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作家的非通俗写作：秦瘦鸥1940年代小说创作论.pdf

第2 1卷第4期2023 年 7 月 Journal of Jiangsu Ocean University(Humanities&Social Sciences Edition)DOI:10.3969/j.issn.2096-8256.2023.04.008通俗作家的非通俗写作：秦瘦鸥1940 年代小说创作论江苏海洋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Vol.21No.4July 2023董卉川,张长宇？（1.青岛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山东青岛2.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510 0 0 6)266071;摘要：作为通俗文学代表作家之一的秦瘦鸥，在1940 年代创作了大量的非通俗文本。秦瘦鸥1940年代的小说，以自己最为擅长的恋爱题材为主要创作方向，但力图呈现的是造成爱情悲剧的社会根源，此外还涉及教育、抗战等时代热点问题。秦瘦鸥19 40 年代的小说创作，渗透着作者强烈的人文关怀精神，以及现代学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时代使命感。通过对秦瘦鸥19 40 年代小说创作的深入研究，可以回溯其对江苏文学、中国现代文学的重要贡献，由此钩沉秦瘦鸥完整的文学生涯。关键词：秦瘦鸥；1940 年代；小说创作；非通俗写作中图分类号：12 0 7.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 0 9 6-8 2 56（2 0 2 3)0 4-0 0 6 9-0 8江苏籍作家秦瘦鸥1940 年代的小说创作主要有1942 年7 月由上海金城图书公司出版的长篇小说秋海棠，此版本被称为“金城版”，与1941年2 月开始连载于申报上的“申报版”相比，“金城版”在结局上进行了一些改动；1940 年连载于旅行杂志第9期至第12 期的中篇小说余音；1948 年4月由上海怀正文化社出版的长篇小说危城记；1944年4月由上海太平书局出版的短篇小说集二舅，内收给她母亲杀死的？一一献给全世界的母亲十二年了二舅这不是个秋天小店主一个洋因因热带鱼落叶同学少年风雨故人来第三者恋之梦共十二部作品，除二舅小店主热带鱼三部作品外，其它作品均于1940年代创作完成。短篇小说集二舅在1947 年4月由上海波涛出版社再版发行，更名为第三者。秦瘦鸥虽是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但其1940 年代小说创作的主旨与内容，已然消解了鸳鸯蝴蝶派小说的特性，一改往日该派小说被定义为“中国传统风格的都市通俗小说”14“大都内容庸俗，思想空虚”2 7 5“宣扬游戏、消遣和趣味主义”37 的常态，“并无何种违反时代或接近下流的成分”412。虽然是通俗作家，但这一时期他也经常在作品中表现出对黑暗社会的秤击、对人民的同情、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其1940 年代的小说写作，摆脱了以往通俗文学的特质。“以清末民初大都市工商经济发展为基础得以繁荣滋长的，在内容上以传统心理机制为核心的，在形式上继承中国古代小说传统模式的文人创作或经文人加工再创造在*收稿日期：2 0 2 3-0 5-0 9；修订日期：2 0 2 3-0 6-0 1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2 0 AZW015）作者简介：董卉川（198 6 一），男，山东青岛人，青岛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代诗剧、散文诗剧。秦瘦鸥，190 8 年6 月2 8 日出生于江苏省嘉定县（今上海市嘉定区），原名秦浩，笔名有刘白帆、万千、宁远、陈新等。70功能上侧重趣味性、娱乐性、知识性与可读性，但也顾及寓教于乐 的惩恶劝善效应；基于符合民族欣赏习惯的优势，形成了以广大市民层为主的读者群，是一种被他们视为精神消费品的，也必然会反映他们的社会价值观的商品性文学。”