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专题研究科举、出版与学术:科举考试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之影响王篤堃 【摘要】明代经学具有浓重的科举色彩,科举考试对经学著述的刊刻和流传具有重要影响。以尚书著述为例,其中的举业之作居多,主要由坊间刊刻,部分由私人刊刻。部分著述受到科举考试的助力,经由官刻、私刻而至坊刻,实现了流通的扩大化,完成了文本性质从非举业之作向举业之作的转化。明代科举考试实行本经制度,使得某些家族和地域长期奉行单经以应试,造成家族专经著述的流传与续纂、地方专经著述的刊刻与传播以及引入他经以弱化地方专经等文化现象。明代科举考试引导出版和阅读活动的偏向,使得经学举业之作严重挤压了非举业之作的生存空间,造成部分非举业之作只能
2、以抄本流传,其学术价值遭到长期湮没。【关键词】科举考试 经学 尚书 刊刻 流传明代以经义取士,科举考试对经学发展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明代经学著述受到科举考试的影响,最为明显的就是举业之作的比例大大增加,“书坊非举业不刊,市肆非举业不售,士子非举业不览”。明代科举考试对经学著述刊刻与流传的影响是多面向的。在刊刻方式上,我们一般认为举业之作主要由书坊刊行,非举业之作主要由私人刊行。但是,具体情况并不如此绝对,仍要具体分析,而且,部分著述在一段时间内经历了由官刻或私刻到坊刻的过程。此外,明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明代尚书经义文整理与研究”(22CZS031)的阶段性成果。明李濂:嵩渚文集卷四
3、十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 70 册,齐鲁书社 1997 年版,第 648 页。代科举以经义取士,基本制度为“四书”通考,“五经”之中选一种作为本经赴考。这种单经考试造成的一个客观结果就是家族和地域专经现象的出现。所谓专经,是指某个家族的大部分成员或某个地方的大部分士子长时间内选择同一种本经参加科举考试。科举考试的地方专经和家族专经对经学著述的刊刻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就经学著述的流传而言,一方面科举考试推动了大量举业之作的流行,但另一方面,完全被科举考试支配的大多数举业之作又因为无法“与时俱进”而旋生旋灭。由此引发的另一现象是,某些非举业之作在当时被举业之作挤压了生存空间,或遭受亡佚的命运
4、,或只能以抄本的形式流传,然而从更长的时间段来看,它们中间的佼佼者因其本身的学术价值而最终流传更久。本文拟据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情况对以上这些问题展开具体而微的论述。一、现存明代尚书著述刊刻情况调查在中国书籍史上,有所谓的“写本时代”与“印本时代”之分,时间断限大致在五代时期。在印本时代,研究著述的流传,至少应当包括以刻本流传和以抄本流传两种方式。但是,从史料记载和实物考察的局限性来看,这种研究只能是窥斑见豹式的,因为我们可能永远不清楚在流传过程中有多少版本被历史所湮没。有鉴于此,在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情况的调查中,本文主要从现存版本着眼,而又更加注重明刻本,有刻本存世者则抄本从略。现存
5、明代尚书著述明代版本一览表作作者者著著述述版版本本备备注注朱升尚书旁注嘉靖五年程闻礼刻本私刻刘三吾书传会选明初内府刻本、嘉靖味经堂刻本官刻54科举、出版与学术:科举考试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之影响研究明代科举考试对经学著述的刊刻与流传,目前能够见到比较零星的学术成果,如沈俊平举业津梁:明中叶以后坊刻制举用书的生产与流通第六章坊刻制举用书的流通与传布,台湾学生书局 2009 年版,第 283328页;陈时龙明代的科举与经学第七章“毋自私”:传播视野下的地域专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8 年版,第 272316 页;何朝晖晚明士人与商业出版第二章晚明士人从事商业出版活动的背景、第三章官员与商
6、业出版、第四章落第士人与商业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9 年版,第 71266 页。本文尽力发掘出更为新颖的材料,着重论述明代科举考试对经学著述生存状况的影响。此表主要根据中国古籍总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四库存目标注编制而成。所收尽量囊括现存明代尚书著述,部分版本时代不明者径删。备注栏标注刊刻方式,分私刻、官刻、坊刻三种。私刻包括家刻、亲友助刻、乡塾刊刻、书院刊刻以及社群刊刻等,较一般意义上的家刻范围要广。其中私刻、官刻在官员刻书上不易区分,只能根据序跋来具体分析。又部分著述,笔者目前未及目验,刊刻方式不明者则直接空白,以俟来日。续表作作者者著著述述版版本本备备注注徐善述书经
