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TotalNo.303THE NORTHERN FORUM(总第3 0 3 期)No.1.20242024年第1 期北方渝丛步平和他的日本朋友圈一为了中日历史“和解”的奋斗者徐志民【摘要】步平先生的日本朋友圈,主要是有良知的日本进步人士,包括积极反省与追究日本战争责任的和平友好人士、从事中日关系史研究的专家学者和参与中日共同历史研究的各界人士。他们开展的反战和平运动、学术交流和共同研究、编撰的历史辅助教材与研究报告,其影响已不局限于中日之间和东亚地区,而是逐步走向世界。步平先生和他的日本朋友们,无论开展日本的战争罪责调查与追究,还是从事中日关系史研究,目的是促进中日相互了解和理解,为实现
2、中日历史“和解”奠定基础,为维护中日世代友好和世界和平稳定创造条件。无论未来如何,步平先生和他的日本朋友圈已成为中日学术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关键词步平日本朋友圈和平人士学术交往共同研究【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中国历史研究院重大历史问题研究专项2 0 2 1 年度重大招标项目“历史虚无主义思潮解析和批判”(LSYZD21002)作者简介徐志民,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理论研究所、中国历史研究院中国历史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北京100101)D0I编号1 0.1 3 7 6 1/23-1073/c.2024.01.012步平先生从1 9 8 6 年首次赴日至2 0 1
3、6 年逝世的3 0 年间,为了进行学术研究以及加强中日之间的学术交流,往返日本近百次,结识日本各界人士数以千计,长期合作并与步平先生成为挚友者至少也有百余人。2 0 1 6 年春,笔者与马晓娟就相关问题曾数次访谈步平先生。当时,虽已患疾但各项检查指标趋好的步平先生,在谈及自己的日本朋友时,非常乐观地表示等到康复后,计划亲自撰写一部我眼中的1 0 0 位日本人,回顾30年来自已与他们相识、相知和为了中日历史“和解”的奋斗历程,向中国介绍那些勇于反省日本战争责任、有良知的日本和平友好人士,展现战后日本社会的变化和多重面相。然而,苍天不遂人愿。步平先生不幸于同年8 月1 4 日仙逝。我们没有等到步平
4、先生撰写的关于日本朋友的大作,却迎来了日本各界朋友对步平先生的追思和哀悼 2 O此后数年,笔者无论出差日本各地,还是通过视频与日本学者交流,总是有意无意间想到步平先生的前述遗愿。笔者虽然在步平先生身边见过或接触过一些他的日本朋友,但毕竟没有深交,可以说既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代替步平先生介绍,只是想借助此文,一则表达步平先生从未忘记他的日本朋友,部分地还了他的遗愿;二则继承和弘扬步平先生与日本朋友促进中日历史“和解”的方法与精神,以资抗日战争史和中日115关系史研究借鉴一、史实勘察与“和平人士圈”1992年春,时任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历史学科负责人的步平先生率队开展日本侵华战争遗址遗迹考察时,认识了
5、日本友人山边悠喜子。山边悠喜子早在抗战时期的1 9 4 1 年随父母到辽宁本溪生活,日本投降后参加了八路军,后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参加了解放战争,其丈夫是协助建设新中国空军的原关东军航空队隼部队的“整备兵”山边贤藏,两人于1 9 5 1 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南军区第三陆军医院结婚,婚后于1 9 5 3年返回日本。他们回国后建立了“日中和平友好会”,继续支持中国的革命与建设。山边悠喜子退休后曾到中国教授日语,后到黑龙江大学学习汉语。她听说步平先生带队到黑龙江边境地区考察战时日军的遗址遗迹,通过黑龙江大学的老师提出希望参加。步平先生既非常敬佩其参加八路军的传奇故事,也对其“日本人”的身份有些
