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方言语气词“还”的语法化.pdf

语言科学ISSN 16719484CN 321687/G2024年3月第2 3卷第2 期（总第12 9 期)12 9 一141潮州方言语气词“还”的语法化洪妍木林华勇2*1深圳大学人文学院广东深圳5180602中山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510 2 7 5提要潮州方言的“还”除了做副词（还，），还可做句末语气助词（还，），构成“XP十还，”句式。“还，”具备以下功能：（a)反驳语气词（还2 a）；（b)肯定语气词(还2 b）。“还 的语气词用法由表反预期义的语气副词，经过成分省略、重新分析而成。句法结构的变化，促使“还”的语义辖域重心前移，语义内容随之改变，由此进一步引发“还2 a还2 b”的语气功能演变。关键词潮州方言“还”副词语气词语法化中图分类号H17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 7 1-948 4(2 0 2 4)0 2-0 12 9-131引言潮州方言的“还”可以做动词、副词和语气词，分别读作hai、Lh u a m/3/Lh u a 2/3、Lh u a*。1】例如：(1)a.动词：借钱就着还。（借钱就得还）。b.副词：许口位落雨，汝还爱出去。（外面在下雨，你还要出去）。C1.反驳语气甲：nan出来去。（我们出去吧)。乙：许口落雨还。（外面都下雨了。（还要出去?)52）C2.肯定语气甲：雨过大啦。（雨很大啊。）如例(1)c所示，潮州方言句末的“还”可表反驳和肯定这两种看似截然相反的语气，原因何在？“还”的语气词用法从何而来？本文着重对潮州方言“还”的语气词用法进行描写，并分析其语法化路径。2“还”的副词用法潮州方言副词“还”的用法与普通话基本相同，可表增量、延续等客观义，也可表反预期的主观义，记收稿日期2 0 2 2 年7 月2 1日doi:10.7509/j.linsci.202308.035599“本文得到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2 2&ZD297)的资助。语言科学匿名评审专家及编辑部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谨致谢。*通讯作者：林华勇。【1“还”的本调为阳平55，连读变调中应前变调为2 13,作副词时弱化为2 4。将另文讨论此原因。【2 普通话翻译的括号内部分表示句子在语义上隐含的内容。下同。乙：【已知道雨很大】就是还。（就是啊。）定稿日期2 0 2 3年8 月2 2 日129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为“还1”。【3）根据高增霞(2 0 0 2），副词 还”的基本义是表延续，其功能是在句中激活一个序列，包括时间序列、等级序列、预期序列。列举如下：(2)潮州方言副词“还1”的用法：a.时间序列：伊还1未来。（他还没来。）b.等级序列：b1.典型极值：小车还1会得过，媛【4 咀大车。（小车还过不了，更别说大车了。）b.非典型极值或边缘值：两间厝拢过破，只间还，新滴尼。（两间房子都很破，这间还新一点。）c.预期序列：我恰伊咀免买苹果，伊还1买着蜀大箱。（我跟他说不用买苹果，他还买了一大箱。）3“还”的语气词用法3.1反驳语气助词(“还2 a)“还”做句末语气词，表达说话人的反驳、否定语气，以及对XPi（“还”前的部分记为XPi，即划双直线部分)所述命题的强调语气，类似于普通话中强调极性情态的语气副词“都”，【5 记为“还2 a”。例如：（3)甲：nan出来去。（我们出去吧。）乙许口落雨还2【隐含“爱出去】。（外面都下雨了。（还要出去?)（4)甲：我恰汝买箱苹果爱阿媛？（我给你买箱苹果要不要？）乙：我买好了还2 a【隐含“爱买”】。（我都已经买了。（还要买？）(5)甲：撮树箬够青翠啊！（那些树叶真绿啊！)乙：黄到hie33生还2 a【隐含“青翠】。（都黄成那样了。（还绿？)）例（3）一（5)中，“还2 a”表达对XP1事实性的强调，即强调XPi包含的命题（如“外面下雨”“我已经买了”“黄成那样了”)为真。同时，“XP还2 a”在语义上隐含着一个表示反驳语气的反问句“还XP,？”（语气词“还”后隐含的部分记为XP2，即划波浪线部分），如例（3)的“还爱出去”等，反驳对方话语的建议、评价等，带有明显的反驳语气。“还2 a”反驳的对象既可以是对方所言内容，也可以是对方的言语行为本身。