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戴禮記·保傅》“食肉而餕”考誤——從異文看《新書·傅職》互見文字的晚出問題.pdf

大戴禮記保傅“食肉而餕”考誤大戴禮記保傅“食肉而餕”考誤 從異文看新書傅職互見文字的晚出問題蘇 芃内容摘要 大戴禮記保傅“食肉而餕”歷來多置聚訟新書傅職互見文字作“食肉而飽”高郵王氏父子據此認爲“餕”是“飽”字形訛後人多承是説 日本早稻田大學藏原本玉篇殘卷“”字下引大戴禮記作“食皮而”“皮”是“肉”字形訛“”字爲厭飽之義又與“餕”字形近易誤故知傳世本“食肉而餕”當是“食肉而”之訛 參考新書傅職保傅胎教容經四篇、大戴禮記保傅與河北定縣 號漢墓出土的保傅傳、海昏侯漢簡保傅四者的複雜關係亦可推斷大戴禮記保傅“食肉而”存古而傳世本新書傅職“食肉而飽”是晚出的文本面貌關 鍵 詞 大戴禮記保傅 新書傅職 食肉而餕 飽大戴禮記保傅:“天子宴私安如易樂而湛飲酒而醉食肉而餕飽而強饑而惏凡此其屬少保之任也”此段文字論述天子生活若無節制則是少保的責任“餕”字説文未收僅見於新附字可通“飧”有熟食之義如公羊傳昭公二十五年“餕饔未就”何休注:“餕熟食”又有食餘之義可引申爲喫别人剩餘的食物如禮記郊特牲“婦餕餘”孔穎達疏:“食餘曰餕 婦餕餘謂舅姑食竟以餘食與之也”然而將這些義項代入“食肉而餕”皆與上下文不諧王聘珍大戴禮記解詁:“玉藻曰:日中而餕鄭彼注云:餕食朝之餘也方向東:大戴禮記滙校集解北京:中華書局 年第 頁何休注、徐彦疏:春秋公羊傳注疏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 册臺北:藝文印書館 年第 頁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注疏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 册第 頁中國經學第三十一輯食肉而餕者於朝食時并餕餘而食之也”此説亦扞格難通賈誼新書傅職 存有與大戴禮記保傅 互見的文字此處作“食肉而飽”王引之經義述聞:“家大人曰:餕當爲飽故盧注云:過其性也食肉而飽與飲酒而醉對文 今本飽作餕則義不可通 飽、餕草書相似故飽譌作餕”後人多承此説然而飽、餕草書有别退一步講即使字形相近“飽”在漢代已是一個常用字訛作“餕”也于理不通日本早稻田大學藏原本玉篇卷九“”字釋義:説文:“猒也”野王案:大戴礼“飲酒而醉食皮而”是也皮當是“肉”字形訛中古時期“肉”可寫作“”“”“”等形皮、肉形近易誤説文:“猒也”“猒飽也”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唐韻殘卷(蔣斧印本)、廣韻皆釋“”爲“餍飽”可見“”與“飽”義同 原本玉篇雖經傳抄但嚴格避梁諱所據底本可溯源至梁代此處又是字頭用字可知顧野王所見大戴禮記必作“”原本玉篇“”之字形皆作“”“餕”之字形皆作“”漢魏六朝時期“夋”中間構件“八”多作“二”形亦或省略如“峻”作“”王聘珍:大戴禮記解詁北京:中華書局 年第 頁賈誼撰閻振益、鍾夏校注:新書校注北京:中華書局第 頁王引之:經義述聞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 年第 頁王樹枏:校正孔氏大戴禮記補注(畿輔叢書本)、黄懷信大戴禮記彙校集注(西安:三秦出版社 年)、方向東大戴禮記滙校集解等皆從王引之説 又如高明大戴禮記今注今譯(臺北:商務印書館 年)、方向東大戴禮記譯注本(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 年)等在譯文裏將“食肉而餕”譯成喫肉過飽之義但注釋裏仍將“餕”字注爲喫剩的食物説文古文“飽”字異體有作“”“”者與“餕”字形亦不相近且從銀雀山漢簡、張家山漢簡等出土文獻看“飽”的字形在漢代使用非常普遍如“”“”等與“餕”字迥别顧野王:玉篇續修四庫全書 