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建设”框架下的举国参与：20世纪70年代国产黑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pdf

79现代传播2 0 2 3 年第9 期（总第3 2 6 期）传媒艺术“三线建设”框架下的举国参与：2 0 世纪7 0 年代国产黑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朱至刚在中国，黑白电视机从1 9 6 1 年起纳入“主要工业产品”统计，自此到1 9 8 5年历年产量见表1。对于从1 9 7 9 年开始电视机产量的增长，相关研究已从引进先进技术、居民需求因收人水平上升而扩张等方面探讨甚详。然而从表1 可见，产能快速扩展从2 0 世纪7 0 年代初期就已开始，从1 9 7 0 年到1 9 7 8 年增幅（51倍）远大于同期的工业总产值（2.5倍）。但为何在2 0 世纪6 0 年代增长并不显著？须知从1 9 6 1 年到1 9 6 9 年，国内工业总产值增长1.6倍，黑白电视机产量却始终没突破50 0 0部。亦有文献提及国产半导体电视机于1 9 7 2年研制成功。但据各省专志，这项技术直到1977年前后才在全国普遍运用。然则，在1970年到1 9 7 6 年已出现产能的数量级增长。既然在此期间，技术突破的影响并非格外显著,又是哪些机制性因素促成如此明显的拐点？【内容摘要】国产黑白电视机的单机生产成本直到1 9 7 8 年仍高于售价，但其年产量却在2 0 世纪7 0 年代增长1 0 0 多倍。以同时期国家的产业政策为框架，给出如下机制性解释：电视机生产在2 0 世纪6 0 年代由以国防工业为主要任务的中央部委专门负责。这样的归属既有利于在试制阶段集中优势，又使这类“民用品”在本系统内位置次要。由于主管部委直接掌握的资源亦属有限，在此期间电视机产能始终有而不多。进入2 0 世纪7 0 年代后，电子工业既是中央选定的重点产业，更在作为顶层战略的“三线建设”框架下权责下放。因此，电视机的生产主体从部委专属扩展为举国共举，从而获得远为充沛的资源注入。回溯彼时情境，这种中央统署，部门、地方共同参与的举国方式的确是构造新兴产业的较优路径。【关键词】三线建设；举国参与；黑白电视机；产能激增表11961年至1 9 8 5年黑白电视机产量年份产量（万台）年份产量（万台）19610.1519749.9419620.36197517.4919630.26197618.1719640.21197728.2119650.44197851.3519660.511979131.9019670.511980245.9919680.201981524.2019690.101982563.2019701.051983594.9019711.761984869.8619723.2219851232.3819737.51一、国产黑白电视机的长期行业性亏损：一个关键的考察因素通过整理相关记录，笔者认为需充分重视一个此前少有提及的因素：国产黑白电视机生产成本至少到1 9 7 8 年始终高于出厂价和销售现代传播2 0 2 3 年第9 期（总第3 2 6 期）80朱至刚传媒艺术田沁媛：“三线建设”框架下的举国参与：2 0 世纪7 0 年代国产黑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价。在1 9 8 6 年以前，电视机在国内（除中国港澳台地区)均归国有商业系统专营，出厂价、销售价由物价部门统一制订。根据商业部五金交电化工局、物价局所辑的物价文件汇编（五金、交电、化工商品），可看到黑白电视机两类主流机型（国产1 4寸机和1 2 寸机）的出厂价、零售价于1 9 6 4年到1 9 7 8 年期间稳定在每台415元和43 0 元。至于生产成本，在笔者有限的阅读范围内有如下记录：（1）据天津无线电厂原总工程师薛蕃荣回忆，该厂所产“北京牌”14寸黑白电视机的成本在2 0 世纪6 0 年代初为每台1 1 44元，到1 9 7 0 年成本仍有46 0 元。（2）云南电视机厂1 4寸电视机单机成本在1970年为7 7 6 元，1 9 7 8 年降到57 0 元，但每台仍亏损近2 0 0 元。