例如：(6)甲：伊爱出去许口块。（他要出去外面。）乙：a.许口落雨还2 a。（外面都下雨了。（还要出去？)b.伊后来咀伊嫒还2 a。（他后来都说他不出去了。（还说他要出去？)）例(6)乙a反驳的是甲的语言内容(“要出去外面”）,b反驳的则是甲“说他要出去 这一言语行为。(7)【乙看到甲要出门】乙：*许口落雨还2 a。（外面都下雨了。（还要出去?)）“还2。”一般只用在话轮的答句中反驳对方，例(7)中甲并没有说话，此时若乙用“还2。”，反驳的对象不明确,因此不能说。【3】“还”做副词时具有多义性，吕叔湘主编（1999：2 52 一2 54）根据语气、感情的不同将其分为四大类13小类，郭锐（2 0 12)将其概括为17 个义项。本文的重点不在于探讨“还”作为副词时的意义用法，因此只简单归纳其主要含义。【4】“ma i 2 13 是 唔爱mai2的合音。【5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和现代汉语词典（第7 版)将“都”的这类用法单列为一个义项，表“已经”，为副词；王红（1999,2 0 0 1）、蒋静（2 0 0 3）张谊生（2 0 0 5）等则认为此类用法主要用于表达某种主观的情态/语气，属于语气副词用法，其中张文认为强调极性情态的语气副词“都”兼表时体，但不具有语法上的时体意义，其否定性语用义与“还2 a”相近。130洪妍等潮州方言语气词“还”的语法化如果说话人对于对方所言命题持肯定态度，则“还2 a”不能出现。例如：（3)甲：nan出来去。（我们出去吧。）（4）甲：我恰汝买箱苹果爱阿？（我给你买箱苹果要不要？）乙：*爱，我未买还2 a。（要，我还没买。）(5)甲：撮树箸够青翠啊！（那些树叶真绿啊！!）“还2 a”的语义特征可记为十反驳，十强调，为言域用法。3.2肯定语气助词 还2 b)“还2 b”表达说话人对对方所言事件的强烈认同，语气中带有“我早就这么觉得”的意味。“还2 b”前的成分受限，一般只能是表肯定义的应答词，表达对对方话语整体的认同，如“是”“就是”“对”“he?1等。例如：（8)甲：汝乞我撮茶叶真实是过芳。（你给我的茶叶真的是很香。）乙：是还2 b！h e 2 1还2 b！对还2 b！（是啊！）/就是还2 b！（就是啊！)所以我正叫汝试下。（所以我才让你试试看。）mi35丁【7 还2 b！（不是啊!）（9)甲：伊放块恶恶，但唔mi35-21依。（他看上去有点凶，但不是坏人。）乙：是还2 b！/h e 2 1还2 b！/对还2 b！（是啊！)/就是还2 6！（就是啊！）我一直就t s i e 觉得。（我一直就这么觉得。）*mi35还2 b！（不是啊！）“还2 b”也可以跟在表肯定义的谓词性短语后面。例如：(10)甲：伊个国阿是无爱知教，将来唔知着变到若孬。（他那儿子要是不好好教，将来不知道得变得多坏！)乙：就是照生还2 b！（就是这样啊！）(11)甲：我下回无爱食熏了,对身体孬。（我以后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乙：照生正着还2 b！（这样才对啊！)“还2 b”与可用于加强肯定语气的语气词“啊”不同：“还2 b”只能用在说话人肯定的内容是已知旧信息，或者其认为本该如此的情况下，如例(12)a。当对方所言事件对说话人而言是新信息，说话人做出肯定回应时不能用“还2 b”，如例(12)b。而“啊”不受此限制。比较：(12)甲：撮茶叶芳遭嫒咀。（这些茶叶香得不得了。）乙：a.【喝茶前就知道这一事实】he啊！（是啊！)/he还2 b！（是啊！）b.【喝茶前不知道这一事实】he啊！（是啊！*he还2 b！（是啊!“XPI还2 b语义上不隐含反问小句XP，“还2 b不带有反驳语气。“还2 b”的语义特征可记为十肯定，一反驳，肯定对方所说的内容。3.3“还，”的语义句法表现首先根据邓思颖（2 0 10)，汉语的语气词只能出现在根句（rootclause），不能出现在嵌套小句（em-bedded clause）。“还，”的情况符合语气词的句法表现：“还，”只出现在根句句末；“XPi还，”不能在嵌套句中充当主、宾语小句。例如：乙：*好啊，天时过好还2 a。（好啊，天气很好。）乙:#对还2 a。(对。)【6【6 例（5)能说，但“还”不表达“还2 a”的反驳语气，而是下文将谈到的肯定语气。【7】“mi 35 是“唔是m-21si9的合音形式，表示“不是”。131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13)甲：伊转来阿未？（他回来了吗？)乙：a.【之前已经告知过甲工恰汝咀伊转来还2 a。（都跟你说了他回来了。