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以H县陶瓷产业为例.pdf

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 以 H 县陶瓷产业为例马玉龙 李 婕*摘 要：产业发展所产生的雇佣关系一直是很多学者关注的议题，但当前研究对劳务中介市场不发达的中部地区制造业的用工模式关注较少。基于对中部地区 H 县陶瓷企业的调查，本文分析了企业所形成的独特的用工模式。为了维持多样性的生产方式以及防止工人流失，企业对工人采取了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的双重策略。一方面企业通过时间规训将工人尽可能长时间地留在企业；另一方面，企业通过关系控制塑造工人的忠诚感，维持正常的生产秩序。面对企业的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工人的行动自主性较为有限，他们的权益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保障。关键词：时间规训 关系控制 用工模式 陶瓷产业一问题的提出受 2008 年金融危机的影响和大规模的政策刺激，我国东部地区企业面临土地、劳动力以及原材料等生产要素成本上升，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向要素成本相对较低的中西部地区转移步伐加快的问题。与此同时在国家中部地232*马玉龙，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博士研究生；李婕，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区崛起和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影响下，中西部地区为解决劳动力就业、实现经济发展，给予劳动密集型产业大量政策支持，因此很多劳动密集型产业得到快速发展。产业的发展意味着会出现雇佣劳动，产生雇佣关系。作为维持工业正常生产秩序的重要方式，雇佣劳动不仅塑造了劳动者与管理者的关系，也对当地的社会稳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但当前很多关于雇佣劳动的研究多集中探讨南方地区的制造业以及互联网技术影响下的外卖、直播、快递以及网约车行业，对劳动力市场不发达的中西部地区制造业的雇佣关系关注较少（郑广怀等，2015；吴清军、李贞，2018；张一璇，2021；范璐璐、黄岩，2021）。即使关注中西部地区的用工模式，一些研究主要探讨农业生产中的雇佣关系以及雇佣关系产生的社会基础（陈航英，2021；徐宗阳，2021；陈义媛，2016）。基于田野调查，笔者关注了中部地区 H 县的陶瓷产业。近年来，由于受“用工荒”以及产业特性的影响，为了防止工人流失以及保证陶瓷产品的产量，陶瓷企业需要保持产品生产的连续性。但是该地区劳动力技能水平较低，工人以前的职业身份基本都是农民，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技能培训，纪律性也较差。那么在这种背景下，陶瓷企业如何通过对工人的劳动控制来满足生产需求，工人又会有什么样的行动选择来应对企业的控制？本文通过对劳动力市场不发达的中部地区 H 县陶瓷企业展开调研，并结合相关理论以此呈现企业生产过程中劳动者与管理者的互动。二文献综述与分析框架劳动控制的目的是削弱生产过程中的不确定性，保证剩余价值的生产与再生产。劳动者的自主性被视为生产中主要的不确定性来源（严霞，2020）。学界关于劳动过程中的控制与自主性研究涉及技术控制与劳动者自主性，制度观念、性别情感控制与劳动者自主性以及关系控制与劳动者自主性三个方面，本文通过回顾这几方面的研究进而提出文章的分析框架。332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一）技术控制与劳动者自主性学界关于劳动过程中的控制与自主性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马克思，他在资本论 第一卷提出劳动过程研究的分析框架，主要关注生产过程中资本与劳动者之间的控制与反控制。马克思认为资本组织生产的唯一目的是获得剩余价值。剩余价值的产生要求资本在生产过程中将劳动者的劳动能力转化为实际劳动（马克思，2004：207）。其中机器是资本控制劳动的技术手段。