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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闲话皆寂寞,文人英雄应如是
细雨闲花皆寂寞,文人英雄应如是
——随感孔明
l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响过浮生多少年。
丞相在军营里,轻轻一合眼,多少皱纹爬上他忧愁的眉眼,风华正盛的缕缕青丝,浮云间,已是寒霜尽染,两鬓斑斑。我不知道这时的丞相内心有多么孤寂,他眼中的那一泓清泉早化为一迹幽深,他的睿智已在灯下写下多少册册案牍。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如上天相佑我定能收复雍凉,平定中原。
l 谁家唱断的锦瑟丝弦,惊起西风冷楼阙。
高山流水缓缓响彻,行云风沙,兵临城下。燃香,模糊了丞相的风霜满面,岁月沟痕的掌纹化不进琴声里。
高楼之上,他一人一琴。司马懿率大军望风披靡而来,却万马军前倾心静听。一曲未尽,便自悟得意,领大军而退,浊似枯尘的眼眸,倏然生泪。司马懿,真乃知音也。
疮痍的目光里是一股力量的尖锐,琴声深处,蛰伏了多少忧虑恐惧,当琴弦一断,他略带悠然的神色亦戛然而止,天助自助者,他的智慧和力量赢得了这一局,他骨子里流淌着那股令人折服的力量,正如在祁山大营,杨仪,姜维,多次催促他走,他都斩钉截铁地说,司马懿,没有来。他一直都坚定的相信自己,司马懿太重视他的智慧,却忘记了智慧的衍生,或许,这正是司马懿多次败给丞相的原因。
l 谁皱眉轻敛,袖舞流年,谁比肩天涯仗剑。
卧龙岗上亭亭青翠,一如他的容颜,节节玉立,一如他的身资。他坐观十五年,终于得其主,出深山,他睿智翩然的笑容映在晨间青草的露珠上,被即将远赴天涯的马蹄踏碎,渐渐氤氲起数十载的仗剑流年。
这时的丞相没有染上一丝纵横捭阖的沉累苍老,眼中透彻的是问鼎中原的雄心壮志,掌下挥洒的是安邦天下的文韬武略。青丝茂年的意气风发,我真的希望丞相的一生都走在这条永别的山路上,如此,他的希望与梦永远不会落空。
l 谁今昔一别,几度流连,花期渐远,断了流年。
丞相的指下,门沉沉合上,丞相的目光也随次断开。转身,一别。心里徒留的是否还有对庞统的哀惜。他的主公已是真正的君主了。自己十几年的奔劳驱驰为的不正是这一刻吗,但,为何刘备那冰冷的面孔让他感到如此意外,他黯然退下,还有什么话碎在眉间。还是,未曾来得及想,便湮灭进似有似无的叹息里了。
l 化作春泥,花期渐远。断了流年的流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
今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站在寒光流瓦的檐下,仰望夜空疏寂的辰星,他眉间的每一寸愁丝油然于胸,军营上下所见到的只有他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慨然神算,没人在意他的敛眉轻皱。
一灯如豆,两袖拂尘,十指轻跃于琴上。骨节铮铮,娓娓绕梁的曲音,却如荒野无灯。危险总是在狂欢的时候来临,我觉得,丞相之所以很器重马谡,是因为在蜀军里他的知音不是刘备,而是他精心教导的学生,是二十年来唯一听他倾诉烦恼与忧愁的马谡。当张飞推翻他的帅案时,是马谡为他流泪,当关羽率众咄咄逼人时,是马谡为他辩白,当王平力谏斩马谡时,他迷茫的目光里尽是犹豫的仓皇,转身,令牌落地,也瞬间,泪流满面。他内心的那番悔恨,也应该浸透了一些百转无人能解的忧伤吧。在丞相眼中能看到他一瞥寂寞的,是早已相忘于人间的那些故人的记忆。
l 听罢笛声绕云烟,看却花谢离恨天。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指马千军的羽扇,撒手尘寰,沾上了一怀阴阴黄土。云烟悲咽,暴雨倾盆,那怒诉的声声嘶喊,直痛心底。他一生的艰险恶浪都消弭在雨中,怒向雨中的一腔鲜血,徒然须发。“你救了他,害了我啊!”