7、直指成化二十年钱能刻本官刻胡广书传大全明内府刻本、天顺八年书林王氏善敬堂刻本、嘉靖七年书林杨氏清江堂刻本、嘉靖十一年书林刘氏明德堂刻本、明嘉靖间清白堂刻本、万历三十三年书林余氏刻本、明吴郡顾氏诗廋斋刻本官刻、坊刻彭勖书传通释宣德十年守中书堂刻本坊刻黄谏书传集解明刻本章陬书经提要明抄本尹洪书经章句训解成化十年晋府刻本官刻梅僰尚书考异明抄本尚书谱明抄本吕柟泾野先生尚书说要嘉靖刻吕泾野五经说本私刻袁仁尚书蔡注考误万历袁氏刻袁氏丛书本私刻马明衡尚书疑义明抄本蔡叆书经便注嘉靖四十年洨滨书院刻本私刻马森书经敷言明刻本、崇祯十一年马际明重修本私刻游有常新刊书经批注分旨白文便览隆庆六年刻本坊刻雷梦麟、林鸿儒新
8、锲书经定衡讲意万历二十四年熊心禹刻本坊刻王樵尚书日记万历十年于明照刻本、万历二十三年彭刻本、万历二十五年蔡立身重刻本、万历金陵书坊重刻本、万历王锡琛重修本、崇祯五年庄继光重修本私刻、坊刻书帷别记万历王启疆、王肯堂等校刻本私刻张居正书经直解万历初年内府刻本、万历十八年钱氏刻本、万历末年大业堂刻本、崇祯九年马士奇刻本官 刻、私刻、坊刻丰坊古书世学明抄本邓元锡书经绎万历刻五经绎本私刻64中国出版史研究2023 年第 2 期此处遵杜泽逊师意见,云此书“版式字体,颇似经厂本”。参见杜泽逊四库存目标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 年版,第 132 页。续表作作者者著著述述版版本本备备注注张治具尚书会解万历十
9、二年刻本、万历十五年晋江张氏刻本、万历李献可等刻本私刻林澄源新刊莆进士林二泉先生家传书经精说隆庆四年熊氏种德堂刻本坊刻王祖嫡书疏丛抄山阴祁氏澹生堂余苑本申时行书经主意明苏州刻本、万历五年海川董氏刻本坊刻书经讲义会编万历二十五年徐诠刻本、万历金陵映旭斋刻本、万历书林王应俊刻本、万历王振华三桂堂刻本私刻、坊刻程弘宾徽郡新刊书经讲义嘉靖四十三年新安程氏刻本私刻锺庚阳刻嘉禾锺先生尚书主义传心录万历九年刘美刻本官刻张崇仁、邓宗龄新刻邓翰林订正张先生书经举业节解万历十五年建邑书林郑氏刻本坊刻方扬重锲初庵方先生书经集解万历二十四年张蒲刻本孙继有尚书集解万历刻本、崇祯十年刻本私刻陈第尚书疏衍万历会山楼刻一斋集
10、本私刻俞鲲尚书百家汇解万历刻本汤显祖玉茗堂书经讲意明刻本孙鑛孙月峰先生批评书经崇祯天益山刻本坊刻姚舜牧书经疑问万历姚氏六经堂刻五经疑问本私刻刘雨硕刘季子书经讲义万历二十一年曹楷刻本官刻胡承诏新刻胡会魁纂辑书经讲意冠玉万历刻本坊刻王肯堂尚书要旨万历张汝蕴等刻本官刻李资乾书经传注天启刻本袁黄书经删正明刻本尚书纂注崇祯花屿刻吴太冲等编五经约注本坊刻郝敬尚书辨解万历郝氏刻九经解本私刻74科举、出版与学术:科举考试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之影响续表作作者者著著述述版版本本备备注注卢廷选学古堂尚书雅言万历四十年刻本袁宗道新锲会元玉蟠袁先生真传书经翼衷演义明书林詹冲泉刻本坊刻张彩尚书因明刻本史记事尚书疑问万
11、历刻本吴亮新锲吴先生精传书经万世法程注明余彰德刻本坊刻张云鸾尚书说统崇祯元年刻本陈际泰书经读崇祯六年刻五经读本私刻邹期桢尚书揆一万历四十四年刻本私刻赵维寰尚书蠡崇祯八年刻本曹学佺书传会衷崇祯十三年序刊五经困学本私刻陆键尚书传翼明刻本秦继宗书经汇解万历四十一年杨鹤刻本官刻刘伸书经大全疑问要解明武林翁氏刻本坊刻陈泰交尚书注考抄本张鼐张太史纂著书经主意金丹明版筑居刻朱蓝套印本坊刻书经主意纲目天启七年吴郡周鸣岐套印本坊刻新刻张侗初先生永思斋书经演明刻本坊刻陈台精镌尚书笥中利试题旨秘诀天启七年郑氏奎壁堂套印本坊刻林铭鼎新锓林会魁书经逢源集注万历书林熊成治刻本坊刻虞德隆新刻虞会魁尚书便读标旨书经明刻本坊刻
12、汪康谣尚书删补崇祯刻本私刻84中国出版史研究2023 年第 2 期续表作作者者著著述述版版本本备备注注曾楚卿新镌曾元赞书经发颖集注万历四十三年刘龙田忠贤堂刻本坊刻胡素酧新刻金陵原板书经开心正解万历书林熊成治刻本坊刻徐大仪书经补注崇祯五年金陵聚奎楼刻本坊刻史维堡尚书晚订崇祯八年刻本私刻庄奇显新镌尚书便览万历四十七年刻本坊刻汪渐磐尚书宗印天启初年魏氏仁实堂刻本坊刻新刻汪会魁书经删润要言明建阳余应孔刻本坊刻杨肇芳尚书副墨崇祯四年集虚斋刻本坊刻杨廷枢杨维斗先生辑著书经宙合明刻本坊刻禹贡秘诀抄本潘士遴尚书苇籥崇祯刻本私刻何瑞徵新镌何榜眼汇辑诸名家书经主意宝珠崇祯元年刻本坊刻程维时尚书赛删正抄本张溥书经注
