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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单身女性冻卵限制的检视、症结及调整*王众1摘要：我国单身女性冻卵立法罅缺，但对行政规章禁止性条款的扩大解释限制了医疗机构冻卵服务的范围。冷冻卵子属于生命伦理物，生育权属于人格权。尊重生育主体的生育自主权和决策权是生育权保障的应有之意。作为生育权行使方式的冻卵，其目的是为了保存生育能力，不应以已婚作为前提。在玻璃化卵子融冻术成熟背景下，应赋予单身女性一定条件下的“冻卵权”，建立单身女性冻卵审核制度，扩大医疗机构冻卵服务的范围。建立人类卵子库制度，完善卵子捐赠制度。关键词：单身女性，冻卵权，生育力保存，卵子捐赠中图分类号：R-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0772(2024)09-0060-06DOI：10.12014/j.issn.1002-0772.2024.09.13Inspection,Crux and Adjustment of Restriction of Egg Freezing for Single Women in ChinaWANG Zhong11.College ofLaw,Kunmi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Kunming 650500,ChinaAbstract：ThereisagapinthelegislationofeggfreezingforsinglewomeninChina,buttheexpandedinterpretationoftheprohibitiveprovisionsofadministrativeregulationslimitsthescopeofeggfreezingservicesinmedicalinstitutions.Frozeneggsareabioethicalobject,andthereproductiverightsbelongstotherightofpersonality.Respectingthereproductiveautonomyanddecision-makingpowerisessentialforsafeguardingreproductiverights.Thepurposeofeggfreezing,asawaytoexercisefertility rights,is to preserve fertility and should not be prerequisite for being married.Under the background of maturevitrificationeggfreezing,singlewomenshouldbegiventherighttofreezeeggsundercertainconditions,andaneggfreezingreview system for single women should be established to expand the scope of egg freezing services provided by medicalinstitutions.Establishingahumaneggbanksystemandimprovingeggdonationsystemarealsorecommended.Key Words：singlewoman,rightofeggfreezing,fertilitypreservation,eggdonation精卵子冷冻是生育力保存的有效方式，但长期以来，我国单身男性可以“冻精”保存生育力，单身女性则无法通过“冻卵”保存生育力。“无卵可用”已成为现阶段我国女性生育的主要障碍。在晚婚晚育常态化背景下，单身女性无法“冻卵”丧失生育机会将不利于个体生育权保障的实现，也一定程度上影响我国提高人口出生率的政策预期。1我国生育政策调整与女性冷冻卵子的实际需求2015 年 12 月 27 日，我国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口与计划生育法规定“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两个子女”是中国人口政策重大转变的开始。2020 年 11 月，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制定人口长期发展战略，优化生育政策，增强生育政策包容性。”