账户的6.58亿美元为非法所得。参见“G.R.No.152154.Jul y 15,2003,Supreme Court E-Library,https:/www.el ibrary,judiciary,gov.ph/thebookshel/showdocs/1/48708,April 10,2023.金应熙主编菲律宾史，河南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777页。Chad de Guzman,A Dictators Son Rewrites History on TikTok in His Bid to Become the Phil ippines5 Next President”，Time,May 5,2002,https：/ ippines-e-l ection/?fr=operanews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网络技术带来技术赋权和政治赋权功能；悲观主义者则对网络技术作用于政治动 员的效力持保留态度。具体到政治选举，自21世纪以来，已有学者在争论互联 网给政治竞选究竟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乐观派认为，网络政治会彻底改变原先的 竞选策略和竞选结果；保守派则认为，现有选举制度的权力关系并未发生改变,只是将政治角力的平台转移到了线上，在网络上关注选举的人群依然是原来就热 衷于政治的那部分选民，因此影响其实不大。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可以发现这两种观点的预测都不准确。诚然，全球化 背景下的网络媒体发展让世界范围内的政治动员呈现出相似的模式，但我们不能 忽略的差异至少有两重：第一，与电视时代相比，网络时代的竞选信息颠覆了“一对多”的单向传播方式，演变为快速、多向、互动的“多对多”传播方式。第二，各国网络政治动员的发生方式和效果因各自的政治体制不同而呈现出不同 的特点，也一定程度上受制于过去的政治体制和文化特点。正因如此，学术界的 整体研究趋势是从宏观视角逐渐向微观视角转变，从网络政治动员的发生机制转 向具体的话语文本分析。基于此，本文旨在考察小马科斯近14年来在社交媒体上的活动，总结其社 交媒体积累人气的策略，分析该策略对其最终胜选的作用，并在此基础上，结合 之前杜特尔特等人的社交媒体竞选经历，探讨网络政治动员对菲律宾原有政治秩 序的影响。二菲律宾网络政治动员的技术、制度和社会条件小马科斯的网络政治动员发生在网络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新世纪。在探讨其 网络政治动员行动之前，有必要回溯菲律宾网络政治动员的发生背景，主要包括 与网络技术发展相关的几次标志性事件、网络使用状况以及制度环境。(_)菲律宾政治中的网络技术应用菲律宾自1994年进入因特网时代，1999年手机在菲律宾已经很流行，比电 脑更为普及。网络首次影响菲律宾政治是在埃斯特拉达总统执政期间(1998-2001年)，菲律宾民众开始通过在线留言板、博客、政治论坛等形式表达对陷 入贪腐丑闻的埃斯特拉达总统的不满。2001年1月17 H,对埃斯特拉达总统的 4 罗佳：身体缺场与行动在场：论网络政治动员发生的微观机制，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18年 第3期。乐观派观点可参见 D.Morris,Vote,com:How Big-Money Lobbyists and the Media are Losing Their Influence,and the Internet Is Giving Power to the Peoplet Los Angel es:Renaissance Books,1999；保守派观点可参见 Richard W.Davis,The Web of Politics:The Internets Impact on the American Political Syst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0 Vicente L.Rafael,The Cel l Phone and the Crowd：Messianic Pol itics in the Contemporary Phil ippines*,Public Culture,Vol.15,No.3,2003,pp.400-401.