6、困惑。在考察中,山边女士与考察队员同吃、同住、同考察,而且主动收拾餐后的废纸、塑料袋等垃圾,超强的环保意识感染着大家。步平先生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近一个外国人”3 2 5 66。他后来了解到山边女士之所以到黑龙江大学留学,主要是因为1 9 8 9 年在日本东京新宿区原陆军军医学校旧址发现了1 0 0 多个人骨,而有的头骨有被手术锯条切割或被子弹穿过的痕迹,由此山边等人联想到曾任该校细菌研究室主任石井四郎及7 3 1 部队,因此成立了揭露7 3 1 部队罪行的“7 3 1 部队展实行委员会”,并受该委员会委托前来中国搜集相关资料。步平先生此后经常邀请山边女士参加各种历史考察活动,山边
7、女士也将日本和平友好人士介绍给步平先生。例如,步平先生与山边女士等人于1 9 9 3 年1 0 月前往大连,调查关东军宪兵队破获苏联地下情报组织的“大连事件”相关资料和当事人,访问抚顺战犯管理所;1 9 9 4 年1 月再往大连,调查关东军细菌部队驻大连分支机构,然后前往长春市和敦化市,调查日本遗弃化学武器埋藏地;1 9 9 4 年9 月,前往内蒙古自治区海拉尔市、满洲里市调查伪满时期日本准备对苏作战修筑的工事遗迹,然后前往黑龙江省牡丹江市、海林县、林口县、虎林市,考察关东军准备对苏作战的边境军事要塞遗迹和7 3 1 部队支部遗迹;1995年8 月,前往北京考察日本第1 8 5 5 部队遗址,
8、又回黑龙江省北安市、黑河市、孙吴县考察关东军对苏备战的边境军事要塞;1 9 9 6 年6 月,前往武汉、上海、杭州、富阳,访问战时遭受日军生化武器攻击的受害者 3 J26。步平先生研究历史的一大特点就是并非局限于书本、文献和档案,而是更多的走向田野、走向实践、走向民众和现实需要。这不仅是研究历史,也是创造历史。步平先生关于日本在华遗弃化学武器及其不断发生泄漏伤人事件的调查,引起了开展战时日本毒气战研究的立教大学教授栗屋宪太郎、中央大学教授吉见义明的共鸣,他们不仅提供所掌握的日本毒气战资料,而且邀请步平先生赴日交流。山边女士将战时曾在大连当过宪兵,后经抚顺战犯管理所改造,返回日本后担任“中国归还
9、者联络会”(以下简称“中归联”)常委兼东京支部长的三尾丰先生介绍给步平先生。有学者非常赞赏步平先生的抗日战争史和中日关系史研究的方法,强调首先从学术上厘清历史事实,然后中日学者交换关于历史认识的意见,分析历史认识的差异与问题,以缓解围绕历史问题的对立情绪,从而增进两国之间的交流和深化彼此之间的合作与友好关系。参见孙瑜:交流与纠葛一一两千年中日关系史研究(秦汉至晚清),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 0 2 2 年版,第1 1.页。2步平著、山悠喜子宫崎教四郎盤記的日本中国侵略七毒力又武器、明石書店1 9 9 5 年版;步平、高晓燕:阳光下的罪恶一一侵华日军毒气战实录,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 9 9 9 年版;
10、步平、高晓燕、志刚编著日本侵华战争时期的化学战,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步平、高晓燕:日本在华化学战及遗弃化学武器伤害问题研究,中共党史出版社2 0 1 0 年版;步平:日本在中国的化学战及战后遗弃化学武器问题,载民国档案2 0 0 3 年第4 期,等。116因此,每当步平先生在日本各地演讲时,三尾丰先生经常联络“中归联”的会员绘鸠毅、金子安次、金井贞二、矢崎贤二等曾在战时使用化学武器的原军人出面作证,有力地驳斥了所谓战时日军没有使用化学武器或化学武器属于“人道”武器的谎言。步平先生关于日本在华遗弃化学武器的研究,还引起了战时在日本大久野岛参与化学武器制造而战后反省化学武器责任的该岛“
