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剧叙事模式探究：以《二十九》为例.pdf

45DIGITAL VIDEO TIMES随着移动终端的普及和网络的提速，短、平、快的大流量传播内容逐渐风靡，各类创作者纷纷将目光投至短视频创作中，系列短剧应运而生。相较于传统电视剧，短剧一般将单集时长控制在十分钟内。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进行有效叙事，是国内短剧制作至今仍在摸索的问题。同时，短剧也存在一定的叙事模式。短剧二十九共两季，一、二季故事线虽为连续剧内容，但第一季一经播出便引发全网热议，其叙事模式也较具代表性且不落俗套，所以文章探讨的内容以第一季为主。二十九（第一季）讲述了全职太太袁裴偶然发现老公庄皓出轨，为弄清原委而前往老公出轨对象陆筱杉工作的奢侈品店工作，和她成为同事。袁裴本以为老公只是一时贪欢，却发现两人早已暗通款曲，便决意离婚。与此同时，陆筱杉也意识到这段关系充满风险，和庄皓提出了分手。在之后的工作中，两位能力很强的女性慢慢开始信任彼此，由敌人、竞争对手逐渐转变为合作伙伴、朋友，相互理解，互相救赎。在叙事模式上，该剧的主创团队摸索出了一种非典型的叙事风格，在强化冲突的同时，采用双线叙事的方式来塑造人物形象，坚持讲好故事，以“剧”为内核，展现了该剧真正要传达的作品内涵。强化冲突追求感官刺激短视频是指在各种新媒体平台上播放的、适合在移动状态和短时休闲状态下观看的、高频推送的视频内容，一般特征为成本低、小制作、时间短。短剧单集一般在十分钟之内。在如此有限的时长中，主创人员需要将故事的发展说清楚、讲明白，这就意味着主创人员需要在短暂的时长内进行有效叙事，将剧情的主要内容直白抛出，而稳妥的做法就是强化冲突，或者说强化主要人物的主要冲突，在强烈的冲突之中塑造鲜明立体的人物形象。在“快餐文化”盛行的当下，受众不愿意将大把时间浪费在缓慢、复杂需要循序渐进的剧情中；相反，受众更愿意在短暂的时间内接收刺激脑内多巴胺的剧情，即我们通常所说的“爽剧”。二十九采用了类型化的短剧叙事模式，其剧情可归纳为“爽剧”系列。开篇即由女主的独白导入：“永远不要在婚姻里给对方制造惊喜，因为惊喜，会变成惊吓。”随着女主视线的移动，地板上凌乱的衣物配合刺激的音乐，通过镜头语言的组合，将男主出轨、女主“抓小三”这一主要冲突呈现在观众面前。几乎类型化、“撒狗血”式的剧情开篇，一经播出便迅速吸引了多数短视频用户的关注。首集在短暂的三分半时间内，通过简单粗暴的剧情设置，便清楚交代了主角的背景和剧情的大概脉络。甚至剧中主角的名字都具有明显的象征意义，袁裴代表原配，陆筱杉代表小三，庄皓代表装好。当一个为家庭付出一切的女性发现自己在婚姻中被背叛时，她该如何反击？不着痕迹地搜集证据，将丈夫、小三一网打尽，这应该是大多数观众所期待的发展。该剧却反其道而行之。在女主袁裴发现丈夫出轨后，画面切换，伴随着女主似乎掌握一切的独白，带动着大量的情绪与信息量，推动着剧情的发展。女主来到女二陆筱杉工作的二手奢侈品店，在一切悬而未决的情况下，女主与女二的直面冲突似乎一触即发。第一集到此戛然而止，无疑吊足了观众胃口。许多短剧为了抓住观众的眼球，过分追求高强度的刺激，在制作过程中往往会出现一些通病，即在高密集的情节冲突设置内，偶尔会出现一些与剧情相悖，甚至不符合剧情发展的情节。二十九却很好地规避了这一点。故事从剑拔弩张的袁裴与陆筱杉之间的冲突展开，但在两人成为同事后，冲突逐渐减弱。她们并没有突然释然，二人关系在前半部分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只不过在一次又一次交集中，她们逐渐淡化了对彼此的偏见。