（3）湖北省电子工业局1 9 7 3年1 0 月8 日告知第四机械工业部（以下简称“四机部”），该省所属襄樊电子仪器厂、武汉无线电四厂单机成本为6 0 0 元左右。除这些给出具体数字的案例，还有多家厂点自述在1 9 7 8年至1 9 8 0 年间扭亏为盈，上海电视机工业公司（1 9 7 9 年扭转亏损）也在其中。须知上海电视机产量在1 9 7 5年和1 9 7 8 年均占全国50%左右。此外，据经济调查第二辑所载，全国42家电视机厂在1 9 8 1 年生产1 2 寸机平均每台成本已降到3 0 0 元以下，比1 9 7 8 年下降3 5%。汇集上述材料，可推知单机亏损虽呈下降趋势，但国内厂家到1 9 7 8 年仍未实现行业性盈利。二、军工系统的必要民用品：2 0 世纪6 0 年代国产电视机的产业定位为何从1 9 6 1 年到1 9 7 8 年生产、销售黑白电视机无利可图，其产能还会持续扩张？仅从面上论，似可一言蔽之：既然由国有系统专营，当然能从财政获得补助。然而这却不能完全解释为何国家财政收支从1 9 7 0 年到1 9 7 8 年增长1.8倍，电视机产量却增长51 倍。6基于上述疑问,接下来侧重探讨为何以1 9 7 0年为界，投人电视机生产的资源数量差异如此显著。直到2 0 世纪6 0 年代末，国内生产黑白电视机的仅有天津无线电厂和上海无线电广播器材厂，前者开始稍早（1 9 58 年3 月）。从1 9 58年到1 9 6 9 年，它们同属第二机械工业部第十局（以下简称“二机部十局”）和1 9 6 3 年以此为班底组建的四机部，主产品都是军用设备。据黄仕机（首批电视机试制负责人）回忆，该项目1957年下半年从二机部十局分派到天津无线电厂。为何这种民用品交由军工系统研制？虽说官方文件尚未公布，仍可间接推测。电视机虽是民用家电，广播电视业却与政治宣传密切相关。还在1 9 55年3 月，周恩来就批准将中央广播事业局提出的建设电视台的计划“纳人文教五年计划讨论”。这里使用“讨论”，是因为此类规划决策权在党中央而非国务院。在1956年5月2 8 日得到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刘少奇认可后，这项工作正式开展。既然由党中央直接部署，自然能调动军工系统。实际上，军工系统积极参与民用品生产正是此时全局性的政策导向。到1 9 56 年，陆军武器首轮制式化任务已基本完成，军品订货任务将在此后一段时间有所减少，但还有些军工厂即将投产。1 9 56 年2月，毛泽东在听取二机部汇报后指示国防工业要学会军用与民用两套生产技术本领。二机部随即在1 9 56 年1 1 月成立民品处，又在1 9 57 年3月的企业领导干部会议上提出“军民结合、平战结合、以军为主、寓军于民”。此后，朱德于1 9 57 年4月向中央建议将1 9 52 年分设的第一机械工业部（负责民用机械）、第二机械工业部（负责国防工业）和电机工业部合并。新组建的大部集中调配人力和设备，平时多生产民用品，战时主要生产军用品。1 9 58 年的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果然进行了这样的重组。由此可见，由二机部十局承担电视机研制，既是对宏观政策的贯彻，更体现了各部门在中央领导下的协作。而且此时国内较强的电子类企业几乎都在该局属下。天津无线电厂在81现代传播2 0 2 3 年第9 期（总第3 2 6 期）朱至刚传媒艺术田沁媛：“三线建设”框架下的举国参与：2 0 世纪7 0 年代国产黑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20世纪50 年代初期就能生产除电子管和电解电容以外，组装收音机和军用短波台所需的多种元件。仿制电视机的主要难度正是将诸多元件配套和整合。既然由军工单位承接，执行过程也就按军工体制推进。天津无线电厂在领受任务后，既需按时完成，又能通过本系统乃至系统间的协作获得广泛支持。亦据黄仕机回忆，项目刚立项就得到了同属二机部十局的北京广播器材厂（承担电视发射设备研制任务）和中央广播事业局广播科学研究所的技术援助。又据1 9 59 年出版北京电视台和南京市志工业志，所用显像管是南京灯泡厂（亦属二机部十局）所制，此项工程也是1 9 57 年启动，成功时间为1 9 58 年4月1 4日。