它不仅替代了工人的技能和体力，使劳动过程的主观安排变成了客观服从，而且削弱了工人的斗争能力，强化了资本控制（王星，2011）。随后布雷弗曼（1979）接续马克思的分析传统，他认为在资本主义进入垄断阶段以后，通过泰勒制的科学管理和机械化等手段，工人对生产过程的知识开始被剥夺，对劳动过程的控制也随之拱手让出（闻翔、周潇，2007）。当人类社会从工业经济时代进入数字经济时代，平台用工模式向交通、物流、家政服务和外卖送餐等服务行业渗透（汪建华，2018）。平台对劳动者的控制越来越具有强制性、隐蔽性和层级性，而劳动者更多采取个体化、温和和隐性的抗争方式（赵璐、刘能，2018；吴清军、李贞，2018；梁萌，2017；陈龙，2020；赵磊、韩玥，2021）。（二）制度观念、性别情感控制与劳动者自主性与马克思、布雷弗曼观点不同，布洛维开辟了一条分析“同意生产”的“制度观念”路径（贾文娟、钟恺鸥，2018）。他认为工人并不是被强制，而是主动参与到剥削自己的过程中，这是一种自发的同意（consent）（布洛维，2008）。其中“赶工游戏”是制造同意的关键机制，而赶工游戏得以持续存在的原因在于追求超额工作的车间文化（徐林枫、张恒宇，2019）。与赶工游戏不同，中国南方小型制衣厂的“老板游戏”使得非正式就业的工人仍然努力工作。“老板游戏”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方面，“人人当老板”的实践和观念模糊了工人和老板的界限；另一方面，“个个来管理”的制度安排模糊了工人和管理者的界限。两者配合起来，有效地维系432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了城中村作坊式工厂的生存（郑广怀等，2015）。网络直播行业也呈现制度观念的控制特点，平台方设计出一套去标准化的薪资制度，将劳资关系转化为一场“人气游戏”。劳动者在游戏中产生了“命运自主”的意识，进而达成对劳动控制和剥削的同意（徐林枫、张恒宇，2019）。与此同时管理控制和技术文化并存于互联网公司之中，二者既相互矛盾又相互配合，并最终促使互联网公司不断高速发展（梁萌，2016）。服务业中的性别-情感控制也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关注。何明洁（2009）对四川某酒楼的女工进行了研究，她发现资本会利用社会传统对女性年龄的社会性别建构，对女性实施不同的管理策略。这一管理策略得到了劳动者的认可。霍克希尔德（Hochschild，1983）对情感劳动的研究开拓了劳动过程研究新的方向，她揭示了资本对劳动者面部表情以及情绪的控制。国内学者在霍克希尔德情感理论的基础上揭示了国内空姐的情感劳动，指出航空公司以女性气质为标准选拔、培训空姐，并利用“真乘客”与“假乘客”对其劳动过程进行控制和监督。乘客需求的差异性为空姐的自主情感劳动提供了可能性（李晓菁、刘爱玉，2017）。在平台的薪资制度、竞争制度、弹性用工模式的作用下，女性网络主播的情感劳动具有隐蔽性。她们会利用“深层伪装”下的“人设”与粉丝互动、陪伴粉丝、提供情感支持从而获得礼物的打赏（张一璇，2021）。（三）关系控制与劳动者自主性自从格兰诺维特（Granovetter，1985）在 经济行动与社会结构：嵌入性问题 的论文中提出人们的经济行动嵌入于社会关系网络，后续的很多研究都开始关注社会关系网络对经济行为的影响。格兰诺维特嵌入性思想的要旨在于，将人看作嵌入于具体的、持续运转的社会关系之中的行动者。并假设建立在亲属或朋友关系、信任或其他友好关系之上的社会网络维持着经济关系和经济制度（符平，2009）。因为乡镇企业与乡土社会保持着密切联系。因此，乡土社会中的血缘、亲缘、地缘等各种社会关系就会被“带入”，从而对其包括用工在内的生产经营活动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陈航532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英，2021），这些血缘、亲缘、地缘等社会关系被称为先赋性关系（ascribedrelationship）（周潇，2007）。除了先赋性关系，社会还存在后天形成的关系即获致性关系（achieved relationship），个体可以有选择地与他人建立人际交往，有选择地投入情感，有选择地与他人保持行为等方面的一致性（陆学艺，1991）。先赋性的社会关系被直接带入建筑工地的劳动过程，作为可资利用的资源被纳入权力结构，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权力形态，称之为“关系霸权”。这些关系被直接带入工作现场，作用于工作现场的控制和反抗。