11、毒气资料馆”馆长村上初一先生,以及战时同在该岛军事工厂做工而战后成为美术老师的冈田黎子女士的关注,他(她)们分别向步平先生赠送图书毒气岛的历史和画册大久野岛动员学生之语,并诚邀步平先生到大久野岛考察。1 9 9 4 年12月,步平先生首次登陆大久野岛,在村上先生陪同下考察了战时储存毒剂的仓库和毒气资料馆,参加了同当年在岛上服役人员的座谈会。村上先生在会议总结时说:“今天,从中国来的步平先生介绍了日本军队在中国使用毒气的情况和造成的伤害,那些受害人的形象一直印在我的脑海中。而且直到今天,中国人还受到我们所制造的毒气武器的威胁,这使我心里感到不安。我想,这不是最清楚地证明我们也是战争的加害者吗?3
12、 1 8 9 过这种从加害者的角度反省日本人的战争责任,已经成为当地和平教育的重要内容。因此,当地学生在一年一度的学校艺术节上自编自演话剧大久野岛的悲剧时,步平先生特地致信祝贺与鼓励。村上先生与当地教师建立的民间社团“毒气岛历史研究所”,几乎每年都组织当地教师、学生、市民到中国访问那些被日军遗弃化学武器伤害的受害者,同时为他们发起募捐活动和表示慰问步平先生与不少日本和平友好人士建立了深厚友谊,经常参加他们举办的各项活动,以实际行动支持日本的和平运动。1 9 9 6 年1 月2 8 日,步平先生参加了日本“毒气展实行委员会”筹备委员会的成立会议,当天通过的该会章程规定:“本会以调查、研究战后遗留
13、的问题之一一毒气武器问题的历史为目标,在明确日本政府的责任的同时,努力促成对遗弃毒气武器的处理和对被害人的治疗与补偿,促成日中两国人民的友好与化学武器的废除。”3 2 1 2 该该委员会的代表是千叶西医院院长迟嫁令二,骨干成员包括粟屋宪太郎教授、吉见义明教授、山边悠喜子女士、日本和平遗族会全国联络会代表小川武满先生、“中归联”会长富永正三先生、岐阜大学医生松井英介、静冈县帮助中国受害者进行赔偿诉讼的森正孝先生、高知县追究日本化学战罪行的和平团体负责人栗原透先生,以及7 3 1 部队展实行委员会的代表渡边登先生、事务局长梅靖三先生、三岛静夫先生。他们都是步平先生的朋友,也是长期追究日本毒气战责任
14、的和平友好人士。同年9 月10日,当该会的“毒气展”在东京新宿区开幕时,步平先生拿出一个星期时间,参加“三人对谈”“特别计划”“特别讲演”各项活动。1 9 9 8年4 月,步平先生应邀参加“中归联”全国大会。会议间隙,该会事务局局长高桥哲郎向步平先生鞠躬致谢,感谢步平先生给中归联杂志写文章,“觉得在中国有先生们的理解,也有了巨大的力量。步平先生自觉“有些断愧”1 3 1 9 2,决定今后更加努力。步平先生如此努力尚觉自愧,而笔者曾跟随步平先生参加过一些日本和平友好团体的活动,也认识一些日本和平友好人士,但感觉自身所做工作甚少,发现不少日本和平友好人士及其团体为了中日历史“和解”仍在“孤军奋战”
15、,心中不免煌恐。笔者籍此希望各界关注、理解和支持日本和平友好人士及其团体的活动,以更加宽广的胸怀和更高的时局站位,继承和弘扬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国际风范,沿着步平先生开辟的学术道路,理性看待战后日本人的战争责任认识和日本的和平运动,不断扩大同日本朋友交往的“和平人士圈”。毕竟无论阻止日本社会的右倾化,还是解决战后日本人的战争罪行追究与战争117责任认识问题,终归还是需要日本人民的觉醒与努力。二、战争责任思考与“学术交往圈”步平先生无论早期从事中国东北地方史、中俄关系史研究,还是后来转向日本侵华史、中日关系史研究,都同日本学者保持着密切联系,并进行频繁的学术交流。建立日本的战争责任资料中心和创
16、办战争责任研究季刊杂志的原茨城大学教授荒井信一,曾说他与步平先生的交往要追溯到1 9 7 7 年 4 1 2 1,即步平先生初涉历史研究之时。或许荒井先生关于日本战争责任的追究,也是触动步平先生日后关注日本的战争责任问题的因素之一吧。神户大学名誉教授、神户孙文纪念馆名誉馆长安井三吉,和歌山大学名誉教授、原和歌山县立图书馆馆长副岛昭一,大阪大学名誉教授、神户孙文纪念馆副馆长西村成雄,在1 9 8 3年的哈尔滨初识步平先生,此后逐渐成为挚友。2016年8 月步平先生逝世后,他们在电中说:“回过头来看,我们有机会展开对日中近代史研究极为重要的各种问题的学术交流,有赖于步先生的人格和他对国际交流的卓越
