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视域分析美狄亚的弑子行为.pdf

ENGLISH SQUAREENGLISH SQUARE Tel:[phone]摘要 本文以文学伦理学批评为研究视角，分析欧里庇得斯的戏剧 美狄亚 中主人公美狄亚的弑子行为，沿着“弑子惩夫”这条伦理主线，还原古希腊时期的伦理现场，逐一解构美狄亚的多重伦理身份及其面临的艰难伦理困境，强烈的伦理取向指引了美狄亚做出最终的伦理选择，也使她在痛苦中实现了自我的回归。关键词 美狄亚 ；“弑子”；文学伦理学批评；自我的回归中图分类号 I106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9-6167（2024）06-0074-04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视域分析美狄亚的弑子行为 杜骞吴钰雯胡朝霞收稿日期：2023-10-8作者简介：杜骞，华中农业大学在读本科。研究方向：英语。吴钰雯，华中农业大学在读本科。研究方向：英语。胡朝霞，华中农业大学在读本科。研究方向：商务英语。1 研究背景在欧里庇得斯的戏剧美狄亚中有这样一个场景：“可是我又为我决心要做的一件可怕的事而痛哭悲伤，那就是我要杀害我自己的孩儿！谁也不能拯救他们！我破坏了伊阿宋的全家，大胆地做下了这最凶恶的事”（罗念生，2016）在上述场景中，叙述者是遭受了婚姻背叛的美狄亚，曾经与她结为夫妻的伊阿宋为了个人荣耀抛妻弃子，不顾往日恩情而另结新欢，因此，为了报复伊阿宋，美狄亚做出了弑子的疯狂举动。“文学是特定历史阶段伦理观念和道德生活的独特表达方式，文学在本质上是伦理的艺术”（聂珍钊，2010）。所以理性辩证地看待人物所处的伦理环境，以事件发生的伦理现场、人物之间的伦理关系为原点，从文学伦理学批评的视域出发，才能客观公正地阐释与判断美狄亚“弑子”事件发生的动因、本质及其影响。核心伦理线“弑子惩夫”事件贯穿戏剧美狄亚，剧中人物进退两难的伦理选择和伦理困境引人深思，而要勘破迷雾，重点在于找出美狄亚做出弑子伦理选择的真实原因。2 多重伦理身份“文学伦理学批评要求在特定的伦理环境中分析和批评文学作品，对文学作品本身进行客观的伦理阐释，而不是进行抽象或主观的道德评价”（聂珍钊，2014）。所以我们要将文学人物放回当时特定的伦理环境中，进入“文学的历史现场”，从历史的角度构建美狄亚的伦理身份，对美狄亚弑子的伦理选择做出客观的伦理分析、归纳和总结。美狄亚来自黑海东岸的“蛮夷之地”科尔基斯，由于文化的滞后性，女性不似在希腊一般受压迫，美狄亚作为月神赫卡忒神庙的女祭司、法术强大的巫女，其社会伦理身份塑造了她与寻常希腊妇女迥异的个性特质：独立自主、有勇有谋、能言善辩；同伊阿宋的婚姻与诞下的孩子又赋予了美狄亚新的家庭伦理身份妻子与母亲，而“伦理身份要求同道德行为符合，即身份与行为在道德规范上一致”，美狄亚新的伦理身份要求她肩负新的责任与义务，服从敬重丈夫，养育爱护后代。“在文学批评中，文学伦理学批评注重对人物伦理身份的分析。”而伦理身份有多种分类，神祇之后、女祭司和巫女属于美狄亚的社会伦74英语广场2024年02月（总第258期）基金项目：华中农业大学2022年度国家级、湖北省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视域分析古希腊悲剧中的弑子行为以美狄亚和阿伽门农为例”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2210504094）。理身份；母亲和妻子则属于美狄亚的家庭伦理身份。它们共同构成了美狄亚的多重伦理身份。美狄亚离开科尔基斯来到科林斯，已然远离了家乡，背弃了亲人，伊阿宋是唯一的寄托，也必然承载着她全心全意的信赖与爱恋。但这多重身份之间微妙的平衡是她放弃了社会伦理身份，而选择了家庭伦理身份换取的，这符合当时的社会基本道德标准，使家庭获得了短暂的和谐。一旦平衡被打破，遭到背叛，美狄亚的多重伦理身份之间一定会产生激烈的冲突。3 艰难的伦理选择从道德哲学层面出发，美狄亚杀死自己儿子这一行为是极不道德的，不仅没有履行作为一位母亲应当照顾子女的义务，还触犯了人类社会的伦理禁忌。但若单从这一层面评判分析美狄亚的弑子行为，有些片面，无法完整立体地反映美狄亚的人物形象及其内在精神。“回到历史的伦理现场，站在当时的伦理立场上解读和阐释文学作品。”是文学伦理学批评领域的重要观点，所以我们必须返回事件发生的伦理现场，站在美狄亚的视角，分析其伦理选择的动机与目的，才能客观挖掘其“弑子”伦理选择的真实原因。