14与通俗文学侧重于娱乐性、商品化的特点不同，秦瘦鸥1940 年代的小说不再是通俗文学，“并不是浪漫主义的产物”42，而是典型的非通俗化写作，体现了“用这人道主义为本，对于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严肃文学观。秦瘦鸥1940 年代小说的题材，仍以自已最为擅长的恋爱题材为主要创作方向，但揭示和暴露的重点则指向了造成爱情悲剧的社会根源，此外，还涉及教育、抗战等时代热点问题。秦瘦鸥以强烈的人文关怀精神，以及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与时代使命感，去描摹“本是一幕大悲剧 L412的人生与世相，呈现一幕幕社会悲剧，暴露与反思大量的社会问题。其小说针砭时弊，伤时感事，关注教育，析黑暗，表现出强烈的时代责任感与使命感。一、教育问题的反思秦瘦鸥1940 年代的小说，不再一味地描写爱情，而是将视角由内部个人转向外部社会，将感情由情绪抒发蜕变为理智深思，尤为注重教育问题的呈现，主要以两个维度一一家庭教育和高校教育进行社会问题的深度描摹与反思。秦瘦鸥1940 年代小说中涉及的教育问题，具有跨越时代的特性，在当下仍然属于热点问题，发人深省。给她母亲杀死的？一一献给全世界的母亲同学少年等作品已经不再以爱情故事为题材，而是关注与反映教育问题。给她母亲杀死的？一一献给全世界的母亲主要反映家庭教育问题。小说采用了典型的二元对立结构方式。小说伊始，便以两个年轻人完全相反的命运开篇，刘盈升任为邮政储金汇业局课员的那天，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好友吴三新却英年早逝。刘盈询问母亲吴三新何以身故，母亲先是告知源于梅毒溃烂，后又说是“给他母亲杀死的 5J3。刘盈带着深深的疑问，回忆起了他与吴三新在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相处的生活片段。小说中两个主人公公一一刘盈与吴三新的人生轨迹，就是典型的二元对立结构。刘盈家境贫苦，母亲管教严苟。与之相反，吴三新家境优渥，母亲溺爱不明。在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上海，面对种种诱惑，吴三新吃喝赌、欺家人、放荡驰纵，最后患梅毒陨命。而刘盈通过自身的努力奋斗，学业有成、事业进步，最终出人头地。秦瘦鸥通过两个年轻人二元对立的命运轨迹，揭示了两个母亲对待儿子的不同态度（两种二元对立的家庭教育理念），由此反思了现代社会的家庭教育问题。家庭教育对于个人发展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正如著名心理学家约翰华生所说：“给我一打健康的婴儿，在我自已所设定的特定环境中教养他们，那么我愿意担保，任意挑选其中一个婴儿，不论其才能、爱好、倾向、能力、天资或种族如何，我都可以将他培养成为我所选定的任一领域的专家。L6109-110溺爱型的教育方式，一味地迁就与放纵、盲目地依顺与宠爱，极易导致成长过程中的个人走人歧途，酿成“吴三新”式的悲剧。秦瘦鸥的小说所涉及的问题跨越时代，为世人敲响警钟。在同学少年和余音中，秦瘦鸥则呈现和反思了高校教育存在的种种问题。同学少年中的男主人公张颐于抗战爆发后逃难来到上海，在叔父的资助下用金钱而非成绩进人某大江苏海洋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年7 月周作人：人的文学，刊载于新青年1918 年第5卷第6 期。第4期学求学。“商人世界的上海，本来有些商业化的学校，便格外澈底商业化起来，一向做着别种生意的老板，也凑此开出了许多纯商业化 的学堂来。大学，中学，夜校，日校，应有尽有，只要你有现款，（汇划支票照市贴水)即使你连初中的毕业文凭也没有，也可以立刻进大学。7 10 5当时的某些高校招生，看重的不是成绩人品，而仅仅是金钱。这些高校金钱至上的教育理念是导致以张颐为代表的大学生堕落的重要原因。在乡下穿衣打扮颇为新潮的张颐进了上海的大学后，却成为都市同学们终日讥讽歧视的对象。在买书时，张颐偶遇同班的黄同学，在黄同学的“指点”下，张颐用买书的钱购置了当时上海最为时兴的外衣与皮鞋，由此成为了一个“真正”“地道”的上海大学生。后来，张颐与那些追求享乐的同学们混熟后，跟着同学终日出人酒店、舞厅、西餐厅、夜总会，寻欢作乐，还将父亲抓药救命的钱用来请客吃饭。在小说最后，秦瘦鸥借张颐的内心独白“像这样的念书，究竟有益于自已呢，有益于家庭呢，还是有益于国家啊 7 116，向以张颐为代表的大学生、青年人发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终极拷问，振聋发。