17、眼光。”4 1 2 4 8 步平先生非常重视学术交流和换位思考,在担任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期间,积极推动中日学者的联合考察和举办国际学术会议。例如,1 9 9 5 年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步平先生在哈尔滨主持召开了“反对侵略、维护和平”国际研讨会,约2 0 0 名中外学者参会,其中日本学者近百人,围绕日本侵华史及战争遗留问题进行研讨,产生了广泛影响 4 7 1-7 2 步平先生从2 0 世纪9 0 年代中期与栗屋宪太郎教授建立学术联系后,围绕日本在华化学战和遗弃化学武器问题、东京审判等进行过合作,特别是2 0 0 3 年1 0 月两者就日本社会的各种东京审
18、判论点专门进行一次对话。针对步平先生提出日本社会至今仍有一些人批评东京审判的“反和平罪”“反人道罪”属于事后立法、违反罪刑法定原则的问题,粟屋教授认为这一批评“没有道理”“相当肤浅”,指出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就有了“战争违法化运动”,1 9 2 8 年的非战公约使之达到顶点,到九一八事变时国际社会已经明确以战争违法原则思考问题了,而“反和平罪”明显属于这一背景下的国际法概念。东京审判规定的“反人道罪”,是指杀人、歼灭、奴隶性驱使、流放和其他非人道的行为,以及基于政治或人种的理由进行的迫害行为,也是国际法所明确的原则。两者均非“事后立法”。针对日本社会有人提出东京审判是“胜利者的审判”的论点
19、,步平先生指出:“同盟国一方不把自己的问题作为审判的对象是很自然的。”粟屋教授认为如此使战后日本社会产生了扭曲的社会意识,即日本是同盟国片面审判的受害者,东京审判是“胜利者的审判”,试图以东京审判的缺点即可否定日本的战争罪责,似乎完全忘记了日本对其他民族的加害行为。他指出东京审判虽然不充分,但毕竟审判了日本发动侵略战争和对其他民族的战争罪责,否则仅靠日本自身能够从整体上搞清楚侵略战争的问题吗?因此,东京审判的意义是不能抹杀的。事实上,以后再有新的战争犯罪就一定会受到遣责、被视为犯罪就是从东京审判开始的 3 7 3-8 3步平先生还就日本人的战争责任认识问题与日本著名历史学家藤原彰、日本教育大学
20、教授家永三郎等进行交流,结识了一批反省自身及战后日本人的战争责任的学者。步平先生坦率地向藤原彰先生表示:在中国,一般谈日本的战争历史认识,往往是指日本右翼和保守势力的战争历史认识,所以,一般中国人对日本的印象是不肯“认账”,不肯反省,甚至认为日本军国主义有复活的危险。藤原彰先生认为,就占人口大多数的日本民众而言,“还不存在肯定侵略和复活军国主义的问题,而是没有意识到战争对亚洲各国民众造成巨大伤害的问题,没有认识到日本对朝鲜118和亚洲许多国家来说是加害者的问题”3 J15O20世纪9 0 年代以来,随着韩国、中国、菲律宾、荷兰等国的原慰安妇、强制劳工、战俘、细菌战和化学战的受害者等向日本提出赔
21、偿诉讼,受到日本的一些市民团体的支持,进一步促进了日本人思考战争加害的问题与责任。同时,以“自由主义史观研究会”“新历史教科书编撰会”为代表的否认战争责任的思潮和势力也活跃起来,推动日本社会的右倾化,阻止战争加害意识的发展。藤原彰先生一方面反省历史学家的责任,另一方面指出战后日本历史教育的“厚古薄今”倾向,希望历史教育与现实社会问题联系起来 3 1 9 1 2 0步平先生非常钦佩藤原彰先生的战争责任反省与历史教育观,他们合作在中国发表了日本人的战争认识一文,从战争加害与受害的双重视角、战后日本人的历史教育、日本社会政治右倾化等方面,分析了战后日本人关于侵略战争的模糊或错误认识的根源 5 。步平
22、先生拜访1965年至1 9 9 7 年长达3 2 年的历史教科书诉讼案的主角家永三郎先生时,被其反省战时未能制止战争的“无作为”,以及战后编写新日本史,并为维护客观史实而与文部省进行诉讼的斗争精神所感动。1 9 9 7 年8 月2 9 日,日本最高法院判决家永先生胜诉时,步平先生立即致信祝贺。2001年1 1 月,日本朋友向步平先生发送传真,征求推荐家永先生为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时,步平先生毫不犹疑地签字支持 3 J129-134。步平先生不仅为日本学者在中国的学术考察、学术交流、举办展览等提供帮助,而且推动他们的研究成果在中国出版,甚至为其中文版作序推介。冲绳大学教授又吉盛清长期从事中琉关系史