包工头等管理者透过生产忠诚、拿捏分寸以及软约束等关系运作的策略，一方面在工人中间生产了支持、认同乃至忠诚，另一方面又对不满意进行了约束（周潇，2007）。快递员以及农业生产中的劳动过程也体现了关系控制的特点，雇主利用先于工作现场的既有关系以及后期形成的交往关系控制劳动者，与此同时劳动者不会被动服从控制，在实践中会发展出多种应对劳动控制的策略（帅满，2021；任宇东、王毅杰，2020）。以上关于劳动过程的研究较全面地展示了各个领域存在的管理者与劳动者之间的控制与反控制问题，但很多关于制造业的研究集中在长三角、珠三角地区，对中西部地区制造业的劳动过程关注不够。而且对于中部地区的陶瓷产业，其生产中的劳动过程有其特别之处，表现在：第一，中部地区的陶瓷企业普遍占地规模大，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同时陶瓷的生产环节需要经历很多道工序。日用陶瓷产品最终出厂基本要四十多个环节，这意味着一条陶瓷生产线至少需要三百多名工人。而且生产环节之间具有连续性，每个生产环节都不能出问题。为了保证生产的正常运行，企业管理者需要具备良好的协调能力。第二，陶瓷企业既有男工也有女工，如何根据本企业的性别比例实行不同的管理策略考验着雇主的管理能力。第三，陶瓷企业的生产季节性不明显，管理者需要保证工人的不流失，尽可能地将工人留在企业。第四，对于劳务中介市场不发达的中部地区陶瓷企业，企业招工依赖传统的地缘、亲缘、朋友关系，这会对企业的劳资关系产生影响。最后很多关于劳动过程的研究基本都从底层出发，来自企业管理层、政府官员的信息和认识则相对缺乏（汪建华，2018）。632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四）文章的分析框架本文通过借鉴社会关系视角、福柯规训理论来提出文章的分析框架，整体性地揭示在劳务中介市场不发达的中部地区的制造业，如何实现对劳动者的控制以完成生产需求以及劳动者如何应对企业管理者的控制。对于中部地区 H 县的陶瓷企业，先赋性关系以及获致性关系在企业的生产实践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管理者通过利用这两种关系形式塑造了劳动者的忠诚感，减少他们的反抗，保证生产秩序的正常进行。与此同时工人也会采取措施应对管理者的关系控制。福柯提出了“规训”这一重要概念，他认为权力通过划分时间、空间和活动来实现对身体的控制。其中时间表安排是一种重要的技术，它通过规定节奏、安排活动、调节重复周期来完成对个体的控制（任宇东、王毅杰，2020）。之后很多学者指出管理者通过对日常时间的安排来规训工人（梁萌，2016）。在灵活化工作时间广泛应用后，时间越来越成为一种重要的控制方式。第一种方式是，雇主最大限度地要求工人每周 7 天 24 小时待命，在任务来临时精确计算完成工作的时间，让工人不得不忍受长时间的待命和一旦任务到来时不分工作时段的高频率工作。第二种方式是在很多高技术和创意产业中，使用了不计算时间长短、以结果为导向的控制方式，工人不得不在工作场所长时间或者在家工作（赵炜、Thoemmes，2021）。对于中部地区 H 县的陶瓷企业，企业通过时间规训这一显性的制度安排将工人尽可能长时间地留在企业。因此，本文认为陶瓷企业对劳动者的控制呈现双重控制的特点，即显性层面的时间规训与隐性层面的关系控制。这两种控制方式共同塑造了工人有限的行动自主性。三研究方法本文研究的案例来自笔者在山西省 H 县陶瓷企业做的调研，该县一直732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是产煤大县。20 世纪 90 年代以前，该县主要有三家国有陶瓷企业。1992年，该县成立了第一家民营陶瓷企业。该企业的老板最初负责太原陶瓷企业运输工作，较为了解陶瓷行业的经营效益，遂决定自己建厂经营。2000 2005 年，该陶瓷企业经营规模不断扩大。据该厂负责人介绍，当时该企业有 17 条生产线，员工有将近 5000 人，全国大中型城市几乎都有该厂销售的产品。2008 年，随着山西省开始推进煤矿产业整合，该县关闭整合了大量小煤矿。为寻求产业转型，解决劳动力就业问题，县政府决定大力发展陶瓷产业。2013 年，该县专门成立了经济技术开发区，设有高端陶瓷工业园区，吸引周围的陶瓷企业入驻。2019 年，H 县获得“S 省日用陶瓷外贸转型升级示范基地”“省级出口陶瓷产品质量安全示范区”“国家外贸转型升级基地”等荣誉称号，已经成为全国重要的日用陶瓷生产基地之一。目前该县共有陶瓷企业 53 家，陶瓷生产线 123 条，产能达到 35 亿件。产品涵盖家用瓷、酒店瓷、包装瓷、琉璃瓷、工艺瓷、建筑瓷等门类。