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人类世的他者想象--巴奇加卢皮气候小说《水刀》中的中国书写.pdf

暗黑人类世的他者想象 巴奇加卢皮气候小说水刀中的中国书写秦梓林 姜礼福(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外国语学院)摘要:保罗巴奇加卢皮在气候变化小说水刀中想象美国西部旱灾肆虐的未来的同时也塑造了一个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他者中国形象 小说将未来中国想象成生态乌托邦、气候问题解决者以及气候灾难的旁观者 本文借鉴比较文学形象学理论通过分析作品中三个层面的中国形象揭示其背后的深层动因和真实意图 研究认为貌似正面的中国形象背后是隐藏的东方主义话语借此实现对美国自我的审视、反思与超越关键词:水刀人类世中国形象 引 言 年克鲁岑()提出以全球气候变化为核心表征的“人类世”概念人文社科领域越来越多的公共知识分子、学者开始关注气候变化问题 在此背景下西方气候小说迅速崛起 气候小说的背景大多设定在未来生态危机和气候灾难导致生存、人性和社会的全面危机呈现出“暗黑人类世”的时代特征(:)作家通过将气候科学发现形象化表达自身的担忧、警示气候危机亦体现其独特的文化身份和价值伦理观这在气候小说中的中国书写上尤为明显美国当代科幻作家保罗巴奇加卢皮()在水刀()中想象了一个旱灾肆虐的未来美国同时也建构了一个与美国形成鲜明对比的、理想化的“他者”中国 目前评论界对于水刀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反乌托邦、气候正义等内容多有探讨而小说中的中国形象则未得到重视 本文运用比较文学形象学相关观点对水刀中的中国书写开展研究认为作为当代气候小说的代表作水刀 一反西方污名化中国的传统话语将中国刻画成崛起的乌托邦、气候问题解决者以及气候灾难的旁观者而在本质上“他者”中国形象作为一面“镜子”折射出作者的思想及其所处的美国社会面临的困境“他者”中国:气候末日的乌托邦全球气候变化是人类共同面临的严峻挑战气候议题已从科学问题上升到国际经济、政治与外交问题成为影响国家形象的重要因素 而一国文学中对“异国”形象的塑造和描述正是比较文学形象学的研究内容 形象学的研究对象也包括形塑者与“他者”之间的互动关系 当代学者尤其注重研究形象创造主体一方认为“他者”形象是形塑者自身的投射给予后者空间扩充和外延因而形象这种语言主要旨在言说“自我”(孟华:)“他者”作为后殖民理论的核心概念强调客体、异己、差异等特质 长期以来东方作为西方自我的参照物 “他者”而存在 世纪以来全球化背景下中国国力的上升使得西方眼中的“他者”中国的形象经历了从污名化到美化甚至神化的嬗变与重塑 在水刀中美国西南部遭受极端干旱各州为争夺“优先用水权”陷入无休止的暴力与争斗“水刀”组织成员安裘、致力于追寻真相的女记者露西以及难民少女玛丽亚三人的命运也因“水权”相交织 随着水权真相的不断揭露这些人物的命运交织在一起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水不仅是生存的必需品也是谋利的工具和地位的象征小说中的城市沦为一片废墟居民被迫成为气候难民但是中国不仅丝毫未受气候灾难影响反而更加强大 巴奇加卢皮从经济、建筑、科技、中国人等方面入手将中国塑造成一个“反乌托邦”中崛起的异域“乌托邦”在形象学中他者形象分为乌托邦形象和意识形态形象两种前者意味着形塑者将异国文化现实视作绝对优于本民族文化的(孟华:)在小说中中国的经济地位在全球范围内举足轻重 海尔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省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世纪西北欧气候小说中的中国形象研究”()、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基金项目“当代英语气候小说中的中国书写研究”()阶段性成果 江苏外语教学研究 等大型跨国公司进入美国市场、与美国人合作 五星、燕京等中国品牌也在美国市场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成为上层阶级的专属 此外人民币成为未来美国的通用货币甚至比美元更值钱 杰米命丧水权斗争露西作为朋友试图调查其死亡真相 当她用 美元向女酒保换取信息时“女酒保望着递来的钞票好像看到狗屎一样随后问她“你有人民币吗?”