这批显像管很可能用来组装这年“五一”向中央献礼的10台样机。由此可见，在国产黑白电视机的试制阶段，的确发挥了军工体制的技术和组织优势。至于此时单机生产成本为何会如此高，从薛、黄的回忆可见主要因为国内相关上游产业还未形成规模，诸如高频头、偏转线圈、行输出变压器和接插件等配件都要自行手工制造。其实，如果此时军工系统积极参与民用品的生产政策能长期延续，这些只是时间问题。因为在1 9 57 年下半年，“一五”计划包含的电子工业项目有4项即将建成。它们分别是以雷达设备为主产品的锦江电机厂、以电阻器为主产品的西南无线电器材厂、复杂无线电收讯设备制造厂和军用指挥仪为主产品的大众机械厂。由这些工厂即将形成的规模产能，恰好与黄仕机所说的缺口匹配，然而，这样的产业政策很快大幅调整。刚组建的第二个第一机械工业部20世纪6 0 年代初重行拆分。原属（第一个）第二机械工业部的军工部分，再度分出并分设为第三机械工业部（航空工业）、四机部（电子工业)和第五机械工业部（兵器工业），并抽调人手组建第六机械工业部（船舶工业）、第七机械工业部（航天工业）。这就意味着电子工业在产业分工的层面重回以军用品为主导。相关政策迅速回调的主要原因是同期国民经济严重失衡。据国家计委、国家经委、国务院财贸办公室、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1 9 6 2 年1 1 月向中共中央提交关于处理一九六一年以前财政遗留问题的报告，经重新核算，1 9 58 年至1 9 6 0 年共出现1 6 9.3 9 亿元财政赤字。面对建国以来空前的经济困难，整个“二五计划”都暂停实施，国民经济从1 9 6 1 年转入调整。在这种情况下，再度通过部门细分明确军工企业的职责，也是减少对国防事业不利影响的有效举措。虽说此后在王净再任部长后，四机部曾在1 9 7 3 年再提军民兼顾，但直到1 9 8 0 年该部转归国务院机械工业委员会管理，民用品产值也仅占部属企业产出的3 0%28综上所述，此时的电视机产业在整个工业体系乃至国民经济的定位可概括为“军工系统的必要民用品”。这一定位既包括两重意蕴，也从制度层面决定其产量有而不多。首先，在再度强化的分工体系中，电视机作为电子工业的门类，再度被明确由军工系统的专门部门专司。地方所属机构在2 0 世纪50 年代末也曾参与首次电子工业热潮。在此期间，至少辽宁、福建、四川的省属单位曾造出电视机样机，但均未投产就已“下马”。其实，在国民经济调整时期，较之自身技术水准和元件来源，所有门类的电子工业企业能否被保留，更多取决于系统归属，几乎所有地方所属厂点都被叫停。也许正是这个缘故，2 0 0 3 年出版的辽宁省志电子工业志才会提及该省颇有变通，保留了基础较好的一些。从其他省志看来，各地的压缩力度更为彻底。到1 9 6 5年，地方所属电子产业总产值（2.2 3 亿元）仅为1960年（3.1 4亿元）的7 0%左右，且在1 9 6 2年曾到过1 亿元的波谷。当然，这样的调整不只施行于电子工业，更是基于此前几年几乎所有行业都严重重复建设。其次，如前所述，电视机虽说是民用家电，但作为传播媒介，又82现代传播2 0 2 3 年第9 期（总第3 2 6 期）传媒艺术朱至刚田沁媛：“三线建设”框架下的举国参与：2 0 世纪7 0 年代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承载宣传、动员的功能，而且又已投产，对其主管部门而言，将其生产和销售体系维系下来很大程度也是政治使命。因此，四机部自然要在分清主次的前提下尽力兼顾。而在2 0 世纪6 0 年代前、中期，正如陈云在1 9 6 2 年2 月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提出的那样，经济工作（尤其是财政资金）“集中的程度可能超过新中国成立初期”。同年4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严格控制财政管理的决定，第一条就是凡是国家批准赔钱经营和暂时赔钱经营的企业，都必须按照隶属关系分别由中央主管部门和地方主管部门在严格审查的基础上核定年度的和分季分月的亏损数额，报财政部门审查批准，按计划弥补。中央企业的亏损由中央财政弥补，地方企业的亏损由地方财政弥补。