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茶轩”中的巨眼人——明人詹景凤的法书碑帖鉴定.pdf

Art Pan rama美术研究 035“醉茶轩”中的巨眼人明人詹景凤的法书碑帖鉴定文 王婼瑶 内容摘要明代万历年间的古物鉴赏家詹景凤对于古代书法碑帖的鉴定颇有其独到之处，尤其在厘清作品的书风渊源，根据纸张进行断代，考察作品的流传递藏，辨识古法书的“双钩廓填”等方面，都有着较高的鉴定眼力与扎实的学术功力，显示出詹景凤超越同辈的书法鉴定水准，一定程度反映出明中叶古法书鉴定的时代水准。关键词詹景凤 东图玄览 法书碑帖 鉴定詹景凤（15281602）是明代中后期江南地区著名的书法家和古物鉴赏家。詹氏生于安徽休宁，字东图，号白岳山人、中岳山人、大龙客、天隐生、天隐子等，斋号“醉茶轩”。1詹景凤与王世贞、莫是龙、顾正谊、文彭、文嘉、项元汴、邢侗等皆为好友。早年的詹景凤曾向文徵明请教过关于书画的问题，明末著名画家丁云鹏曾是他的入室弟子。詹氏早年亦曾参与过科举，其祖父与吴伟交好，族人中善于书画者较多。2由詹景凤生平系年一文可知，詹景凤一生游历较广，与许多书画收藏家都有往来，故过目书画较多。如此出身和人生际遇，使得詹景凤具有丰富的书画寓目经验，为他成为一位具有较高水准的鉴定家奠定扎实的基础。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穆益勤先生评价他：“见闻广博，鉴别能力较高，凡经他鉴别和著录的法书和名画，多为精品。”3存世的 东图玄览一书，是一部最能体现詹景凤法书名画鉴定水准的笔记体著作，此书成书于明万历十九年（1591），共四卷，记述了詹氏平生所见古代书画与碑帖的内容、款识、印章等信息，其中包含许多詹氏对于古代书法与碑帖提出的鉴别赏评文字。此书展示了明代中叶以后，社会风气巨变，商品经济活跃的大背景下，明人鉴赏古代法书碑帖的独特观念。一、詹景凤寓目法书碑帖情况东图玄览一书中记述了詹景凤所看到的古代书法，数量极多，有一百二十余件，4其中具体提及的书法目录如下：晋人王羲之桓公帖、宋人米芾临谢万五月五日帖、唐人怀素 王献之、王洽、王珣三小传卷、黄庭坚法怀素自叙卷谪仙秋浦歌卷、元人佚名乐毅论墨迹、宋人蔡襄谢赐御笔表、元人赵孟楷书 玉洞经 卷、徐浩 朱巨川告身卷、王羲之思想帖、王羲之快雪时晴帖、苏轼黄庭内景经、唐玄宗鹡鸰颂、赵孟 耕织诗、赵孟行书 乐志论、张旭 宛陵帖、赵孟 千字文、苏轼归去来辞卷、苏轼寒食诗、苏轼春帖子辞卷、柳公权墨迹帖卷、苏轼佚名墨迹卷、杜逋杂诗卷、元人赵孟归去来辞卷、明人解缙大绅草书二轴、歙县杨尚书家藏墨迹卷（包括王羲之书帖，杜甫行书，蔡襄、苏轼、解缙等人书法）、赵孟临右军蔡家宾帖、俞和章草急就章、赵孟书兰亭十三跋、张旭书法三卷、褚遂良临兰亭序、王羲之玉润帖、赵孟楷书金刚经、赵孟行书千字文、苏轼 刘梦得帖、宋徽宗 唐人七言律诗、王献之采甘帖、孙过庭孝经二章、王献之洛神赋卷、王羲之曹娥碑、颜真卿 为潘氏题竹山书房联句、索靖 书史孝山出师颂、王原父楷书秋水篇、怀素藏真帖画山水诀、苏轼山中松醪、赵雍千字文、杨维桢行书、宋仲珩小楷、林逋书诗卷、张旭 野馆帖、虞世南草书汝南公主墓志墨迹、唐太宗晚来肿势敕、梁武帝异趣帖、王羲之小楷黄庭内景经、颜真卿自书告身、虞世南启师帖、王羲之大道帖、王羲之上虞帖思想帖旦寒帖 嘉兴帖 行穰帖 知西帖 