13、疏大全合纂崇祯周云骧刻本私刻胡廷忠尚书奫崇祯刻本私刻顾敦尚书制义独断抄本李青书经嫏嬛集注崇祯天绘阁刻本坊刻谢廷赞便蒙删补书经翼崇祯长庚馆刻本坊刻夏允彝刻夏先生书经明末刻本坊刻夏彝仲先生书经听月明刻本禹贡古今合注崇祯吴门正雅堂刻本私刻94科举、出版与学术:科举考试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之影响张溥历代史论二编目录后附正雅堂古今书目,皆是张溥编撰之作,疑正雅堂为张氏或其社群刻书之地,则此处暂作私刻。参见明张溥历代史论二编,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 289 册,齐鲁书社 1997 年版,第142、143 页。续表作作者者著著述述版版本本备备注注茅瑞徴虞书笺崇祯五年刻本私刻禹贡汇疏崇祯五年刻本私刻禹贡考
14、略崇祯五年刻本私刻神禹别录崇祯五年刻本私刻韩邦奇禹贡详略明末刻本私刻洪范图解正德十六年王道刻本、明樊得仁刻性理三解本私刻郑晓禹贡图说万历二十四年项皋谟刻本、万历刻本私刻禹贡说长笺隆庆二年徐胤锡刻本私刻何櫆禹贡解崇祯四年刻本私刻许胥臣虞书禹贡广览崇祯六年刻本私刻杨挺禹贡精要集崇祯刻本吴道泰新刊荆溪吴氏家藏禹贡大成录明末刻本程宗舜洪范浅解嘉靖杨可教等刻本私刻黄道周洪范明义崇祯十六年刻本私刻许顺义书经三注粹抄明万历十八年萃庆堂余泗泉刻本坊刻顾懋樊桂林书响崇祯武陵顾氏刻本私刻沈鎜、黄继周少坡先生佳制讲解字训注释书经新说嘉靖二十三年刻本私刻潘叔应新校尚书减注万历书林宝善堂刻本坊刻黄景星黄进士楒芝堂尚书脉
15、望集注明刻本坊刻林有孚、林颖新刊莆阳经学三订集解书经利达嘉靖二十一年清江堂刻本坊刻林颖、丘愈、郑富等新刊 补 订 浅 说 书 经心法嘉靖十八年黄氏集义书堂刻本坊刻05中国出版史研究2023 年第 2 期此处不从中国古籍总目,乃据王荣煜考证而定,参见王荣煜明代禹贡学研究,山东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 年,第 17、18 页。二、私刻与坊刻的内容选择从上表来看,在所列的 107 种现存明代尚书著述中,笔者目前可确定刊刻方式的有82 种,其中私刻 36 种、官刻 7 种、坊刻 35 种,先经官刻再经坊刻者 1 种,先经私刻再经坊刻者 2 种,先官刻后私刻再坊刻者 1 种。私刻和坊刻占比最高。单纯属
16、于坊刻的 35 种,如彭勖书传通释、游有常新刊书经批注分旨白文便览、雷梦麟与林鸿儒新锲书经定衡讲意、林澄源新刊莆进士林二泉先生家传书经精说、申时行书经主意、张崇仁与邓宗龄新刻邓翰林订正张先生书经举业节解、孙鑛孙月峰先生批评书经、胡承诏新刻胡会魁纂辑书经讲意冠玉、袁黄尚书纂注、袁宗道新锲会元玉蟠袁先生真传书经翼衷演义、吴亮新锲吴先生精传书经万世法程注、刘伸书经大全疑问要解、张鼐张太史纂著书经主意金丹书经主意纲目新刻张侗初先生永思斋书经演、陈台精镌尚书笥中利试题旨秘诀、林铭鼎新锓林会魁书经逢源集注、虞德隆新刻虞会魁尚书便读标旨书经、曾楚卿新镌曾元赞书经发颖集注、胡素酧新刻金陵原板书经开心正解、徐大
17、仪书经补注、庄奇显新镌尚书便览、汪渐磐尚书宗印新刻汪会魁书经删润要言、杨肇芳尚书副墨、杨廷枢杨维斗先生辑著书经宙合、何瑞徵新镌何榜眼汇辑诸名家书经主意宝珠、李青书经嫏嬛集注、谢廷赞便蒙删补书经翼、夏允彝刻夏先生书经、许顺义书经三注粹抄、潘叔应新校尚书减注、黄景星黄进士楒芝堂尚书脉望集注、林有孚与林颖新刊莆阳经学三订集解书经利达、林颖等新刊补订浅说书经心法,基本上皆是科举制义之作。其中,大部分著述从书名来看,便具有明显的坊刻性质。而如彭勖书传通释,彭氏书前识语云“愚读是经传,叨中甲科。且尝推所得以淑诸人,而其中微辞奥义有弗能辩析者尤多。因伏睹颁降书传大全,然后积岁不决之疑一旦冰释。第大全藏于学校
18、,闾巷未易得睹,是以忘其不韪之咎,摘取其切要者附载下方,名曰书传通释。缮写成编,归贻家塾,吾党之士共焉”,以约简科举范本书传大全为宗旨,又“归贻家塾”,当然可视作科举之作。刘伸书经大全疑问要解因书传大全与姚舜牧书经疑问“两书虽备,而观者多苦浩繁,不便翻阅”,遂删繁就简,合为一书,性质与书传通释相似。又如汪渐磐尚书宗印序云“尚书自汉疏而下,说者不啻数百家矣。近如梁溪、檇李之间,谭经之席几半海内,足令寻行数墨者无处生活。然15科举、出版与学术:科举考试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之影响明彭勖:书传通释,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第 6 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1 页。明刘伸:书经大
19、全疑问要解,日本内阁文库藏明武林翁氏刻本,“小引”第 1 页。三家村塾固不可与于坛坫,未见西来大意,而徒欲拈花弄指,以愚听者之耳目,正所谓穷经而经亡者耳。古之时师以其经授之弟子,弟子又以其经转相授受,至于数传之后,犹必祖其所自受,而曰此某氏经也。盖虽愈传愈众,总以滴骨一点互相承接。故经有纷然百出而不改其传者,统于宗也”,杨肇芳尚书副墨凡例云“迩来经义动以翻案,矜为绝识,不知真奇原不判正。历科程墨暨近科名公讲义、房社稿并其中评语,凡有绝去谿径、识破洪濛者,悉采而汇之,以与本经共作一大功臣”,前者以禅释之言入经解,后者搜集新见经解,皆为了适应明末科举经义追新逐奇之要求。单纯属于私刻的 36 种尚书