（还问？)b.*我约伊转来还2 a。（我猜他回来了。）c.*伊转来还2 a是无可能个。（他回来是不可能的。）(14)甲：我下回无爱食熏了，对身体。（我以后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乙：a.照生正着还2 b！（这样才对啊！）b.我觉得照生正着还2 b。我觉得照生正着还2 b。（我觉得这样才对啊。）C.*照生正着还2 b是无可能个。例（14)乙b“照生正着还2 b”不能分析为“觉得”的宾语，“还2 b”只能分析为全句的语气词，表达对对方的肯定语气。其次“还。的句法位置在 了，loul-23/oui1-23、“去”等体貌助词之后，后不能再接其他语气词。C8）例如：(15)甲：伊转来阿未？（他回来了吗？)乙：【之前已经告诉过甲】a.恰汝咀伊转来了（/去)还2 a。（都跟你说了他回来了。（还问？)）b.恰汝咀伊转来还2 a（/*啊*哩/*喏/*i33咀）。（16)甲：我下回无爱食熏了，对身体。（我以后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乙：a.照生就着了还2 b！（这样就对了啊!）b.照生就着还2 b（*啊*哩*喏/*i33咀)！再者“还，可以出现在由分句“XP1还,后接分句XP，组成的复杂句中。例如：（17)甲：汝猛去写作业。（你快点去写作业。）乙：我写好还2，还，tiem55-213催我。（我都写好了，还老催我。）(18)甲：昨日个考试恶到啊。（昨天的考试好难啊。）乙：就是还2 b，还1比平时加着蜀页。（就是啊，还比平时多了一页。）最后“还，”具有互动性，一般只出现在对话话轮里的答句中，多为陈述句；当“还，”表肯定语气时，也可能出现在感叹句中（见3.2），但几乎不出现在祈使句、疑问句、反问句等句型中。例如：（19)a.*个杯挚乞我还2 a/还2 b。（杯子拿给我。）c.*伊未是唔知还2 a/还2 b？（他难道不知道？）4“还”的语法化我们考察了反映19世纪潮汕方言面貌的几种传教士文献，（97 发现当时副词“还”已基本发展成熟，但未见“还”的语气词用法。据此推断，潮州方言“还”的“副词 语气词”演变可能发生于19世纪末以后。早期潮汕方言副词“还”的用例如：（2 0)a.时间序列：huan-tshun-to-ko.还存在块。（还存在着。）（词表,98 页）b.*汝个学生还2 a/还2 b？（你是学生吗？）【8 汕头方言可以在句末出现“还咀”，跟反驳语气词“还2”的用法和语气相近。“咀”是潮汕方言中的言说动词，在揭阳方言中有语法化为语气词的用法（黄燕旋2 0 16）。我们认为，“还咀”是一个跨层结构，有词汇化的趋向，而不是两个语气词的直接组合。【9】本文考察的传教士文献包括：潮州话（18 41）、汕头方言初级教程（简称教程1）（18 7 8）、英汉汕头方言口语词表（简称词表）（18 8 3，实际时间为18 53）、汕头方言的发音及释字辞典（简称辞典）（18 8 3）、汕头话口语语法基础教程（简称教程2）（18 8 4）、汕头话读本（简称读本)（18 8 6），共六种。132洪妍等潮州方言语气词“还”的语法化b.预期序列：boai-siehhia-ti，i o b u e t a-k i n，h w n a i n k h i-l e n g h i a -t i.无爱惜兄弟，天未打紧，还爱欺凌兄弟。（没爱惜兄弟，还不打紧，还要欺负兄弟。）辞典,30 1页）【10）4.1反预期义副词(“还，)反驳语气助词(“还2 a）从以下几个方面可以证明反驳语气词“还2 a”由表反预期的语气副词“还，”语法化而来：第一，从共时并存的几种说法，我们可以推断出“还1”“还2 a”的句法环境变化和语义转变过程。（2 1)甲：nan出来去。（我们出去吧。）乙：a.许口落雨（，了连）（汝)还1爱出去？（外面下雨（，然后）（你)还要出去？）b.许口落雨(了语）还2 a。（外面都下雨了。（还要出去？)）从例（2 1)乙a到例(2 1)乙b，需经过以下两个阶段：阶段一：省略副词“还1 后面的XP2。省略XP的前提是，在对话中，“还1”后的XP通常是对听话人所言事件的回指，是已知的旧信息，因此容易发生省略。张宝胜（2 0 0 3：7 3)将普通话中不负载句重音的副词“还 的主观性用法概括为“说话人认为命题是不该发生的事情”。【11）此处命题为XP2，可将副词“还 的用法概括为“非XP,”，即说话人认为XP2是不正确或者不应该发生的事情。而对话中，XP2通常是对听话人所言事件的回指，如例(2 1)乙a的XP指的是“你要出去”这一命题，是双方已知的旧信息，因此从语言的经济角度来讲,XP，很容易发生省略。阶段二：重新分析。