秦瘦鸥揭露了当时扭曲的高校教育理念与社会风气，指出以“张颐”为代表的一类年轻人的落与沉溺，渴望以文字描摹时代悲哀。余音中男主人公洪燕和张颐的经历类似。洪燕考入了南京一所大学的教育学专业，但该校的教育学院却设在上海法租界的霞飞路上。洪燕初到上海，也像张颐那样自惭形秽，感到“鸡立鹤群”。上学期间，洪燕逐步发现和认识到了大学中的种种问题和丑陋世相，“他一星期有六点钟的课，那末他至少就得缺两课，否则别的教授和同学，就会笑他。李是最爱跳舞的脚色，礼拜一的第一课，十次中他倒有八次是不到的不过，行政法明天不是要考吗这是越发不成问题了，多吃些辣货，上校医那里去请病假，也是上海大学堂的公开秘密”。他也像同学少年中的张颐那样，学会了吃喝玩乐、游戏人生。放荡的大学生活让洪燕彻底迷失了自我，进人社会后，更是变成了一个撒谎成性、吃喝缥赌的堕落青年，“洪燕年纪轻，相貌好，朋友多，缥的时间也特别的充足，每次踏进一家妓院去，总能受到姑娘们的特优的待遇；许多先进的同志们，都在喷喷地艳羡着，他也得意极了，每晚，不到天亮不想回去。渐渐地，他是整个的沉醉于女人，大腿，香水，麻雀，扑克的深处了”。洪燕荒唐放荡的人生，终将疼爱自己的养母活活气死，而这一切悲剧的根源便在于高校的教育问题。本是充满书香与希望的大学校园，却在时代的熏染下发生质变，成为无数失足青年的聚集所，小说也由此揭示出了混沌的社会风气以及扭曲的高等教育状况。秦瘦鸥通过描写张颐、洪燕等青年学生的荒唐堕落、游戏人生，揭示了当时某些高校的本质，以及部分大学生和青年人的教育问题。吴三新、张颐、洪燕等是当时都市堕落青年的代表，前者由于家庭教育导致腐化随落，后两者则在当时的高校教育中迷失了自我。他们既是当时社会堕落青年的代表，也是当下社会某些堕落青年的缩影，令人警醒、发人深思二、恋爱问题的描摹作为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的秦瘦鸥擅长写作爱情小说，因此，在这一时期的创作中，秦瘦鸥并没有刻意回避对男女情感的描摹，而是借助其擅长的恋爱、婚姻书写来反映现实、暴露黑董卉川等：通俗作家的非通俗写作：秦瘦鸥1940 年代小说创作论71秦瘦鸥：余音，刊载于旅行杂志1940 年第9期。秦瘦鸥：余音，刊载于旅行杂志1940 年第10 期。72暗，反思各种社会问题。秋海棠是秦瘦鸥的代表作，一经发表便引起轰动，更是被改编为电影、戏剧等其它艺术形式。在秋海棠中，秦瘦鸥虽着重展现了现代社会中传统艺人的悲情爱恋8 ，却是借此来暴露各种社会问题。现代社会中传统艺人的悲情爱恋是新文学的一个热门创作主题，同是江苏籍作家的吴祖光的现代话剧风雪夜归人和秦瘦鸥的现代小说秋海棠，正是这类题材的代表性作品。在秋海棠中，秦瘦鸥并未像某些通俗作品那样，着墨姨太太如何勾引名伶的低俗桥段，而是让姨太太成为了传统艺人的启蒙者，展现出了别样的启蒙现代性。传统艺人吴玉琴(秋海棠)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精神苦闷，他想要寻找一种新的生活，却身处迷茫与困顿之中，排不前，“无论秋海棠的个性是怎样的静默，终究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像那么一个枯寂而找不到一些安慰的家，他怎样能觉得满足呢？有了欢喜的事，没有人可以告诉；有了愁苦的事，没有人可以分解；一天到晚，只是唱戏，排戏，吊嗓子这一套把戏，完全像一头被玩弄貅一样 4159-6 0。在创作过程中，秦瘦鸥深人人物内心，注重呈现人物苦闷、矛盾、犹疑的精神世界。正是通过对吴玉琴迷茫困顿的精神世界的细致剖析，使之后的罗湘绮作为启蒙者出现在吴玉琴人生之中的情节变得合理。罗湘绮在省立中学求学时被镇守使袁宝藩霸占，受过良好教育又不甘作军阀玩偶的时代女性便成为自已中意的男性一吴玉琴的启蒙者。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建立在肉体与金钱之上，而是灵魂与理想的交流和碰撞，超越了鸳鸯蝴蝶派一些作品中传统艺人与姨太太的恋爱关系模式，也颠覆了男性为启蒙者、女性为被启蒙者的传统启蒙模式。秦瘦鸥在作品中体现了时代特色，作品内容跟随时代发展而发生改变，凸显现代性诉求以及典型的非通俗特质。同时，秋海棠又是一部闻之落泪、观之泣血的经典创作，打破了中国传统文学钟爱的“大团圆”式结局，以悲剧来控诉黑暗、暴露问题，极富艺术感染力和“立人”之功效。吴玉琴与罗湘绮的爱情悲剧，首先是一种典型的社会悲剧。