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在意蕴及其时代价值.pdf

179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在意蕴及其时代价值*马乔恩*【摘要】随着政治哲学逐渐成为一门显学，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研究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也日益凸显。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独特魅力就在于它开创了“规范性”与“事实性”相结合的研究范式。一方面，它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完成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事实性”把握；另一方面，它借助历史唯物主义实现了对西方政治哲学“规范性”的超越。资本论这种兼具批判性和建构性的致思理路，融通规范性与事实性的研究范式，结合现实性与理想性的理论视野，高度契合了中国政治实践在理论层面和实践层面的双重需求，因而能够为构建立足当代中国政治实践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奠定理论基础，为完善应对西方意识形态冲击的中国话语体系提供学理支撑，为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提供价值向导，从而彰显出其重要的时代价值。【关键词】资本论政治哲学规范性事实性20世纪末2 1 世纪初，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开始进人中国学者的视野，并逐渐发展成为一门显学。经过学者们的长期努力，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领域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长足发展，积累了丰富的成果。然而，从整体上来看，资本论这一承载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最为重要的文本的政治哲学思想至今尚未得到系统的阐释。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关于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研究仍然较为匮乏，而这也成为制约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实现纵深发展、取得实质性进展的症结所在。因此，对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研究就成为推动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深入发展，促进政治哲学与当代中国政治实践双向互动的重要突破口。*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资本论视域中的生命政治批判研究”（项目编号：1 9 YJC710050）、甘肃省社科规划项目一般项目“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的数字资本主义批判研究”（项目编号：2 0 2 1 YB036）。*马乔恩，法学博士，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资本论文本、国外马克思主义。180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23年第1 期总第3 1 期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出场逻辑从研究现状来看，对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深人挖掘和创新阐释是突破当前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局限性的重要切入点。自资本论问世以来，学者们就从不同的视角对其进行了多维解读，比较常见的维度是按照马克思主义的三大组成部分进行解读，这些解读为研究资本论提供了丰富的材料和重要的启发，它们共同验证了马克思对资本论的评价：“不论我的著作有什么缺点，它们却有一个长处，即它们是一个艺术的整体。”但在诸多解读中，资本论的政治哲学思想却长期处于被忽视和被误解的状态，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国内外学界对资本论的“去政治化”“非政治化”解读上，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模式有以下几种：一种模式认为资本论以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规律为主，具有很强的科学性，因而不存在价值判断；另一种模式认为资本论以对资本主义进行伦理批判、道德批判为核心，具有很强的价值性，因而缺乏客观性、科学性；还有一种模式认为资本论没有围绕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问题展开讨论，也没有明确地解决革命主体的问题，因而不包含政治思想。这些解读模式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却存在一些共同的弊病：一是它们都缺乏整体性视野，将资本论肢解为不同的部分，从中截取支撑其观点的内容，有断章取义之嫌；二是它们都忽视了资本论中所蕴含的“实现人的解放”这一政治理想，而这一政治理想恰恰是贯穿资本论始终的灵魂，是资本论与其他政治经济学著作的本质区别，也是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核心所在。因此，要推动当代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取得实质性进展，就必须有效回应国内外学界对资本论的“去政治化”或“非政治化”解读，进一步深化对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研究和阐发。从批判维度来看，政治哲学思想是渗透于资本论诸多批判之中的精神内核。在资本论中同时渗透着七种各不相同却又相互关联的批判：规范批判、内在批判、拜物教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辩证批判、历史批判以及作为危机理论的批判。这七种批判概括和总结了资本论所蕴含的不同维度，通过对这些维度的内里透视，可以发现，在这诸多维度中还蕴藏着另一个维度，即政治哲学维度。正是借助上述多个维度的批判，资本论不仅实现了对整个西方政治哲学史的反思，而且还蒙太奇式地呈现出马克思本人的政治哲学思想。“马克思所产生的影响及其科学工作的根底里的东西是什么？真要说的话，恐怕是他的政治哲学。”事实上，如果没有政治哲学思想为政治经济学批判等各种批判提供规范性架构，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0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2 3 1 页。