同时，在二人针锋相对、互相试探的过程中，该剧将二者放在同一个叙事空间，即她们共同工作的二手奢侈品店中进行直接对比，二人截然不同的形象跃然于屏幕之上，尤其是通过二者原生家庭的对比，迅速交代了袁裴、陆筱杉二人的成长背景，初步完成了其形象的塑造。创作者们也并没有将剧情刻意停留在“雌竞”阶层，而是转向展现男女主婚姻关系中的矛盾。与传统剧集不同的是，创作者并没有花费大量笔墨去交代男女主之间的各类过往，借此来塑造人物形象，而是在主线剧情即“抓小三”的过程当中，通过女主的碎片化叙事，将人物形象塑造的任务放在了在一次次闪回画面中，将庄、裴二人婚姻关系具体而直接地展现在受众面前，成功塑造出庄皓这一人物形象。人前，他是爱妻子、爱孩子的三好丈夫，实际上却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同时，闪回的使用不仅补充了情节前史，也在袁裴发现庄皓出轨由来已久的情境下，成为短剧叙述的一部分，说明了二人之间的冲突不是突然爆发的，而是在一次次冲突积累之下形成了无可挽回的结局。强化情节冲突最有效的表现方式之一就是通过直白的镜头语言来呈现，如肢体冲突、情绪爆发等。然而，部分短剧叙事模式探究：以 二十九 为例文/俞燕平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影视制作VIDEO PRODUCTION46 影视制作VIDEO PRODUCTION短剧为追求极致的感官冲突，会设置一些为了爆发而爆发的突兀情节，从而破坏剧集的整体水准。二十九在强化情节的过程中，并未落入刺激感受的“陷阱”，而是遵循故事发展的原则。例如，在塑造陆筱杉这一形象时，对其原生家庭做了不少交代，其母大闹奢侈品店，陆筱杉不惜以死相逼，最终在袁裴的帮助下化解了一场风波，然而画面一转却发现陆筱杉方才的以死相逼是装的。这样的情节转换不仅让观众意想不到，更是从多个侧面加强了陆筱杉角色形象的塑造。同时，二十九也不乏一些观众爱看的情节，比如前期的“原配抓小三”情节、袁裴和陆筱杉联手合撕渣男、往不愿签署离婚协议书的庄皓脸上泼水等，这些简单粗暴的情节与刺激的画面，挑动着受众群体的视觉神经，完成了满足浅层受众心理的叙事需求。然而，主创人员的创作理念并仅仅在于为受众提供一出毫无内涵的“无脑爽剧”。剧情在开篇满足了受众对于高强度剧情刺激的需求后，将冲突从“狗血”中抽离，主要冲突从俗套的“原配抓小三”转变成袁裴如何解决婚姻问题的同时兼顾事业与家庭。因此，探索人生的各种可能性成了二十九的核心和叙事驱动。以剧为核事件与场景短、平、快的传播特点让包括网络微短剧在内的短视频泥沙俱下。尽管各个类型的短视频观看渠道、观看方式各有不同，但就短剧而言，其本质依旧是影视作品类的综合艺术。短剧的内核仍以“剧”为主，其表现方式遵循传统电视剧所创造的法则，围绕着故事中蕴含的连贯性的戏剧冲突展开，并根据时长限制而分为若干集。所谓“叙事”，始终逃不出亚里士多德的“情节律”，即叙事包含着一个开端、一个中段、一个结尾，情节同时也分为戏剧性情节与非戏剧性情节。如前文所提，短剧由于时长限制通常以展现主要戏剧性冲突为主。短片二十九全篇采用顺叙方式展开，同时穿插闪回等叙事手法，围绕着事件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展开，以线性结构方式组合成完整的故事。二十九的表层情节是袁裴与庄皓的婚姻因为袁裴发现第三者陆筱杉的存在而产生裂缝，这是该剧的开端，也是其初始情境。导演利用简单粗暴的剧情开篇，介绍了二十九剧集的主要事件女主人公袁裴如何面对出现问题的婚姻。导演从袁裴的视角出发，围绕着故事的开端发现庄皓出轨，发展搜集出轨证据，高潮与庄皓离婚，结局赢得儿子的抚养权同时兼顾了自己的事业展开叙述，袁裴、庄皓、陆筱杉三人之间的事件构成了故事主线，占据了叙事的绝大部分。