一方面，当时的希腊城邦社会对生育问题所持的是一种男性生育观，也就是男性在生育中占有更重要的角色，如柏拉图在会饮篇中写道“只有男人的身体才具有生殖力，他们到女人那儿去生孩子”（柏拉图，2003）。亚里士多德把男性视为主动的原则，把女性视为被动的原则，他提出，新生命的产生在于形式与质料的结合，从父方获得非物质形式的力量，从母方获得质料（牛文君，2019）。可见，妇女不是孩子的生育者这种看法在古希腊城邦社会已是一种普遍的社会观念。因此伊阿宋才会放言：“愿人类能有别的方法生养孩子，这样就没有女人了。”在法律上女性是丈夫的附属品，被视为男性的奴隶和生儿育女的工具，这无形之中抹去了母亲与孩子的血亲关系。由此可见，在社会观念与法律的双重规定下，儿子往往与父亲的血亲联系更为紧密。另一方面，当时男性土地拥有者是古希腊家庭系统的主导者，家族延续性取决于男方血脉的延续，儿子是父亲家族的种子及父亲生命的延续。正如伊阿宋向美狄亚解释自己另娶新欢时说：“我还想把我的儿子教养出来，再把你生的这两个儿子同他们未来的弟弟们合在一块儿，这样联起来，我们就有福气了。我正好利用那未来的儿子，来帮助我们这两个已经养活了的孩儿。”儿子对于父亲的重要性不止在个体层面，更在家族层面。当初伊阿宋与美狄亚结为夫妻，诞下子嗣，后来又迷恋上了克瑞翁的女儿并祈求诸神再赐予儿子，他放下豪言壮语：“孩子们，托神明佑助，你们父亲很关心你们，已经替你们获得了最大的安全，我相信，你们还会伙同你们未来的兄弟们成为科林斯最高贵的人物。”儿子能够维护和延续伊阿宋所在家族的血脉与荣光，让其家族能够世世代代在科林斯筑牢栖身之所并发扬光大。综合父子之间的血亲延续关系和儿子对父亲及其家族起到的积极作用，可以得出儿子对于父亲是至关重要的这一结论。正因如此，美狄亚在遭受伊阿宋的背叛之后，为了让报复来得最为致命，才采取了“弑子惩夫”这一行为：歌队长：“可是，夫人啊，你竟忍心把你的孩儿杀死吗？”美狄亚：“因为这样一来，我更好使我丈夫的心痛如刀割。”她要彻底断绝这血缘的纽带，即便重创自己千倍，也要伤伊阿宋百倍，给他以最沉重的打击。但是从伦理层面来看，美狄亚也是一位母亲，两个儿子的年龄尚小，她有义务与责任抚养照顾他们，若只顾报复丈夫伊阿宋，而选择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美狄亚当然会于心不75ENGLISH SQUAREENGLISH SQUARE Tel:[phone]忍，她 痛 苦 地 说 道：“哎 呀！我 怎 样 办呢？我得打消我先前的计划，我得把我的孩儿带出去。这一定不行。我得打消我的计划。”美狄亚面对着三个难以取舍的伦理选择，每个选择背后都有着强烈的伦理取向。第一，她可以选择带着两个儿子一起离开科林斯，继续履行自己抚养照顾儿子的义务与责任，这意味着美狄亚将维持作为母亲的伦理身份，但对于她这样一个外邦的“蛮族人”来说，未来漂泊的日子必然很艰辛，若再带上自己的两个孩子，只会让他们和她一起受苦罢了，如伊阿宋所说“恐怕你带着儿子出去会受穷困，或是缺少点什么东西，因为放逐生涯会带来许多痛苦”。第二，她可以选择把两个儿子留在科林斯，至少能够保证他们暂时的安稳生活，但一旦伊阿宋未来有了新的儿子，他们的待遇便失去了保障，两个儿子既没有公民权，又没有父母能够依靠，旧的亲缘关系难以战胜新的。第三，她可以选择杀了两个儿子，在男权社会中，“弑子”意味着切断了男性的血脉，唯有这样才能给伊阿宋致命的打击，只有这样的复仇才来得大快人心，但这也意味着美狄亚自己不但要承受“弑子”伦理禁忌的千夫所指，也要遭受骨肉分离的剜心之痛。无论是哪种选择，都面临着艰难的伦理困境，美狄亚最终决绝地选择了“弑子”，她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他们非死不可。”当美狄亚遭到伊阿宋残忍的背叛之后，她决定抛弃自己在家庭中的伦理身份，回归自我，她不再为了追求家庭的完满而忍气吞声，而是选择坚定地维护自身的利益，家庭被置于个人之后，做出“弑子”的伦理选择。4 自我的回归文学伦理学批评注重分析人物的伦理身份，因为在文学文本中所有伦理问题的产生往往都同伦理身份相关。在戏剧美狄亚中，主人公做出“弑子”这一伦理选择，抛弃了自身作为妻子和母亲的伦理身份。这一选择改变了美狄亚的伦理身份，破坏了原本的伦理秩序，从而导致了伦理混乱。剧中提到“妻子不同丈夫争吵，家庭最是相安”，这不仅是家庭平安的最大保证，也是对女性独立、自由精神的最大束缚，对女性生存的最大剥夺。