2021 年 6 月，我国开始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2022 年 10 月，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建立生育支持政策体系。相当一部分具有较强生育意愿的女性因为缺乏卵子，无法实现生育目标。卵巢功能的好坏决定着女性的生育能力，而卵巢功能又极大地受制于自身年龄，女性年龄便成为判断其生育能力的重要指标。新时代背景下，由于工作需要、生活变动、大龄未婚等原因被迫推迟生育计划的女性群体数量增加，同时，风险社会造成的失独群体数量也在增加，总体而言，大龄生育群体数量呈上升趋势。在生育问题上，中国社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两个问题：一个是大龄未婚未育群体数量上升；另一个是大龄生育群体卵巢功能下降。解决问题的办法之一就是女性适龄冻卵。为了避免日后因缺乏卵子或是卵子质量不好而丧失生育的机会，在卵巢功能尚属正常的时候，冷冻卵子来保存生育能力以应对不测，不失为女性保留生育希望的有效途径。客观上，卵子冷冻技术颇受年轻女性的青睐，不光在中国，即便是在全球范围内，卵子冷冻技术应用也有着广阔的市场需求。2我国单身女性冻卵限制之检视一方面是我国生育政策的加速调整，另一方面是单身*基金项目：2019 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9XGJ010）1.昆明理工大学法学院云南昆明650500作者简介：王众（1977-），女，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民商法学。E-mail：医学与法医学与哲学 2024年 5月第 45卷第9期总第 740 期60Medicine and Philosophy,May 2024,Vol.45,No.9,Total No.740 女性生育力保存的旺盛需求，横亘于二者之间的限制性冻卵规定显得不近情理。2.1单身女性冻卵立法罅缺目前，我国调整人类辅助生殖技术（assistedreproduc-tivetechnology，ART）的规范性文件仅有由原卫生部制定和颁布的行政规章，具体包括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以下简称管理办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以下简称技术规范）等。前述一系列规范性文件，制定于近 20 年前，彼时的卵子冷冻技术尚未发展成熟，因此，当时的立法对卵子冷冻技术的开展及应用并未予以特别规定，对单身女性是否享有冷冻卵子权利和医疗机构能否为未婚女性单独提供冷冻卵子的医疗服务也均没有进行明确规定。亦即，我国单身女性是否享有冻卵权处于“法无明文规定”的尴尬状态。2002 年，吉林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以下简称条例）第 30 条第 2 款赋予达到法定婚龄、决定终身不婚且无子女的妇女采取合法医学辅助生育技术手段生育一个子女的权利。因与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以下简称“卫健委”）行政规章的规定相冲突，条例一经颁布，即引起轩然大波。当然，在效力位阶上，吉林省人大制定的地方性法规和原卫生部制定的行政规章的效力是一样的，只不过条例的效力范围仅限于吉林省。舆论对吉林“赋予单身女性生育一个子女权利”的规定大都持肯定态度，认为生育权是人的自然权利、基本权利和法定权利。对打算独身的单身女性这一少数群体生育权利进行保障的规定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和现实性，展示了对“平等、自由和人权”等法律理念的弘扬。尽管缺乏一定的实操性，而不尽如人意，但该规定仍然被认为是我国立法史上的一道亮丽风景线1。条例后来几经修改，始终保留单身女性可以采取合法医学辅助生育技术手段生育子女的条款，只是从颁布至今，吉林尚未有单身女性采用医学辅助手段生育的案例。同样，条例对于单身女性是否享有冷冻卵子的权利也没有明确规定。2.2医疗机构冻卵服务之限制对现有相关法律规范进行审视，就会发现，我国 ART立法规范的对象是医疗机构。就医疗机构而言，争议的焦点主要有两个：一是冻卵是否属于 ART 的范畴？二是医疗机构为单身女性实施冷冻卵子的医疗行为是否合法？管理办法第二十四条第三款对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及其各种衍生技术进行了界定。