20、著述中,既有为举业而服务的训蒙、制义之作,如朱升尚书旁注、蔡叆书经便注、马森书经敷言、王樵书帷别记、程弘宾徽郡新刊书经讲义、张治具尚书会解、胡廷忠尚书奫、韩邦奇禹贡详略、郑晓禹贡说长笺、沈鎜与黄继周少坡先生佳制讲解字训注释书经新说,计 10 种;又有与科举关系不甚紧密、追求学术自得的著述,如吕柟泾野先生尚书说要、袁仁尚书蔡注考误、邓元锡书经绎、孙继有尚书集解、陈第尚书疏衍、姚舜牧书经疑问、郝敬尚书辨解、陈际泰书经读、邹期桢尚书揆一、曹学佺书传会衷、汪康谣尚书删补、史维堡尚书晚订、潘士遴尚书苇籥、张溥书经注疏大全合纂、夏允彝禹贡古今合注、茅瑞徴虞书笺禹贡汇疏禹贡考略神禹别录、韩邦奇洪范图解、郑晓
21、禹贡图说、何櫆禹贡解、许胥臣虞书禹贡广览、程宗舜洪范浅解、黄道周洪范明义、顾懋樊桂林书响,计 26 种。一般来说,私刻的举业之作多用于家塾、乡里、书院教学,主要为族中子弟、同乡后辈以及学生训蒙或备考。如王樵书帷别记,从题名来看便是一部家塾或乡塾授学之作,而所以编撰此书,是由于他之前所著的尚书日记被认为“不近于举业”;韩邦奇禹贡详略,自云“略者,为吾家初学子弟也。复讲说者,举业也。详释之者,俟其进而有所考也”;郑晓禹贡说长笺,徐胤锡尝亲受之,认为可广流传,因此加以刊刻,四库馆臣谓之“本为举业讲授而作”;书经便注为蔡叆当时主讲洨滨书院所作。私刻著述中具有较大学术价值的是那些非举业之作。所谓非举业之
22、作,并不是说它们与科举考试完全绝缘。例如史维堡尚书晚订,原名尚书集览,乃早年以尚书为本经时为备考所作,晚年修订,遂改名为尚书晚订,但书中不免遗有符合科举考试要求的因25中国出版史研究2023 年第 2 期明汪渐磐:尚书宗印,日本内阁文库藏明天启年间魏氏仁实堂刻本,“尚书宗印序”第 1、2 页。明杨肇芳撰,杨胤奇删补:尚书副墨,日本内阁文库藏明崇祯四年集虚斋刻本,“凡例”第 2 页。明王樵:书帷别记,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经部第 51 册,齐鲁书社 1997 年版,第 352 页。明韩邦奇著,魏冬点校整理:禹贡详略,韩邦奇集,西北大学出版社 2015 年版,第 3 页。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十三,中
23、华书局 2017 年版,第 109 页。素。再如随着时间和学术发展的推移,尤其在晚明时期,某些与科举范本不同的新颖经解也会逐渐被科举考试所容纳。如陈际泰,平生专攻制义,时人奉为大家,所作书经读多出意表。但是,从总体而言,非举业之作的著述宗旨更加追求学术自得,而并不仅仅是官方科举范本的演绎。它们在内容上能够突破科举范本的经解局限,在形式上能够突破科举制义的经解模式。如吕柟泾野先生尚书说要、袁仁尚书蔡注考误、邓元锡书经绎、姚舜牧书经疑问、汪康谣尚书删补、史维堡尚书晚订、何櫆禹贡解等皆对当时科举范本(书传大全、蔡沈书集传)多加订正。如陈第尚书疏衍、郝敬尚书辨解集矢于古文尚书的真伪问题,茅瑞徵禹贡汇疏
24、、许胥臣虞书禹贡广览、夏允彝禹贡古今合注借训解经文以图经世致用,潘士遴尚书苇籥糅合诸子、释道百家之言以求学术融合,张溥书经注疏大全合纂合辑尚书注疏书传大全以补偏救弊,韩邦奇洪范图解、程宗舜洪范浅解、黄道周洪范明义以易解书,等等,皆超出了经书制义所要求的总结主意、提挈章节、锤炼字词的解经模式。综言之,就明代尚书著述而言,坊刻多为举业之作,因其市场需求大,有明显的经济效益;私刻有举业之作,多用为特定群体内师生、长幼的授受,亦有非举业之作,用以记录、彰显作者的学术成就。反向来看,书坊很少刊刻学者的非举业之作,大概这些著述的接受群体比较狭窄,无法得到可靠的收益保障。三、流通的扩大化:从官刻、私刻到坊刻
25、从书籍流通的角度来看,从写本时代到印本时代,可谓一大变革。因为雕版印刷技术的出现,一部著述身化千百的难度明显降低,大大加速了书籍流通。明代中后期商业出版的兴盛,极大程度上弥补了官刻、私刻在流通范围上的限制。明代某些经学著述,或是因为官方权威的加持,或是因为作者名声的宣扬,或是著述自身的优势,在一段时间内历经官刻、私刻到坊刻的过程,实现了书籍流通的扩大化。永乐年间官方修撰的五经四书大全,重新为儒学教育和科举考试确立了官方范本。永乐十三年(1415),“五经四书性理大全书成,命礼部刊刻,颁两国子监及天下儒学”。然而,内府刻本流通渠道毕竟受限,颁降书籍最低也只是达到县一级的官办学校,民间依旧很难看到