日用瓷形成了骨瓷、高白瓷、釉中彩、异形瓷、色釉瓷等多个系列。2020 年，H 县日用陶瓷产量完成 25 亿件，实现产值 30 亿元，从业人员达到 4.5 万人，人均年收入 4 万元。笔者于 2021 年 912 月及 2022 年 1 月对该县陶瓷园区的陶瓷企业进行了多次实地调查，访谈了部分陶瓷企业的总经理、人事部门经理、陶瓷企业技术员以及陶瓷企业工人等 30 多人，调研了三家在当地成立时间较早、规模较大、有影响力的企业。之所以重点介绍这三家陶瓷企业，是因为：第一，这三家企业都有从用工充足到用工短缺的经历，对于近几年的“用工荒”有更深切的体会；第二，这三家企业的规模以及投资都很大，陶瓷产品年产量都在 3000 万件以上，因此，这三家企业对劳动力有着较高数量的需求；第三，三家企业生产的产品既有出口也有内销，销售方式多样，生产具有灵活性，可以较全面地了解企业如何对工人进行控制以完成生产需求。832资料来源于 H 县经济和信息化局。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表 1 H 县三家陶瓷企业概况名称成立时间年产量劳动力人数产品销售方式ZY 公司2012 年3000 万件500 人左右外销为主，内销为辅HY 公司2009 年4000 万件550 人内销为主，外销为辅DX 公司2013 年7000 万件1000 人左右内销为主，外销为辅 资料来源：2021 年 11 月笔者的田野调查资料。四陶瓷企业的时间规训陶瓷产业和服装制造、玩具制造、家具制造一样，都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其对于劳动力数量有较高的需求。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瓷器的制作需要经历很多道工序。日用陶瓷的制作基本要四十多个环节，异形瓷以及艺术瓷的制作所需工序更多，而且对技术也有着更高的要求。总体而言，日用陶瓷的制作工艺分为四段，即原料、成型、贴花（印花、烤花）、烧成。由于每个生产环节工序不一样，企业对工人有一定的经验、技术要求。具体来说，在成型环节，工人需要不间断地用笨重的模具将泥条压成型，还要保证泥条的成型率。一旦成型率太低，工人的工作积极性会消退，企业的利润率也会被进一步压缩。尤其是当企业推出新的陶瓷产品，工人工作的熟练度直接影响产品的完成度。而且在夏季，工人需要在高温的车间工作八小时以上。在洗杯环节，分为机器洗和人工洗两个小环节，机器无法清洗的地方需要人工洗。在机洗环节，工人需要不间断地将杯子、碗以及盘子摆放到固定的位置。在人工洗环节，工人需要用小的毛刷将机器压出来的杯子、碗以及盘子的一些棱角以及毛边磨平，使杯子进一步规整。在贴花（烤花）环节，工人则需要保证杯子贴（烤）的花形状不走样，色泽一致。因此，陶瓷企业为了完成正常的生产需求，将这些适应本厂生产工序的工人尽可能长时间地留在企业，首先采取了时间规训。932一般异形瓷制作需要高压工艺，日用瓷制作需要滚压，艺术瓷以及工艺瓷制作需要注浆工艺。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陶瓷企业的时间规训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第一是没有底薪的计件制使工人要想挣得更多收入必须投入更多的劳动时间；第二是劳动与日常生活的高度整合，工人的生活时间被高度压缩；第三是工人固定假期的缺失，请假受工厂订单的影响。1.劳动时间的延长陶瓷企业工人工资的计算方式与布洛维的个案中工人工资的计算方式一致，都是个人计件制，但这种计件制度是一种没有底薪的计件制。具体来说，就是简单地将一天内所做产品的数量乘以所做产品的工价。其中管理者掌握着工价的制定权。ZY 陶瓷企业的人事负责人 XW 讲述了工价的制定方式：工价正常来说就是你允许工人一天挣多少钱，比如说正常一天工人干八个小时，看他们一天能压出多少泥坯。像成型那边，你让人家一天挣二百块钱，标准是压多少批（泥坯）出来，简单一除，就基本知道工价了。（访谈资料 20211210XW）由于管理者掌握着工价的制定权，因此工人要想获得较高的收入必须投入更多的劳动时间来做更多的产品，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因此他们纷纷参与到“赶工游戏”过程中。正如布洛维所言，“每个人被束缚于这样一个强制性的文化系统中，个体是依据赶工文化来彼此评价并评价自己的，每个工人迟早会被吸纳进这一套独特的行为和语言中”（布洛维，2005：78）。一位女工谈到了她的工作状态：我工作中都不怎么喝水，控制着上厕所的时间。（当）厂子里订单多的时候，我们没白天没黑夜地干。