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莫言诗世界：文与诗的互文关系与反讽的艺术.pdf

一、作为文体多面手的莫言莫言是中国重要的作家之一，在文体方面也是多面手，特别是在2017年以后，陆续发表了26首诗歌。诗歌写作，无疑是莫言写作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在莫言研究方面，尤其是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批评界对其关注度日渐上升，小说研究方面已经取得丰富且重要的成果。与莫言的小说研究相比，对于莫言的诗歌研究却少之又少。值得一提的是，在莫言小说研究之外，对诗歌进行研究具有一定的新文本研究意义，同时立足于诗歌的文本本身，也能很好地解读莫言诗歌，体悟莫言诗歌的精神记录作用和价值剖析意义。莫言曾在演讲中这样谈到他写诗歌的创作心态：“对于写诗歌，我确实带着几分游戏的心态我写现代诗歌，就是为了更好地读懂别人写的诗。”1他还谈到：“一个从事写作的人，在多种文体之间进行一些尝试，然后回归到他本行的写作里面去，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促进和提升。”2由此可见，莫言的诗歌写作提供了一种新的文体尝试，另一方面诗歌写作也给他的小说提供了一定的滋养和反哺。特别是莫言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其创作的短篇小说晚熟的人 一书也已结集出版，另外还创作了戏曲文学剧本 锦衣、诗歌创作方面也是体类丰富。莫言以他多种文体的写作姿态充分说明了其持久的创作力。莫言在诗歌发表方面，主要集中在2017年以后，下面以表格的形式简要进行说明：透视莫言诗世界：文与诗的互文关系与反讽的艺术卜文哲摘摘要要：近年来，莫言在文体方面持续多向发力，其创作愈发凸显多样化的艺术样态。就其文体而言，显而易见的是形式创新和艺术创新。在诗歌写作方面，莫言式的诗歌在口语化与散文化之外，有着独具的魅力和价值。他的诗歌写作主题一方面从乡情、母爱、大地聚焦，且还在另一维度上进行着互文书写以及反讽书写。本文从作为小说家的莫言到小说家的诗人莫言出发，来透视其身份的微妙转化，这一转变亦彰显着莫言不断开拓新的文学疆域的魄力。关键词关键词：莫言；诗歌写作；互文性；反讽作者简介：卜文哲（1997-），男，陕西咸阳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类型现代诗歌诗体小说古体长诗发表年份2017年2018年2022年2019年2020年2020年期刊人民文学 第9期十月 第1期花城 第1期作家 第1期上海文学 第1期北京文学 第12期作品 第1期人民文学 第3期题名七星曜我高速公路上的外星人（外二首）雨中漫步的猛虎（外二首）美丽的哈瓦那（外二首）聂鲁达的铜像（外六首）饺子歌东瀛长歌行鲸海红叶歌莫言诗歌发表情况ACADEMICRESEARCHOFJXUT江科学术研究第18卷第1期2023年6月Vol.18No.1Jun.2023莫言的诗歌写作并不是开始于2017年，在学者王秀涛的研究文章里，他还首次披露了莫言创作于四十年前的诗歌，即1980年前后。这些诗歌由于没有发表，而不为人们所知，但它们却有着重要的文化价值和历史印迹。这些诗歌立足于故土，又超脱于乡土，是小说写作的重要补充和呈现，同样也具有不容忽视的研究价值：“这些诗歌作为虚构性的史料，所传达的与莫言直接相关的历史信息，是对莫言文学史形象的丰富。这些诗歌包含了浓厚的个人情绪和情感，是莫言和他人在回忆、记述这一段时光时所不曾体现的。”3莫言的诗歌写作可以说是另一种写作形式的挖掘与展示，当然这样的写作在其早前的小说中也有体现。这样的创作实践主要体现为小说里的跨文体写作，通过阅读小说中这些穿插的艺术形式，可以潜移默化地感受到莫言深受民间艺术的熏陶和滋养，并有意无意地将其引入小说创作，如红高梁家族 天堂蒜薹之歌 檀香刑 等作品中有大量的唱词出现，生死疲劳 当中也有吕剧、歌谣、快板书等，增添了一道靓丽的艺术景观和文本呈现。