26、各类大全,所以彭勖才会说“大全藏于学校,闾巷未易得睹”。鉴于这一现35科举、出版与学术:科举考试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之影响明雷礼等:皇明大政纪卷八,续修四库全书第 353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594 页。状,至少从正统年间开始,民间书坊已经开始重刻五经四书大全。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有明正统五年(1440)余氏双桂堂刻周易传义大全二十四卷。据中国古籍总目所载,天顺八年(1464)书林龚氏明实书堂尝刻周易传义大全二十四卷,书林王氏善敬堂尝刻书传大全十卷。余氏双桂堂、龚氏明实书堂与王氏善敬堂皆为明代前期建阳书坊。这些书坊在正统至正德间不断重刻,如明成化七年(1471)王氏
27、善敬堂又刻五经大全、弘治九年(1496)余氏双桂书堂又刻周易传义大全、正德年间王氏善敬堂又刻五经大全等,至嘉靖、万历年间,刘氏安正堂、杨氏清江书堂、赵氏德寿堂等书坊继续翻刻各经大全。在较早的书坊如余氏双桂堂、王氏善敬堂刻本中,周易传义大全书前有一段相近的牌记文字:书林程、朱易传本义等书行之久矣,我朝复旁搜诸家之说而详释焉,斯谓大全,颁降学校。惠虑山林之士艰于观览,乃誊原本,捐赀命公锓梓,庶山林士子皆得鉴焉。正统五年 月 日书林余惠识。书林程、朱易传本义等书行之久矣,我朝复旁搜诸家之说而详释焉,斯谓大全,颁降学校。本堂虑山林之士艰于观览,乃誊原本,捐赀命公锓梓,庶山林士子皆得鉴焉。成化七年岁在辛
28、卯书林王氏善敬堂识。从牌记内容来看,两种刻本几乎完全相同,很大可能存在承袭关系。这段说明同样提到了官刻五经大全流通受限的问题。为了便于山林之士观览,书坊开始翻刻官本,推动五经大全走向民间。至万历闽芝城书林余氏刻五经大全,又在各经题名上冠以当时名人充作修订者,如周会魁校正易经大全申学士校正古本官板书经大全叶太史参补古今大方诗经大全张翰林校正礼记大全、春秋集传大全(题“会魁金坛虞大复校”)。周士显,万历二十九年(1601)以易经登科,会试第九名;申时行,嘉靖四十一年(1562)状元,以书经登科,官至内阁首辅;叶向高,万历十一年(1583)以诗经登科,二甲第十二名,官至内阁首辅;张瑞图,万历三十五年
29、(1607)探花,以礼记登科;虞大复,万历三十五年以春秋登科,会试第五名。书坊借重在各经考试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无疑是希望提高出版图书的权威性。与五经大全刊刻和流传经历相似的还有万历前期修撰的经筵讲本四书直解书45中国出版史研究2023 年第 2 期明胡广等编纂:周易传义大全,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明正统五年余氏双桂堂刻本,书前牌记。明胡广等编纂:周易传义大全,日本内阁文库藏明成化七年王氏善敬堂刻本,书前牌记。经直解诗经直解。这些直解,实际上应是诸多经筵讲官的集体成果,但是在出版发行时多冠以最初的主持者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大名。从现存的版本来看,这些经筵讲本在晚明不断被翻刻,又被书坊主随意修
30、订,并冠以长名以炫耳目,如四书集注阐微直解重刻内府原板张阁老经筵四书直解指南新镌张阁老进呈经筵诗经直解等,逐渐变成了科举读本的面貌。以书经直解为例,此书随着经筵御讲的进行而随增随刻,到万历十年(1582)前后由内府完整刊行,在之后的明末六十年间,至少又被重刻了三次,分别为万历十八年(1590)钱氏刻本、万历周氏大业堂刻本、崇祯九年(1636)马士奇澹宁居刻本。万历十八年钱氏刻书经直解,钱与暎序云:“今上冲年嗣位,江陵公倡率儒术,辑为一编,既资日讲,且备睿览,融古人之传记,质近日之异同,存是去非,削繁增简,词富而备,义弘而雅。万历丙戌,不佞偕计,得之京邸,归授家庭,儿周刊行,传之通都大邑。”则此
31、书乃万历十四年(1586)钱与暎在京城获得,携至家中,万历十八年由儿子钱周翻刻而成。钱与暎,字德卿,号渊甫,浙江嘉兴人,嘉靖四十三年(1564)举人。父钱薇,嘉靖十一年(1532)进士,以书经登科。钱周,字元鼎,与暎三子。明代嘉兴士子多治书经,形成程度很高的地域专经。笔者推测,钱与暎之所以从京城带回书经直解,很可能与家族和地域专经有关。申时行尝提到,书经直解经内府刊刻后,只是“藏于禁中,惟阁臣讲僚乃蒙宣赐,学士大夫罕获睹焉”,钱氏加以重刻,“传之通都大邑”,无疑扩大了书经直解的流通范围。继钱氏之后,万历末年金陵书坊周氏大业堂再刻书经直解。是本今藏甘肃省图书馆,十三卷,半叶十一行二十八字,白口,