网络政治动员在菲律宾大选中的作用和影响弹劾审判被数位参议员投票叫停，菲律宾民众对投票结果不满，转而通过手机短 信传播“第二场人民力量运动”“速前往EDSA大街”“着黑色服装”等文字信 息并在2小时内迅速集结，进行游行示威。在接下来的几天内，超过100万菲律 宾民众走上街头反对埃斯特拉达，这场“第二次人民力量运动”（也称“EDSA-2革命”）和平推翻了埃斯特拉达的统治。当时人们已经观察到网络与 政治事件之间存在重要关联，埃斯特拉达将自己的下台归罪于“短信一代”，菲 律宾民主政治活动开始借助网络通讯的高效传播来集聚力量。人们从菲律宾“第 二次人民力量运动”中发现网络信息媒介具有极大的能量，能够通过短信传播的 方式实现和平的抗议运动，特别是手机短信传播政治活动内容十分便捷，成本低 廉，安全性高。网络政治动员发挥了前期大规模信息传播的重要作用，使菲律 宾民众能将政治意见转化为具体的政治行动。与此同时，世界范围内发生的类似事件让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思考以社交网络 为代表的技术革新与政治运动之间的关系。2004年3月，西班牙马德里火车站发 生连环爆炸事件，驳斥政府声明的短信大肆传播，最终导致阿斯纳尔政府下台。2009年伊朗“绿色革命”的一大特征就是社交网络软件的广泛使用。互联网成 为示威者传播信息、发泄不满的工具。网络新媒体既能促进民主，又能颠覆政权 的巨大能量日益为人所知。2010年菲律宾大选中，各类候选人开始广泛采取网 络竞选方式（cyberca mpa igning）进行竞选动员。分析人士认为，当时菲律宾网 络竞选兴起的主要目标是年轻人群和海外劳工，候选人的网站以单向展示线下竞 选材料为主，缺乏社区讨论内容和网友互动的版块，导致当时的网络政治动员依 然以生产者为中心。但研究者已经注意到手机作为网络政治动员工具的巨大潜 力。2011年，美国外交事务刊登的一篇文章指出，社交媒体等技术工具（特别是手机）不可避免地将在未来所有的政治活动中扮演重要角色。从2001年以信息传媒技术为核心的“第二次人民力量运动”到2016年、2022年社交媒体强势助力总统竞选，互联网时代下的菲律宾网络政治动员发展 迅速、与时俱进。2016年菲律宾大选被认为是社交媒体开始强势发挥作用的一 届大选。早在达沃市市长杜特尔特决定参选总统之前，达沃市已存在菲律宾最活 5 Kate A.Mirandil l a,w Phil ippines:Pol i-cl icking as Pol iticking:Onl ine Campaigning and Civic Action in the 2004 National El ection”,in R.Kl uve&N.W.Jankowski et al.eds.,The Internet and National Elections:A Comparative Studies of Web Campaigning,New York：Routl edge,2007,p.108.Cristina Jayme Montiel,Revol utionary Text:Social Psychol ogy of Cel l phone Texting during Peopl e Power U,Philippine Journal of Psychology,VoL 39,No.2,2006,pp.105-123.Mary Grace P.Mirandil l a,Cybercampaigning for 2010:The Use and Effectiveness of Websites and Social Networking Sites as Campaign Pl atforms for the 2010 Phil ippine Presidential El ectionM,4th Communication Pol icy Research:South Conference,Negombo,Sri Lanka,2009,p.12.Cl ay Shirky,MThe Pol itical Power of Social Media：Technol ogy,the Publ ic Sphere,and Pol itical Change”，Foreign Affairs,February 23,2011,https：/ es/67038/cl ay-shirky/the-pol itical-power-of-social-media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跃的社交媒体用户人群。