“妻子”置于“丈夫”之前，暗示了妻子对丈夫的服从，将女性的顺从视作家庭平安的前提，不过是又一道勒住女性咽喉的枷锁。妇女被要求沉默、服从、在家中恪尽职守；男性则可以随意而为，鲜少要求。来到科林斯后，美狄亚也选择了入乡随俗，她认为一个外邦人尤其应该尊重城邦的习俗。美狄亚承担了妻子伦理身份所带来的新的责任与义务，是城邦定义下的良妻典范，此刻，她的伦理身份与行为在道德规范上一致，达成平衡。妇女窒息压抑的城邦生活，冷淡僵硬的婚姻生活都有悖于美狄亚不羁强势的本性，但她对伊阿宋的爱意胜过了爱自己，从而达成相对的和谐，能够实现个人的自洽；但爱之愈深，遭到背叛时的绝望与愤怒愈是无可遏制。她悲叹：“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中，我们女人算是最不幸的。首先，我们得用重金争购一个丈夫，他反会变成我们的主人丈夫接受婚姻的羁绊，那么，我们的生活便是可羡的；要不然，我们还是死了好。”在当时雅典法律之下，男子极具离婚自由，不用任何理由，只需要简单的手续，便可以任意处置妻子或将其逐出家门（关志霞，2009）。美狄亚在伊阿宋无情的背叛中已尝到妇女命运注定的苦涩，受压抑的自我意识猛烈地爆发，摒弃了自己家庭中妻子和母亲的伦理身份，选择回归自我身份，重新拾起她的社会伦理身份大祭司、强势巫女、神祇之后。76英语广场2024年02月（总第258期）伦理身份的变化引发了伦理混乱，导致美狄亚做出了“弑子”的伦理选择，这是她对负心汉的极端愤怒，对妇女处在社会的弱势地位、受尽压迫却无能为力的命运的反抗。她不再依附于伊阿宋，坐上龙车远走高飞。5 结语在文学伦理学批评领域，聂珍钊教授认为人类最初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如何把人同兽区别开来以及在人与兽之间做出选择，这是由人类的伦理选择实现的。“弑子”禁忌，人人谓之兽行，是海内外不同文明的伦理共识。美狄亚深陷“弑子”的伦理困境，进退维谷，终究做出了弑子的伦理选择。美狄亚“弑子”亦称之为兽行吗？也并非完全如此。付出“弑子”这一沉重代价才让美狄亚回归自我，说明当时女性受压迫程度深，社会地位极低，剧作家通过这样一个极端的案例反映了当时的现实。在文学伦理学批评方面，文章细致地剖析了美狄亚在困境中挣扎万分的心路历程，及其伦理选择中的痛苦与决绝。可见弑子之举绝非一时冲动，美狄亚将剑刺向自己的亲生骨肉，殷红的血却是从她的心口汩汩流出。她做出弑子的伦理选择，并非怒火烧掉理智，反之，美狄亚或许从未如此清醒过。这一次她挣脱了至高无上的神明之力，扯开了父权社会中压迫女性的遮羞布，终于睁开眼，见鲜血满地，已经戴着脚镣不知走了多远。正是完成这一艰难的伦理选择，美狄亚终于回归真实的自我，冲破束缚，从神那里找回人的价值、人的主体性。安邦纳曾言：“全部希腊文明的出发点和对象是人它注意的是人的利益和进步。为了求得人的利益和进步它既探索世界也探索人，通过一方探索另一方。”（北大哲学系，1957）进入资本主义时期，传统伦理遭受冲击，人文精神在物欲横流中蒙尘。希腊神话及其衍生的剧作品脱胎于历史真实的希腊社会，体现了希腊人的社会伦理体系，虽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读者的伦理道德体系，但也帮助塑造了更全面深刻的道德观念。参考文献1柏拉图.会饮篇M.刘小枫，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61-62.2北大哲学系.古希腊罗马哲学M.北京：三联书店，1957：1633关志霞.古希腊妇女的婚姻家庭生活J.沧桑，2009，100（4）：160-161+207.4罗念生.罗念生全集第四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91-263.5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J.外国文学研究，2010，32（1）：12-22.6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256+264.7牛文君.家庭与城邦：黑格尔安提戈涅诠释中的古希腊伦理问题J.社会科学战线，2019，290（8）：69-76+281.8杨江平.美狄亚四种角色与古希腊古典时期女性定义的冲突J.世界文学评论（高教版），2018（1）：70-75.(特约编辑：张言)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