32、四周单边。书前题“张阁老书经直解”“大业堂重梓”,版心下端题“万卷楼”,大业堂、万卷楼皆金陵周氏经营书坊。书前有吴道南序,实是一通奏议,而末题“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臣吴道南谨序”,不伦不类,应是书坊主借重吴道南之名,稍作篡改后径自附入。吴道南,字会甫,号曙谷,江西崇仁人,万历十七年(1589)进士,万历四十一年(1613)升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则是本当刻于万历四十一年之后。55科举、出版与学术:科举考试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之影响关于四书直解在明末的刊行与流通,可参见刘勇变动不居的经典:明代大学改本研究第六章第四节四书直解:变经筵讲章为科举读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6 年版,第
33、212253 页。关于诗经直解在明末的刊行与流通,目前的研究尚未见,仅有一篇侯美珍北京师范大学藏新镌张阁老进呈经筵诗经直解辑著者与其书性质辨析(中国典籍与文化论丛第 20 辑,2018 年)。林相张居正书经直解研究(重庆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20 年)初步讨论了书经直解的版本问题。据笔者所知,此版现存仅有残本,藏于吉林大学图书馆。笔者尚未能寓目。东北地区古籍线装书联合目录和杜泽逊先生四库存目标注皆著录作万历十八年钱世周刻本。然据经义考录钱与暎序,只云“儿周”,又查得嘉兴钱氏与暎,有子周。疑此本即嘉兴钱氏所刻,则两目著录“世周”,或误。本文所录钱与暎序,转引自朱彝尊经义考。参见清朱彝尊撰,林
34、庆彰点校经义考新校卷八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1667 页。龚延明主编,邱进春点校:嘉靖十一年进士登科录,天一阁藏明代科举录选刊登科录(中),宁波出版社2016 年版,第 503 页。明申时行:书经讲义会编,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经部第 50 册,齐鲁书社 1997 年版,第 389 页。又考得万历四十三年(1615)周氏万卷楼尝刻新镌删补易经直解十二卷,疑两书刊刻时间相近。崇祯九年,翰林院编修马士奇因书经直解“历世已久,袭舛承讹,如读残碑断简,摩娑久之,卒莫得其意思所在”,遂“以意逆志,舛者更之,讹者正之”,再次予以重刻,认为“文忠公之直讲与文定公之会编,如日月双悬,千古不特可为
35、后学司南”。马士(世)奇,字君常,号素修,江苏无锡人。崇祯四年(1631)进士,以书经登科,则他校订并刊刻书经直解这一晚明非常流行的科举备考书,自然并不奇怪。被马士奇视作可与书经直解并驾齐驱的申时行书经讲义会编,在晚明的流行程度,从一个简单的事例中便可感受到。自蔡沈书集传在元代被立为科举范本后,元人著述如陈栎书集传纂疏、董鼎书传辑录纂注,明初书传大全以及明代中后期大部分科举读本,在经解排布上皆顶格大字首列蔡传,以突出其核心地位。然而,崇祯年间张云鸾尚书说统在排列诸家经解时,却直接跳过蔡传,而将书经讲义会编置于首位。换言之,至少在晚明的部分士人眼中,书经讲义会编已经可以取代蔡传来充当科举范本了。
36、申时行,字汝默,号瑶泉,长洲人。初姓徐,后归宗改姓。嘉靖四十一年(1562)状元,官至内阁首辅。据申时行自述,他年少时即治书经,当地教授书经的名师很少,只能自行搜辑备考材料,积年成编。中式以后,这些材料随之被刊刻出来,流行四方。之后充当万历皇帝的经筵日讲官,负责删订书经讲章,形成书经直解一书。万历二十五年(1597)前后,在外甥李鸿和儿子用懋、用嘉的协助下,将书经直解和早年的备考材料合成一编,题名书经讲义会编,刊行于世。现考得今世尚有苏郡新刻壬戌状元瑶泉徐先生真传书经全主意一种,存五卷,又天一阁亦藏万历五年海川董氏刻状元申先生书经主意残本,疑即申时行当年备考时纂辑之书的两种刻本。书经讲义会编依
37、蔡沈书集传分节解经,每节下先训释经文大意,乃删略书经直解而来,后分析字词、提挈章节、标明主旨,疑抄撮书经主意而来。书经讲义会编家刻本问世后,受到热烈追捧,南京、浙江、福建多家书坊相继重刻,如金陵映旭斋、三衢书林王应俊、书林杨春荣、王振华三桂堂等。其中,后三家更是将原刻本增订为两节栏版,题名“镌汇附百名公帷中綮论书经讲义会编”,下栏刻“书65中国出版史研究2023 年第 2 期此处转引自林相张居正书经直解研究,重庆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20 年,第 5 页。明周延儒等纂:明崇祯四年辛未科进士履历,天一阁藏明崇祯刻本,第 2 页。明申时行:书经讲义会编,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经部第 50 册,齐鲁书