杜特尔特以压倒性优势当选总统，被认为与他创新性地 使用社交媒体竞选策略有着密切的关系。不止杜特尔特，以社交媒体为主要战 场进行网络政治动员，也体现在2016年其他候选人以及2022年大选的候选人身 上。许多竞选团队以社交媒体为武器，借助网络的力量，操控公众辩论，影响选 举结果。一份报告显示，菲律宾的全国选举和地方选举中都充斥着虚假信息的制 造与传播。候选人团队将网络动员的工作外包给广告公司、公关公司，这些公 司则雇佣一些具有影响力的人物，特别是“脸书”（Fa cebook）、“推特”（Twit-ter）等平台的“网红”和大量基层网络操作员，将写好的竞选脚本以各类方式 在网络上推广，调动网民的民粹主义情感，改变人们的公共认知。这已成为菲律 宾政客普遍采用的竞选策略。（二）2022年的菲律宾选民菲律宾人广泛使用社交网络，2022年菲律宾社交媒体普及率达到82%,社 交网络用户数量达到9205万。2021年的数据表明，81%的菲律宾人是社交网 络“脸书”用户。菲律宾超过1亿的总人口中，4700万是活跃账号，足见“脸 书”在菲律宾的影响之大。用户在菲律宾购买的智能手机不仅预先安装了“脸 书”，还可以免费使用其搭配的电子邮箱应用“飞书信”（Messenger）,这一应用 在菲律宾不造成流量计费。因此，大量不那么富裕的菲律宾网民都非常依赖“脸 书”及其提供的电子邮箱业务。此外，约有1000多万菲律宾人在海外生活与工 作，通常也使用“脸书”与其国内亲友联络，“脸书”等社交网络几乎是他们获 得菲律宾讯息的唯一途径。除了“脸书”，“抖音”国际版也是使用广泛、传播 政治新闻的信息平台，在菲律宾约有4340万用户（截至2023年1月），约占其 总人口的38%。当下菲律宾选民结构呈现年轻化的趋势。据菲律宾国家统计局2020年的人 口数据，具有投票资格的选民人口（18岁及以上）共6895万，占本国总人口的 63.4%；具有劳动能力的15-64岁人口占本国总人口的63.9%,共6940万，其 中15-30岁人口占本国总人口的28.9%o 2020年菲律宾人口老化指数（65岁以 上人口占15岁以下人口的百分比）为27.6%,意味着老年人口占少年人口的约 6 Richard Javad Heydarian,The Rise of Duterte:A Populist Revolt against Elite Democracy,Singapore:Palgrave Pivot,2018,p.33.Jonathan Corpus Ong&Jason Vincent A.Cabaiies,w Architects of Networked Disinformation:Behind the Scenes of Trol l Accounts and Fake News Production in the Phil ippinesn,The Newton Tech4Dev Network,February 5,2018,https：/ oads/2018/02/ARCHITECTS-OF-NETWORKED-DISINFORMATION-FULL-REPORT,pdf,pp.5-7.毕世鸿、宋洋：东盟国家社交媒体政治假新闻治理研究，南洋问题研究2022年第4期。2016年这一比例更高，菲律宾网民中96%是“脸书”用户。参见Chay F.Hofil ena,Part 3 Fake Accounts,Manufactured Real ity on Social Media,Rappier,October 9,2016,https:/www.rappier,com/news-break/investigative/148347-fake-accounts-man-ufactured-real ity-social-media 此数据来自抖音国际版，转引自 https：/ 10,2023.网络政治动员在菲律宾大选中的作用和影响1/4。据菲律宾选举委员会统计，2022年大选中，56%的选民是18-41岁的年 轻人，约500万人是第一次参加投票。近年来的政治选举发生在从传统媒体转向社交媒体的大趋势下，新冠疫情下 的国际形势加剧了这一转变进程，政治宣传和动员大量转至线上，信息传播速度 更快。据统计，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菲律宾网民每天花费5.2小时上网，比疫 情前的4小时明显增多。因疫情导致的大面积封锁结束后，同年菲律宾人的上网 时间降至每天4.9小时。