(巴奇加卢皮:)中国强大的经济实力为科技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 小说中的中国工人统一佩戴中国的特制手套利用硅光伏板、建筑打印机以及基因工程技术来建造生态建筑 玛丽亚的父亲用“神奇”二字来形容这些伟大的科技 中国人还兴建垂直农场以保证物资充足 除了经济与科技硬实力文化输出也体现了中国强大的软实力 小说中多处提到中文、汉语拼音和中国文化 例如当地人都知道“公斤”和“元”警用封锁线上用中文写着“危险”凤凰城居民的日常对话中也夹杂着中文 中国文化以科技为载体融入了美国人的生活 中国人到处发一次性平板给需要的人平板里的内容包括汉字、基本中文和礼仪教学视频可见中国“礼仪之邦”的形象也已深入人心水刀中的中国无疑是作家对改革开放以来全方位崛起的现实中国的延伸想象 正如尹德翔所言“除去某些极端变形的例子形象总是异国实在影像与自我主观影像的叠合所以形象总是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他者的实在”(尹德翔:)巴奇加卢皮于 年作为企业顾问来到中国这使得他成为中国飞速发展的见证者和亲历者 世纪 年代新的经济体制和科技发展使得中国经济更加开放、成熟世纪以来中国加速崛起 反观美国 世纪以来政治两极化与各州之间的不平衡发展凸显种族歧视等结构性问题也愈发严重 事件、次贷危机、金融危机余波未平扩大了贫富差距也使人们陷入新一轮的迷茫这也印证了学者林德()的看法“美国社会正面临政治、经济、社会、人口和身份五大危机”()这些在水刀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此“他者”中国令人人向往也是美国的相异性参照中国的发展势头让美国感到自身“全球霸主”地位受到威胁 作家对中国的描写并不客观而是将昔日美国的繁荣强大投射到中国形象上以此凸显气候危机下倒退衰败的美国催生不安与改革的冲动 正如巴柔所说“一个社会在审视和想象着他者的同时也进行着自我审视和反思”(孟华:)作家抓住了西方对中国的关切心理也反映了欧美对全球权力关系逆转的焦虑“他者”中国:气候危机的解决者在水刀中巴奇加卢皮一改传统叙事中国停滞落后的“他者”形象凭借掌握的尖端技术成为气候危机的积极应对者、解决者 小说花费大量笔墨描写中国投资建设的柏树特区与泰阳特区这是中国应对气候灾难的主要策略 生态特区不仅是文本叙事的重要空间依托也蕴含着丰富的象征意义 生态特区内外不同的环境通过三个主人公的视角交叉呈现建筑内的生态奇观、豪华公寓和建筑外的飞扬尘土、贫民帐篷形成对立小说开篇就通过安裘的视角展现了赌城拉斯维加斯柏树特区的内部环境“阳光从上穿透而下照得竹子和雨林光影斑驳热带鸟群五彩缤纷藻绿色的鲤鱼池犹如一面闪闪发亮的小镜子”()在凤凰城生态建筑内外空间的对立尤为明显 露西和玛丽亚都居住在环境恶劣的贫民窟中她们视角中的凤凰城郊区干旱肆虐尘土飞扬 人们挤在救济水泵附近的红十字会帐篷里 两个对立空间并存的同时作家也对内外不同的生活状况进行同步描写 泰阳集团的主管和秘书在中庭有说有笑“隔着玻璃墙欣赏墙外的荒芜世界”()精英与权贵在建筑内自得其乐对建筑外末日般的情形不闻不问享受着遗世独立的感觉 而美国承包商却要在沙漠里安装设备、架设电网普通美国人每天要在工地工作 小时以维持生计 这也解释了为何安裘看着布雷斯顿时心想:“柏树一区之外的人没有一个胖成这副模样”()特区内外生活环境的差异本质上是特区内权贵阶层与特区外平民百姓间的权力对比 建筑内如极乐天堂而建筑外像人间地狱 警卫如“墙”一般将建筑内外区隔开来作为一条不容跨越的界线而存在 当露西试图进入泰阳时因穿着打扮被警卫拦下 这一细节象征着权力关系中居于上层的优势一方对谋求进入上层一方的拒斥 富裕阶层将原本由全民共享的“天堂”变成具有排他性的私有财产(:)正如巴奇加卢皮在采访中所言钱往哪走水就往哪流 社会危机放大贫富差距的同时加剧了气候不公()现象泰阳建设工地的烟尘成为穷人生活的一部分底层女性只有靠出卖身体才能进入泰阳 