社会悲剧是“五四”以后新文学作家力图呈现的主题，也是新文学的母题之一。社会悲剧源于人与社会环境的矛盾冲突，“由于习俗和法律的影响变成了一种不可克服的界限，好像它已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不公平的事，因此成为冲突的原因。奴隶地位，农奴地位，等级的差别，在许多国家里犹太人的处境，以及在某种意义上贵族出身与市民出身的矛盾都属于这一种。这种冲突在于按照人的概念，人有人应有的权利、关系、欲望、目的和要求，而由于上述的出身差别中某一种关系，它们仿佛受到一种自然力量的阻碍和危害”9J265,社会悲剧的根源便是一个阶级与另一个阶级的冲突。吴玉琴与罗湘绮对美好纯洁的爱情追求与当时丑恶的现实是对立的，他们的人生理想与黑暗的社会是相悖的，因此，最后的结局注定是分离与死亡。虽然在许多人看来秋海棠的结局并不尽如人意，甚至尝试对其进行续写，但都以失败告终。究其原因，“第一是他们不熟悉这类题材，第二是他们硬把秋海棠救活过来，再当主角，这一情节缺乏真实感，所以读者接受不了 10 199。可以说，秦瘦鸥由小说家蜕变为社会学家，他早已看透了黑暗社会的本质，也深知现实人生的苦难与无奈，“人生本是一幕大悲剧，惨痛的遭遇几乎在每一个人的生活史上都有，而骨肉重圆，珠还合浦等一类的喜事，却只能偶然在春梦中做到”412，因此，他是以现实的笔法再现了普通民众的悲情人生。落叶与恋之梦则描写了青年男女衡与琳、刘梦石与汤伊玲的爱情悲剧，他们的爱情悲剧均是典型的社会悲剧。衡的家境贫困，琳的家境富裕，两个年轻人真心相爱，却被琳的“金江苏海洋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年7 月第4期钱万能 的唯物主义者”1198 的母亲残酷拆散，琳最终以死亡捍卫自己的爱情。衡与琳的爱情，在讲究门当户对、金钱至上的社会中只能以悲剧收场。“吾国婚制不良，多数少年男女宛转屈伏于老人专制权力之下,因心理之反对，演出种种恶剧。”12 154刘梦石即为代表性例证之一，其母亲深受传统观念影响，在儿子幼年时便为其找了一个童养媳。受过良好教育、追求自由恋爱的青年刘梦石代表着现代与文明，他的童养媳则象征着落后与愚味，也意味着刘梦石与汤伊玲的自由相恋注定会以悲剧收场。果不其然，刘梦石与汤伊玲因童养媳的问题逐渐疏远直至分手，最后成为了陌路人。根深蒂固的封建势力和伦理道德依然是造成青年男女爱情悲剧的幕后黑手，不可抗拒的时代因素，门第观念的深厚影响，金钱至上的错误观念，男尊女卑的固有认同，觉醒不彻底的思想意识，无一不促成了爱情悲剧的上演。其次，吴玉琴与罗湘绮的爱情悲剧也是一种性格悲剧。在美学中，黑格尔将性格悲剧定义为人与“有害的自然天性”的矛盾冲突。这种“有害的自然天性”是人类所独有的，黑格尔称其为“情欲”，主要指人性的某些欲望与缺陷，譬如野心、贪婪、暴力、懒惰、愚蠢、软弱等。秦瘦鸥详细刻画了传统艺人吴玉琴性格上的缺陷，他软弱的性格使他的反抗那样的无力，最终导致恋爱的悲惨结局。除了长篇小说秋海棠外，中篇小说余音也是一部描写现代社会传统艺人悲情爱恋的作品，同样是一出性格悲剧。洪燕与苦苦找寻的亲生母亲朱小姐重逢后，亲生母亲朱小姐竭力反对洪燕与传统艺人金凤恋爱，并逼他娶表妹秀贞为妻。洪燕结识传统艺人金凤之时，他的养父母均已去世，没有了封建父母和封建家庭的阻碍，朱小姐实则无力阻挡经济独立的洪燕选择自已的爱人，洪燕和金凤本可冲破世俗的阻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洪燕像吴玉琴一样性格软弱，导致了又一出悲剧的发生。洪燕在母亲的苦苦劝说下，犹疑不决，又恰逢自已要去美国深造，在阴差阳错中，性格要强的金凤远走他乡，独留“余音”悬绕洪燕耳边，谱写了一出劳燕分飞的悲情爱恋。虽然在情节上，余音仍带有某些通俗文学的痕迹，但在创作中，却主要突出了社会和性格问题，即使描写洪燕与金凤的恋爱悲剧，也将悲剧的根源指向了性格悲剧以及对以朱小姐为代表的封建父母干预青年男女婚姻的批判。秦瘦鸥在表达对民众、对青年男女的同情之时，揭示了罪恶的社会、性格的缺陷是造成民众悲剧命运尤其是青年男女爱情悲剧的根本原因。五四时期即已被新型知识分子奔走呼号的社会问题，始终未能得到彻底解决，秦瘦鸥借此进一步批判了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伦理道德、等级观念、金钱膜拜等社会问题。秦瘦鸥还借爱情悲剧的描写,来呈现女性被侮辱、被损害的命运。十二年了以书信体的形式一一朱小姐写给有缘无分的爱人志舫的“悲情血书”,形成了一部薄命女子的悲剧自传。