（访谈资料 20211017ZY）夏季，H 县陶瓷企业接的订单普遍很多。许多在企业住宿的工人为了获得更高的收入，很早就去工厂干活：042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你像人家挣八九千、一万多元的人凌晨三点就进厂子里了，一般人受不了（坚持不下来）。二线（成型车间）这边做高压的他们告诉我有几个小伙子，凌晨三点就上班，下午三四点才下班。（他们）一天挣五百块钱，那都是拿命换钱了。像我们这些年龄大的人身体真吃不消，我在这行干了十几年，挣点钱不容易。（访谈资料 20211115LSJ）H 县的陶瓷企业普遍实行这种没有底薪的计件制，但是不同生产流程的劳动强度存在差别，工人工资也不同，平均工资稳定在五千元左右，如表 2所示。表 2 工人工资的基本结算方式生产环节基本收入练泥一天大约练 50 吨（一吨 6 元）一天基本挣 506=300 元左右模具制作一套模具约 3 元，一天做 70 多个一天基本挣 370=210 元左右高压、滚压压一个碗 0.14 元，一天压 17002000 个压一个盘子 0.22 元，一天压 1200 个左右一天基本挣：0.14（1700 2000）=238 280 元（碗）；0.221200=264 元（盘）粘杯把粘一个 0.24 元，一天做 600800 个一天基本挣 0.24（600800）=144192 元下坯（炼干机）一个盘子 0.04 元，一天做 4000 个左右一个碗 0.028 元，一天做 5000 个左右一天基本挣：0.044000=160 元（盘）；0.0285000=140 元（碗）机洗、人工洗洗一个盘子 0.048 元，一天洗 3000 个洗一个杯子 0.3 元，一天洗 400500 个一天基本挣：0.0483000=144 元（盘）；0.3（400500）=120150 元（杯）素烧一个盘子 0.06 元，一个碗 0.12 元，一个杯子 0.075 元，一天平均做 2000 个一天基本挣 120200 元上釉一个盘子 0.19 元，一天做 1400 多个一个碗 0.25 元，一天做 1000 多个一个杯子 0.17 元，一天做 2000 多个一天基本挣 250340 元142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续表生产环节基本收入贴花大的盘子 0.065 元，小的盘子 0.055 元，碗 0.05 元，一天贴 3000 个左右一天基本挣 200 元左右烧成一个盘子 0.06 元，一个碗 0.1 元，一个杯子 0.07 元，一天平均做 2000 个一天基本挣 120200 元检选一个盘子 0.03 元，一个碗 0.053 元，一个杯子 0.065 元，一天平均做 20003000 个一天基本挣 60195 元包装大包装一件 1 元、一天 170 多件小包装一件 0.3 元，一天 600 多件一天基本挣 170180 元 资料来源：2021 年 11 月笔者的田野调查资料2.生活时间的高度压缩费孝通（2009）曾探讨过农民工离土不离乡何以可能的问题。他指出，乡镇企业所用的劳动力具有“离土不离乡”的特质，即“他们还是住在农村里，平时在社队工厂里当工人，农忙时做农活，工余照顾家庭副业”。在H 县陶瓷园区，农民离土不离乡成为可能。这种离土不离乡的方式与“宿舍劳动体制”具有相似性，即工人的劳动与日常生活较高程度地整合在一起。在 H 县陶瓷园区，固定的班车制度、较短的吃饭时间、匮乏的娱乐活动虽然满足了工人家庭团聚的需求，但也压缩了工人的生活时间，延长了工人的工作时间。H 县陶瓷企业的班车发车时间基本一致，时间为每天早上五点二十分、下午六点。由于该县陶瓷企业为工人提供免费的乘车服务，工人为了省钱纷纷选择乘坐班车上下班。ZY 陶瓷企业有三辆班车，DX 陶瓷企业有五辆班车，HY 陶瓷企业有三辆班车。每辆班车所走的路线具有差异性，有的班车目的地是县城，有的则是周边的村庄。每天早上六点，H 县各个陶瓷企业的工人陆续进厂开始工作。每天下午五点半，工人陆续下班。到了下午六点，242宿舍劳动体制指的是企业宿舍不仅为制造业工厂的工人提供了低成本的居住，更为重要的是该居住模式与企业用工特点的契合性满足了制造业工厂的常态化的加班需求。从而可以将劳动力成本一直维持在较低水平，并具有生产效能高的特点（任焰、潘毅，2006）。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班车再沿着固定的路线把工人送回家。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五点半这段时间，工人都在企业。他们的日常生活安排基本都围绕工作展开，因此工作时间普遍在十小时以上。