38、社 1997 年版,第 388390 页。杨春荣之名在明代坊刻本中并不多见。方彦寿曾提到,书林杨氏同仁斋刻明袁学渊秘传眼科七十二症全书六卷,题“潭城书林同仁斋杨春荣绣梓”。两个杨春荣或是一人。哈佛大学图书馆藏万历刻镌汇附百名公帷中綮论书经讲义会编,书前凡例后刻“云间后学蒋方馨顿首谨识三衢书林王应俊鸠工梓行”,书末又有荷盖莲座牌记题“书林杨春荣梓”,不知是两坊合刻还是书板辗转所致。参见方彦寿增订建阳刻书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20 年版,第 384 页。经讲义会编”,上栏刻当朝尚书名家的讲义训解。而且,鉴于之前版本中名家讲义训解搜集未备,崇祯年间王应俊又延请张嘉和重新编辑万历刻镌汇附百名公帷中綮论
39、书经讲义会编,在名公训解上补缺增新,再行付梓。综合来看,书传大全作为官方规定的科举范本而大受推崇;书经直解既有经筵讲章的权威性,文本本身又精练浅易,容易被读者接受,拿来充作经书读本或训蒙之作;书经讲义会编不仅吸收了书经直解的优势,还特地收录了专门用于科举制义的内容,面向的读者群体更加广泛,再加上申时行本人科举和政治成就所引发的品牌效应,很难不流行开来。无论是从官刻到坊刻,还是从私刻到坊刻,显而易见的便是这些著述在科举考试的驱动下,经过私人、书坊的修订、编辑和出版,一次又一次地进入更为广阔的书籍市场,最终流向更多读者的手中。这类流通的扩大化,在空间上延展了文本本身的社会影响力,在时间上则为文本的
40、自身流传增加了更多可能性,具有不可忽略的社会史意义和文化史意义。四、科举专经和尚书著述的刊刻与流传家族专经和地域专经反映了科举考试的成功除了需要自身实力外,很大程度上还依赖于群体经验和整体氛围。就经学著述的刊刻与流传而言,科举专经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比如,某一家族专治某一经,则前人的相关著述势必会被承袭下来,成为指导后生治学的范本。再比如,某一地区盛行某一单经,则有关这种经书的著述势必将会大受欢迎。(一)家族专经与尚书著述的修订家族专经是家学传承在科举考试上的具体体现。一方面,家族内部某一个杰出人物的出现,就有可能确定整个家族几个世代的治学方向。以单经取士的明代科举考试,通过仕途和名誉的驱动,
41、又将这个治学方向更加局限在某一经书的研习上。从另一方面来说,由于科举考试这一外力的作用,家学在经书研习这一项的延续性上更加稳固。一个很明显的证据便是,家族中的后辈常常将先辈的经学著述重新修订、刊刻,以便于接续和彰扬先辈在博取功名上的成功经验。75科举、出版与学术:科举考试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之影响该本凡例云“蒋氏采用一刻,鸡林少吾王氏已行宇内矣。缘百名说搜未及遍,兹刻余小子发先君濬溪枕中之秘今因少吾王氏踵前盛举,阐先贤之幽思,发大方之微旨,合为孔壁之功臣,庶后学闻见益扩、耳目愈新云尔”,后题“云间后学蒋芳馨原辑长洲后学张嘉和重辑三衢书林王应俊梓行”。“蒋芳馨原辑”“张嘉和重辑”皆就书中上栏
42、名家讲义而言。盖万历间刻本为蒋芳馨原辑本,至崇祯年间张嘉和在此基础上重辑名家讲义,再行付梓。参见明申时行重订申文定公书经讲义会编,台湾图书馆藏明崇祯三年书林王应俊刻本,凡例。南直隶金坛县的段氏、虞氏、于氏、王氏皆以专经尚书而闻名,其中尤以王氏专经程度最高。明代金坛王氏最为光辉的科举盛事便是王臬、王樵、王肯堂三代皆以书经中式。王臬,字汝陈,号迟庵,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王樵,字明逸,号方麓,谥恭简,嘉靖二十六年(1547)进士。王肯堂,字宇泰,号损庵,万历十七年(1589)进士。这样的辉煌自然对后辈的经书学习产生明显的导向作用。王樵侄孙王锡琛云,“吾族自恭简而后,皆世宗一经,虽以他经获售者
43、代不乏人,而其精研于尚书者为独多”。王锡琛在提到金坛王氏尚书专经局面的开创者时,之所以略过王樵之父王臬而直接定为王樵,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王樵留下了两部对家族影响很大的尚书著述。科考成功后,王樵利用在职和居家的闲暇时间,撰写了尚书日记十六卷,并在万历十年(1582)由姻家于明照刊于家塾,用以指导子辈治学、备考。考虑到尚书日记内容丰富、经解深沉,不便于初学和备考,他又编撰了书帷别记四卷,由儿子王启疆、王肯堂等负责刊行。正是在这样的家族熏陶下,王樵的侄子王尧封(字尔祝,号华冈,万历十一年进士)、儿子王肯堂先后登科,既提高了尚书在家学传承中的稳固性,又扩大了金坛王氏在科举尚书专经上的影响力。万历二十三年
44、(1595),王樵将尚书日记与书帷别记合订一编,由王尧封同年、时任青阳知县的蔡立身(字师曾,号凤池,浙江平阳人。与王尧封同时参加万历元年应天府乡试,皆以书经中式)助资刊刻。可能是由于在出版发达的南京刊刻,再加上当时王樵声名在外,很快书坊主便开始进行翻版重刻。万历后期,王肯堂、王锡琛在重修尚书日记时称:是书凡三付梨枣:于见素公刊存于家塾,家华冈公传梓于青阳,后贾人弋利,又翻刻于金陵。华冈公必欲搜灭其翻本,而贾人深藏,未能得也。岂知数传而后,华冈公刊本为祝融所妒,灰烬烟销,见素公刻本庋阁秘藏,虫蚀浥滥,独是金陵翻版,虽已残缺,犹存其半。余勉力购之,召工补刻,复成全书,容非壁经之厚幸欤!南京书坊的翻