句子经过省略后，“还”的句法位置发生变化：原本跟在“还1”后的XP，在句法结构上悬空，但其反驳语气还保留着，改由“还”来负载；又因“还，”出现在句末语气词的位置，“还，”由原来的语气副词被重新分析为表反驳语气的语气词“还2”。“还,”与还2 a”彻底分化后，“XP1十还2 a”后还可后接一个带有语气副词“还”的分句。例如：(22)甲：汝猛猛去食。（你快点去吃。）乙：我食好还2 a，还tiem综上，“还，“还2 a的句法环境变化过程可以总结为XP（，)还,XP,XP还2 a。句法环境的变化促使还2 a”的语义辖域由XP向XPi发生转移，原因在于：1)省略后，原本受“还”修饰的XP，不再出现，“还2 a”处在句末语气词的位置。语气词的语义辖域是前面的整个句子,因此虽然“还2 a”的语义仍与隐含的XP，密切相关,但随着使用频率增加,语义辖域会逐步前移。2)当XP的内容由命题内意义（对方所提命题的复指)向命题外意义转移(对方提问这一行为本身）（Traugott和Dasher2002:281)，如例（2 3)a例（2 3)b，XP，与XP2的转折关系变得不明确，“还2 a”进一步摆脱隐含的XP的语义束缚，向XP1转移。(23)a.甲：阿明做呢还未来？（阿明怎么还没来？）乙：在块还2 a【隐含“咀伊未来】。（在那了啊。（还说他没来？)）XP1m5-213叫我食。（我都吃过了，还老是叫我去吃。）XP2【10】19世纪的传教士文献中，“还”尚未发展出成熟的激活等级序列的用法，不能单独表示比较义。“还”常与表比较义的“天”连用，其语音弱化形式为“还了”，“还了”因语义磨损又与“天”连用，即“还了天”。“还了”“还了天”可表等级序列的比较义。例如：1)sanang hwn-liokhrim.to.三依还了樱=伊唔倒。（三个人还打不倒他。）（辞典，30 5页）2)ikaini hwn-lio iokhin.伊个年还了天轻。（他的年纪还是比较轻。）（辞典，310 页）【11】如“学生们还用毛笔写字”，当句重音不落在“还”上，而落在“毛笔”上时，表示说话人认为命题“学生们用毛笔写字”是不正确或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张宝胜2 0 0 3：7 3）。133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b.甲：阿明来阿未？（阿明来了吗？)乙：在块还2【隐含“问】。（在那了啊。（还问？)）XP比较例（2 3)的a句与b句。例(2 3)a甲的话包含命题“阿明还没来”,乙的答句中，“还2 a”隐含着反问小句“还说他没来”。XP2指向对方提出的命题，表示乙对该命题持否定态度。而例（2 3)b甲的话不包含预设的命题，“还2 a”隐含的“XP,”不指向对方话语中的具体命题，而是完全泛化至甲的言语行为本身，如“问”。此时“还2 a”受XP的语义束缚减弱，对XP1的强调语气作用增强。语义辖域转移导致了语义变化。当“还2 a的语义辖域由XP，移向XPi,其本身也会受到这种转移带来的“反作用力”,导致 还2 a”的功能做出相应的调整：“还2 a前后分句所表达的命题(即XP1与XP,)语义上相互矛盾，“还2 a”由对XP的反驳、否定语气，逐渐衍生出对XP的强调语气。该语义演变过程，可视为 还2 a”在其句法环境变化后引发的语境义吸纳(absorption of contextual meaning)(Bybee等1994:2 97)。例如：（2 4)甲：阿明做呢还未来？（阿明怎么还没来？）矛盾乙：在块还2 a【隐含“咀伊未来”】。（在那了啊。（还说他没来？）强调一反驳综上，由“还”到“还2 a”的句法环境演变及语义辖域转移过程如下：XPi（,)还1XP2。XP还2 a(XP2)。反驳值得注意的是，语义辖域转移及其所导致的语气转变过程，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连续过程。在转移过程中，两个语义辖域同时存在，“还2 a”强调XP1而反驳XP2，两者并不矛盾，语义上相辅相成。第二，“还2 前可出现与其意义功能相近的语气词“了语liou”，而“还2”前不可以。“了语”“还2 a”连用表达的语气内容与“还2 a”相同，添加“了语”后句子意思不变。例如：（2 5)甲：nan1出来去。（我们出去吧。）乙：许口落雨(了语)还2 a。（都跟你说了外面下雨了。（还说要出去？)）（2 6)甲：我下回无爱食熏了，对身体。（我以后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乙：tsie33正着了语还2 b！