在这样的资源和权责分配格局下，生产和销售电视机所需补贴也就只能在四机部被核准的预算范围内解决。不难推知，既然生产成本高于销售价格，全国电视机的产能规模，以及在此范围内的实际产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四机部能投人多少资金，其他部委和地方都不能介人。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来，每年的国家预、决算报告都会将中央部委逐个分列。虽说迄今为止，仅有1969年、1 9 7 0 年报告全文公开（收支细目及数额见表2），但仍能从中看到四机部此时财力并不丰裕。仅看总数当然不少，但要用这笔钱完成的任务既多且重。如据信息产业部办公厅所编中国电子工业50 年，仅在1 9 6 9年，四机部就要按“六大块”“四小块”布局增建军用设备厂，并将产能扩展到能年产装备500个师。同时，还必须重点投入新兴的硅半导体材料。就此而言，四机部直到1 9 6 9 年都没有新建电视机厂，仍由天津、上海两厂执行生产任务正是权衡轻重后的块择。因此，如1965年前后那样年产50 0 0 台（补贴约3 50 万元），已是该部在不挤占军用品研发和增产的前提下能独力承担的上限。表2四机部1 9 6 9 年、1 9 7 0 年收支细目及数额736收支细目1969年（万元）1970年（万元）企业收人7002000基本建设投资2100040000新产品试制费950011400事业费780700流动资金010000三、“三线建设”框架下的电子工业高潮：电视机厂家增长的政策背景如表1 所示，黑白电视机年产量进人2 0 世纪7 0 年代后迅速增长。此前论著颇多已揭示这与同时期“大办电子工业”关系密切。本部分将沿着这一思路并进一步细化，着重探究这一决策是在怎样的顶层战略下展开，又对包括电视机的产业布局带来怎样的结构性影响。“大办电子工业”在1 9 6 9 年1 0 月召开的会议上正式提出，此前叙述多将召集者说成国防科工委或中央电信工业领导小组。这两种说法都未尽周全，据已公开的中央组成机构沿革，此时并无独立建制的中央电信工业领导小组，业务指导范围涵盖电子工业的是两块招牌、一套人马的国务院国防工业办公室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工业军管小组，负责人粟裕既是国务院业务组成员，也是中央军委常委。就性质而言，它并非常设的部级单位，而是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派出机构。在其存在期间（1 9 6 7 年3 月一1 9 7 0 年1月），正式发出的文件将其排名在国防科工委和几个机械工业部之前。因此，1 9 6 9 年1 0 月的这次会议应视作该小组受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委托召集，其号令、动员范围不只是军工部门，而是全国所有地区和系统。就其规格而言，这轮高潮与1 9 58 年那次颇有不同。在2 0 世纪50 年代末，电子工业只是同时大举的诸多门类之一，此时却被确定为所有产业部门的重中之重。根据各地记录，不仅执行范围遍及举国，参与主体更可谓是全民。虽说尚无公开资料统计此时期全国新创厂点的总数，但在笔者有限的阅读范围内，就有如表3 所列描述。83现代传播2 0 2 3 年第9 期（总第3 2 6 期）朱至刚传媒艺术田沁媛：“三线建设”框架下的举国参与：2 0 世纪7 0 年代国产黑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表3各地新办电子工业厂点情况39级别地方概况广西壮族1965年，仅1 家地方所属生产喇叭的小厂；1 9 6 9 年省自治区后，出现1 0 8 个厂点，1 9 7 0 年调整合并为55个。级1966年地方电子工业企业1 5个，1 9 7 0 年增加到黑龙江344个厂点；1 9 7 2 年1 2 月保留1 2 9 个。淮安1970年全区电子工业企业1 0 个，1 9 7 6 年达到2 0 个。南平1970年一1 9 7 7 年间创办1 7 个。1970年一1 9 7 2 年全区创办53 家，3 5家在原县级佛山佛山市。