23、研究,曾到北京市通州区考察清末琉球人的墓地,已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所长的步平先生专门陪他到现场,“成为中国与琉球冲绳间学术文化交流的契机 4 1 2 4 1 。4。步平先生热情帮助对日本的战争责任和战后责任感兴趣的法政大学学生斋藤一晴到黑龙江大学留学,并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斋藤先生现在已是日本福大学的准教授,积极参加中日韩三国共同编写历史辅助教材和“历史认识与东亚和平”论坛的活动。步平先生曾为石田米子和内田知行主编的发生在黄土村庄里的日军性暴力一一大娘们的战争尚未结束、高桥哲哉的战后责任论、大沼保昭的东京审判战争责任战后责任、俵义文的彻底剖析危险的教科书、日本读卖新闻战争责任检证
24、委员会编的检证战争责任从九一八事变到太平洋战争和毛里和子的中日关系一一从战后走向新时代等论著作序、评述或撰写读后感,其中心思想就是无论我们是否同意这些论著的观点,但首先要了解对方的观点。因为“没有了解,就不会展开讨论,而没有讨论,就没有相互间的理解,没有相互理解,就没有中日关系的未来 1 6 1 4 7。所以,步平先生反复强调相互了解、相互理解在中日历史“和解”中的重要意义。三、相互理解与“共同研究圈”相互理解、彼此包容是开展学术合作、共同研究的前提和基础。步平先生以扎实严谨的学风和谦逊儒雅的作风,在同日本学者的联系和交往中赢得了理解、信任和尊重。长冈大学教授儿岛俊郎称赞:“步平先生总是非常谦
25、逊而真诚。作为历史学家,他非常重视史料,同时非常忧虑日中两国的未来,并为了把两国的未来连为一体而竭尽所能。”4 1 2 0 步平先生为中日关系史研究所做的努力,也深深地感染着庆应义塾大学名誉教授山田辰雄。他指出:“如何在揭示事实真相的基础上促进两国人民的互相理解与和解,步先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也从步先生身上学到了这一点。从这个意义上说,步先生是我们良好的理解者。”山田先生畅想着:“什么时候在香山也好,箱根也好,订好房间,各自准备好日中两国的资料,好好跟步先生讨论有争议的日中关系史。”4 1 2 4 2 然而,步平先生已逝,知音再难寻,但119他“极力强调相互交流对于未来的重要性”4247
26、使创价学会名誉会长池田大作先生难以忘怀。横滨国立大学名誉教授村田忠禧评价道:步平先生是“为了促进日中两国在历史认识上的相互理解奋斗了一生的人”4 2 49。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现代中国研究中心、日本殖民地教育研究会、思考新型日中关系研究者会、明治大学、创价大学等机构和日本学者,就步平先生逝世纷纷发来电,无不向步平先生为中日相互理解和为改善中日关系所做的努力致敬,把他视为“至诚的、深知日本的同事”和“值得我们尊敬、信赖的最宝贵的中国朋友之一”4 2 6 5-2 7 6。随着2 1 世纪初小泉纯一郎出任日本首相后连续参拜靖国神社导致中日关系紧张,以及新历史教科书编撰会出版歪曲侵略历史的扶桑社版新
27、历史教科书,步平先生在中日关系颇为艰难的时期,同中日韩三国的学者、教师和民间团体联合发起了三项颇具历史意义的活动。一是从2 0 0 2 年3月在南京举办首届“历史认识与东亚和平”论坛后,每年举办一届(2 0 2 0 年因新冠疫情暂停一届,2 0 2 1 年、2 0 2 2 年的第1 9、20届分别在线上举行,视频讨论),由中日韩三国轮流主办,至2 0 2 3年已经举办了2 1 届,成为东亚地区具有相当品牌影响力的重要学术论坛。二是成立中日韩三国共同历史编撰委员会,通过三国学者、教师和民间和平友好人士的共同研究,编辑出版历史辅助教材,已于2 0 0 5年、2013年分别出版东亚三国的近现代史超越