【美】乔治麦卡锡：马克思与古人一一古典伦理学、社会正义和1 9 世纪政治经济学，王文扬译，2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 0 1 1，第3 2 8 页。【美】汉娜阿伦特：马克思与西方政治思想传统，孙传钊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 0 0 7，第8 1 页。181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在意蕴及其时代价值离了“人的解放”这一政治理想，丧失了实现共产主义这一未来性向度，资本论就会沦为一种对资本主义社会理性的、实证的、平庸的考察，而丧失其斗争性、批判性、革命性内核。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应该将政治哲学思想提升到诸多批判的精神内核的高度加以考察。从价值旨趣来看，政治哲学思想形塑了资本论的未来性向度。政治经济学批判区别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它是从政治层面对经济进行考量的，它所研究的不是如何获得更高利润、实现更快增殖、增加国民财富，而是如何通过审视、批判、规范经济活动，实现社会公平、正义，实现人类的解放，促进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马克思的这种宏大视野和深厚情怀在资本论中得以全面呈现，具体表现为他对资本主义社会政治领域和经济领域的全面考察，对政治与经济之间本质关系的系统批判，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生存境况的内里透视，以及对资本主义社会观念上层建筑及其本质的深刻揭示。“资本论不仅丰富和发展了历史唯物主义，更开启了一种内生于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人的解放的政治哲学视野。要继承和发展马克思的这种独到而深刻的政治哲学视野，就必须立足于资本论推进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当代建构。”由此可见，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客观揭示和价值评价之间的共生与互动成为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核心标识，正因为如此，对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研究理应为进一步理解和把握历史唯物主义，实现人的解放提供思想启迪和价值引导。从思想史来看，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研究是政治哲学复兴的时代表征。政治哲学最早发端于古希腊，古希腊发达的工商业和先进的民主制度为政治哲学的诞生提供了优越的条件，随着古希腊文明的衰落，政治哲学也走向没落。近代以来，以霍布斯、洛克、卢梭等为代表的思想家积极探讨在新的社会形态下如何构建政治国家、合理政府等问题，为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和完善提供了学理支撑。随着资本主义国家的建立、西方社会转型的完成，政治哲学丧失了原有的问题域，逐渐被以经验性分析为主的政治学所替代，再次陷人长时间的沉寂。2 0 世纪3 0 年代经济危机的爆发、福利国家的发展引起了全球政治生态的整体性变革，也为政治哲学的又一次复兴提供了土壤。2 0 世纪7 0 年代，以罗尔斯正义论的发表为标志，政治哲学重新进入研究者们的视野。当前，政治哲学已经成为整个西方哲学中的显学，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进程也呈现出一种“政治哲学转向”。“对政治哲学的兴起这一问题，人们可以从不同方面进行解释，例如从精神生活内部不同方面关系的变化去解释，但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看，最为根本之点还是应从社会存在的变化去理解这一精神现象的变化。”可以说，政治哲学的命运多歼表面上体现了理论自身的发展历程和内在逻辑，实质上表达了社会形态和社会实践变迁的现实需1戈：资本论）的政治哲学意蕴，哲学研究2 0 1 8 年第1 1 期。陈晏清：政治哲学的兴起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建构，中国社会科学2 0 0 6 年第6 期。182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总第3 1 期2023年第1 期求。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之所以进人学者们的研究视域，一方面发于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理论自觉和学术自主，另一方面也根源于现实需求与理论供给之间的矛盾。因此，必须通过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研究积极回应理论研究和现实生活提出的双重挑战，构建起一种适应于当今世界乃至中国政治实践的政治哲学。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在意蕴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优越于西方政治哲学的地方在于，它不仅开创了“规范性”与“事实性”相结合的研究范式，而且实现了政治经济学批判与历史唯物主义的统一。资本论是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形塑过程中最关键、最深刻的文本，但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并没有设置专门的章节来讨论政治哲学问题，也没有明确提出政治哲学的理论体系，这就要求研究者们立足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性，主动构建合理的解释框架，从而把握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在意蕴。首先，资本论开启了“事实性”与“规范性”相结合的政治哲学研究范式。研究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首先要弄清的问题就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如何处理“事实性”与“规范性”之争所造成的范式差异和视域分歧。作为一门规范性科学，政治哲学的核心任务是探寻何为“应当”，何为“美好生活”，何为“好的政治”。与之相反，政治经济学批判则是在事实性层面，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和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特殊规律“是什么”的把握。这两种具有视差的解释框架如何在资本论中实现融合、统一，即“如何成功破解历史唯物主义与政治哲学之间的对立性或相互无涉性”，是研究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要回答的前提性问题，也是比较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与西方政治哲学思想的重要维度。