年轻人是社交网络的主力用户，对接收的信息尚不能 进行批判性思考，更容易受到直接影响，不假思索地进行指数级的复制和传播。（三）菲律宾的选举制度与网络政治动员菲律宾与选举相关的国家法律共有两部，均未对网络政治动员活动进行具体 限制。1985年颁布的881号全国法案（Ba ta s Pa mba nsa Blg.881,又称“选举 法”）中允许的选举宣传材料主要涉及书面印刷材料。在第10条“竞选及选举 宣传”第82节中，限定的合法竞选宣传材料包括传单、卡片、贴标、贴纸、信 件、海报等。只要不是881号全国法案禁止的方式且符合流程要求，候选 人可以采取任何形式的选举宣传。由于该选举法颁布较早，只涉及广播、电视、海报、横幅等形式的竞选宣传。此外，选举法更强调竞选宣传的公平，在第92 节中还规定：“广播和电视时间称为选举时间，在所有广播和电视台的覆盖 范围内在候选人之间平等和公正地分配”。为此，菲律宾修订了所有电台广播 及电视台的专营权，在竞选期间免费提供广播、电视竞选时间。可见，在竞选宣 传形式还较为单一时，这种单向信息传播和政治动员在竞选中发挥着主要作用,法律旨在保障不同候选人能够公平地接触和使用竞选宣传的平台。2001年颁布的9006号共和国法案（Republic Act No.9006,又称“公平 选举法案”）在前一法案的基础之上允许候选人在各类媒体（包括电视、广播、报纸等各媒介）上进行合法的选举宣传，同样强调“就投放政治广告而言，确 保候选人在平等的情况下享有平等的机会”。此外，还对竞选宣传的真实性提 出了要求：“电视、广播或纸质媒体等所有宣传人员都应认真报道和解释新闻,不能隐瞒基本事实，也不能以遗漏信息或不当强调等方式来歪曲事实。”7 数据整理自菲律宾国家统计局网站，参见https：/www.psa.gov.ph,April 10,2023.数据整理自菲律宾选举委员会网站，参见https：/el ec.gov.ph,April 10,2023.Average Hours Spent Onl ine for Persoiml Use of Internet Users because of the COVID-19 Pandemic in the Phil ippines in 2020M,Statista,November 2020,https:/ ippines-user-average-hours-spent-onl ine covid-19/Batas Pambansa Big.881,Section 92,December 3,1985,https：/www.l awphiL net/statutes/batas-pam/bpl 985/bp_ 881_ 1985.html Ibid.wRepubl ic Act No.9006,Section 6.4,February 12,2001,https:/www.set gov.ph/resources/el ection-l aw/republ ic-act-no-9006/u Republ ic Act No.9006”，Section 6.5,February 12,2001,https:/www.set gov.ph/resources/el ection-l aw/republ ic-act-no-9006/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两部法案颁布距今已有年数，所规定的政治宣传形式主要是广播、电视、报 纸等媒体，菲律宾暂未出台新的选举法律对网络政治动员的形式及具体实施细节 进行规定或限制。这给网络这一新兴宣传形式提供了足够的发挥空间，候选人均 可以采用网络动员的形式进行选举宣传，如建立个人官方网站、开通社交媒体账 号、发布视频、开展线上直播等。由于网络资源的普及性，候选人不再像过去那 样主要依赖官方媒体分配的竞选时间，而是可以自主进行大量投入，产出无限 量、高质量的竞选宣传内容，在政治动员内容的质量和数量上进行比拼。三小马科斯团队的社交媒体竞选策略2022年菲律宾大选体现了小马科斯“政治回归”话语构建的巨大成功。这 一话语构建具有长期投入、多途径宣传、专业化打造等特点。小马科斯除了拥有 自己的官方网站之外,自2009年起在几大国际社交媒体平台都设有自己的账号,并持续维护更新（见表1）。更新的内容形式多样，除了文字、图片，还有很多 精心制作的视频日志、采访视频、视频博客等。