28、国境的东亚近现代史,以中日韩三种语言在三国同时出版,且已经发行英文版,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广泛影响。步平先生参与规划,但未及具体写作的第三套历史辅助教材正在紧锣密鼓地研究和编辑中,现已进收尾阶段。笔者有幸跟随步先生参与相关规划和共同研究工作。这种共同研究奠定了此后政府间的中日共同历史研究的基础,积累了一定的共同研究经验。三是在举办“历史认识与东亚和平”论坛和编纂历史辅助教材之际,还举办每年一届的中日韩青少年历史体验夏令营,培养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共同努力构筑面向未来、面向和平的东亚共同体。这些创新性的活动说起来容易、看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非常困难。且不说一国之内围绕同一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评价
29、尚有争议,何况三国学者之间更是观点各异、分歧较大。每当此时,步平先生总是以史实为依据,极力平衡和协调三国学者的观点。中日韩三国共同历史编纂委员会日方委员会认为:步先生发挥了主持、推动作用,如果没有步先生,这项三国的共同事业将无法取得成功4268 269步平先生根据2 0 0 6 年1 0 月8 日中日两国领导人达成的年内启动中日共同历史研究的共识,以及同年1 1 月2 6 日中日两国外长在越南会谈时就落实中日共同历史研究达成的实施框架协议 7 ,出任这次中日共同历史研究中方委员会的首席委员。步平先生从自身参与中日韩共同历史研究的实践出发,借鉴日韩共同历史研究、德法及德波合作编写历史教科书的经验
30、,将中日共同历史研究分为古代与中世纪、近现代史两个组,然后确定每个组以及每个组所属各章的共同研究题目,围绕共同研究题目各自撰写论文,之后再围绕撰写的论文交换意见、充分讨论。步平先生参见东亚三国的近现代史共同编写委员会:东亚三国的近现代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 0 0 5年版;中日韩三国共同历史编纂委员会:超越国境的东亚近现代史(上、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 0 1 3年版。参见 Eckhardt Fuchs,T o k u s h i K a s a h a r a,Sv e nsaaler(e d s.),A Ne w M o d e r n H i s t o r y o f Ea s
31、t A s i a,V o lu m e1、2,A&R u n i p r e s s,2 0 1 8;多米尼克萨克森迈尔(D o mi n i c Sa c h s e n ma i e r):全球视角中的全球史:联通世界中的理论与方法,董欣洁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2年版,第1 8 2 页。中日韩三国共同历史辅助教材编撰委员会的活动及其成果,不仅在东亚、东南亚产生了较大影响,而且欧美及其他国家也在关注这一活动及其进展。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俄关系史研究专家陈开科研究员曾告诉笔者,俄罗斯学者非常关注并希望了解或列席中日韩三国的“历史认识与东亚和平”论坛及其共同编纂历史辅助教材的活动
32、。120既是中日共同历史研究的主持者,也是近现代史组的参与者,重点负责战后中日关系的再建与发展。他在主持、研究、讨论中,既坚持近代日本对华战争的侵略性质和战争责任的重大原则,也根据史料论述具体历史事件和历史进程,对于学术分歧通过共同研究、会议讨论、发送邮件等方式交换意见,促进相互理解,但不强求取得共识。短短三年的中日共同历史研究,为厘清影响中日关系上的重大历史问题提供了重要的学术依据,成为政治家进行政治判断的历史基础,使中日民众的情感日趋冷静与理性的效果正逐渐显现 8)出版序言、中日共同历史研究报告前言。步平先生为中日共同历史研究的努力和坦荡的胸怀,不仅使“讨论对手”,一日本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战