跟据这一条款的规定，有观点认为，管理办法并未将卵子冷冻技术认定为体外授精胚胎移植的衍生技术。2013 年 9 月，原上海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制定关于做好本市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服务项目质量控制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据通知的规定：第一，卵子冷冻技术属于体外受精胚胎移植的衍生技术；第二，卵子冷冻技术只能适用于已婚女性；第三，冻卵限于两种情况：一是不接受供精，但取卵日取精失败的情况，二是需要进行手术和放化疗的癌症患者为保持生育能力的情形。当然，通知属于地方政府规范性文件，其法律拘束力仅限于上海。尽管表面上看，原卫生部制定和颁布的管理办法中并未单独提到卵子冷冻技术，但是从文义解释的角度，卵子冷冻技术本质上是体外授精胚胎移植的衍生技术，即冻卵术属于 ART 的衍生技术之一，但 ART 不仅包括冻卵术。那么，医疗机构是否有权利为单身女性实施卵子冷冻的医疗技术服务？由于立法并未单独对女性取卵及冻卵技术进行规范，只能依据技术规范作出判断。据技术规范的规定，在启动 ART 服务流程时，医疗机构必须预先查验患者的身份证及婚育证明原件，并保留其复印件备案。同时，技术规范禁止医疗机构向不符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夫妇和单身妇女提供 ART 的医疗服务。实践中，医疗机构及卫生行政主管部门往往会对该禁止性条款做出扩大解释，即凡是涉及单身女性的 ART 应用一并纳入禁止范畴，而不论采用该医疗技术的目的为何，由此造成医疗机构不敢也无法为单身女性提供冻卵技术服务的后果。2.3冻卵限制之社会风险2019 年，我国“首例单身女性冻卵人格权纠纷案”中，北京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正是因为技术规范的规定而拒绝为徐某提供冻卵服务。同时，对禁止性法律条款的扩大解释，也让武汉同济生殖医学专科医院为单身女性提供冻卵的医疗行为戛然而止。法律的滞后和实践需求的巨大矛盾，导致一些女星和财力雄厚的女性选择到海外冷冻卵子。绝大部分的女性则在错过最佳生育期时，面对无卵可用的状况扼腕叹息，穷于应对由此造成的家庭危机。当然也有部分女性选择通过商业途径购买卵子。尽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七条规定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人体组织和人体细胞。管理办法第三条第二款也对买卖配子、合子和胚胎的行为进行了禁止性规定。但是，由于通过正规渠道供给的卵子数量实在太有限，需求远远大于供给，供需严重失衡，由此滋生了庞大的地下卵子交易市场。暂且不论卵子买卖合同的无效性，商业买卖卵子涉及的高昂价款也给很多家庭带来沉重经济负担，而非正规的医疗操作，又给卵子交易双方均带来健康和经济风险，增加社会不稳定因素。3我国单身女性冻卵限制的症结3.1忽视单身女性的生育力保存冻卵和生育有关联，但冻卵不等同于生育，冻卵目的是为了保存女性的生育能力。中国香港地区，就将冻卵和生育区分得很清楚，在香港，未婚女性冷冻卵子是合法的，但后来要使用被冷冻的卵子时，就需要携带结婚证件。我国长期以来困于冻卵与应用 ART 生育完全混淆的窠臼，将女性冷冻卵子和生育直接划等号，没有将冻卵和生育进行区分，将 ART 应用限制于已婚夫妻，并对冻卵术进行了我国单身女性冻卵限制的检视、症结及调整王众医学与哲学 2024年 5月第 45卷第9期总第 740 期Medicine and Philosophy,May 2024,Vol.45,No.9,Total No.74061严格限制，忽视对未婚女性生育力保存的政策安排。卵子冷冻分为“医学需要的卵子冷冻”和“非医学需要的卵子冷冻”，无论何种卵子冷冻，其目的均是为了保存生育能力。生育力保存是指对受手术、放化疗、遗传及年龄等因素影响，预期或已经出现生殖腺功能减退或丧失的患者，通过手术、药物或冷冻技术干预其精子、卵子或生殖腺体2，保护其生育遗传学后代的能力。女性生育力保存的适用人群主要包括：癌症、推迟生育年龄、因妇科良性疾病行手术、卵巢功能早衰及自体免疫性或血液系统疾病等患者3。目前，我国对女性生育力保存已经有所关注，并采取了一定的措施。2016 年 9 月，我国华南地区首个“生育力保存库”落户于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六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为肿瘤患者或面临生育力下降的女性提供保存生育能力的医疗服务。