（这才对啊!)“了”“还2 可出现在 了。1ous-213/0u5-213后面。例如：（2 7)甲：爱两点了，汝还无爱猛猛过来。（快两点了，你还不快点过来。）乙:到了(了语)还2 a。（到了啊。（还老催?)语序上，三者共现的顺序从左到右依次是：了 了语 还2 a。从句法位置和语音形式上可推断，“XP了谱还2”句式中的“了语”来源于后分句句首的连词“了连”（施其生1995）。【12】表“然后”的连词“了连”常与语气副词“还”连用。例如：XP2强调反驳【12 句法位置上，根据施其生（1995)，潮汕方言中的“了”的性质及用法有七种，其中有可能处于“了，”之后、语气副词“还”之前的有：A.连词“了”（“末了”“然后”，可用在后分句句首）；B.连词“了”（相当于普通话的“而”“那”“至于”，也可用在后分句句首）。例如：1）汝掠作业全部做好，了正好出去。你把作业全部做完.然后才能出去。2）惩个个拢有好食，了我呢？你们一个都有得吃，那我呢？语音形式上，“了。”和“了”都读liou，与“了还2”的“了”相同。134洪妍等潮州方言语气词“还”的语法化（2 8)许口落雨，了连还1爱出去？（外面在下雨，然后还要出去？)语义上，“XP1（了语）还2 a”句式总隐含XP2。由此可判断，“了语”和还2 a”皆来自于复杂句中被省去的后分句。“还2”的位置在后分句句首连词“了连”之后，可以证明其直接来源于后分句中作状语的语气副词“还1”。第三，“还2 a”在潮汕各地的演变进程不一，句法表现也不同。通过与其他潮汕方言【13 的横向比较，可以佐证上述构拟。在现代汕头、揭阳方言【14 中，“还2 a用在句末表反驳语气时，其前的XP1必须是语义完整、与隐含的后分句转折关系明确的句子，如例(2 9)乙a。例(2 9)乙b则只在潮州方言中能说，汕头、揭阳方言的接受度较低。(29甲：伊在地块？（他在哪？)乙：【之前已经告知过甲】潮州：a.恰汝咀伊出去还2 a。（都跟你说了他出去了。（还问？)）b.出去还2 a。（出去了啊。（还问？)）汕头：a.恰汝咀伊出去还2 a。（都跟你说了他出去了。（还问？)）b.*出去还2 a。（出去了啊。（还问？)）揭阳：a.？恰汝咀伊出去还2 a。（都跟你说了他出去了。（还问？)）b.*出去还2 a。（出去了啊。（还问？)“还2 a虽已具备作为一个语气词的句法位置与功能，但语义上仍受隐含的后分句的限制。例(2 9)乙a中“还2 a隐含反问小句“还XP”,即“还问？”,与XP“恰汝咀伊出去”在语义上是转折关系。因此，XPI的语义必须完整，才足以提示听话人顺利“解码 出“还2 a”所隐含的XP，从而表达反驳语气。而例(2 9)乙b的XP1省略掉了“恰汝咀”这一部分，语义上不足以与XP构成明显的转折关系，因此接受度低。这种语义上的限制也能够证明“XP还2 a”句式由句子“XP还XP,”省略 XP2”而来，“还2 a”源于语气副词 还”。潮州方言的“还2 a”不受上述限制，XP1更自由，可以直接省略除焦点信息以外的其他句法成分，“还2 a”所隐含的小句内容更不明显，是一个更为成熟的语气词。“还”在三种方言中的语法化程度由高到低排列为：潮州 汕头 揭阳。4.2反驳语气助词“还2 a”）肯定语气助词还2 b）在某些特殊的桥梁环境（bridging context)（H e i n e 2 0 0 2:8 4）【15)或临界环境（critical context)(Diewald2002)中，“还2 a”进一步摆脱与XP的语义联系，从对XP1的强调语气衍生出肯定、赞同的语气。例如：（30)甲：只条路做孬行。（这条路真不好走。）乙：a.【之前已经告知过甲】he还2 a【隐含“咀】，我恰汝咀掉kui51-24次。（是啊，（还说？)我跟你说了几遍了。）XP1XP2【13】我们也考察了部分福建闽南方言，发现泉州方言有副词“故”对应“还”，且“故”同样可做语气词，功能及用法与汕头、揭阳方言的反驳语气词“还2 a”相对应。但“故”没有进一步发展出肯定语气，而是往另一个方向继续演变，发展出表无奈的语气。【14】主要指两地中心城区，即汕头市金平区及揭阳市榕城区的方言。主要调查合作人：潮州湘桥区，HBH,男,55岁，个体户，常年在本地生活；潮州湘桥区，XMX，女，52 岁，家庭主妇，常年在本地生活；汕头金平区，ZWP,女，32 岁，教师，在本地出生长大，18 岁后外出读书工作；汕头金平区，CSL，女，6 5岁，已退休，常年在本地生活；揭阳榕城区，HSF,女，6 6 岁，农民，常年在本地生活；揭阳榕城区,HKZ,男，37 岁，教师，常年在本地生活。【15】H e in e(2 0 0 2:8 4一8 5)将桥梁环境的特征归纳为：1)目标义开始浮现，且较源义更合理；2)目标义仍然可取消，源义无法排除；3）一个语言形式可与多个桥梁环境相关联；4)可以但不必产生习用性语法意义。