33、史研究中心一主任庄司润一郎“发自内心地感到钦佩”,4 2 47也使日方委员会首席委员北冈伸一和其他委员深表钦佩。他们说:“会谈中即使出现激烈讨论却亦能相互怀抱敬意、心情愉悦地完成工作。如若没有步平先生的巨大贡献,或许就不会有双方逾越困难达成最终报告书之结果。这一富有意义的成果,必将成为今后日中共同历史研究的基础,以及肩负两国未来的下一代人的航标。1 2 6 7-2 8 他们称赞步平先生在中日共同历史研究中的重要地位和特殊作用。这一中日共同历史研究工作虽然已经结束,但步平先生从民间的中日韩三国共同历史研究与编纂到政府间的中日共同历史研究,不断扩大着共同研究的朋友圈一一从民间人士到专家学者,再到日
34、本政界人士。步平先生逝世后,朝日新闻中归联等纷纷报道,日本友人或亲临致祭,或召开追思会,或发来电。时任日本外务省亚洲大洋洲局中国蒙古第二课课长的横地晃说:“我在北京工作之际,步平所长是我关系最密切的中国朋友之一。围绕日中历史问题屡次在所里讨论,加深了我对该问题重要性的认识。”4 2 52而中国蒙古课第一课课长远藤和也高度评价步平先生“为增进日中间的相互理解立下了卓著贡绩”,认为“其真知灼见和笃厚品德令人印象至深”41 2 49。日本外务省外务审议官秋叶刚男指出,步平先生就任日中共同历史研究中方委员会首席委员,“克服诸多难题,为增进日中两国间的相互理解立下了卓著贡绩”青”4 2 51时任日本驻华
35、大使横井裕,肯定步平先生“在日中关系史方面留下了不朽贡绩,特别是自2 0 0 6 年开始的日中共同历史研究项目中,作为中方组长直面困难课题挑战,为促进日中两国国民的相互理解做出了巨大贡献,同时亦为日中关系发展付出了不懈努力 1 41 2。时任日本外相、现任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也肯定步平先生“为增进日中两国在有关历史上的相互理解做出了巨大贡献”41 33。从民间到官方,从学界到政界,步平先生的日本朋友圈层层扩大,他也因此成为促进中日相互理解和推动历史“和解”的代表人物。总之,步平先生的日本朋友圈现象,确实值得我们从事抗日战争史、中日关系史研究的学者思考。首先,步平先生的日本朋友圈究竟有多大?或许这
36、个问题只能由步平先生本人解答。笔者文中所涉步平先生的日本朋友只是个别人士,可以说仅占其极少数,毕竟即使笔者认识的步平先生的日本朋友,由于篇幅所限也未能全列。其实,那些长期从事日本战争罪责追究与中日关系史研究的日本和平友好团体、市民团体、学者及其他各界人士,至今仍在日本各地奋斗着。步平先生作为著名的历史学家,没有一头钻进“故纸堆”,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积极参与中日友好活动,主动开展民间外交,真正以实际行动赢得了广大日本朋友的尊重和信赖。其次,步平先生的日本朋友圈没有任何私利,全是基于日本侵华战争的史实和史料,从加害和受害双重角度思考日本的战争罪行和战争责任,促进中日相互理解,推动历史“和解”,努
37、力维护中日和平稳定的大局和两国世代友好的未来 9 。某种程度上说,无论日本进步的和平友好人士还是保守派甚至右翼分子,虽然他们关于日本侵华战争的性121王洪军门责任编辑质、日军暴行、战争责任及其认识和对华态度不同,但大多数仍呼吁“和平”“反对战争”。可见,和平与发展仍是当今世界的主流。因而,步平先生的日本朋友中的“和平人士圈”“学术交往圈”“共同研究圈”本身既相互交叉、彼此重合、不断变化,又向外持续兼容、日益扩大。最后,步平先生并未刻意经营的日本朋友圈越来越大,再次验证了中日学术交流和合作研究中的包容、理解、求同存异的重要性,这也是正常的朋友相处之道,换作国与国相处亦同样适用。参考文献1步平,徐
38、志民,马晓娟.中日历史问题研究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一一访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步平先生 J.历史教学问题,2 0 1 6(4),2张宏波.步平先生、安力!J.中連平和記念館会,2 0 1 6(1 6).3 步平.跨越战后:日本的战争责任认识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 0 1 1.【4 步平先生逝世周年纪念委员会编.永远的怀念-一步一平先生逝世周年纪念集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 0 1 7.5藤原彰,步平.日本人的战争认识 M.抗日战争研究,1999(4).6 马晓娟,徐志民,主编.步平文集:第1 卷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 0 2 1.7黄海敏,徐剑梅.中日外长就中