但是总体上，由于我国在政策和立法层面，对未婚女性生育力保存始终没有一个明朗的态度，造成医院面对单身女性提出冻卵要求时，进退两难、模棱两可或是干脆果断拒绝的处理态度。3.2取卵术的损伤性和冻卵技术发展的延后性取卵和取精不同，取精对男性身体没有损伤。冻卵需要从女性卵巢中提取卵母细胞。这一过程包括药物促卵、取卵针穿刺取卵、将取出的卵母细胞进行冷冻几个步骤。先用一系列药物刺激卵巢促卵，让卵巢产生多个成熟卵子以备取用，药物促卵可能会对身体产生一系列负面的影响，让女性产生情绪波动、腹胀肠鸣、卵巢区域肿胀等负面反应，甚至会造成卵巢过度刺激综合征。取卵手术属于侵袭式的医学处理方式，取卵针经过阴道穿刺到卵巢内，会造成少量出血，客观上存在着损害女性健康的风险。本文讨论的冻卵是指采用取卵术从女性卵巢中提取到卵母细胞（包括药物促排以后成熟的卵母细胞和自然周期成熟的卵母细胞），将该卵母细胞冷冻保存，直到准备生育时再予以解冻的技术。冷冻卵子的技术难度高于精子。以往被冷冻卵子的复苏率和妊娠率较低，直到玻璃化卵子冷冻技术的重大突破，才带来了新的转机。2013 年，美国生殖学会颁布的指南正式将卵母细胞的玻璃化冻融技术纳入 ART 的临床应用4，此举被医学界认为是冷冻卵子技术发展成熟并可以常规应用的标志。我国原卫生部对 ART应用进行规范的行政规章制定于 2001 年，没有对 2013 年才发展成熟的冻卵技术进行特别规范。3.3ART 的特殊性一般情况下，为人父母的愿望属于自我决定权的范畴，通过 ART 生育子女的自我决定权具有正当性，具体包括什么时间、使用何种 ART、生下谁的孩子等内容。但是，与传统的自然生育方式不同，ART 涉及夫妻关系、亲子关系等重大公共政策，也涉及人的尊严、生命的尊重等重要的宪法价值，绝大多数国家都对 ART 的应用进行了规制。法国公共卫生法典同样将单身人士或同性伴侣排除在人类辅助生殖适用范围之外5。3.4生育政策的影响20 世纪，世界各国针对自身国情普遍推行适当的生育控制政策。1970 年，世界卫生组织支持泰国对新避孕方法进行试验，在实施国家计划生育方案后，泰国每位妇女一生的平均生育次数从 1969 年的 7.63 次减少到了 1984 年的3.82 次6。1988 年，越南开始实施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我国从 20 世纪 80 年代开始严格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彼时的计划生育政策与国民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生育与已婚一体的传统伦理道德长期形成。结婚而后生育被认为是合法的、符合伦理道德规范的选择，生育和已婚被捆绑在了一起。未婚生育或非婚生子女，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的规定，一直被传统婚育观念所排斥，并饱受社会舆论的非议。4赋予单身女性冻卵权利的正当性考量4.1我国人口政策调整的社会需求当下，中国社会正面临着巨大的生育危机，一方面是生育率的大幅下降，另一方面是老龄人口比例大幅提升，人口红利逐渐消退，未富先老已然是中国社会发展面临的难题，适当放宽生育政策势在必行。同时，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养儿防老的功利性生育意愿下降。受事业发展、身体状况、缺少适配伴侣、经济问题等因素的影响，相当一部分女性难以在最佳生育年龄完成生育下一代的人生选择。即便是在我国人口政策调整背景下，错过最佳生育年龄的女性因为缺乏卵子也难以实现生育意愿。此时，单身女性无法通过冷冻卵子的医疗技术对生育能力进行保存的后果，客观上不利于缓解人口出生率下降的趋势。从制定人口长期发展战略，增强生育政策包容性，优化生育政策的角度，赋予单身女性冻卵权利符合中国社会人口政策调整的需求。4.2男女平等基本国策的价值取向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第三十六条规定“国家保障妇女享有与男子平等的人身权利”。据人类精子库基本标准和技术规范的规定，出于生殖保险的目的，男性无论结婚与否均可以保存精子以备将来生育。生育力保存包括女性生育力保存和男性生育力保存。既然是男女平等，单身男性可以冷冻精子以保存生育能力，而单身女性却不能够冷冻卵子来保存生育能力，显然违反了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法的作用在于法对人的行为及最终对社会所产生的影响。行为规则的功能在于克服某种障碍，该障碍因我们对那些决定着整体秩序特定事实的无知而形成7。