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第 頁“大戴礼”的“戴”字寫卷誤作“載”結合引文來看當是“戴”字無疑黄征:敦煌俗字典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年第 頁許慎:説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 年第 頁、第 頁唐寫本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南京: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 年第 頁周祖謨唐五代韻書集存北京:中華書局 年第 頁宋本廣韻永禄本韻鏡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 年第 頁詳參拙文原本玉篇避諱字“統”、“綱”發微辭書研究 年第 期承蒙蕭旭先生賜示:“”右半構件在古籍中還有誤爲“台”字之例如初學記卷二八:“真定御棃大若拳甘若蜜脆若凌可以解煩釋”上海圖書館藏宋刻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嘉靖六年至七年()胡纘宗陸采刻本、明嘉靖九年()鄭氏宗文堂刻本藝文類聚卷八六引此“可以解煩釋”皆作“可以解煩飴”“飴”爲“”字之誤 大戴禮記保傅“食肉而餕”考誤“”故“”“餕”形近因而致誤 大戴禮記北魏盧辯注“過其性也”亦與“食肉而”契合“食肉而”即食肉厭飽過度 傳世本“餕”爲“”之訛當成定讞保傅制度是古代宫廷專門設置官員對太子進行教導的制度 有關先秦保傅制度的記載主要見諸大戴禮記保傅與新書傅職保傅胎教容經四篇兩者文字略同然而孰先孰後歷來頗有争議由於大戴禮記的編者相傳爲西漢中期的戴德生活時代較新書作者西漢初年的賈誼爲晚不少學者認爲大戴禮記保傅捃摭新書傅職等四篇而成 如余嘉錫判定:“大戴禮取新書保傅傅職胎教容經四篇合爲保傅篇漢書昭帝紀注文穎曰:(文穎後漢建安時人)賈誼作保傅傳在禮大戴記明保傅是賈誼書本名”潘銘基認爲:“文穎不稱出自賈誼傳、治安策而謂賈誼作保傅傳足見保傅乃賈生所作在兩漢時已然單行”亦有學者以爲兩書互見文字同出一源兩書之前尚有古本保傅 如清代學者王聘珍推測:“古又有保傅傳之名也 班氏白虎通引此篇語稱禮保傅曰是此篇本古文禮記蓋楚漢間人所爲其人亦七十子後學之流 漢初並在古文二百四篇之中出自孔壁故當時即以列於孝經論語尚書之類而進之於君 而賈誼所從而采摭潤色以成一家之言者則在外流傳之本亦如古文尚書出自孔壁而先有今文行於世特其篇數多寡不同耳 俗儒不能沿流溯源猥以大戴取於賈誼之書則此篇之末又見於劉向説苑豈大戴復取於劉向書耶?蓋古人之書名曰著述采取者博如史記明是采世本、左傳、國語、國策所爲吕覽、淮南亦非盡出一手賈氏之書亦何必不有取於古記也”魏源認爲:“保傅篇盖出於古之禮經故漢時與詩經、論語並教太子 見漢昭帝紀 而後人又以賈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字典北京:中華書局 年第 頁胡吉宣曾在玉篇引書考異一文揭示玉篇異文略作考證:“爲猒飽食肉而與上句飲酒而醉爲對文 今本保傅篇作食肉而餕 餕爲熟食爲祭之餘義與文違”亦在玉篇校釋食部“”字案語:“餕爲熟食、爲祭之餘與上句飲酒而醉顯不相稱”詳參語言文字研究專輯(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第 頁胡吉宣玉篇校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第 頁胡先生的校訂成果僅見熊加全玉篇疑難字考釋與研究(原爲河北大學 年博士論文中華書局 