包括中国人在内的上层人士在特区里享用不竭的纯净水和清新空气而像玛丽亚这样的穷人只能挤在贫民窟或路边帐篷里喝从尿液中过滤而来的水连洗澡和洗衣服都成了一种奢望除了在国外投资建设生态建筑中国本土也凭借丰富的水资源和各项措施成为末日地球的“诺亚方舟”作者笔下的昆明、重庆等城市生态环境优良水资源丰富上海甚至已经成为漂浮城市 因此玛丽亚的父亲拼命学习中国技术并要求女儿学习中文 他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带全家去中国自己能在湄公河或长江的水坝工作 玛丽亚对中国的向往也一脉相承 她三次表达自己对中国的向往 父亲去世后玛丽亚多次梦到和父母划船去往中国 在西方语境下中国形象并非指地理上一个确定的、现实的国家其真正意义在于作为文化想象中某一具有特定意义的虚构空间即一个飘浮在梦幻与现实之间的“异度空间”或“异托邦”这是西方文化在二元对立原则下想象“他者”的方式(周宁:)基于此作家并未直接描写中国国内的风貌和百姓生活这样的处理无疑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面对气候灾难中美不同的反应导致了两国居民不同的处境 形象学认为“他者”形象与形塑者的自我表达之间对立的同时又相辅相成 周宁进一步指出当西方文化对自身产生疑虑时“他者”形象就有被美化的可能“成为西方文化自我批判与超越的尺度”(周宁:)因此中国形象如同一面镜子折射出美国在气候问题上的应对不力 美国国内对于气候问题的态度一直呈两极分化态势 一些宗教团体和媒体质疑甚至否认气候变化 年美国中期选举再次掀起了茶党运动与否认气候问题的浪潮(:)此外一切形象“既是异国的出自一个民族(社会、文化)的形象同时也是由一个作家特殊感受所创作出的形象”(孟华:)巴奇加卢皮亲历了 年的得州干旱并创作了水刀时任州长里克佩里()不仅未采取行动反而号召民众祈雨 因此作家在小说中将得州人戏称为“”不过作家认为建设生态特区这样的技术手段并非解决气候问题的根本途径()科技背后隐藏的资本主义逻辑使得本应惠及全民的生态技术被私有化普通民众进一步被边缘化正如水刀中所描述的:“特区的人不想见到任何与末日有关的人、事、物渗进这里()”因此巴奇加卢皮笔下的中国表面上是气候问题的解决者但实际上却是社会分裂的加剧者 对于小说中的美国人来说这场干旱是空前的灾难然而对于来到美国投资建造生态特区的中国公司和银行家而言这却是巨大的商机 作家将西方灾难资本主义现状移植到中国形象中不仅回答了“气候变化问题谁之过”的问题也体现了当下西方“中国责任论”的意识形态“他者”中国:气候灾难的旁观者作为国家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人的形象也成为水刀的一大亮色其中包括群体形象与个体形象 对小说中中国人或华裔形象的探究有利于更深层地解释中国整体形象的特征及本质 巴奇加卢皮曾在大学期间主修东亚研究并学习中文其旅居中国的经历也让他对中国有更为全面的了解因而其并未机械地重复西方传统话语中对中国的负面书写而是从正面塑造中国人形象在小说第一章中即出现一个特征鲜明的华裔形象 卡佛市水厂主管余西蒙()当安裘奉命切断卡佛市供水、炸毁水厂时水厂员工纷纷逃离而余西蒙却跑回水厂欲与之共存亡 尽管最终仍被绑上飞机余西蒙看着水厂沦为一片火海泪流满面安裘先是称赞其“是老派的公仆真心为了老派的人民福祉而全力以赴”连用两个“老派”暗含了安裘的不屑在他看来余西蒙的言行与利益当先的社会“秩序”格格不入因此安裘随后称之为“死脑筋的敬业蠢蛋”()小说中还有另一个十分立体的华裔形象 女法医马可莉()身处堆满尸体、管理混乱的停尸房马可莉保持冷静与机敏却又不失人情味 当露西口不择言质疑警察杀死了杰米时可莉立刻听出露西话中的暗示瞪了她一眼 而当露西来认领杰米的尸体时她担心露西害怕而一再确认是否真的要看 此外来到美国的中国人多为社会精英包括生物工程师、投资银行家等 在当地人看来他们商业头脑发达手握技术和财富 几十年来中国不仅在经济方面成就瞩目文化教育事业同样齐头并进因此作家笔下的中国人不仅物质条件优越整体素质也十分优秀通晓多国语言 但当小贩使讨好地用中文问要吃些什么时中国人仍然用英文回复以示尊重此外迷信、神秘作为西方话语中东方的一大特征在小说中转而成为中国人的优势 中国人相信动物能预言天灾因此总能预见世界局势并提前计划比美国更抗压文艺作品中的东方形象往往偏离现实在“理想化”和“妖魔化”两极间反复摇摆 亚裔尤其是华人在美国白人主流社会中是被东方化、边缘化的“他者”而水刀中的“逆行者”余西蒙和职业女性马可莉解构了东方男性胆小懦弱、女性沉默顺从的刻板印象 因此水刀在一定程度上破除了“东方主义”()的桎梏 萨义德(.)