就长远而言，重视女性生育能力的保存是男女平等基本国策价值取向所在。4.3重视女性生育力保存是各国生育政策的大势所趋近年来，女性生育力保存已得到世界各国的重视，很多国家赋予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权利。例如，2014 年11 月，美国 Apple 公司和 Facebook 公司为其女性职工提供我国单身女性冻卵限制的检视、症结及调整王众医学与哲学 2024年 5月第 45卷第9期总第 740 期62Medicine and Philosophy,May 2024,Vol.45,No.9,Total No.740 的一项福利是“卵子冷冻资助费”，该福利费高达 2 万美元。在英国，单身年轻女性“冻卵”保存生育力是正常的选择。西班牙则明确规定：“年满 18 岁的女性可以使用法律范围内的辅助生殖技术。”在亚洲范围内，日本于2013 年 5 月建成卵子库，并于同年 8 月规定 40 岁以下的单身女性可以申请冷冻卵子。越南婚姻与家庭法第九十三条第二款规定：采用 ART 生儿育女的单身女性，依法成为该子女的母亲。越南体外受精生育及人道主义代孕的若干规定第二十一条第一款规定：在下列情形中，可以依法寄存精子、卵子和胚胎：（1）接受不孕不育治疗的夫妻；（2）有意愿寄存精子、卵子、胚胎者；（3）精子、卵子、胚胎捐赠者；（4）在成功接受体外受孕后有意愿寄存剩余胚胎的单身女性或者患有不孕不育症夫妻。可见，越南法律允许单身女性冷冻卵子。显然，赋予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选择权，已经成为世界各国的共识。5单身女性冻卵限制的调整对策建立生育支持政策体系，增强生育政策的包容性，降低生育成本，意味着要摒弃以往死板固化的生育政策，让生育主体享有生育决策权，允许更多生育样态的存在。生育力保存与党的二十大提出建立生育支持政策体系的战略决策不谋而合，允许单身女性冷冻卵子正是提高优生优育服务水平的体现。5.1赋予单身女性一定条件下冷冻卵子的权利单身女性生育力保存是个体利益和社会利益共同需求的选择。赋予权利的规则是构成性规则，若无授予权利并规定相应义务的规则或原则，人们就没有资格去做某事或接受某物8。我国应明确赋予符合一定条件的单身女性冻卵的权利，让女性通过冻卵技术选择生育的时间，保证生育的质量，并对自身的生育能力进行保存。女性 25 岁左右卵巢功能达到鼎盛状态，30 岁后卵巢功能开始下降，35 岁以后卵巢功能呈断崖式下跌状态，48岁50 岁时卵巢功能衰竭3。研究表明，近年来，40 岁之前卵巢早衰的女性数量增多。在女性卵巢功能良好的年龄阶段，赋予符合取卵条件的单身女性“冻卵权”，实现优生优育，既符合增强生育政策包容性的规定，也是党的二十大报告优化人口发展战略的具体落实。冻卵是女性行使生育权的具体方式，其目的是为了保存生育能力。生育权是公民的一项基本权利，生育权是公民决定是否通过生殖和以何种生殖方式拥有自己孩子的权利。联合国世界人口行动计划（1974 年）将生育权的主体由“夫妻”扩大到了“所有夫妇和个人”。联合国墨西哥城宣言（1984 年）和国际人口与发展大会行动纲领（1994 年）都将生育权视为基本人权9。2015 年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第十七条规定：“公民有生育的权利。”据 2018 年修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第五十一条的规定，妇女有生育和不生育的权利和自由。显然，无论是联合国公约或是我国现行法律都将生育权当作一项基本的权利，自然人个体均拥有生育权。生育权属于人格权。对生育权性质的争议集中于“身份权说”和“人格权说”。传统民法上将人身权利分为“人格权”和“身份权”。在我国，由于长期受婚内生育和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有学者认为生育权属于“身份权”，认为生育权基于已婚配偶的身份而产生。事实上，我国并未有任何一个规范性法律文件规定生育权为已婚夫妻专属享有。生育权并非基于已婚身份而取得，相反，生育权是自然人的固有权利，生而享有，死而消灭，不能放弃、转让或继承。不生育并不意味着放弃生育权，而是对生育权的一种行使。生育权的客体是自然人享有的生育利益，即生育自主的利益。此种利益是一种精神利益，是无法以金钱价值尺度衡量的非财产利益。生育权的内容包括：第一，生育决定权。生育与否由权利人自己决定。第二，生育请求权。生育请求权是指权利主体有请求对方帮助自己生育的权利，包括自然生育的请求权和人工辅助生殖的请求权。第三，生育选择权。包括生育数量、生育质量和生育方式的选择。