基于对研究范式的比较考察可以发现，资本论开启了“事实性”与“规范性”相结合的独特研究理路：一方面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赋予政治哲学以“事实性”维度，另一方面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各种虚假价值的政治哲学批判，赋予政治经济学批判以“规范性”维度。“作为一种规范性理论，马克思政治哲学的独特贡献就在于，他通过应是与是、规范性理论与科学认知的统一，为西方思想背景下长期存在的理想与现实、自由与必然的对立，指明了一条理论出路。”正是通过这种集内嵌式与互动式于一体的理论建构方式，资本论破解了西方政治哲学传统中长期未能解决的“规范性”与“事实性”之争的难题，从而形成了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的独特构境理路。具体而言，从“规范性”嵌人“事实性”的理路来看，资本论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并没有停留在伦理层面的遣责，也没有单纯地将政治生活或者经济生活作为李佃来：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前提性问题及阐释路径，中国社会科学评价2 0 1 9 年第2 期。王新生：马克思政治哲学研究，科学出版社，2 0 1 8，第2 2 4 页。183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在意蕴及其时代价值批判的对象，而是从政治、经济、生存状况等各方面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深层结构和内在矛盾，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自由、平等、公平、正义等价值的虚假性，否定了资本主义制度永恒性的理论基石，在此过程中实现了对西方政治哲学的批判，从而使得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具有了“事实性”维度。从“规范性”嵌人“事实性”的理路来看，资本论不是对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秩序的简单否定，它不仅指向充满剥削与对抗的资本主义社会现实，更指向人类解放、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最高理想，正是现实向度和未来向度的内在统一，使得资本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具有了“规范性”维度。从具体内容来看，资本论是关注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批判性研究，但从理论内核来看，资本论又是指向共产主义社会的建构性研究。通过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和对理想社会的构建，资本论实现了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与政治哲学的内在会通。可以说，马克思的政治哲学思想正是因为有了“事实性”维度，才具有了能够落地的“规范性”维度，也正是因为有了“规范性”维度，才具有了得以升华的“事实性”维度，规范性前提指引着事实性研究，事实性研究又充实着规范性前提，两者的视域交融、双向互动形成了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独特魅力。其次，资本论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实现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事实性”把握。马克思身处资本主义上升阶段，却能够透过资本主义社会的繁荣表象把握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矛盾和发展趋势，这充分彰显了他超凡的现实洞察力和理论穿透力。在资本论开篇，马克思就为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确立了逻辑起点一“劳动力成为商品”。劳动力的独特性一方面体现在它是唯一一种能够创造价值的商品，这就使得它成为资本实现增殖的核心要素；另一方面还体现在它的让渡和它的使用在时间上是分离的，劳动力的消费是在流通领域之外进行的，要真正发现资本赚钱的秘密就必须进人“非公莫人”的生产场所，流通领域所谓的自由和平等并不能遮蔽生产领域的压迫和剥削。事实上，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主要任务就是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解剖式分析，透视资本通过各种隐秘手段剥削剩余劳动的内在机制，发现剩余价值的秘密，揭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可克服的内在矛盾以及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趋势。“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把“劳动（生产）关系，本身看作人与人之间权力关系的主要领域，而马克思作为政治哲学家和资本论作为政治哲学著作，基本上都是由此决定的。”马克思对剩余价值秘密的揭示其目的是从事实层面出发使无产阶级认识到自身的地位和需要，认识到自身解放的条件，进而从价值层面为无产阶级指明方向，这也使得剩余价值学说具有了事实性与规范性的双重功能。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深刻性还体现在对剩余价值产生前提的追问上。古典政治经济学家的阶级立场和学术定位使得他们“懂得过于深人地研究剩余价值的白刚：作为政治哲学的资本论，江苏社会科学2 0 1 5 年第1 期。1842023年第1 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总第3 1 期起源这个爆炸性问题是非常危险的”。他们没有从历史的角度说明私有制的起源及其本质，而是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资料私有制当作理所当然的前提，这就造成了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又一逻辑缺陷。“李嘉图从来没有考虑到剩余价值的起源。他把剩余价值看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固有的东西，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他看来是社会生产的自然形式。”由此可见，再高明的古典政治经济学家都难以超越他自身的阶级属性，他们关于自由平等的口号承载不了与社会现实、人的需求相统一的价值旨趣，只能沦为帮助资本主义制度掩盖其剥削本质的虚伪遁词和空洞概念。