气力帖、王献之十三行洛神赋、苏轼大江东词卷、赵孟书高峰和尚行状、苏轼春帖词、米友仁墨迹一卷、元赵孟行书千字文，25.5cm269cm，手卷，纸本美术大观美术研究036米芾二十四帖、赵孟兰亭册、元人书一册、米芾墨迹卷、赵孟简牍一卷、柳公权般若泥洹三经、黄庭坚竿牍五张、赵孟临王羲之七儿帖、康里巎临怀素草书卷、米芾竿牍一卷、赵孟墨迹三卷、鲜于枢 御史箴卷、谢万鲠恨帖、赵孟 临右军裹鲊帖、赵孟酒德颂、宋人尺牍十七片、祝允明仿黄庭兰亭急就章草右军欧颜苏黄米赵诸体卷、赵孟大通阁记重修升元观记、国诠 奉敕书、赵孟 春夜宴桃李园序册、唐人临黄庭经、赵孟慧聚禅师碑文册、王羲之虞安帖、赵孟 无尽居士赞与千江墨迹、鲜于枢 草书七言绝句、徐子仁篆书二幅、赵孟篆书千字文、颜真卿送刘太冲叙、米芾行书天马赋、赵孟临王羲之诸帖、李阳冰孝经、苏轼前赤壁赋、佚名摹本 十七帖、赵孟 临十七帖、赵孟楷书三过秦论册、沈度小楷西铭、黄庭坚竹赋、王羲之瞻近帖、俞和临十七帖册、智永真草千字文、赵孟张平叔金丹、元僧止庵草书、丰坊草书卷、朱熹 比小畜履泰四卦义卷、黄庭坚行书卷、赵孟行书唐人七言诗、程南云篆书西铭等。相对于书法而言，碑帖数量较少，仅有七件：钟繇摹正考父鼎铭、肥本兰亭二、宋拓越州石氏本黄庭、定武兰亭肥本、张绎庵藏潭帖、唐拓虞世南夫子庙堂记。这些法书碑帖迄今尚有许多存世，如传为王羲之的 快雪时晴帖和唐玄宗的鹡鸰颂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行穰帖藏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隋人出师颂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等。碑帖则数量不多，且多已散佚。詹景凤在 东图玄览一书中对大部分法书碑帖留下了非常翔实具体的鉴赏意见，这些文字不仅展示了詹景凤本人丰富的鉴定经验与较为理性的赏鉴品位，而且展示了有明一代古物收藏炽盛背景下的书法碑帖鉴赏习尚。二、詹景凤的法书碑帖赏鉴特点詹景凤本人亦长于书法，大小字均写得十分精彩，迄今尚有许多作品存世，书体多以草书为主，宗法“二王”、唐人怀素及宋人米芾等，功力深厚，笔画老道。大字气势磅礴，浑厚恣肆；一些信札却是精致文雅，文人气十足，显示出詹氏驾驭各种书体的娴熟能力。詹氏书法功底深厚，且观赏又多，故较之一般的鉴藏家而言，詹景凤的书法碑帖鉴考显示出突出的专业特色与学术水准，这一点使得他领先同时代的诸多鉴藏家并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就其书法鉴赏而言，具有如下五个特点。其一，长于厘清书法作品的师承与渊源。如晋人王羲之的桓公帖，詹氏指出它是“硬黄纸本，笔法似米芾”。5宋人蔡襄的谢赐御笔表，“盖宗法鲁公多宝佛塔感应碑文，间入虞永兴。其纸墨如新，笔法匀净停妥，但乏高趣，笔笔字字咸似作意矜持写成，岂奉君敬谨之至心然耶。”6元人赵孟的楷书玉洞经卷，“纸墨如新，法永师黄庭”。7唐玄宗的鹡鸰颂，“字径寸许大，遒劲峻爽，神气逼人，盖法文皇、大令”。8柳公权的墨迹帖卷，“是真，笔法劲爽而纵横悉如意旨，盖自文皇大令入，而自成家，奇妙。竟日玩之不倦，第神情毕露，亚于子敬也，字大亦如子敬鹅群帖。”9元人赵孟的归去来辞卷，“字径八分许，学晋人笔。圆润异常作”。“又真草千文一卷，云法永师而不迹其迹，亦佳，但非得意笔”。“书归田赋，字径寸，法李北海，亦圆润可爱。又书五言诗一长卷，字如兰亭，法亦兰亭，其遒劲秀逸迥出寻常，是松雪之至精者。”