1970年代初有3 1 家企业参与生产电子产品或地江门元件。区级中山1970年代中期全区电子产品企业达到5家。1969年前无地方所属电子工业。1 9 7 0 年初全市贵阳40多个单位分别承担元器件试制任务。1 9 7 3 年后保留8 个生产厂点。1971年底境内电子工业生产厂从1 9 6 8 年的2 个增衡阳加到1 9 7 1 年底的3 8 个，到1 9 7 5年保留1 6 个。仅从经济效益衡量，这样的格局当然不是规模化、集约化的最优选择。但这恰恰体现了这轮高潮遵循的顶层战略，即从1 9 6 5年正式启动的“三线建设”。自此以后，其在第三个和第四个五年计划纲要中都被明确列为根本的指导性方针。该项方案之所以被确定为顶层战略，最根本的原因之一是国家安全面临显著的外来不确定性，而且主要对手纸面上的综合国力和军事实力远胜我方。倘若进人战争状态，此时的中国只能依托广阔的战略纵深加以防御。面对这样的严峻挑战，毛泽东在1 9 6 5年初如此表述：“三线”建设要全面开发，把钢铁、国防、机械、化工、石油、铁路都搞起来；要支持地方办工业。凡有原料有销路的省区，都应举办自己的小钢铁、小煤炭、小化肥、小农机等小型工业，还要建设自己的“小三线”；因此要适当扩展地方权力。稍后制订的1 9 6 5年计划纲要（草案）将其明确为“在纵深地区建立起一个工农业结合的、为国防和农业服务的比较完整的战备后方基地。”需要说明，各省级政区的“小三线”（例如太行山区、吕梁山区、大别山地区、闽赣山地、粤北、桂北）也是这一战略的重要组成。如果贴近历史语境，也可理解为在每个自成体系的地理单元，都应该按照“一厂一角、百厂协作；一厂一件，百厂成线”的原则，通过空间上的分散布局、厂点的专门化来完善生产体系。43也就是说，就是所有门类的军用和民用品在广内地、主要的工业产品在每个省级政区、基本生产资料和日用品在每个县级政区都应具备充足的产能余。从这个意义上讲，“三线建设”的指导和影响范围绝不仅限于“大三线”地区。既然以备战为首要目的而分散布局是此时经济建设的主导思路，被列为重中之重的电子工业当然不能例外。为贯彻这一思路，自然要做到每个省级政区都能生产电子产品的更多门类，而且新建的应是专门化小厂。梳理了布局思路及其顶层逻辑，就不难理解国内的电视机厂点到1 9 7 9 年为何会呈现如表4所示的分布状态。首先，进人2 0 世纪7 0 年代后，各省、市所属厂点从无到有，而且在数量占据多数。在1 9 7 9 年前建成的59 个厂中仅1 0 家属于四机部所有。其次，四机部名下仍无专门的电视机厂，例如后来的行业首席长虹厂，此时的主产品还是雷达，而地方所属却大多建为专厂。再次，无论部属还是地方所属，在空间布局都呈分散布局。部属厂点是在全国范围内从集中于东部沿海演变为侧重中西部，地方所属厂点则设置于辖区范围内的不同城市，设点城市往往还在不同的次级地理单元。表41 9 7 9 年以前（含）建立的黑白电视机生产厂家情况745开始生产黑白建立时名称电视机年份归属系统天津无线电厂1958二机部十局上海广播器材厂1958二机部十局开封无线电一厂1969河南省襄樊电视机厂1969湖北省重庆无线电三厂1969重庆市北京东风电视机厂1970北京市石家庄电视机厂1970石家庄市内蒙古电视机厂1970呼和浩特市沈阳无线电十二厂1970沈阳市佳木斯电视总厂1970佳木斯市上海电视一厂1970上海市南京电视机厂1970江苏省84现代传播2 0 2 3 年第9 期（总第3 2 6 期）传媒艺术朱至刚田沁媛：“三线建设”框架下的举国参与：2 0 世纪7 0 年代国产黑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续表）开始生产黑白建立时名称电视机年份归属系统合肥无线电二厂1970合肥市江西电视机厂1970江西省青岛电视机厂1970青岛市新乡燎原无线电厂1970四机部湖南广播设备厂1970长沙市湖南电视机厂1970湖南省广州广播设备厂1970广州市成都无线电一厂1970成都市重庆无线电厂1970四机部云南电视机厂1970云南省唐山市电视机厂1971唐山市山西无线电厂1971太原市辽宁无线电八厂1971沈阳市南昌电视机厂1971南昌市福建广播器材厂（南平）1971福建省山东电视机厂1971济南市天津无线电三厂1972天津市上海无线电四厂1972上海