45、刻本出现后,王尧封深恶痛绝,希望禁除坊本,终究无果。而王肯堂、王锡琛在后来的修版过程中,由于之前诸本或亡或残,反而需要借用金陵坊刻本。在王肯堂、王锡琛之后,崇祯年间王肯堂弟子、同邑后学庄继光又一次主持修订尚书日记。从万历到崇祯,王樵尚书日记屡经翻刻、重修,一方面说明是书在当时之流行,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金85中国出版史研究2023 年第 2 期明王樵:尚书日记,重庆图书馆藏明万历王锡琛重修本,王锡琛识语。明王樵:尚书日记,重庆图书馆藏明万历王锡琛重修本,王锡琛识语。坛王氏尚书专经始终未有断绝。有迹象表明,金坛王氏在清初仍然保持着治书传统。康熙时期的书法家王澍,字蒻林,号虚舟,金坛人,其著虚舟题跋称
46、王肯堂为“吾宗损庵先生”,为王樵一族无疑。撰有禹贡谱二卷,序云“昔先曾祖王父退士先生作尚书逆志”,“澍之为此谱也”,“亦犹行先曾祖王父之志而已矣”。退士先生即王纲振,明史艺文志载有禹贡逆志一卷,当即此处所说的尚书逆志。明清时期,桐城胡氏也是数世传治尚书。这一家族专经可能始于嘉靖、万历时期的胡效才。胡效才,字用甫,桐城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以书经中进士。胡瓒禹贡备遗题辞云:“先大夫用尚书起家,春、秋两试皆以禹贡义中隽。不肖孤独抱遗编,有是书要略,辄不自揣,取乡贡士彭君灿简备参合如左诵读之暇,妄议及此。伏惟蠡测,何当作者!顾芟繁补缺,积有年岁,凡九易稿。书有法,章有旨,疑有解,形有图,抑亦经
47、义之捷径也。因缮写成帙,以便观览,名曰禹贡备遗,明合二书成之,非创也。”考嘉靖四十四年会试录,该年书经试有“夹右碣石入于河”一题出自禹贡,故胡瓒说其父“以禹贡义中隽”。胡效才在备考之余,应该专门对禹贡进行了注解,去世后,其子胡瓒将父亲的遗作与乡贤彭灿的禹贡简备芟繁补缺,订为一书,题名“禹贡备遗”。胡瓒,字伯玉,万历二十三年(1595)进士,同样以书经中式,并且在承续乃父之志、修订禹贡备遗之余,又编纂了尚书过庭雅言。胡宗绪禹贡备遗增注书后云:“予家故治尚书,七世不徙业。先大夫吏部参知及予不肖之身、予兄弟之子四世起家进士,皆以禹贡中隽,代有笺注。功令尚书遵蔡氏集传,备遗本之,芟其繁复,提其精要,纲
48、举目张,语简义备过庭雅言者,作于前万历丙辰之岁。书成,参知手授之冢子礽,曰:勉之,当令千秋百岁后知有大、小胡尚书之学。礽受之,不幸蚤世。予祖、予父递传之,及不肖之身也,不绝如线。予老矣,儿尚德不克世,盖惧斯文之将绝也雍正乙未,宗绪备官国子司业。明年乾隆丙辰,奉敕重刊御纂五经传说,储之太学。其在尚书,先大夫名列卷首诸儒之次,引用多雅言中语,顾备遗或未之及也。予虽以老废学,而及予之存,犹得图而正之。诸生讲课之下,疑义与析,苟有一得,辄笔之简,积日累月,不觉成帙,爰95科举、出版与学术:科举考试对明代尚书著述刊刻与流传之影响清王澍:虚舟题跋卷八宋米芾杂帖,续修四库全书第 1067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49、 2002 年版,第 447 页。清王澍:禹贡谱,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清刻本,王澍自序。龚延明主编,邱进春点校: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登科录,天一阁藏明代科举录选刊登科录(下),宁波出版社 2016 年版,第 389 页。明胡瓒:禹贡备遗,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初刻本,第 1 页。胡瓒万历二十二年(1594)以书经中乡试。参见明张朝瑞等编南国贤书,台湾图书馆藏旧抄本。僣附之卷末,名曰增注,犹先志也。”则禹贡备遗尚书过庭雅言在胡氏一族中传承不绝,族中子弟从中受教,再以书经赴考,学有所得,又附注前人著述之后,继续丰富家学资源,反哺家族的子弟教育和文化建树。值得玩味的是,如胡宗绪所言,胡氏一族多治尚书
50、,尤专禹贡。而从胡瓒、胡宗绪两人的生平、著述来看,他们明显不只是将研习禹贡当作追逐名利的手段。胡瓒入仕之初,便被授予工部都水主事,分司南旺司兼督泉闸,在当时洪水灾害严重的山东地区治理河道、建设水利,之后纂修泉河史十五卷,成为明代中后期著名的水利专家。胡宗绪,字袭参,号环隅,清雍正八年(1730)进士,授编修,迁国子司业。博学多知,著述宏富,涉及天文、历法、地理、水利、刑律、经解、音韵诸门。宗绪深悉地理之学,在此基础上于河道、水利多有研究,不仅撰有方舆考胶莱河考南河论北河论,还专门写了对河决问一卷。诚然,我们不能将家族研习禹贡和胡瓒、胡宗绪深谙水利之道过分联系起来,但应该可以肯定的是,胡氏一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