10尤其是赵孟的书法，詹景凤在东图玄览一书中提及最多，且对其书法渊源几乎全部有所厘清，可见詹氏对于赵书之熟悉与喜好。其二，重视作品的收藏与流传情况。一般来说，书法名迹大多具有非常丰富的收藏印章和复杂的流传过程，显示出作品的流传有序，以一个相对次要的外观因素，为作品本身的真伪鉴别提供一种佐证和辅助依据。在这个方面，詹景凤十分熟稔历代藏家，对于作品的来龙去脉往往有所交代，可见其对古代法书碑帖之流传的重视程度。如宋人米芾的 临谢万五月五日帖，詹氏指出它书法秀媚，后有赵孟题跋，原为朱希孝旧藏，后归莫是龙收藏。原为颜真卿楷书竹山堂连句册1颜真卿楷书竹山堂连句册2元赵孟行书归去来辞卷(全卷)绢本，27.4cm190cmArt Pan rama美术研究 037 韩世能旧藏的元人乐毅论墨迹，卷后有褚遂良题识，字画均停，意度闲雅，有宋高宗、贾似道藏印，张栻题跋。11徐浩 朱巨川告身卷，“旧藏鲜于伯机，有伯机跋，后入张与可张晏，皆有跋。其目载宣和书谱中”。12王羲之快雪时晴帖，“曾入元御府，后有元诸名臣题跋；旧在朱成国家，今归嵇职方文甫”。13张旭宛陵帖，“纸完好，虽小淄，笔墨尚皎然，后有宋人李建中、苏舜钦、王宗鲁跋。原为毗陵华东沙物，华死，朱箑庵令人购来”。14王世懋藏索靖书史孝山出师颂，“原书有二本，是本则御府本也。后有米友仁跋，友仁题为隋贤，不知何据。其一本则文寿承于都下买得，数年后以七十金售于项元汴，即予前所见者是已。”15佚名摹本 十七帖，“及观台州市房务抵当库印，不知何以入宫中，今又散落民间”。16重视厘清作品的收藏链条，兼及流传的动态过程，其意义并非文字层面所能说清楚的，某种程度上可以推测出詹氏是身体力行，积极参与古物市场活动的。其三，詹景凤非常习惯于根据作品的书写材质进行断代，某种程度可以说，根据纸张等书写材料几乎是他对作品进行断代的最重要的依据。詹氏对于书法的鉴考，纸张往往是其放在首位的因素，尤其是对于硬黄纸的鉴别，十分娴熟。如 出师颂，“本萧子云书，而宋高宗渗金标题及跋者，皆谓索靖书，高古精深，浑然天造，直入大雅之室，非六朝人不能。但纸是硬黄，硬黄至唐才有，岂唐人仿索靖为之耶？仿，终有蹊径在，乌能步躧由已。自然造妙，岂硬黄纸六朝时已有之，不啻唐始耶？姑记此以俟博古者辨之。”17他认为硬黄纸唐代才开始出现，以此来对所谓的六朝书出师颂 进行断代。赵孟楷书 金刚经，“径尺，乃澄心堂纸。与松雪写经纸不同而旧，殆宋人笔”。18苏轼的山中松醪，“用墨绝浓，行笔缓而落笔凝重沉着，中亦五六字结构未佳，纸乃高丽茧”。19柳公权的般若泥洹三经，收藏印真，“而字乃不真，纸是硬黄，与今宋经笺无异”。20李阳冰的孝经，“硬黄纸，却不似今日石刻所见，亦如今时俗所谓匝笔，篆随精而无妙趣，臆是赝本”。21此外亦有多处出现“纸墨如新”评语，说明书法品相的好坏也颇为詹景凤所关注，质言之，品相好坏往往反映了它的珍贵程度与藏家的呵护态度，其背后实际上亦是对作品流传递藏的思考，只不过比较依仗观者的视觉经验而已。其四，东图玄览 中所涉碑帖虽不多，但其中关于 兰亭序 的鉴赏文字却较多。就古代碑帖研究而言，能看懂兰亭序的各种本子，已具备相当不错的书法鉴赏水准。詹氏于 兰亭序 拓本如许说道：“肥本兰亭二，似一拓而微有不同，不识何也？皆五字损本，一本天朗之天字未损。一本损，皆有南宋人题跋，一为王顺伯家藏，宋人题名者甚多，内有真德秀名。此本 天字未损，而天字捺横，捺过不出锋芒，然拓却模糊。其损天字本，拓却明却精，为宋人同野家藏。同野自有跋，又有刘辰孙跋，皆云生平所见此本为最。”