市上海无线电十八厂1972上海市无锡电视机厂1972江苏省广州无线电厂1972四机部北京电视机厂1973北京市上海无线电三十二厂1973上海市苏州电视机厂1973苏州市杭州电视机厂1973杭州市武汉市电视机厂1973武汉市佛山无线电五厂1973佛山市长虹机器厂1973四机部贵州电视机厂1974贵州省西安无线电一厂1974西安市兰州长风机器厂1974四机部长春无线电一厂1976长春市陕西广播电视设备厂1976四机部甘肃电视机厂1976兰州市吉林市电视机厂1977吉林市牡丹江无线电厂1977牡丹江市丹东电视机总厂1978丹东市上海电视十一厂1978上海市淄博电视机厂1978淄博市南宁市无线电三厂1978南宁市大连电视机厂1979大连市南京无线电厂1979四机部南通电视机厂1979南通市凯里红州无线电厂1979四机部四、相对宽裕的地方财力：电视机产量激增的资金来源到了2 0 世纪7 0 年代后期，除了厂点数量已占多数，地方厂点还在产量上占据主导。各省级政区在1 9 7 5年、1 9 7 8 年和1 9 8 0 年的产量可见表5。对照表4、表5,不难发现在国产黑白电视机产能的激增过程中，“地方部队”显然充当了主力。实际上，整个电子工业在此期间都发生了如此转变，据郭国太、曹日兴所述，到1978年，地方企业（59.8 4亿元）已占电子工业总产值（7 4.8 3 亿元）8 0%左右。表51975年、1 9 7 8 年、1 9 8 0 年各省级行政区电视机生产数量471975年(万台）1978 年(万台)1980年（万台）北京0.443.8727.99天津1.622.5415.28河北0.441.484.11山西0.050.382.38内蒙古自治区0.020.101.38辽宁0.892.8715.90吉林0.040.212.52黑龙江0.120.263.29上海9.0628.9175.24江苏2.703.4835.06浙江0.230.627.47安徽0.130.343.35福建0.070.213.15江西0.140.252.51山东0.090.749.15河南0.110.363.35湖北0.340.954.36湖南0.280.322.78广东0.431.729.08广西壮族自治区0.090.331.53四川0.100.858.33贵州0.040.233.04云南0.100.141.28西藏自治区000为何较之此前四机部专营的阶段，此时各地能为此投人的资金充裕许多？还不仅因为多85现代传播2 0 2 3年第9 期（总第32 6 期）传媒艺术朱至刚田沁媛：“三线建设”框架下的举国参与：2 0 世纪7 0 年代国产黑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个省、市参与其间，更重要的原因是此时地方财力普遍较中央宽裕。也是在“三线建设”的框架下，中央从19 7 0 年开始再度下放经济权限。在该年除军工企业外的10 39 1家部属企业（占原来总数的9 8.6%）下放地方后，19 7 1年3月财政部正式明确除仍属部委直属企业的收入和关税收入，其他收入都划归地方管理。然而，中央和部属单位的基本建设、文教行政费用以及国防战备、对外援助和国家物资储备仍由中央财政完全承担。此后虽说多次微调，但在2 0世纪9 0 年代中期实行“分税制”前，始终是中央收少支多、地方收多支少。从表6 即可看到在本部分所涉时段的相关状况。当然，此时的省级单位还要上缴部分盈余。例如湖北在19 7 1年至19 7 3年间年均上缴8.2 4亿元，占其财政收入36.8 7%。然而上缴数额的增幅通常低于同期财政收人增幅，如据湖南省志财政志记载，该省收入在19 7 1年至1975年年均递增0.8%，地方可用财力则年均递增6.8%。即便按常见说法，上海市地方财政盈余有8 0%一9 0%上缴，留在本市的仍相当可观。除了可用资金，各地能投入的人力资源也相当可观。如据长春市志电子工业志记载，市属15家电子工业企业到19 7 3年底职工总数已有550 9 人。进而言之，既然此时电视机零售价仍低于成本，也就意味着能拿到配额的购买者可以享受到事实上的福利。这样一来，在可补贴的财力范围内增加产出，自然对提高人民群众生活水准有显著的积极意义。而且除上海以外，此时的电视机主要是在产地销售，从本地所获收入回馈本地居民更在情理之中。