HY 陶瓷企业的一位工人讲述了他们一天的时间安排：我们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起来（起床）了，得洗漱安顿安顿（收拾）。现在每天晚上睡得早一些，晚上九点半或者十点就睡觉了。不早睡熬不动，早上起得太早了。我们收拾好以后，就去站点等班车。在路上坐车的这段时间，大家基本还眯一会，一进了厂子就得开始干活。（访谈资料 20211115MJS）由于该县的陶瓷企业都在工业园区，距工人居住的地方较远。而且工业园区的基础设施尚不完善，因此大部分工人的午餐都在企业食堂解决。食堂中午开饭的时间一般集中在十点到十一点半，十一点半以后食堂不再提供午餐。工人要想吃午餐，或者买泡面，或者让食堂的厨师单独炒菜，单独炒菜的价格很高。为了能吃的有营养一些，花费少一些，工人的午餐时间和食堂中午开饭的时间高度一致。午饭后，由于在周边村庄以及县里居住的工人没有宿舍，他们会回到车间休息。他们中午一般休息一个小时，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当休息时间结束，他们继续开始工作。3.固定假期的缺失由于受当地陶瓷企业生产方式的影响，工人没有固定的假期。陶瓷企业的生产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订单式生产。首先，企业会通过参加展销会等各种展览会树立自身的形象，吸引客户来企业参观。其次，企业根据客户的要求打造样品，将样品打造好给客户寄出。如果样品不符合客户的要求，企业再进行修改。如果符合客户的要求，企业还需要考虑工人能否把样品做好。一旦样品可以进行规模化生产，企业就会考虑接单。接着双方商谈价钱，价钱谈好后企业就开始批量生产。另一种是库存式生产。企业先根据当前的市场需求生产出产品，将其存放进仓库。等到仓库储存产品量较大时，企业开始寻找客户，内销的客户以小规模为主。受“用工荒”以及产业特342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性的影响，H 县陶瓷企业选择两种生产方式并存，不会给工人集体放假。当没有订单的时候，企业会选择库存式生产，适当地减少产出的数量，将生产出的产品存放进仓库。DX 陶瓷企业技术员讲述了产业特性对企业生产方式的影响：这个行业不能说需求少了，我少出点（产品）。你少出了（产品），成本就高了。除了不赚钱，还赔钱了。而且这个行业不是说（产品）存的多了，我停止生产。如果重新再投入生产，太不容易了。因为想要烧制陶瓷，窑炉的温度需升到一千二百度。光把窑炉的温度升到一千二百度就需要三天，每个小时要花掉四百方天然气，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访谈资料 20210909TX）ZY 陶瓷企业总经理从“用工荒”角度讲述了企业即使生产过剩也不会给工人集体放假的原因：“用工荒”是重要的原因，这个园区周围有这么多新工厂。你生产很熟练，但是你销售不出去。如果你今天把生产线停下来了，就意味着你工人流失，你再重新培养一部分新工人成本很高。（访谈资料20220109PJC）虽然工人没有固定的假期，他们可以选择请假。当企业处于生产旺季，工人请假的难度相比于生产淡季时更大。新冠肺炎疫情加剧了全球经济的不稳定性，陶瓷企业的出口严重受阻。承担运输货物的集装箱极为短缺，天津港的一个货柜从三千美元涨到将近一万美元。此时陶瓷企业仍然选择生产，只是降低了产量。当疫情得到一定控制后，出于赶制订单的需要，陶瓷企业加大了产品的生产，工人频繁加班。442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五陶瓷企业的关系控制由于中部地区劳务中介市场不发达以及陶瓷企业尚未建立正规化的现代企业制度，企业内部存在着关系运作的空间，企业管理者会采取关系控制的方式约束工人的行动。关系控制是建立在雇佣双方在利益层面达成共识的前提下，雇主在具体的劳动过程中运用关系来营造适宜的、稳定的雇佣样态，并贯穿于整个生产过程中（任宇东、王毅杰，2020）。在熟人社会中，关系控制有利于培养员工的忠诚，降低工人的反抗，维持正常的生产秩序。（一）关系控制的作用机制陶瓷企业管理者会通过先赋关系和获致性关系对工人的劳动进行控制。先赋关系的形成主要是由于 H 县陶瓷企业的招工很依赖社会关系。当企业用工短缺较为严重时，陶瓷企业的主要负责人以及一些行政人员会亲自去自己的老家或者附近的村子招聘工人。此时的社会关系主要是同乡关系、朋友关系以及亲戚关系，这些关系会被带入陶瓷企业的劳动过程。ZY 陶瓷企业初创时，它的总经理曾经在潮州的一家陶瓷企业工作。