对于莫言在获得诺奖之后的诗歌写作，批评家张清华认为：“不要按照常态的观点来看待这些诗歌，而应该仍然将之看成 小说家莫言的诗歌，这样，其中的某些语言方式、修辞习惯，便可以得到更准确的理解。”4这样的看法无疑是中肯的，将莫言诗歌看作是小说家的诗歌，而不是诗人的诗歌，那么就不能严格的诗歌标准来看待这些作品。就诗歌本身而言，其内容往往具有一定的跳跃性、朦胧性与模糊性。当然，莫言的诗歌是莫言式的书写，可能偏向于口语化和散文化，但他那种汪洋恣肆的文风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在诗歌中也有所体现，这是值得注意的。二、文与诗的互文和反讽书写莫言是长于写小说而为人所熟知的，关于莫言的研究也多围绕小说而展开。对诗歌研究较少，这说明，莫言研究存在一定新领域的研究空间。究其原因，这主要和他未出版诗集有关系，当然也与诗歌方面的研究不够关系密切。纵观莫言的诗歌写作，可以发现其诗歌创作的风格和内蕴。他的诗歌创作涉及面广，乡情、母爱、大地是书写最多的。这类题材一般是用一种抒情和深沉的笔调来书写，带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沧桑之感。七星曜我（组诗）多书写了他与外国作家的交往，莫言能形神毕肖地描摹刻画，其中 一生恋爱（其二）就触及了与好友马丁 瓦尔泽的交往：“我不停地喝酒因为紧张/那晚我们谈到了故乡/你不相信六道轮回说那是童话”。提起故乡，每个人的心里都会多多少少有一丝心灵的慰藉。这样的书写留给人一种哀伤之感，故乡在这里承载着精神性的存在。当两个人谈及他们彼此的故乡时，它便是灵魂的寄托，正因为如此，故乡的象征意蕴被放大了。还有，写给大江健三郎的 从森林里走出的孩子（其三）一诗。这里的故乡是指莫言的高密东北乡：“你到过我的故乡/进过我的老屋/站在窗户前，想象洪水似扬鬃烈马/在河道里冲撞。”这样的场景让人浮想联翩，故乡就在眼前，两位作家的交好由此可见一斑。当然这首诗不止于记述交往过程，还对大江健三郎抱有同情和悲悯之心，这在诗歌的开篇就直截了当地表现了出来：“换一支新笔写你/智障音乐家的父亲/背着高大的儿子爬山的/瘦小的父亲/疲惫的父亲/生怕死在儿子前面的父亲”,在这里大江健三郎的身份被分成了两重，作家与父亲身份合二为一，不抛弃不放弃生病的儿子，这不仅是大爱的张扬，也是伟大如山的见证，其内蕴的人道主义情怀也显而易见。这组诗歌里面，提及故乡的还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其七），直接出现了故乡的名称高密东北乡，作家勒 克莱齐奥送给莫言父亲一条围巾，两人相交至深，“父亲满面笑容/这是最热烈的欢迎”。另外，聂鲁达的铜像（外六首）这几首诗基本上都是感物之笔，其中，海龟（其四）一诗曰：“月是故乡明/海的对面是故乡/我的牧歌荡漾在/你钓蛙的池塘。”此处直接将古诗句引入，加深了对故乡的思念。海上月是如此的明亮皎洁，不禁遐想故乡的月，那是怎样的况味呢？看海看月亮是思念故乡，此时此刻触目所及的物象都能触发思念之情。尽头（其六）尾句：“我走到了爱的尽头/遇到了母亲”，直抒母爱，情感溢于言外。上面的几首诗歌，可以看到其语言方面较为直白，通俗易懂，同时句式上也比较连贯直接，这不卜文哲：透视莫言诗世界：文与诗的互文关系与反讽的艺术68江科学术研究（2023）得不说莫言受了小说与散文写作思维的影响。从他受小说与散文写作思维的影响来看，其诗歌创作也呈现出一定的互文性。这篇作品中的互文也主要集中体现在莫言对知识分子的反思以及诘问。特别是“在为自己辩护的同时，也写出了种种的社会乱象”5，男生说到：“候教授用了两节课的时间，/与我们讨论老莫那张有损国格的脸。”与此形成呼应的是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里就曾说道：“我生来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当面嘲笑我,学校里有几个性格霸蛮的同学甚至为此打我。