年出版)有所援引並未引起研究者的足够重視新書四篇之中的保傅與大戴禮記保傅對應的内容亦見於班固漢書賈誼傳引録的治安策由於漢書成書較晚本文討論的大戴禮記異文又僅與傅職有關不涉及這部分内容因此不對漢書引文展開討論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北京:中華書局 年第 頁潘銘基:賈誼及其新書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第 頁王聘珍:大戴禮記解詁第 頁中國經學第三十一輯子新書語攙入之耳”吕思勉亦認爲:“保傅第四十八新書分爲傅職保傅容經胎教四篇案此本古制誼蓋祖述之也”年河北定縣 號漢墓出土了大批西漢竹簡其中有部分殘簡與大戴禮記保傅以及新書傅職等四篇文字重合但“多出昔禹以夏王以下的後半部分文字又比新書多出連語兩節”“篇名亦爲整理時所擬定如保傅傳未按新書名爲保傅、傅職也未取大戴禮記中保傅的篇名是因爲鑒於簡文和兩書都不完全相同不能確定它出自哪一書内 因此定名爲保傅傳”可惜定縣漢墓竹簡保傅傳至今没有公佈 定縣 號漢墓墓主被推斷爲西漢中山懷王劉修其去世時間爲公元前 年即漢宣帝時期雖然晚於賈誼、戴德但是通過定縣 號漢墓出土竹簡簡介可知此本保傅傳與大戴禮記保傅、新書傅職等四篇文字有同有異劉修所藏保傅傳的底本也有可能是年代更早的傳本保傅一篇在西漢的傳承恐怕不會是簡單的綫性關係近年發掘的江西海昏侯漢墓又出現了一組和大戴禮記、新書的保傅篇關聯的竹簡這組竹簡再次證明了保傅文本在西漢時期流傳的複雜性 整理者韓巍根據竹簡形制、每簡容字和文字書體將這組保傅分成、兩個小組這兩小組竹簡雖然殘損嚴重但仍可以看出是保傅的兩個不同抄本 組竹簡裏幸運地保存了本文所討論“食肉而餕”有關的文句作“而飽而強饑而”遺憾的是“餕”字對應之處有殘泐 將、兩組保傅和大戴禮記、新書、定縣漢簡比較來看韓巍認爲:“僅就更爲重要的内容分合、增減而言直到宣帝時期保傅篇的文本仍處於一種相對不穩定的狀態 不過不同文本之間差異雖然很大但仍是以傳世本大戴禮記保傅的内容爲其核心换句話説傳世本大戴禮記保傅似乎代表了保傅篇文本演變的方向 而海昏簡保傅與傳世本大戴禮記和新書皆不相同的幾處重要異文則提示我們保傅篇以及賈誼書的一些篇章在西漢中後期應該有多個文本系統在平行發展”在這些認識的基礎上我們嘗試從“食肉而”的異文角度重新審視傳世本大戴禮記保傅和新書傅職互見文字的文本關係 如果大戴禮記保傅是直接承襲新書傅職等篇而來那麼意味着大戴禮記將新書的“飽”改成了“”也就是將常用字改成了生僻字參照古書的流傳演變規律這是殊爲奇怪的現象可能魏源:詩古微魏源全集(一)長沙:嶽麓書社 年第 頁吕思勉:經子解題吕思勉全集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第 頁定縣漢墓竹簡整理組:定縣 號漢墓出土竹簡簡介文物 年第 期朱鳳瀚主編:海昏簡牘初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年第 頁、第 頁、第 頁 大戴禮記保傅“食肉而餕”考誤性較小因此就這段文字而言兩者同源説更爲可信 當然傳世本新書“食肉而飽”也未必是原貌存在流傳過程中被改易文字的可能或是同義替换説文:“猒也”“飽猒也”或是涉下句“飽而彊食”的“飽”字而衍誤 但可以肯定的是大戴禮記保傅“食肉而”更加存古新書傅職“食肉而飽”是相對較晚的文本面貌至少可以證明高郵王氏父子所論傳世本大戴禮記“食肉而餕”是新書“食肉而飽”之誤不能成立作者簡介:蘇芃男 年生江蘇徐州人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主要研究領域爲先秦兩漢經典、古代字書及相關文獻研究 近年代表性論著有春秋三傳研究初集(鳳凰出版社 年)許慎:説文解字第 頁大戴禮記作“飽而強”新書作“飽而彊食”海昏侯漢簡與大戴禮記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