丞相归天的这一段,让多少人的梦破碎了。再多的不甘,再多的遗憾,在他浑浊的眼里牵挂的只有刘禅了。每一次我读着出师表,都有想哭的感觉,那种从心间里流出来的酸楚,隐隐作痛,他那颗山河飘零的心终于落地,他那副劳累不堪的病骨也终得长眠了。
午夜梦回,丞相做个普通人吧,在繁华尽歇流水青竹的隆中,烹茶,抚几曲高山流水,躺下与诗共醉,好好的春睡一场。
l 若挥袖作别,流云万千,可有人千万流连。
当年舌战群儒的飘然风逸,只有在殿上的应答如流里,隐隐可见,墨白相映的长衫,缝密着北伐沉沉的义愤,平定中原,攘除奸凶,他流云往昔的长袖,攫着那份兴复汉室的壮志旧梦,再次向他主公的夙愿下垂。他凌然转身的那一瞬,可有人想起那纶巾下的一袭白衣,他的背影已显得有些佝偻,殿下的群臣无不屏神敛声,他们已经习惯了,无论是荆州旧部,还是蜀中新军,谁也不曾去想那个飘飘然有神仙之慨的军师是否还在?
l 若今昔一别,一别永年,苍山负雪,浮生尽歇。
万马齐喑,丞相牵着刘禅的手一步一步走出蜀汉。他踏车回首的那一瞬,都刻在了很多人的脑海里吧,那纷繁深情的目光,是浸满了世间的辛酸悲念。他脸上纵横的纹路犹如他夙夜忧叹的心思,在一生谋划里开遍了尘霜。目光所抵之处,是蜀汉千千万万的百姓,是刘禅闪闪烁烁的目光。车声辚辚,岁月碾上的脸庞在帘下若隐若现,他的北伐大业在等他,若今一别,可有机会再看那些悠游的鱼儿,荡开粼粼清漪。相父已经老了,苍山负雪,可有机会再捧一鞠清水,卸甲归田。今昔隔世百年,一眼望却,叹只叹他轻许了誓言。一眼望却,隔年祈愿,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士为知己者死,谁叫我诸葛亮遇见了主公。”“没有你的辅助,朕就不能自立了吗?”丞相的难堪,全在侧身的一霎那显露无遗。多少年的主臣信赖,因关张之死,轰然倒塌。“二弟,功高震主的人是你。”面对兄长的质疑,他一笑而过,是无所畏惧,泰然自处的轻笑,心境本无垢,何须自扰之。他受托孤之后,仿佛只笑过这一次。
他对关张的坚忍,对刘备疏远的安然,对连年北伐的不懈,叹只叹他轻许了誓言。
“主公,诸葛亮愿效犬马之劳。”
l 把咒怨轻湮,成全了谁的祈愿。他不见,他守韶华向远
漫天的白幡飘旋在白帝城,丞相抚琴而泣,泪眼朦胧,他的琴声是在送刘备一程,可,刘备的重担都留在了他的肩上。与其说,大权一身,不如是,独撑蜀汉。
他二十六岁得其主,将悠悠二十载年华,报以刘备的知遇之恩,往后,他更以一生的时间,报答刘备的托孤之重。丞相的一生,明如日月,灿如星辉,羽扇轻摇下,也只是一世凉薄之人,与心中有所求欲,盼得天下的人臣,与世间的文人英雄一样,为天下所绊,被天下所伤,唯天下所看重。
他青年时的翩然一笑,如同东篱一抹馥郁的幽香,轻染上谁家的衣袖,令人如痴如醉。
中年的深思沉稳,却如习习晚风下,万家灯火的渐次明亮,静静笼罩大地,一幕深沉清霭,怅然于心底。
老年的艰难苦恨,相是几杆疏钟随着秋飞的雁鸣,穿过沧海桑田洒下一枕清霜,点点沁进,不觉间,心已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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