我回家痛哭,母亲对我说:儿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而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变美。”6诗句直指相貌问题，是一种调侃，更是一种戏谑。如果把早前的演讲与此诗句关照起来看的话，则会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下面，又通过女生之口这样说到：“俺认识你那民国范儿的侯老师/知道他爱照镜子。/据说没镜子时他会盯着女生的瞳孔，/希望看到自己的倒影。”此外，还有“他夫人买化妆品开文具发票/在课题费里全报销/被人揭发了他还狡辩，/说大清朝知府夫人的脂粉钱/也是可以报销的。”通过他人之口，直击侯教授虚伪做作的假面，大快人心。再看 聂鲁达的铜像（外六首），莫言的这组诗歌大多写于2021年。其中，互文性效果最为明显的便是 傻子（其五）一诗，这样写道：“当装傻成为时尚/傻子却要装聪明，于是/真傻的和装傻的打成一团/装傻的被打成傻子，从此/大家都装聪明人。”傻子与聪明人扭作一团，真傻和假傻颠倒，让人忍俊不禁。这首诗歌可以和小说 晚熟的人 进行关照，互相衬托，将两者贯通联系起来进行阅读，更能加深对两个文本的整体性理解。在写于2020年的小说 晚熟的人 里塑造了一个看似愚笨却在走向聪明时被聪明误了的蒋二，他为自己这样辩白：“大哥你们都说我装傻，其实我不是装傻，我们老蒋家的人有个特点，那就是：晚熟！当别人聪明伶俐时，我们又傻又呆；当别人心机用尽渐入颓境时，我们恰好灵魂开窍，过耳不忘、过目成诵、昏眼变明、秃头生毛，我就是个例子。”7傻子 一诗相对于小说来看，对傻子本身的思考洞彻万分，风格上显得直白和哲理性兼具；而小说因为篇幅、文体以及人物塑造，则蕴藉承载着主题的多重性和繁杂性。朱光潜先生认为：“诗可以由整齐音律到无音律，散文也可以由无音律到有音律。诗和散文两国度之中有一个很宽的叠合部分作界线，在这界线上有诗而近于散文音律不甚明显的;也有散文而近于诗，略有音律可寻的。”8如果给莫言的诗歌写作找到理论的契合点，那么朱光潜先生的这句话无疑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论证，那便是莫言的诗歌是习惯用语与诗歌用语的交集所得，接近于习惯用语的率性表达也会接近于诗歌，由此看来，诗歌和其它文体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相互过渡的。在细致入里的抒情之外，莫言的诗歌也是融反讽一体的。把反讽引入诗歌领域最早得益于西方理论。英美新批评的理论家十分重视反讽这一理论。布鲁克斯对此界定道：“反讽是由于语词受到语境的压力造成意义扭转而形成的所言与所指之间的对立的语言现象。”9因为所言与所指之间相互对立，意义之间会发生撕扯和播撒，反讽这一手法的引入在作品往往会使得文本本身更具深刻性和反思性。莫言的诗歌就是反讽的重要代表。从森林里走出的孩子 一诗中：“书桌越大，眼界越窄/书桌越贵，文章越水”。又如，高速公路上的外星人（外二首）以写人叙事为主，其中，飞翔（其二）一诗曰：“看到狗给豹子喂奶/看到鸵鸟蛋里孵出一头骆驼/地上荒诞的事情啊”。谁舍得死（其三）当中：“谈小说是傻瓜的特征/最伟大的小说也不如一本菜谱”。雨中漫步的壁虎（外二首）基本上是浅白的讽刺诗，其中 哈佛的左脚（其二）开篇首节曰：“哈佛的左脚/被摸成了黄金/没被摸过的地方铜锈斑斑”，最后又借乌鸦之口说道：“蠢材更喜欢宣称：/我来自哈佛/我是摸着哈佛的左脚毕业的”，讽刺之余尽显真实之感，直击虚伪之人的丑恶嘴脸。在 美丽的哈瓦那（外二首）里，也是触景生情之作，奔跑中睡觉（其三）一诗中当谈到村上春树的 挪威的森林 时，突发奇想，莫言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为了印你的森林/砍伐了多少森林”，这话不止是写给村上春树，而且写给写作者们，发人深思。