为了解决企业生产中的技术问题，他动用他的关系把以前在潮州陶瓷企业做模具的技术人员以及陶瓷企业的熟练工人挖了过来。该企业的总经理给这些熟练的技术工人提供廉价且条件优越的住宿以及独立的厨房。HY 陶瓷企业的工人很多都来自该企业相关负责人的同村或邻村。该企业人事经理还把他的岳父岳母都招募进企业，将他们安排到包装车间。关系型的招工在 DX 陶瓷企业也存在，这种关系型的招工主要在工人之间开展。由于该县陶瓷工业园区很多陶瓷企业距离很近，因此不同陶瓷企业工人之间的互动与交流较为便利。DX 陶瓷企业会给予那些能够招募到新工人的老员工以奖励，这些老员工为企业每招来一个能干满一年的新工人就会获得一千块钱的奖励。获致性关系的差异化构建主要指的是一线管理者和劳动者之前没有社会关系，管理者会有选择地与工人建立人际关系。在 H 县陶瓷企业，管理者会主动与熟练以及干活卖力的542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工人发展关系，他们会经常和这些工人一起吃饭、喝酒、打牌。为了快速方便地构建关系，陶瓷企业的管理层在不同车间还会根据工人的性别比例安排相应的管理者。在成型车间，工人以男性为主，因此会安排懂技术的男性管理者。在上釉以及检选车间，工人以女性为主，会更多地安排女性管理者。DX 陶瓷企业的经理讲述了这种安排方式的原因：通过这样安排，管事的（管理人员）能方便和工人沟通，搞好关系。生产中发生什么事情，不用我们出面，这些一线的管理者可以较好地解决。（访谈资料 2021111MY）（二）陶瓷企业关系控制的具体体现陶瓷企业的先赋关系和获致性关系如何作用于劳动过程，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1.日常生产活动的差序分工H 县陶瓷企业的管理者主要使用先赋关系来安排生产活动，维持工人的依附和忠诚。陶瓷企业由于生产工序众多，每道工序花费的体力以及工人所获得的工资都存在差异。日常生产活动的差序分工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有关系的工人被分配到所花费体力少的工序干活，但收入和别的生产环节没有很大差异。除了成型车间的工人不需要找关系，因为滚压、高压需要体力大、干劲足的年轻人，其他生产环节都存在关系运作的空间。正如一位ZY 陶瓷企业的工人所言：包装车间、上釉车间里有很多关系户。有一个顾总的侄儿，彭总老婆的表弟。他们干活都很积极，也很听话。（访谈资料 20211110LXM）该企业的工人也劝说笔者主动去找企业领导，他们认为企业领导可以为笔者安排一个好工作：642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工人：你也是来找工作的？笔者：算是吧，我是彭总介绍来的。工人：你有彭总这么大的关系，让他安排个轻一点的活。去上釉车间、检选车间或者包装车间都行，那里一般人还去不了。一个月稳稳地挣四五千块钱，还不累。（访谈资料 20211115LSJ）HY 陶瓷企业的老板在企业内部新成立了烤花车间，车间的主任来自湖南怀化。该主任还把他以前的同事以及同事的家人带了过来，安排他们干一些花费体力少但工资收入还较高的活。他聘用他的同事为企业主管，监督、协调工人的日常工作，月工资收入七千元以上。他同事的妻子以及孩子则操作烤花机器，两个人月工资收入九千元以上。而且他还会和他的同事以及同事家人一起吃晚饭，晚饭结束后会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巩固彼此之间的关系。该主任的同事讲述了他和主任的关系：我和廖主任以前都在潮州的陶瓷厂打工，我们一起在那干了十多年。又因为我和他还有他妹妹都是怀化老乡，关系还不错。然后他说来这边当主任，我和老婆孩子就跟着他来了。我现在在车间负责监督工作，也不用干体力活。平时他出去拉业务，我就把车间里的事情安排好。工人在生产中出现的小问题一般都让我解决了，我也不麻烦廖主任（访谈资料 20211120LLA）另一方面，在同一生产环节，有关系的工人可以揽到较多的活。意味着如果他们愿意干，他们的收入会更高。DX 陶瓷厂包装车间的一位给瓷器底部压商标的职工谈道：做啥也不容易，啥也得有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包装车间的主任）老是刁难我，（最后）给了人家两千块钱。和他关系好的人压底标压了八百个，他给报的一千个，我压的数量就少了二百个。没办法和人家742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吵，只好装个哑巴。干包装的人一天挣三百多，都是给人家亲戚和关系好的安排的。