（转引自彭睿（2 0 0 8）135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b.【早就知道这一事实，但未告知过甲】he1还2 b（*咀），了无我平时无爱行只块。（是啊,所以我平常才不走这里。）一是XP1与XP的对立或转折关系消失。例(30)乙a中XPi是一个肯定义应答词,XP不指向具体命题。此时XPi与XP已经不存在语义上的转折关系，隐含小句“还XP,”的语义信息不足，“还2 a”反驳的对象变得模糊，句子的反驳语气变弱。二是“还2 a”对 XP1的强调可以引申为对对方的肯定。句中甲所言事件是乙告知过甲的内容,乙自然也认为该事件包含的命题（即“这条路不能走”)为真。“还2 a”对XP1的强调语气，容易进一步引申出说话人对对方所言事件的肯定或赞同语气。即：XP.不盾XP还2 a(XP2)。强调反反驳【对听话人】肯定减弱而且，此语境下乙的回答有歧义。例(30)a和例（30)b都用“肯定词十还”回答，但意思不同：例（30）a中，乙之前已经告诉过甲“这条路不好走”这一事实，“还2 a”表达对甲将该事件当成一个新命题说出来这一言语行为的埋怨（即“还说？），因此可以理解为“还2 a”在语义上隐含了后面的XP,（“说”）,其语义重点在于反驳对方言语内容/行为。而例(30)b用于乙早已知道“这条路不好走”的事实，但未告知过甲的情况下，“还2 b”表达对对方所言事实的肯定语气，带有“这还用说”的意味，但是“还2”已经没有了反驳的对象，“还2 b后面也不再隐含XP，语义重点变成对XP（肯定词)的强调以及对对方的肯定。当语气词“还”后面不再能隐含XP2，也即XP无法补出，“还”的反驳语气削减至无、肯定语气固定下来，则语义辖域转移完成，进入语法化的 转换环境（switchcontext）”（H e i n e 2 0 0 2:8 5）或“孤立环境(isolatingcontext)”阶段(Diewald 2002），成为肯定语气词“还2 b”。例如：（31）甲：伊个国阿是无爱知教，将来不知着变到若孬。（他那儿子要是不好好教，将来不知道得变得多坏！）乙：就是照生还2 b！（就是这样啊！）此时“还2 b”作为目标义（target meaning)已与源义（source meaning）完全区别开来，但使用环境仍然受限，比如只能与表肯定义的谓语搭配，只能用在说话人肯定的内容是已知旧信息或认为本该如此的语境下。由此可推断，“还2 b”尚未经历所谓习用化环境（conventionalization）”阶段（Heine 2002：8 5），但这或许会成为其未来的发展方向。由“还2 a”到“还2 b”的句法环境演变及语义辖域转移过程如下：XPi还2 a(XP2)。XP还2 bo强调反驳强调【对听话人】肯定136洪妍等潮州方言语气词“还”的语法化综上，将“还”“还2 a”“还2 b”的语义辖域转移过程归纳如下：XPi（）还1XP2。还2 a(XP2)。还2 b。反驳【对听话人】肯定“还 的语义演变过程印证了Traugott和Dasher(2002:281)总结的语用一语义变化趋势中的主观化趋势：非主观意义 主观性意义 交互主观性(intersubjective)意义。由客观的“返回”义动词到主观的反预期义副词（“还1”）（Yeh1998），再到表达反驳或肯定听话人的语气(“还2 a”/“还2 b”），是表达对听话人的关注的体现，因而具有了交互主观性意义。综上，“还”的语法化路径为：反预期义副词还，”反驳语气助词“还2”肯定语气助词“还2 b”。5与普通话、晋语句末“还”的比较5.1与普通话句末“还”的比较普通话口语中也有将“还”置于句末的用法，例如（转引自黑维强和高怡喆（2 0 17:37 2)：（32)真弄不起了还。老家门口唱大戏2 1集）(33)我有啥不敢的还。（老家门口唱大戏2 8 集）(34)说什么呀还。（越爱越美丽2 8 集）(35)你没完没了还。（2 0 14年9月1日开学第一课节目中撒贝宁说的台词）黑维强和高怡喆(2 0 17)认为，普通话句末的“还”是副词“还”状语后置的用法，因为它可以还原到句中状语的位置上，意思不变。例如（转引自黑维强和高怡喆（2 0 17:37 3)）：（32）还真弄不起了。(34)还说什么呀。说明普通话句末的“还”尚未经历重新分析的阶段，句法性质仍是副词。但普通话中也有一些无法将句末的“还”还原至句子状语位置的用法，例如(转引自黑维强和高怡喆(2017:373):（36)你还有没有中国人的良心了还。