朱小姐与志舫深爱着彼此，志舫却因好友刘克厚也爱着朱小姐而主动退出，黯然远走他乡。朱小姐悲痛万分，相思成疾，在医院治疗时被伪善的庐医生欺骗，下嫁于他。婚后，庐医生露出真实面目，不仅将朱小姐的财产掠夺一空，当朱小姐生了一个“现社会至今还蔑视的废物”13J22女孩后，庐医生的父母对她恶语相向，庐医生更是对她非打即骂，并与其她女子苟合。朱小姐的女儿不幸患上脑膜炎，身为医生的丈夫却冷血无比，最终导致幼儿因救治不及时而不幸天折。爱人的远走、丈夫的恶毒、骨肉的离世击垮了朱小姐，最终香消玉硕。小说将批判的矛头主要指向了男性的欺压和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第三者中的男主人公陈云超甘愿为不相识的女子何清出头，枪杀欺压瞒骗她的同居男友沈尔亮及其头，小说着重刻画了反面角色沈尔亮，他同十二年了中的庐医生一样，是女性被欺侮被迫害的根源所在。董卉川等：通俗作家的非通俗写作：秦瘦鸥1940 年代小说创作论7374十二年了第三者反映了男性对女性的欺侮压迫。秦瘦鸥除了揭示社会的黑暗、政府的腐败、剥削阶级的压迫对女性造成的伤害外，还思考了深层次的根源一一男性的压迫与欺悔。“妇女问题始终是一个男人的问题他们创造了价值、风俗、宗教；女人从来没有跟他们争夺这种支配权女人从来没有构成一个独立的阶层。”1418 6-18 7 悲剧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秦瘦鸥对社会问题的深层次思考。三、时代问题的刻画秦瘦鸥在1940 年代还创作了反映时代问题的短篇小说这不过是秋天和长篇小说危城记。尤其是长篇小说危城记，是一部反映抗战时期社会世相的力作，“现在这种动荡的时代，真是你们生意人和贪官污吏的世界 1539。危城记以抗战为创作背景，无情地暴露和批判了政治的腐败、社会的黑暗、病态的人性，呈现了普通民众在战乱年代悲惨的命运，也是一部被学界忽视的秦瘦鸥的重要创作。首先，秦瘦鸥揭露了社会的黑暗和不公以及政治的腐败。在危城记中，日本侵略者逼近桂林，桂林瞬间成为危城，桂林的普通民众想要从城中撤退却毫无门路，而桂林城内以徐绍明、褚希农、熊处长等为代表的达官贵人、特权阶层们则高枕无忧，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和金钱，早已为自已安排好了退路，“他们要人坐飞机，你们阔人坐汽车，还有路道粗一些的人坐火车，我们呢？只能拼两条腿不着”15 92。这些达官贵人、特权阶层还利用战争大发国难财。战争使做投机生意的徐绍明赚得盆满钵满，他住着桂林最豪华的别墅，每餐畅饮着上等的茅台酒，享受着最舒适安逸的生活。中茶公司的协理褚希农作为国民政府下属企业的领导，利用公司的卡车做起了运输生意，收取各地商行老板的巨额运输款，帮助他们转运货物，而中茶公司里能够给国家换取外汇的茶叶却没有卡车运输，只能被安放在仓库之中，任凭敌机肆意轰炸。XX战区司令部交通处熊处长的下属们不用军车去运输军人、军用物资，却公车私用，转运投机物资出城，从中牟利。在这不过是秋天中，身处上流阶层的毓明富有正义感，面对饥寒交迫的穷人，无私地施以援手，但以钱行长、朱先生、梅经理、陈经理为代表的上流阶层，则自私冷漠，他们可以买几百元一件的衣服御寒，可以坐着汽车外出，可以在办公室开着电炉取暖，可以在银行公会吃着奢侈的午餐，可以抽着昂贵的香烟或雪茄打发时间，而穷人却冻死在垃圾桶旁，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丑恶世相，通过寒冷天气中上流社会与底层社会民众的不同命运的对比，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在上流社会中，人们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享受着金钱所带来的快乐，殊不知努力生存的底层民众正经受着无尽的折磨，终日为生计劳碌。秦瘦鸥着重剖析了毓明的精神世界：“一角五分钱够什么用呢？良心在腔子里说。可是另一个念头又拦住了他，使他觉得上海的穷人正不知有多少，那里能够一个个的救济回忆开始在他脑神经上发生作用了皮大衣是随便那一天可以买的，我不能坐视人家死而不救14-4毓明的无私行为在黑暗、冷漠的的社会中，显得是那样的无力与孤独，他正如泌涌大海中的一股逆流，虽企图改变社会，却又无法对社会产生实质性的影响。江苏海洋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年7 月怀正文化社1948 年版危城记的靡页上标有“怀正中篇小说丛书”的字样，但从实际的写作篇幅来看，危城记实属长篇创作。