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剥削能够实现的前提就在于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而要批判这种剥削的内在机制，就必须首先揭示生产资料私有制这一前提。资本论正是从导致一切问题的根源一一私有制一一出发，分析了由此造成的一系列剥削、压迫和对抗，从而确立了“消灭剥削、消除私有制”这样的政治目标，从而为建立一个更高阶的社会确立了发展方向、价值原则。再次，资本论借助历史唯物主义实现了对西方政治哲学“规范性”的超越。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是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与西方政治哲学思想的根本分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从来不抽象地、空洞地讨论政治哲学问题，而是把对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的批判和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历史性分析结合起来，这种方式使得西方政治哲学中事实与价值的错位与断裂问题在资本论中迎刃而解。西方政治哲学中所标榜的政治理念之所以会落空，并非因为这些理念的设计不够精细，表述不够完美，而是因为这些价值在提出时就有不可避免的先天缺陷，而落地时又有无法克服的后天不足。就起点而言，西方政治哲学的价值原则以抽象的、原子式的、无差别的个人为起点，而马克思对这些价值原则的批判却以“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为起点。就落脚点而言，西方政治哲学旨在构建一套完美的、内恰的价值体系，为资本主义制度的合法性、合理性辩护，而马克思则强调问题在于改变世界，他并不否认自由、平等等价值，而是要通过揭示资本主义社会最深刻的矛盾，探寻出实现这些价值的现实路径。起点和落脚点的根本分歧导致双方在研究目标、研究方法、研究路径、研究结论上出现巨大差异，也使得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在理论品质、价值旨趣上呈现出鲜明的优越性。“事实和现实才是马克思政治哲学构建的坚实逻辑起点，当然也是其政治哲学的一个重要落点。在这种以事实和现实为起点和落点的政治哲学中，价值与事实达到了一种浑然一体的同质化。”可以说，正是由于坚持了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对政治哲学问题的考察和把握才深人到历史本质的一度中去了。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5 9 0 页。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5 9 0 页。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5 2 5 页。李佃来：政治哲学构建的四条路径，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 0 2 1 年第2 期。185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在意蕴及其时代价值对“现实的人”及其生存状况的关切是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又一鲜明特征。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从“现实的人”出发，运用大量翔实的材料揭示了广大无产者非人的生存状况、生命境遇，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不可调和的矛盾，以鲜活的事实验证了资产阶级宣扬的自由、平等、公平、正义等价值的虚假性，这也形成了资本论独特的研究方法和表达方式。“我们判断一个人不能以他对自已的看法为根据，同样，我们判断这样一个变革时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识为根据；相反，这个意识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存冲突中去解释。”马克思对自由、平等这些价值的讨论是在批判语境中通过对社会现实的揭示实现的，这种表达方式不是首先指出什么是值得追求的政治理想，而是首先分析什么阻碍了无产阶级所追求的政治理想，什么是无产阶级需要通过革命而改变的社会现实，这也使得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兼具批判性和建构性的双重属性。马克思从不满足于抽象地解释、否定旧世界，而是从旧世界的现实出发，寻找构建新世界的要素。因此，资本论的政治哲学思想一方面体现为马克思对现实的人及其生存状态的深切关怀而具有了强烈的现实性观照，另一方面也体现为马克思实现“人类解放”“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政治理想而凸显出深远的未来性向度。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时代价值我们今天深人挖掘、深刻阐释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不仅是为了把握其理论内涵，更是为了构建符合当代中国政治实践需求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进人新时代，国内外环境的深刻变化给中国带来了一系列新挑战、新问题：社会主要矛盾发生历史性转变，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更加复杂，国家治理能力函待提高等。这些新挑战、新问题迫切要求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对中国政治实践予以思考、给以解释、加以引导，在此过程中，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理应发挥核心作用。第一，为构建立足当代中国政治实践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奠定理论基础。中国的哲学社会科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研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于“学徒状态”，许多研究仍然停留在抽象层面、学理层面，真正面向中国实践、针对中国问题、回应中国需求的研究还很缺乏。2 1 世纪的中国政治哲学还存在核心话语不完整、思想体系不健全、研究路径不明晰等问题。近年来，中国学界对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研究的勃兴充分表明，学者们并不满足于延续西方政治哲学的研究范式和解释传统，已经带着对中国政治实践的观察和思考开启了探索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的新里程。“基于资本论建构当代政治哲学，对于发展2 1 世纪中国马克思主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5 9 1 5 9 2 页。