此外，导演还在这个看似套路式的“大女主”发展轨迹中穿插了不少其他具有代表性的故事性段落，涉及夫妻、情侣、婆媳、母女、朋友等各类组合关系，通过袁裴所见，展现了次要人物的次要情节，使整个剧作更加丰满。导演有意将故事发生场所设置在二手奢侈品店，通过女主工作中所遇到的一系列人事物来展现世间百态。通过剧中女性角色之间的相互救赎，该剧不仅给受众群体带来了精神上的“爽感”，同时也给予了观众一些温暖的力量。例如，在第十一集中，店里来了一对母女，女儿要离婚，但妈妈不同意，在妈妈的观念里，“离了婚，二手女人不值钱”。女主听到这些话后，拿起包轻声慢语，看似在谈包，实际上是在反驳妈妈的话：“包跟人挺像的，你要说贬值，从来跟倒手无关，而是跟自身的价值有关。”主创们通过主角之口，传达了自己对于当下一些大热社会问题的思考。二十九中的人物关系发展也极具戏剧性。剧中最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二人袁裴和陆筱杉，在情节发展中先是成为同事，后来成了合伙人，最后成了好朋友。这种人物关系发展虽不算是开创性的，但也可见主创人员在该剧的表达上，立意从来就不是一味地以刺激狗血的剧情来吸引观众眼球，而是试图通过剧情来探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女性一生中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境。因此，二十九在简单粗暴的事件外壳之下，蕴含的是一颗饱满而温柔的内核。另外，短视频制作受到时长、播放设备和受众心理等多方因素的影响，因此主创人员往往会在时空上进行高浓度压缩，以场景化的方式来展现重要情节。“场景”原本指在特点时间、空间发生的行动，或因人物关系构成的具体画面，是通过人物行动表现剧情的一个特定过程。短视频时长有限，注定了非主线情节需要让位给主线情节，于是省略成了叙事的一部分，留白手法产生瞬间美学。因此，短剧需要在每一个凝练的场景里做到精简叙事，同时将一部分叙事想象空间留给观众。短剧二十九共二十集，其中探讨的主题包括但不限于夫妻关系、婚恋观念、亲子关系、友情等，甚至还将触手伸到职场之中，讲述女性在生活包括职场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第九集开篇的女主独白便是直接发问：“女人可以兼顾职场和家庭吗？”创作者们借袁裴之口，将自己的思考与回答展现给观众，同时几乎在每一个场景中都做到了有效叙事。二十九在浮夸的剧情中不乏夸张与刺激的情节，但也有不少温情场景。场景为情节服务，而情节塑造人物的同时又承担着建构整部剧作的重要任务。在一个又一个巧妙构建的场景中，创作者们将对现实、人生和各类人际关系的思考与探究注入其中。双线叙事内聚焦多向度叙事视角（point of view）是叙事学中的重要概念，指作家讲述故事的视角和立足点。法国学者热拉尔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提出了三分法，用“聚焦”代替视角这一术语，并将其细致地划分为三类：“零聚焦”“内聚焦”“外聚焦”。以热奈特的观点来看，短剧二十九多采用“内聚焦”的叙事方式，即借助某一人物的内在感知，从其视角出发，叙述其体验的世界，即叙事者等于人物。该剧整体上采用固定式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同时通过不断转变叙事视角，构建了二十九中的第一人称双线叙事。袁裴作为第一主人公，观众的视野是随着袁裴的心境变化而变化的。面对不忠的丈夫，袁裴详细且复杂的心理47DIGITAL VIDEO TIMES活动在第一人称中得以更好地展开，加之袁裴的内心独白，使得情境更加真实，作品情节的发展更有迹可循。剧集多以袁裴独白的“内聚焦”叙事模式开篇，当叙事者等于人物的时候，便忽略了镜头的存在，观众跟随着叙事者的目光，无法提前预知情节的发展。