从表5和表6 的对比还能看到省级财政的盈余规模与其所属厂家生产的电视机数量存在相当显著的正相关需要强调的是，这里以“系统”划分厂家，仅是为了有效梳理相关资源的来源。实际上，在人、财、物各有范围的同时，在此时的“条条”与“块块”之间，以及“条条”之间、“块块”之间，却还存在着一种由公有制内生的共享资源，那就是技术与经验。例如贵州电视机厂就是从天津无线电厂和上海广播器材厂获得图纸，并学习到生产全流程。又据淮阴市电子工业志，该地区之所以从19 6 6 年开始白手起家，也是受益于南京等市的支持。表61970年、19 7 4年、19 7 9 年中央和各省级行政区财政盈亏情况省、市、区1970年（亿元）1974年（亿元）1979年（亿元）安徽0.620.040.75北京14.0121.9727.69福建1.110.10-3.30甘肃0.575.034.28广东12.2617.266.25广西自治区-1.82-2.40-8.55贵州-2.06-5.63-6.76河北8.426.818.65河南6.765.483.82黑龙江-1.0023.5025.80湖北0.53-0.283.55湖南4.11-1.513.46吉林0.660.02-5.23江苏17.3321.6227.22江西-1.814.24-6.05辽宁25.2055.3052.70内蒙古自治区-3.45-11.59-16.48 宁夏回族自治区-0.70-1.91-3.25青海-1.512.68-4.53山东16.697.8425.37山西-0.21-4.40-0.45陕西0.491.28-2.76上海87.10110.69145.63四川3.605.05-2.31天津21.6227.2821.15西藏自治区0.85-2.61-5.22新疆维吾尔自治区2.48-7.00-11.50云南-2.64-3.58-9.94浙江8.214.688.13各省级单位合计208.56256.02278.12中央直接收支-194.76263.13-413.53全国总额13.80-7.11-135.41五、结语通过上述分析，从供给侧的角度和机制层86俊】【责任编辑：刘朱至刚传媒艺术田沁媛：线建设框架：2 0 世纪7 0 年代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面，呈现了中国的黑白电视机产业从无到有，进而达到百万部年产量的历程。其中机理大致可概括为：在中央统筹之下，先由汇集精干力量的专业部委试制样机，再将小批量生产的产品产销权限适时下放，从而调动举国资源实现规模化产能。在彼时技术力量、相关产业尚不发达的历史情境下，对如电视机这样的高技术产品采取如此创新一一扩散路径的确既是现实举措，更是较优选择。倘若将视野稍微放宽，上述思路的解释范围也许不止彼时的中国与黑白电视机，而是在一定程度上适用于高技术产业的吸纳与赶超。进而言之，“前三十年”的自主工业化虽说未见得完全出于自愿，但所营造的工业基础和工程技术人员、熟练技术工人，正如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所指出的那样，为在新的历史时期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了物质基础。诚如表4所示，诸多厂家之所以在后来大放异彩，正是因为在改革开放之前已有相当基础，才能从国际化的产业转移、分工合作中深度受益。注释：1例如江小涓认为供应方式从凭票供应转为自由购买，释放了民间购买力，从而促进产量在结构优化中提升。江小涓：体制转轨中的增长、绩效与产业组织变化：对中国若干行业的实证研究，格致出版社2 0 15年版，第57-7 5页。全国工业总产值19 6 1年10 6 2 亿元、19 6 9 年16 6 5亿元、19 7 0 年2 117 亿元、19 7 8 年42 37 亿元。全国工业企业单位数和工业总产值，载国家统计局国民经济综合统计司编：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中国统计出版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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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国产黑白电视机产能激增的机制性解释20李、陆洪洲：中国兵工企业史，兵器工业出版社2 0 0 3年版，第2 48 页。