1862023年第1 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总第3 1 期义、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实践的全面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可见，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无疑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当代中国实践融合的最佳接样点，也是推进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创新的关键所在。对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研究并不是为了单纯地进行文本解读，而是要提炼总结出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在逻辑和核心方法，从而为构建2 1 世纪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提供思想资源和方法指导。“一种政治哲学是否真正地体现了时代的精神，就在于它是否真正深刻地把握住这种为历史的事实性所规定的具有客观可能性意义的价值目标。”在资本论中，马克思通过把握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及其发展的特殊规律实现了对西方政治哲学的批判，提出了实现“人的解放”这一具有终极意义的价值目标，更难能可贵的是，马克思还指明了通往这一价值目标的可能路径。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发展逻辑表明，必须从根本上把握社会现实运动及其规律，才能提出与这一社会现实相适应的价值体系和目标体系。“坚持马克思主义，坚持社会主义，一定要有发展的观点，一定要以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实际问题、以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着眼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运用，着眼于对实际问题的理论思考，着眼于新的实践和新的发展。”只有通过深入考察中国的政治实践所取得的历史性成就，所总结的历史经验，以及所面临的现实困难，才能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进行价值概括和价值论证，总结、梳理、概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在思想层面、精神层面、理论层面的科学依据，形成特色鲜明、逻辑严谨、内涵丰富的价值表达，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从哲学层面进行合法性辩护和优势论证，而这些都必须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中，特别是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中汲取养分。第二，为完善应对西方意识形态冲击的中国话语体系提供学理支撑。当前，国内学者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理解不透，对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挖掘不深，导致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学术体系、话语体系迟迟不能得以完整呈现。理论上的模糊和滞后造成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对西方话语冲击的回应相对滞后，在国际社会上不能有效地发声，使得西方意识形态始终占据主导地位，并通过各种方式渗透到中国，给我国意识形态安全带来诸多威胁。“我们在西方的政治哲学语境中已经待得太久了，这在慢慢损耗我们这个民族的元气。”当今世界仍然受制于资本的统治，资本逻辑在全球的运演，西方所谓的“普世价值”对全球的侵蚀仍在持续。新时代新征程，我国对面临的国际形势和外部风险所作的总体判断要求我们必须加强对各项事业的顶层设计，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构建一套具有包容性、开放性、时代性的政治哲学话语体系，从而更好地应戈：资本论）的政治哲学意蕴，哲学研究2 0 1 8 年第1 1 期。陈晏清：政治哲学的兴起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建构，中国社会科学2 0 0 6 年第6 期。3习近平关于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 0 1 5，第5 页。张文喜、臧峰宇：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 0 1 9，第3 页。187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在意蕴及其时代价值对西方意识形态的冲击，摆脱长期以来中国政治哲学的失语状态，对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研究是我国马克思主义研究与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特别是自由主义政治哲学进行有效对话的重要路径，因而必然能为我们认识当今时代、理解世界格局、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提供钥匙和武器。“通向意识的道路在整个历史过程中并不是愈来愈平坦，相反却是愈来愈艰巨和吃力。这是一场反复进行的反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对无产阶级思想的无形影响的斗争。”随着资产阶级的自我调整和改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越来越具有迷惑性，资本主义社会的剥削越来越具有隐蔽性，资本主义国家的话语渗透越来越具有技巧性，这些都使得应对西方意识形态冲击的难度不断增加。深入挖掘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就是为了重申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再次明确资本逻辑下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无法克服的冲突与矛盾，从而彰显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所蕴含的理想信念、责任担当，这恰恰是中国话语体系应对西方意识形态冲击的关键所在，也是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超越西方政治哲学思想的灵魂所在。第三，为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提供价值向导。政治哲学是一门实践哲学，其目的不是创造理论体系，而是要指向活生生的政治实践。