39、日共同历史研究达成一致 N.人民日报,2 0 0 6-1 1-1 7(3)8步平,北冈伸一,主编.中日共同历史研究报告(古代史卷、近代史卷)【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 0 1 4.9徐志民现实之问与学术回应-步平与中日关系史一一研究 J.北方论丛,2 0 2 2(5).Bu ping and His Circle of Japanese FriendsStrivers for Sino-Japanese Historical“ReconciliationXU Zhi-minAbstract:Mr.Bu ping s circle of Japanese friends is mainl
40、y conscientious Japanese progressive,including personages ofpeace and friendship who actively reflect on and hold Japan accountable for the war,the experts and scholars who engage in the re-search of the history of Sino-Japanese relations,as well as the people from all walks of life who involve in t
41、he research of Sino-Japanese common history.The impact of their anti-war movement for peace,academic communication,joint research,and thecompilation of teaching materials for history and research reports,is no longer limited to China,Japan and other East Asian region,but gradually spreads to the wor
42、ld.Mr.Bu Ping and his Japanese friends,whether conducting investigation and accountability of Ja-pans war crimes or engaging in researches on the history of Sino-Japanese relations,aim to promote mutual understanding be-tween China and Japan,lay the foundation for the historical“reconciliation betwe
43、en China and Japan,and create conditions forsafeguarding a longstanding China-Japan friendship and world peace and stability.Regardless of the future,Mr.Bu ping and hiscircle of Japanese friends have become a beautiful story in the history of academic communication between China and Japan.Keywords:BupingCircle of Japanese Friends PacifistsAcademic Communication Joint Rese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