在二十九中，观众随着袁裴在一系列的事情发展中，对婚姻、家庭、友情、人生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而这些心路历程都能在其自述中一一体味，使得作品情节推进更加具有层次感，故事脉络更加清晰明快。由于时长、集数等诸多限制，短剧在叙事上较难形成如传统电视剧那样严密的叙事逻辑框架，更比不上一些严丝合缝的鸿篇巨制，这可以说是短剧与生俱来的短板。因此，当脱离现实叙事逻辑后，天马行空的剧情在自身逻辑中难以自洽的短剧作品不在少数。短剧二十九为规避作品在叙事中脱离现实逻辑框架这一问题，采用了双线叙事模式。双线叙事的模式并非二十九独创，但该短剧对这一叙事模式运用自如。在第一集结尾，袁裴与陆筱杉的对峙未发将发之际，袁裴的独白为：“我会搞清楚，你和我老公，所有的事情。”配合紧张的音乐，镜头转向了陆筱杉，画面中她望着袁裴的背影，穿插着陆筱杉的独白：“原配也不过如此嘛！”随着叙事视角的切换，悬念陡起，画面也切换到了陆筱杉的回忆中。昏暗的画面中，陆筱杉捧起了袁裴的照片，提示观众二人之间并非简单的原配与第三者的关系，同时也为后期陆筱杉人物形象的塑造做好了铺垫，使得袁、陆二人后期关系的转变不显突兀，反而符合叙事逻辑之中的人物发展。短剧二十九作为类型化叙事的典型，通过其基本固定的叙事模式，召唤着自己“类型化”的受众。戴锦华在电影批评一书中提出：“一个素有某类型片观影经验的观众，正是在同一类型影片的相互参照，即一个互文关系之间，从发现老套路的新变奏中获得快乐。”原配、第三者之间的对立关系，已经成了该类型片中的经典桥段，而对于二十九而言，袁裴、陆筱杉的关系则是这一桥段的变奏。这种变奏的呈现从袁裴的视角出发，又消解于陆筱杉的视角之中。陆筱杉无意破坏袁裴的家庭，更无意与袁裴为敌。这种双重视角下的变奏，使故事有了多重发展的可能性。剧中，非典型的“原配与小三”的关系被重新定义，二者的关系作为吸引受众的噱头，在叙事中成为有意义的单元部分，又在女性互助的温暖内核中得到消解。二十九在坚持以袁裴为主的叙事前提下，通过穿插陆筱杉视角对整个叙事进行了补充，使叙事逻辑完整，故事在陆筱杉的视角里又一次重新构建，完成了一次叙事的整合。在袁裴的视角中，她的目标简单且明确，即从包围家庭到与“渣男”离婚，保护自己与孩子。而在陆筱杉的视角中，她的目标也十分明确，却不像袁裴那样简单。在短剧的第五集，导演通过一整集的时长来展现陆筱杉的独白，通过其母到店铺胡闹一事，引出了陆筱杉的过往经历，从中可窥见其原生家庭的不幸，也正是这一系列遭遇造就了她如今的性格。当然，原生家庭的问题并非其行为的盾牌，创作者对陆筱杉视角的补充也并非试图通过原生家庭问题来“洗白”其形象，而是为了将陆筱杉的形象塑造得更加立体多面，展现其过往的同时丰满短剧的故事线。此外，二人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叙述，给作品增加了悬念，抓住受众目光的同时，也为后期情节的合理发展提供了线索。在这种双线叙事（即袁裴为主、陆筱杉为辅）的模式下，主要人物的形象得以立体化、多维度展现。余论短剧二十九在短视频平台大浪淘沙下，摸索出了一条较为独特的叙事道路。主创团队通过强化情节冲突这一方式来吸引观众，当受众群体稳定后，坚持“剧”的内核，坚持讲好故事、输出观点，同时通过双线叙事来弥补时长限制所带来的叙事缺陷，使故事逻辑在双线叙事中趋于完善，人物形象也在双线叙事中呈现出立体多面的特征。二十九第一季在叙事上无疑是成功的，通过多方视角的叙述，从多个侧面共同完成了故事线的收束。但该剧的第二季在叙事上则稍显逊色，其中的得与失，也是值得反思与探究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