22兰亭序的拓本有许多命名方式，两宋时期文人雅士收藏兰亭序成为一时风尚，23詹氏所见的本子即是宋本，五字的残损情况，单个字的笔画情况，题跋及收藏等皆有所提及，虽不算深入研究，但亦可管窥他在碑帖鉴定方面的功力。其五，尤精于书法“双钩廓填”的鉴定。“双钩廓填”是唐代极为发达成熟的古法书临摹复制技术。东图玄览一书中，詹氏认为许多古代书法皆为“双钩廓填”，足见其对于这一技术的熟悉与鉴定自信。如王羲之的思想帖，“其称神称遇又甚焉，然予细阅，非真迹也。乃双钩廓填，盖唐模之至精妙者”。24唐玄宗鹡鸰颂，“就日光中细阅，颂乃双钩廓填，唯三跋是真迹，纸墨皆如新”。25“解缙大绅几二千余字，皆真迹。唯右军帖为双钩廓填。”26王献之采甘帖，“乃是双钩廓填，非真迹也。双钩亦未见精妙，却是硬黄摹，恐亦非后人所赝”。27同时他也指出，辨认“双钩廓填”的主要方法就是在强光下细心观察实物。他对于一些作品的鉴定意见，五百余年来还能受到业界的认可，如唐玄宗鹡鸰颂，徐邦达说：“此书笔墨很丰满浑厚，结体略带欧阳询和唐文皇李世民家法，詹景凤以为是双钩廓填，细看牵丝带笔书，不相贯串，正是钩摹的特征，詹说应属可信。”28东图玄览一书所涉古物，不仅限于书画和碑帖，亦包括玉器和鼎彝，显示出有明一代古物收藏的概念与门类在逐渐扩大。詹氏所寓目的古物以绘画和书法为主，其中绘画数量最多，其次是法书。不管是对书写所用纸张的断代与对作品的流传递藏考证，还是对于“双钩廓填”书法的判断，抑或是碑帖鉴定，都足以显示出詹景凤超越同辈的书法鉴定水平。课题：1.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河南兴文化工程项目“互联网+背景下河南民俗文化数字化保护与传播途径研究”（2022XWH175）。2.河南省高等教育教学改革研究与实践项目：“我省应用型高校提升视传专业课程思政育人效果研究与实践”（2021SJGLX598）。注释：1 凌利中：詹景凤生平系年，上海博物馆集刊,2002，第 353-373 页。2 同上书，第 355-356 页。3 杨仁恺：中国书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第495页。4 詹景凤过目书法碑帖，多见于其 东图玄览一书，行文所依据的詹氏 东图玄览 载卢辅圣编 中国书画全书，上海书画出版社,1992。5 詹景凤：东图玄览，卢辅圣编 中国书画全书，上海书画出版社,1992，第 1页。6 同上书，第 2 页。7 同上书，第 3 页。8 同上书，第 5 页。9 同上书，第 14 页。10同上书，第 14-15 页。11同上书，第 1-2 页。12同上书，第 3 页。13同上书，第 4 页。14同上书，第 6 页。15同上书，第 26 页。16同上书，第 45 页。17同上书，第 22 页。18同上书，第 23 页。19同上书，第 28 页。20同上书，第 36 页。21同上书，第 45 页。22同上书，第 18 页。23陈红梅:宋人关于 兰亭序 的收藏与研究，博士学位论文，中国美术学院,2009。24詹景凤：东图玄览，卢辅圣编 中国书画全书，上海书画出版社,1992，第 4 页。25同上书，第 5 页。26同上书，第 21页。27同上书，第 24 页。28徐邦达：古书画过眼要录，湖南美术出版社,1987，第 72 页。（王婼瑶，河南财政金融学院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