第四，生育保障权。是指男女在生育过程中获得国家提供的生育保障的权利，包括产假、生育保险等10。“社会变化，要比法律变化快。”11对冻卵权的立法有两种路径：一是直接赋予单身女性享有实施 ART 的权利，单身女性自然享有冻卵的选择权，越南立法模式正是如此。二是仅赋予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权利，而不涉及其他，我国香港地区采用这一立法模式。目前，我国调整ART 社会关系的规范性法律文件是由国家卫健委于 20 年前制定的部门规章，不但效力层级较低，且制定的时间比较久远，与当下中国的社会需求不相符合，具有明显的滞后性。2023 年 3 月 13 日，国家卫健委有关部门组织征求专家关于放开单身女性冻卵的意见，放开单身女性冻卵事宜已提上日程。在 2020 年的全国两会召开期间，针对“禁止单身女性冻卵建议”引发的争议，孙伟代表的回应是“这一建议并非限制自由或人权，而是希望向单身女性科普最佳生育期”12。作为医生，孙伟的理由有一定道理，但以侵犯基本权利为代价而换取的医学科普，显然代价过高。更何况，能否适龄结婚生育，也并不完全由女性个人意志所能决定。5.2扩大医疗机构冻卵服务的范围修改禁止医疗机构给单身女性实施 ART“一刀切”的规定，扩大医疗机构冻卵服务的范围。原卫生部制定的技术规范禁止医疗机构给单身妇女实施 ART。因取卵术属于 ART 范畴，故我国单身女性无法通过冻卵方式保存生育力。经过多年发展，玻璃化卵子融冻技术已趋成熟并可以常规应用。技术规范制定于 2003 年，其“一刀切”的禁止性规定，与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优化生育政策的目标不相符合，建议进行修改。我国单身女性冻卵限制的检视、症结及调整王众医学与哲学 2024年 5月第 45卷第9期总第 740 期Medicine and Philosophy,May 2024,Vol.45,No.9,Total No.74063目前，医院一般将提供冻卵技术服务的对象限制于已婚女性，并参考原上海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 2013 年制定的通知的规定，不会轻易开展冻卵技术服务。笔者个人认为，技术规范将 ART 应用局限于已婚夫妻的立法目的在于实施计划生育政策，而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目的是为了生育力保存，二者并不相矛盾，单身女性冷冻卵子并不必然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施行，相反，卵子冷冻可以为未婚女性和希望推迟生育时间的已婚人士提供选择的机会。医疗机构为单身女性提供冷冻卵子服务的医疗行为并不违反法律的强行性规定，只有在利用冷冻的卵子受孕时，医院才需要求患者提供符合技术规范规定的有效证件。经过多年发展的卵子冷冻技术已经基本成熟，取卵术对人体的损伤也大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扩大医疗机构冻卵服务的范围，将服务对象扩大至满足一定年龄条件的女性，无论其已婚或是未婚，是社会共同福利的可行选择。5.3建立单身女性冻卵审核制度：规范冻卵医疗服务卵子具有物和人格利益的双重属性，“冻卵权”的行使涉及公序良俗和伦理问题，关乎个人、家庭和社会公共利益，应建立单身女性冻卵审核制度。可由卫生主管部门承担审核责任，对提出冻卵请求的单身女性身体状况、年龄阶段等条件进行审核，同时也对提供冻卵医疗服务机构的资质和服务行为进行监管。学理上认为应采用合同法和侵权责任法对医疗服务关系进行规范。医疗服务合同是非典型合同，在合同双方主体中，一方是提供医疗技术服务的医疗机构，另一方是接受诊疗的患者。医疗服务合同是诺成合同，双方达成合议即可，不需要标的物的交付为合同成立的要件。医疗服务合同也是有偿合同，患者需交付医疗服务费用给医疗机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并未将医疗服务合同列为典型合同，但将医疗损害责任列为第七编侵权责任的第六章进行规定，可见医疗服务法律关系对社会整体运行的重要影响。冻卵医疗服务法律关系均是围绕冷冻卵子展开。尽管冷冻卵子具有基因的独特性，在受精以后，可能孕育成人，但这种基因的独特性和可能性并不能使其成为权利义务的承担者，我国立法也并未明确赋予“卵子”主体资格。普遍的观点认为，被冷冻的卵子是民事法律关系的客体。对卵子客体属性的确认，有利于对其进行法律保护。但必须明确的是冻卵医疗服务合同的客体，并非是卵子，而是医疗技术服务。以往学界对卵子法律属性的探讨，主要从卵子究竟是物抑或是人格权着手。