第4期其次，秦瘦鸥批判了官僚主义问题。在危城记中，桂林抗日演剧团负责人祝兆年托关系找司令部要到了批条，也得到了熊处长的特许，可以在撤退时分给桂林抗日演剧团一辆卡车，却在要车时遭到了交通处第一科一位“失掉了人性的大半的老公务员”15157余科长的百般阻挠。余科长的口头禅是“我只知道公事”，只求安稳度日，不愿去为额外的事情担责操心，对一切“非公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任由抗日演剧团的团员们被困危城。余科长的形象充分体现了“讲形式、打官腔、遇事但求公式上能交代、一味被动的刻板的应付、一味把责任向上或向下推 17 的官僚主义作风，具有跨越历史时代、超越国家民族的警示性。秦瘦鸥还揭示了人性的病态、冷漠与自私。在危城记中，祝兆年试图帮助兰从火车站撤离，此时的桂林火车站早已被民众挤得水泄不通。拥挤的火车站里，没有丝毫的谦让，只有无尽的推揉和拥堵，充斥着自私与冷漠。祝兆年又求助对自己颇有好感、良心未的褚希农的姨太太金爱丽，让她将兰的小儿子小荣先行带往重庆。金爱丽也是秦瘦鸥在危城记中着力塑造的人物，她麻木愚味，甘愿作男性的玩物，对国家、民族、战事不闻不问，只知依赖男性，追求富足安逸的生活，是当时社会一批麻木庸众的缩影。祝兆年带着兰的女儿乘火车撤离。秦瘦鸥一方面描写了撤离民众尤其是绯在火车上的精神和身体的痛苦状态，另一方面也呈现了民众彼此之间的自私冷漠。绯因经受不住恶劣环境的折磨，患病天折。秦瘦鸥在作品中既对民众的悲惨命运表达了深切的同情，同时，也借祝兆年之口反思了民众的劣根性：“中国社会上，现在有一般人的心已变成了不可感动的化石；他们一样也看报，一样也看戏，好的文章他们也会称赞，好的戏他们也会拍手。可是放下报纸，走出戏馆，什么印象都没有了！他们还是他们！”15140并且说，这不是“危城”，而是“愚城”，“危城！那里是危城啊？应该说是“愚人之城才是名符其实”15 1411940年代的文坛，涌现出了大量以抗战为背景的中长篇小说，文艺界努力响应主流的号召：“无论阶级、集团、世界观、艺术方法论如何不同的作家，已必须而必然地要接触到血赤淋漓的生活的现实，只有向这现实中深入进去，才有民族的出路也是文艺的出路。”18 而作为通俗作家的秦瘦鸥也不甘人后，创作了长篇现实题材的力作危城记，与时代紧密相连，展现了豫湘桂战役时，桂林城内的种种世相，暴露了种种社会问题。四、结语作为中国现代文坛的重镇，江苏现代小说成果丰硕、名家辈出。江苏作家不仅深度参与中国现代小说的发端，还为新文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作为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的秦瘦鸥不仅在通俗文学领域收获颇丰，其现实主义的创作也成果丰硕。但学界现有的秦瘦鸥研究主要集中于他的通俗文学创作，尤其是对其代表作秋海棠的解读。在1940 年代，作为通俗作家的秦瘦鸥实则创作了大量的非通俗文本，在这些非通俗作品中，秦瘦鸥以真挚深厚的情感，严肃深沉的态度，描写、呈现并反思各种社会问题，如教育问题、恋爱问题、时代问题等，表现出了鲜明的现实主义风格，体现了强烈的人文关怀、社会责任感和时代使命感。秦瘦鸥为中国现代文学尤其是江苏文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他的小说创作实属一座有待开掘的文学富矿。通过对秦瘦鸥1940 年代小说创作的阐释，不仅能够还原他的文学创作风貌，重审他的文学史地位，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来说,秦瘦鸥的重新“发现”,也是一种有益的补充。董卉川等：通俗作家的非通俗写作：秦瘦鸥1940 年代小说创作论7576参考文献：1范伯群.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 0 10.2唐.中国现代文学史：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 9.3田仲济，孙昌熙.中国现代文学史MI.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7 9.4秦瘦鸥.秋海棠M.上海：上海金城图书公司，1943.5秦瘦鸥.给他母亲杀死的？献给全世界的母亲MI/秦瘦鸥.二舅.上海：太平书局，1944.6约翰B华生.