2朱德：朱德选集，人民出版社19 8 3年版，第349-354页。“国营天津无线电厂”条目，载天津经济年鉴编辑部编写：天津经济年鉴（19 8 6），天津人民出版社19 8 6 年版，第2 17 页。李均等：北京电视台，北京出版社19 59 年版，第3页；南京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南京市志工业志，方志出版社2 0 10 年版，第6 7 页。中国电子工业50 年编委会：中国电子工业50 年，电子工业出版社19 9 9 年版，第6 页。中共党史学会编：中国共产党历史组织机构辞典，中共党史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2 0 19 年版，第346-348 页。宋新中主编：当代中国财政史，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 9 7 年版，第2 54-2 56 页。28人民日报社国内资料组：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业大事记，湖南出版社19 9 1年版，第49 0 页中国电子工业50 年编委会：中国电子工业50年，电子工业出版社19 9 9 年版，第11页。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辽宁省志电子工业志，辽宁民族出版社2 0 0 3年版，第19 页；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四川省志电子工业志，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19 9 3年版，第8 1页；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福建省志电子工业志，福建人民出版社19 9 2 年版，第38 页。30辽宁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辽宁省志电子工业志，辽宁民族出版社2 0 0 3年版，第5页。）郭国太、曹日兴：中国电子工业结构研究，山西经济出版社19 9 4年版，第36、44页。中共中央文献编辑委员会编：陈云文选（19 56 一19 8 5年），人民出版社19 8 6 年版，第18 2 18 9 页。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严格控制财政管理的决定，载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一九四九年十月九六五年五月）（第39 册），人民出版社2 0 13年版，第317 32 3页。构筑国民经济与社会信息化之路，载中国电子工业50 年编委会编：中国电子工业50 年，电子工业出版社19 9 9 年版，第10 页。35发展中的中国半导体行业，载中国电子工业50 年编委会编：中国电子工业50 年，电子工业出版社19 9 9 年版，第6 8 页。3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中国工业五十年一新中国工业通鉴（第5部），中国经济出版社2 0 0 0 年版，第555、556、56 0、561页。37参见陆明山主编：黑龙江省志电子工业志，黑龙人民出版社2 0 0 3年版，第7 页，即持这种说法。38周恩来年谱19 6 9 年2 月9 日、11日条，明确记载在这两天，周恩来召集国防工业军管小组、国防科委、国防工办和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和第七机械工业部军管会及部负责人会议”。载力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