这一诗歌写作的讽刺艺术效果还十分鲜明地见69于诗体小说 饺子歌 当中。在这部诗体小说里，众声喧哗，泥沙俱下，令人叹为观止。就其体式来说，“它具有复杂性和开放性，是一部充满了先锋气质的跨文体作品，可以看作一部叙事诗，亦可看作一部充满荒诞气息的诗剧。”10饺子歌 正文部分共计八百五十二行，可以说是由语言构成的瀑布，飞流直下，一泻汪洋，在这一文本中可以体会到莫言式的幽默睿智的反讽手法。这一文本这篇作品以饺子为外衣和线索，整个七个不同的主体对话组成，他们分别是男生、女生、老莫、神鸦、校猫、文鼠、夜游神，是多声部的典型代表。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老莫将莫言引入文本，具体指代其实可以是莫言，也可以不是莫言，妙就妙在是与不是之间。这篇作品与莫言的诗歌理念相一致，即就是他写诗不是为了成为诗人，因此，也是建立在顺畅的口语化基础之上。当然，精彩之处还少不了校猫与文鼠之口流露出来的猫鼠大战，两方辩驳，在辩驳里自说自话，引人深思，多重反讽与荒诞意味跃然纸上。老莫也有这样的话：“法无法无无法法无无法/言莫言莫莫言言莫莫言”，一句就具有多义性和矛盾性，起着陌生化的艺术效果。通过夜游神之口的反讽式问句，嵌套了二十六个“为什么”的句式，进一步加强语势，直击现实痛点，矛盾来回撕扯放大，张力十足。整篇作品声声诘问中升华，声声入耳入心，叩问灵魂。古体诗 东瀛长歌行 一诗是四次出访东瀛（日本）的抒怀之作，夹杂小说作品名字，古朴典雅，朗朗上口，“全诗洋洋洒洒一百四十二行，风格仍然是天马行空、神出鬼没、泥沙俱下、妙语连珠。”11此外，鲸海红叶歌 一诗感物之情溢于纸上，文言词语与现代词语交织，提供了一种别样的审美。三、结语“诗歌用强烈的情感感染和激励读者，同时还要传达高尚的思想和暗示某种哲理，以陶冶人的情操，宣扬高贵的道德理想。”12莫言的诗歌写作在浅白的书写之余，也极容易走近大众，以便于大众的理解，同样也在潜移默化之余进行着精神和心灵的洗礼。总而言之，莫言通过诗歌写作拓展了自己的文学世界，也是在不断挑战自我和超越自我的表现。统观莫言的诗歌写作，似乎可以发现，莫言的写作伴随着着文体创新。抛开小说、歌剧、话剧、散文、笔记等诸多文体不说，就发表的诗歌而言，就有现代诗歌、诗体小说、古体诗歌等，其诗歌创作在2017年之后更加集中且丰富。深入莫言诗歌的细部，关照整体的文本阅读，由此可以使我们认识一个多重身份的作家莫言，走近小说家的诗人莫言，体悟不断创新的诗人莫言。参考文献：1 2 4张清华,李敬泽,张志忠,格非,施战军,梁鸿,季进,王侃,徐则臣,张晓琴,张莉,曹霞,刘江凯,莫言.高密东北乡的归去来辞莫言新作研讨会发言选录J.作家,2018(11):3-17+2.3王秀涛.故乡的归去来新发现莫言早期的几首诗J.南方文坛,2021,(01):35-41+2.5 11樊星.如何看莫言的诗歌写作J.文学教育(下),2021,(12):4-5.6莫言.莫言演讲全编：讲故事的人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252.7莫言.晚熟的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38.8朱光潜:诗论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2014:153.9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12.10张晓琴.先锋的大梦论莫言 饺子歌 J.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0(03):113-118.12聂珍钊.论诗与情感J.山东社会科学,2014,(08):51-58+154+2.（责任编辑责任编辑：朱斌）卜文哲：透视莫言诗世界：文与诗的互文关系与反讽的艺术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