表表1小马科斯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的账号情况小马科斯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的账号情况（截至截至2023年年4月月10日）日）社交媒体平台社交媒体平台创建时间创建时间粉丝数量粉丝数量推特（Twitter）2009年5月130万油管（Youtube）2009年11月11日273万脸书（Facebook）2010年8月10日756万照片墙（Instagram）2012年7月113万抖音（TikTok）国际版2021年8月7日以前170万说明：2021年8月7日为小马科斯抖音”国际版账号发布第一条视频的日期。资料来源：笔者根据相关资料自制。（一）形象构建：对家族成员的重新包装作为政客，小马科斯的社交媒体平台账号发布的内容大多是个人访问行程、采访、会面等公开的活动。2009-2017年间发布的“油管”早期视频大多直接 采用电视采访原片或新闻发布会录像，标题也非常简略，没有附加介绍。随着时 间推移，出现更多专门拍摄制作的纪录短片系列，且采用了当时最新潮的制作技 术、最流行的时尚风格。如2018年更新至今的“小马科斯视频博客系列”。每条 视频博客开始提供内容简介，并出现了封面、标题、固定的结尾，以及动画、配 乐等电影视觉效果，一些视频还提供字幕，画质也越来越清晰。又如，2015年 发布的“与小马科斯见面”系列视频（共3集）采用的是小马科斯接受“网红”8 网络政治动员在菲律宾大选中的作用和影响主播采访的形式，主要探讨时任参议员马科斯对菲律宾当下问题的见解，甚至包 括其家族历史等沉重话题，但视频风格活泼轻松，不仅展示了小马科斯以摇滚歌 手扮相演唱的照片，以表现其风趣、年轻、接地气、关爱民生的优良形象，观众（包括儿童观众）还可以参与提问。小马科斯团队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展示的不仅是与小马科斯个人相关的内容,也是其整个家族重新包装后的全面形象。“油管”上发布的视频内容除了小马科 斯的个人行程，还有与其夫人、三个儿子、姐妹、外甥、母亲、堂兄弟等相关的 大量内容，表2所示仅为全部视频的不完全举例。表表2小马科斯“油管”账号发布的家族相关视频小马科斯“油管”账号发布的家族相关视频视频名称视频名称发布日期发布日期与姐姐、妹妹一起参加弥撒2014年2月27日母亲的85岁生日2014年7月2日生日快乐，我的外甥马特（Matt）2018年12月8日请安息，堂哥诺农（Nonong）2019年2月16日我是个骄傲的父亲2019年5月10日与儿子的快问快答2021年8月14日那些我从不会问儿子的问题2022年1月22日给我的爱人莱莎（Liza）个惊喜2022年8月22日资料来源：笔者根据相关资料自制。小马科斯的“油管”账号在母亲节、父亲节、兄弟姐妹日、亲属生日、结 婚纪念日通常都会发布视频。2015年，该账户发布的“年幼的蒙蒙马科斯”（Little Bongbong）系列动画短片（共5集）推出以小马科斯为原型的卡通男孩蒙 蒙，展现了其年幼时随父亲在总统府的生活以及童年趣事。这些视频塑造了小马 科斯家庭和睦、勤政爱民的形象，马科斯家族则被描述成一个有抱负、有声望的 家族，受到菲律宾民众的爱戴。在“抖音”国际版上，一些支持者亲切地称老马科斯夫妇为“爸爸妈妈”（Pa pa FEM和Ma ma Meldy）,这体现了老马科斯的支持者对老马科斯时代的怀 念。老马科斯夫妇及其支持者自其上台之初就开始打造一种意识形态，即菲律宾 国民是一个大家庭，老马科斯夫妇是菲律宾民族的始祖。把老马科斯夫妇打造老马科斯的夫人伊梅尔达喜欢把菲律宾国民比喻成一个大家庭，宣称自己和丈夫是菲律宾民族的 始祖、从竹节中诞生的第一对人类：马拉卡斯（Mal akas,男性，意为“强壮”）和玛甘达（Maganda,女 性，意为“美丽”），也就是菲律宾国民的父母和家长。9 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为菲律宾的“亚当与夏娃”形象是一种有意识的历史重构。“原生力量+永恒 美丽”的搭配组合将政治转化为一种直观可见的意象，从而激发民众对老马科斯 夫妇的极端崇拜。延续这一意识形态，小马科斯拥有自己的昵称“蒙蒙”(Bonget),他的两个 姐妹在社交网络上被称作“艾米阿姨”(Ma na nglmee)和“艾琳小姨”(Tita I-rene)。小马科斯的三个儿子则是粉丝撰写同人小说的热门人选，成为爱情故事 的主角。马科斯家族成员被赋予的这些新称呼既拉近了与选民之间的距离，同时 也无形中将他们从老马科斯独裁时期的古老标签中剥离出来。提到马科斯家族成 员，选民看到的只是一个个亲切的公众人物，不再是冰冷残酷、贪污腐败的独裁 总统家族。