将西方对东方的想象建构称为东方主义 在他看来“东方”并非真实的东方而是西方按照自身需求想象、夸大或扭曲的东方是一种刻板印象 东方主义根植于西方文化中尽管巴奇加卢皮在很大程度上对未来中国表示肯定但作为一个美国人他自然不可能摆脱西方对东方的集体想象 所谓社会集体想象物就是“全社会对一个集体、一个社会文化整体所作的阐释是双极性(同一性/相异性)的阐释”(孟华:)莫哈认为“任何个人都不可能绝对脱离集体无意识的樊笼无论他有多么强烈的批判意识”(孟华:)因此巴奇加卢皮对于“他者”的凝视和否定倾向仍然隐 江苏外语教学研究 藏在字里行间在小说中看似高素质的中国人仍然有粗鲁的一面 比如普通百姓从中国人那里学来的中文都是粗话 同为得州难民的玛丽亚和莎拉吵架时用中文说“放屁”小说明确指出这是她从与她父亲共事的工头那里学来的 此外根据莫兰()的说法语言是反乌托邦世界中的一种控制手段 在反乌托邦中极权主义或专制主义通过对语言的操纵、控制和压制来维持权力 这些权力以强制手段达成统一以抹去或改写原本的政治、历史和文化记忆()在水刀中安裘捡到一台中文平板电脑后花钱破解其下载限制否则就只能看汉字、基本中文和礼仪教学视频 小说中的中国文化传播不免带有殖民色彩另外中国人虽然多为精英但也有自私、冷漠、放荡的一面 当地人在潜意识中仍对中国人抱有成见怀疑 例如“如果我阴谋论一点就会说亚利桑那中央运河不是赌城或者加州人破坏的而是泰阳搞的鬼”()中国人整天无所事事和应召女郎厮混游走在各类派对之间 在杰米眼中中国人个个都是秃鹫 中国人表面上作为“拯救者”来到美国实则只是“牟利者”对发生在身边的灾难置若罔闻 当电视上播放着科罗拉多水坝遭破坏的新闻时盯着电视的中国工程师内心毫无波澜 中美之间看似友好当一名中国人在夜店枪击案中身亡时虽然中国人不喜欢被卷入枪战但案发现场的照片能卖个好价钱因为新华社“最喜欢报道美国有多混乱”()值得注意的是在东方主义话语下无论褒贬东方一直是沉默的“他者”在水刀中除了余西蒙和马可莉中国人都只以群像的形式出现在美国人的话语中无形中被剥夺了话语权 中国仍然是处于消极地位的被观察、被注视、被表述的“他者”一方面中国的崛起令习惯于主导世界的西方感到不适 作家有意将中国乌托邦化将西方语境下中美的角色进行互换以此激发对自我民族的对照和审视 另一方面作家不免受社会集体想象的影响乌托邦化的中国形象仍然渗透着西方意识形态未能摆脱自我与他者的对立思维 不过“刻板印象反映更多的是本国而非他国印象”(:)想象中的中国实则是真实“自我”的镜像:冷漠、重利的是美国人自身 结语巴奇加卢皮在水刀中从不同侧面建构了一个强大、复杂的中国形象:中国经济、科技领先全球但与美国之间暗流涌动 中国成功应对气候危机却撕裂了美国社会 中国人虽精明富有但也冷漠自私“所有形象都源于一种自我意识它是对一个与他者相比的我一个与彼此相比的此在的意识”(孟华:)作为突出美国的背景板他者中国强化了自我身份 巴奇加卢皮借中国以批判美国社会引发自我反思与审视 尽管作家基于一定社会现实积极塑造中国形象但其美化迎合了“中国责任论”导致另一种焦虑和偏见 另一方面作家自身难以摆脱美国人对于中国的偏见性集体想象将东方主义以更隐蔽的方式投射到“他者”身上 当下气候变化问题为提升中国形象提供了契机水刀为研究当代西方话语中的中国形象提供了样本 这一形象折射出两种文化间的认知差异为读者从不同视角了解这部作品与审视自身国家形象提供了新的途径参考文献 .:.():./.:/./().:.:./.:/./().:.:.:.:.:.:.保罗巴奇加卢皮.水刀子.上海:文汇出版社.孟华.形象学研究要注重总体性与综合性.中国比较文学():.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尹德翔.关于形象学实践的几个问题.文艺评论():.周宁.天朝遥远:西方的中国形象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作者信息 秦梓林姜礼福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