黑维强和高怡喆（2 0 17)指出，例（36)动词前有副词“还”，句末的“还”无法还原，这类结构句末的“还”性质更接近于语气词,也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特殊的拷贝结构。我们基本认同这种看法，理由是：1)从句法位置上看，普通话句末的“还”大多能还原到状语位置，个别不能还原的例句，“还”既出现在状语位置又出现在句末（例（36)），这类无法还原的“还”在句法结构上有语气词化的趋势。相较之下，潮州方言句末的“还2 a”不能移动至前面句子的状语位置，只能补出后面被省略的XP2，才能还原其修饰XP的副词用法。因此在“XPI十还2 a”中，“还2 a”只能被分析为语气词。2)从语义上看，普通话句末“还”修饰的仍然是句子的谓语部分，而不是整个句子。前面的句子要么允许“还”还原至状语位置，要么状语位置有副词还”。潮州方言的“还2 a”修饰的是整个XP1，XP1不需要有容纳状语的位置。可以看出，普通话句末的“还”与潮州方言的“还2 a”在来源、语法化途径、语法化程度上都有较大差别。普通话句末的还”尚未发展为一个成熟的语气词。137强调反驳(33)我还有啥不敢的。（35）你还没完没了。强调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5.2与晋语方言句末“还”的比较晋语方言中，“还”也可以用在句末做语气词。邢向东（2 0 0 7)注意到，晋语方言中的语气副词“还”可用于句末，构成“NP十还”“VP十还”结构，表示感叹语气，并认为此类句中虚词语气词化的主要途径是移位和隐含。黑维强和高怡喆(2 0 17)进一步探讨了晋语绥德方言中“还”的用法和语法化，提出“还”做句末语气词，表达不满意、责备、无奈的语气；用在句中则表示提顿语气，具有话题标记的功能。晋语方言的语气词“还”与潮州方言的语气词“还2 a”的异同在于：第一，晋语方言中，“NP十还”常做感叹句，可以单独出现，“还”表达对NP不满的感叹语气。这类结构通常隐含了谓语（划线部分），可以在“还”的后面补出表否定性评价的谓语来。如神木方言：（37)你而着还（愿意跟我们这些人打交道？/用骑自行车？)！（你现在还！)（邢向东2 0 0 7：1027-1028)说明神木方言的 NP十还”结构由单句 NP十还十VP”隐含副词还”后面的谓语VP演化而来（邢向东2 0 0 7)，即NP+还+VPNP+还。潮州方言中的“XP1十还2 a”一般只出现在话轮的答句中，不单独出现。“还2 a”后面可以补出XP2，但XPi与XP不是主谓关系，而是两个有转折关系的小句。“还”做修饰XP的状语，如例（38)乙b：（38)甲：nan出来去。（我们出去吧。）乙：a.许口落雨还2 a。（外面都下雨了。（还要出去？)）b.许口落雨（，)还1爱出去？（外面下雨，还要出去？)XPI一般是VP,在某些情况下可以省略部分句法成分（恰汝但”），仅由NP充当。例如：（39)甲：苹果还有kui51-24个？（苹果有几个？）乙：【之前已经告知过甲】(恰汝咀)六个还2 a【隐含“问】。（(跟你说了)六个啊。（还问？)）例（39)乙的话省略了谓语部分“恰汝但”，只剩下引语部分“六个”，构成“NP十还”句式。比较例(37)和例（39)可以看出，神木方言“NP十还 由NP十还十VP”省略副词“还”后面的谓语部分而来，NP与VP是主谓关系；潮州方言的“XPI十还2。”由“XP还XP,省略XP2而来,XP,与XP2是两个有转折关系的小句。第二，晋语方言的“VP十还”后常常可以补出一个后分句，“还”还原至后分句中充当状语，这一点与潮州方言的情况类似。例如：（40)你也不去了还！（我去做甚去？语气词），但两者后续的语法化方向截然不同：前者由语气词用法进一步发展出了话题标记用法，后者则发展出了新的语气义“还2 b”）。6结语通过对潮州方言语气词“还”的考察，结论如下：1)潮州方言的语气词“还”由语气副词“还1 经过省略XP2、重新分析而成，其演变环境及过程可总结为：“XP1（，)还，XP,XP,还2 a（XP,)XP,还2 b”。句法结构的变异促使“还”的语义重心前移，语气内容由对 XP的反驳、否定,演变为对XP1的强调，并进一步演化出对对方的肯定、赞同。2)“还2 a”通过省略后续成分而来，这类演变机制在汉语方言中十分普遍。柯理思（2 0 0 2）、林华勇和李雅伦（2 0 14）、黄燕旋（2 0 16）、邢向东（2 0 0 7）、黑维强和高怡喆（2 0 17)等分别报道了客、粤、闽、晋方言中由省略引起的语法化现象。话语省略的结果直接导致了潮州方言和晋方言的副词“还”揭阳方言动词“咀”、客家方言和廉江粤语的副词“正”等的句法位置发生变化，从动词前或宾语前到句末，最终重新分析成为语气词。