争议的焦点在于，冷冻卵子究竟是物还是人身利益？进一步衍生出来的问题是，究竟是用物权法对冷冻卵子进行保护，抑或是用人格权法对冷冻卵子进行保护才更为妥当？笔者赞同冷冻卵子法律属性为物的观点，只不过，此物非彼物，冷冻卵子并非普通物，而是生命伦理物。生命伦理物既有物的属性又具有人格属性，因其源于生命体，并具有潜在生命可能性，故是最高的物格。将冷冻卵子认定为生命伦理物的理由如下：第一，冷冻卵子具有物和人格利益的双重属性。尽管冷冻卵子其本质是物，但同样也具有部分人格利益属性。第二，冷冻卵子具有生命伦理属性。冷冻卵子一旦解冻受精，成为胚胎，移植回子宫，就可能会产生新的生命，强调其伦理性，实质上就是对冷冻卵子潜在生命可能性的尊重13。对冻卵医疗服务行为的规范和其行为特点息息相关。完整的冻卵医疗服务行为包括取卵、冷冻和解冻几个步骤。取卵属于侵袭式的医疗处理方式，没有过性经历的女性不适用取卵手术，医务人员在诊疗活动中应向患者说明取卵术的风险和后果，并取得其明确同意。冻卵术的技术含量要求较高，只有掌握玻璃化卵子融冻技术的医疗机构才有能力提供冻卵医疗服务，卫生行政主管部门在审批医疗机构冻卵术资质时，应对其门槛进行准确把握。因为冻卵术涉及当事人的隐私，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应当对患者的隐私和个人信息进行保密。5.4建立人类卵子库制度：解决卵子保管及捐赠不足问题冻卵权的行使还涉及冷冻卵子长期保管的问题。由于冷冻卵子是生命伦理物，不允许买卖，如何保管及后续处置冷冻卵子是棘手问题。目前我国仅建立了人类精子库，没有建立人类卵子库。按照党的二十大报告坚持男女平等基本国策的要求，建议建立人类卵子库，并制定相应的法律规范。可参照我国建立人类精子库的规范制度，从管理规定、技术规范和伦理原则几个方面对人类卵子库进行规范。同时还可规定，在使用冷冻卵子时，使用人应符合国家法律规定的生育条件，并提供有效证件。当前的公立医院承受着巨大的卵子捐赠压力。我国现行法律规范对卵子捐赠持保守态度。据医学实践的考察，可将女方需要接受卵子捐赠的情况分为两种类型：第一种类型，女方丧失产生卵子的能力，无卵可用；第二种类型，女方有卵，但因自身身体条件或卵子质量的问题，不适宜用自身的卵子进行生育。技术规范禁止商业化的供卵行为，将赠卵情况限定于人类辅助生殖治疗周期中剩余的卵子。现实中，卵子捐赠者寥寥无几，但卵子需求者众多。如若单身女性可以冻卵，ART 绝大部分患者自己有卵，必然不需要他人的卵子，将从根本上解决卵子黑市交易的规制问题，同时缓解正规医院排队接受赠卵的压力。我国现行卵子捐赠制度无法满足人民需求。卵子捐赠供需严重失衡，供不应求。单身女性“冻卵权”的赋予和人类卵子库制度的建立，将为我国完善卵子捐赠制度提供先决条件。可参照精子捐赠制度完善现行卵子捐赠的规定，并结合赠卵自身特点，制定针对性的法律规范和伦理原则。卵子捐赠制度的完善，将降低生育成本，有助于推动实现适度生育水平。6结语立法及法律解释，俱应合乎情理，情势因时之进展，不我国单身女性冻卵限制的检视、症结及调整王众医学与哲学 2024年 5月第 45卷第9期总第 740 期64Medicine and Philosophy,May 2024,Vol.45,No.9,Total No.740 断发生变更，即应有适应新情事之立法及解释，以适合社会需要14。随着女性在社会经济活动中角色和身份的转变，单身女性对冻卵的需求日益增加。我国单身女性冻卵立法规范的罅缺，及国家卫健委行政规章对医疗机构为单身女性实施 ART 医疗服务的禁止性规定，是造成我国单身女性冻卵愿望落空的原因。无卵可用会对提高生育率造成负面影响，这与我国建立生育支持政策体系的人口政策调整方向背道而驰。在我国人口出生率持续低迷的情况下，赋予单身女性一定条件下冷冻卵子的权利不但能帮助女性保存生育能力，也可能解决部分生殖问题。当然，侵袭式取卵术可能会对女性身体造成损伤，给女性带来虚假希望并创造高龄生育等新的难题，ART 并非百分之百能解决生育问题。目前，我国 ART 立法的滞后，已经显现出了诸多的不适应，在下一步立法进程中，理应赋予单身女性一定条件下冷冻卵子的权利，并建立人类卵子库制度。当然，女性冻卵属于与人体胚胎有关的医学活动，据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九条的规定，该类型的医学活动应当遵守法律、行政法规和国家有关规定，不得危害人体健康、违背伦理道德和损害公共利益。据此，单身女性冻卵权利的赋予和行使并非没有任何限制。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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