“我们是在2 1 世纪的今天阅读资本论的，马克思由于身处1 9 世纪而不得不使用（或者说不得不与之对话）的政治经济学文献，已经不再是我们所身处其中的世界的主流意识形态的载体，因此我们必须基于这个时代本身对历史性现实运动进行探问。”从规范性层面追问应当建设何种美好生活这一问题的前提是从事实性层面考察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历史性转变，不是想象的结果，也不是概念的创新，而是建立在对社会现实和人民需要的深刻把握之上。“一个时代需要构建什么样的政治哲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时代的现实问题和人们的实际需求。”政治哲学要发挥其规范性作用，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不能脱离现实的人及其生活，不能脱离对现实世界的考察，不能停留在概念层面来讨论什么是“美好生活”，而应该深人历史、深人现实，透视现实的人及其生产、生活、生命境遇，实际地考察社会主要矛盾及其变化，从而建构一个兼具历史维度和现实维度的理论。从现实中汲取养分，在理论上确立目标，从而为实现善治提供思想启示，为人类走向美好生活提供价值指引，这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根本任务。“任何一种政治哲学所追求的，都是在其理论内达成价值性与事实性的某种统一，或所谓可欲之事与可行之事的统一。”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重视事实性与价值1【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一关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研究，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商务印书馆，1 9 9 9，第7 7 页。吴猛：对资本论进行政治哲学解读意味着什么？一评回到资本论：2 1 世纪的“政治2经济学批判”，马克思主义哲学评论2 0 2 0 年刊，第1 7 6 1 9 3 页。李佃来：建构整全意义上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求索2 0 1 9 年第3 期。陈晏清：政治哲学的兴起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建构，中国社会科学2 0 0 6 年第6 期。188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23年第1 期总第3 1 期性的统一，更强调事实性对价值性的约束和限制，它不仅为人类确立了明确的目标，更为人类如何实现这一目标提供了重要指导。因此，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的当代阐释是社会现实不断发展完善的内在要求，是对何为“美好生活”这一政治哲学核心问题的当代阐释，更是对如何实现“美好生活”的路径探索。当前，构建当代的中国政治哲学已经成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的重要议题，也是我们面对“两个大局”所应有的时代担当和理论自觉。随着政治哲学日益成为一门显学，对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研究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更加凸显。我们今天梳理和考察资本论的政治哲学思想，一方面是深入、系统地阐释其深刻内涵，把握其鲜明特征，另一方面也进一步推动了当代中国政治哲学的构建。资本论政治哲学思想兼具批判性和建构性的致思理路，融通规范性与事实性的研究视域，结合现实性与理想性的理论视野，与中国社会实践对政治哲学在理论层面和实践层面双重需求高度契合，必然能够构建具有深厚理论支撑、回应中国实践要求、体现强烈现实关怀的当代中国政治哲学提供思想养分和方法论指导。The Intrinsic Connotation and Contemporary Value ofPolitical Philosophy in Das-KapitalMa QiaoenAbstract:The necessity and urgency of the study of political philosophy thought inDas-Kapital can be understood from multiple dimensions such as the research status,critical dimension,value interest,and intellectual history.The unique charm of Das-Kapitalpolitical philosophy is that it creates a research paradigm that combines“normativenessand“factuality.On the one hand,it completes the“factuality of capitalist society throughpolitical economic criticism.To grasp,on the other hand,it achieved the“normativetranscendence of Western political philosophy with the help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Das-Kapital is a critical and constructive way of thinking and reasoning.It integrates normativeand factual research paradigms,and combines realistic and ideal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Itis highly compatible with Chinese political practice at the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levels.Therefore,it can lay a theoretical foundation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Marxist politicalphilosophy based on contemporary Chinese political practice,provide academic support forthe improvement of the Chinese discourse system that responds to the impact of Westernideology,and provide a value guide for realizing the peoples yearning for a better life.Keywords:Das-Kapital;Political Philosophy;Normativeness;Factua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