行为主义M.潘威，郭本禹，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 0 19.7秦瘦鸥.同学少年M/秦瘦鸥.二舅.上海：太平书局，1944.8董卉川，朱伟华.现代话剧中的传统艺人形象研究J.菏泽学院学报，2 0 11（6）：140-142.9黑格尔.美学：第1卷MI.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 9.10秦瘦鸥.小说纵横谈MI.广州：花城出版社，19 8 6.11秦瘦鸥.落叶M/秦瘦鸥.二舅.上海：太平书局，1944.12徐枕亚.余之妻M.上海：小说丛报社，19 2 1.13秦瘦鸥.十二年了MI/秦瘦鸥.二舅.上海：太平书局，1944.14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IM I.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 0 11.15秦瘦鸥.危城记MI.上海：怀正文化社，1948.16秦瘦鸥.这不过是秋天MI/秦瘦鸥.二舅.上海：太平书局，19 44.17王亚南.中国官僚政治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 0 10.18社论：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大会N.新华日报，1938-0 3-2 7(1).Non-popular Writing by Popular Writers:On Qin Shouous(1.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Qingdao University,Qingdao 266071,China;2.School of Literature,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006,China)江苏海洋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Novel Creation in the 1940sDONG Huichuan,ZHANG Yu?2023年7 月Abstract:A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 writers of popular literature,Qin Shouou created alarge number of non-popular texts in the 1940s.Qin Shouous novels in the 1940s mainly fo-cused on his expertise in love themes,but attempted to present the social roots that led tolove tragedies.In addition,they also involved hot topics of the times such as education andthe Anti-Japanese War.Qin Shouous novels in the 1940s were imbued with the authorsstrong humanistic care spirit,as well as the strong sense of social responsibility and era mis-sion of modern scholars.Through in-depth research on Qin Shouous novel creation in the194Os,this paper traces his important contributions to Jiangsu literature and modern Chineseliterature,and thus delves into Qin Shouous complete literary career.Key words:Qin Shouou;1940s;novel creation;non-popular writing（责任编辑：韩自波皮实习编辑：赵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