(二)改写历史：构建“黄金时代”的宏大叙事小马科斯团队通过在社交媒体上进行竞选宣传，将其父亲老马科斯统治的时 代重新定义为“黄金时代”，认为它繁荣、安全、犯罪率低、言论自由，而不是 老一辈菲律宾人说的那样腐败、严苛、违背人权。小马科斯在社交媒体平台中多 次宣称，所有对其家族的批评都只是单方面的指控，不是事实。2022年，他的 竞选口号让我们的国家再次崛起(Ba ngon Ba ya n Muli)正好呼应了自己所构 建的宏大叙事，表达了将带领菲律宾重回辉煌的决心。在小马科斯团队构建的叙事中，老马科斯统治的军管时期修建的大型建筑工 程是经济强大、治安良好的体现。例如，2018年10月15日在“油管”发布的“PFM101”系列视频(共7个)之一“基础设施发展的黄金时代一前总统马 科斯时期的建设项目”介绍了老马科斯统治时期的成就：菲律宾公路长度翻了一 番，桥梁新增1.1万米，首次修建了轻轨，机场数量由140个增至199个；在数 量增长的同时，这些基础设施建设还兼顾了建筑质量和艺术美感。在2018年发布的视频“恩里莱：见证历史”中，小马科斯团队直接否定了 军管时期老马科斯侵犯人权的历史。该视频采用的是小马科斯对其父亲的前部 下、前国防部长恩里莱(Jua n Ponce Enrile)一对一采访的形式。在交流中，恩 里莱直接反驳了军管时期大量抓捕、屠杀民众的说法，表示只有_人被处决。他 回忆道：“军管的前两三年，人们可以昼不关屋，夜不闭户”，“历史可以彻底被 扭曲为偏向某一方的利益”，“真相会一点一滴浮出水面”。恩里莱现身说法，以 亲历者的姿态断然否认有关马科斯家族的诸多争议，起到了为马科斯家族正名的 作用。除了重构历史，小马科斯团队还打造了“黄金神话”来呼应“黄金时代”的宏大叙事。这个神话故事早在2011年就在网络上流传，称马科斯家族拥有大 Vicente L.Rafael,White Love and Other Events in Filipino History,Durham：Duke University Press,2000,p.127.10网络政治动员在菲律宾大选中的作用和影响量的黄金，黄金是给菲律宾人民的，但只有当菲律宾人团结起来，重新建立“新 社会”时，它才会被分发。“黄金神话”有诸多版本，有的相传黄金是第二次世 界大战中埋在山下的宝藏，有的说是民族英雄何塞黎刹(Jose Riza l)将其辛苦 赚来的黄金遗赠给马科斯的。而较新的故事版本则是，小马科斯参选总统就是为 了带领民众回到过去的“黄金时代”，暗示如果小马科斯当选总统就能解决菲律 宾的贫困问题。因此，这个神话故事对底层选民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从小马科斯团队的叙事策略中可以看到杜特尔特2016年大选策略的延续。杜特尔特通过社交媒体打造的主要竞选话语突出强调了毒贩在社会中的危害，认 为他们将菲律宾变成了罪犯横行的毒品国家。杜特尔特和小马科斯都根据自己 的实际情况开发出一套最有利于自身的话语体系，借助社交媒体的传播平台将其 推广开来。而小马科斯的话语体系还有一个更为突出的特点，即通过破坏、诋毁 现有主流话语体系来达到吸引人们关注其社交媒体内容的目的。在小马科斯创建 的话语中，自己的家族“饱受偏见”，真相却只能通过社交媒体来获得。小马科 斯团队所做的实际上不只是展现自己所认为的“真相”，而是要颠覆人们对主流 媒体和官方话语的认知。(三)团队运作：突破地域限制的“外包式”庇护关系在虚拟环境下，一系列受雇于政治组织或个人的公关公司在菲律宾运营着大 量“巨魔网军”(Troll Armies),包括机器人账号、在网络上刻意挑衅引发骂战 的账号等。自杜特尔特参选总统以来，菲律宾网络政治动员中传播虚假信息、制造恶意 竞争的策略得到广泛关注，也引发学者诸多讨论。大选期间，网络上形成了一批 所谓杜特尔特的“死忠粉”，被一些研究者、社会活动家称为“修正主义网络水 军”。杜特尔特家族与马科斯家族关系密切，2013年，在杜特尔特的大力主张 下，菲律宾最高法院通过法案，同意将老马科斯入葬国家英雄公墓，网络上出现 了一系列宣扬老马科斯时期良好治安管理的图片。而批评者认为，杜特尔特政府 将老马科斯重新定义为英雄，改写了历史话语，否认军管时期发生的大量侵犯人 权的案件，给社会造成了“数字时代危机”。杜特尔特的“死忠粉”将老马科 斯捧为“国家之父”，认为他“值得所有人支持”。有研究者观察到，看上去是 杜特尔特满口脏话的民粹主义动员吸引了一批同样愤怒的追随者，实际上从社会 学角度来看，诋毁抹黑的话语如果没有赢得共鸣，是不会获得支持的。杜特尔特 的竞选策略和执政生涯都是以犯罪问题为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