换句话说，句法省略引发了语法成分的重新分析。这一语法化演变模式可称为“省略语法化模式”。这一模式多发生在对话之中，由省略对话双方共知的信息所引起，具有互动性的特征，在汉语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这类“省略语法化模式”的出现，是语言交互的经济性和语言系统平衡性共同作用的结果。而副词向语气词的演变，则显示出了汉语较强的个性。3)粤东闽语表现出将后分句的句法成分提取至前分句句末做语气词的倾向，是语言经济原则和语言系统平衡性共同作用下的结果。除了“咀”（黄燕旋2 0 16)和“还”,还有文中提到的由连词演变为语气词的“了语”等。我们推测，这类语法化现象的动因在于句法补偿：较之广东境内语气词较显赫的粤语（16 而言，闽语的语气词在数量上要少得多。闽语系统内部通过省略的句法手段发展出语气词，以语气词代替对话中赘余的已知信息，传达言者主观性。至于哪些句法成分更倾向于发展为语气词,以及这类省略语法化模式的共性规律，值得进一步研究。参考文献Bybee,J.,Revere P.,&William P.1994.The Evolution of Grammar:Tense,Aspect,and Modality in the Languages of the World.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Dictionary Editorial Office of the Institute of Linguistics，Ch i n e s e A c a d e my o f So c i a l Sc i e n c e s（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2 0 16.XiandaiHanyu Cidian（d i q i b a n）现代汉语词典（第7 版）Modern Chinese Dictionary【16】根据邓思颖（2 0 18），粤语的句末助词至少有四十多个，远比普通话丰富，是粤语的显著特色之一。139语言科学2 0 2 4年3月(7th edition).Beijing:Shangwu Yinshuguan 北京：商务印书馆Beijing:The Commercial Press.Diewald,G.2002.A model for relevant types of contexts in grammaticalization.Typological Studies in Language 49:103-120.Gao，Ze n g x i a（高增霞).2 0 0 2.Fuci“hai de jibenyi 副词 还 的基本义On the basic meaning of the adverb hai.Sh i-jie Hanyu Jiao.rue 世界汉语教学Chinese Teaching in the World 2002.2:28-34.Guo，Ru i（郭锐）。2 0 12.Gongshi yuyi yanbian he duoyi xuci de yuyi guanlian共时语义演变和多义虚词的语义关联Synchronic semantic change model and semantic association of polysemantic empty words.Shan.ri Dacue Xuebao（z h e r u e s h e h u i k e u e b a n）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Shan.ci University（p h i l o s o p h y&s o c i a lscience)2 0 12.3:151-159.Hei,Weiqiang（黑维强），&.Yizhe Gao（高怡喆）.2 0 17.Shanxi Suide fangyan“haide liangzhong yongfa jiqi yufahua陕西绥德方言“还”的两种用法及其语法化Two usages and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xae”in Suide dialect，Sh a n x iProvince.Fangyan方言Dialect2017.3:368-375.Heine,Bernd.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