（访谈资料 20211110ZX）总体而言，由于陶瓷企业工人与车间主任及工厂领导的关系远近不同，他们获得较好工作机会的可能性也存在差异。正因如此，来陶瓷企业打工的外地人由于没有社会关系，他们获得好工作机会的可能性很低。如一位外地工人谈道：哪个厂都有关系，都照顾当地人。打包装比较安全一点，一天挣上一百多。好活都是本地人干。吊釉也苦，轻一点，没关系也不让你吊釉。人家有个好产品，也不让你干，像我们这些外地人挣不了钱。（访谈资料 20211115LSJ）2.加班的关系动员当陶瓷企业需要工人加班时，企业管理者会利用先赋关系以及获致性关系对工人进行动员。由于 H 县陶瓷企业很大一部分业务是依赖外贸公司做陶瓷出口，因此企业的生产需要较好地配合外贸公司的要求。陶瓷企业在冬季以及春季刚开始订单会少一些，夏季、秋季订单较多。在企业拥有大量订单的时间段，管理者需要工人频繁加班以完成生产任务。但对于工人而言，当他们所挣的工资与他们的期望相符时，他们不愿意频繁加班，此时管理者所具有的动员以及协调能力尤为重要。他们会通过话语策略以及请客吃饭的形式重点动员那些与他们关系好的工人，这些工人会作为榜样带动其他工人加班。ZY 陶瓷企业的成型车间主任讲述了如何解决工人不愿意加班的问题：要想保证规定时间内完成客户的订单，工人就得加班。我这个人比较随和，平时比较注重维护和工人的关系，下班有空会请他们去食堂吃饭、喝酒。当厂子里需要加班的时候，他们也不好意思拒绝，而且他们842吊釉即上釉，指在烧制好的毛坯上涂覆上一层玻璃质的釉层，起到保护和装饰的作用。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也能挣得更多。（访谈资料 20211115LSJ）HY 陶瓷企业女工数量居多，一线的管理者也以女性为主。这些女工很多都被一线管理者招募进企业，而且管理者平时会和厂里的女工以姐妹相称。空闲时还会和她们聊美容、女性话题，增进她们彼此的感情。通过这种先赋关系以及获致性关系，女工对管理者有较高的信任感和忠诚感。为了动员女工加班，这些管理者会以身作则，主动参与到生产中。该企业女工谈道：我们都是李主任招到厂里的，平时和她关系也不错。人家都主动加班了，我们不跟着人家干有点不太地道。（访谈资料 20220111LSY）3.不满的约束在陶瓷企业的生产过程中，工人总会产生不满，社会关系对约束工人的不满起到了一定作用。工人的不满主要体现为几个方面：第一，当企业管理层工价定得不合理时，工人的收入低于他们的预期，他们会和管理者进行沟通，此时爆发集体性冲突的可能性较低。前段时间厂里生产新的器型，因为工艺不成熟。我们干滚压的，干一天也压不成几件产品。我们就和与我们关系好的车间管理者沟通，让他和厂里领导反映一下，后来厂里领导决定在计件制的基础上给我们按小时补工资。（访谈资料 20211110MYF）最近车间上了一个新的产品（异形糖杯），贴花特别不好贴。我干一天也贴不了几个（异型糖杯），挣不到钱。我就去和廖总辞职，他说这个新产品确实不好贴，也没多少了。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贴朵花了，朵花好贴。他让我再坚持一下，等年底如果还是适应不了，再辞职也行，那样他也好重新招工人。我碍于他的情面，就暂时没有走。（访谈资料20211220LJH）942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第二，食堂的饭菜即使很一般，工人也会接受，不会使不满爆发出来。他们更多地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表达出他们的不满，ZY 陶瓷企业的一个工人和食堂老板调侃道：张老板（食堂的经理）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德。（访谈资料20220110LMH）除非食堂做得很过分，工人觉得无法忍受，才会爆发争执。工人未爆发不满的重要原因是食堂老板很会做人，注重维护和工人的关系。他平时会主动和工人聊天，还会给工人递烟，和工人称兄道弟。第三，由于先赋关系和获致性关系的存在所产生的忠诚情感，工人离职会受到一定限制。2019 年，ZY 陶瓷企业由于前期投入大，销售渠道单一，效益不好。工人的工资一直得不到及时发放，于是很多工人辞职离开了该企业。后期，该企业以本企业的固定资产做抵押，通过政府的帮助，向市里建设银行贷到了款。为了让工人继续去上班，该厂人事部门的负责人以及和已经辞工的工人关系好的企业领导一方面承诺给辞工的工人按时发放工资，另一方面打感情牌，希望重新获取工人的信任。该厂的工人 LSJ 讲述了他辞工后又回来的经历：原来我们也是辞了工的，过了三个月，他们又打电话非让我们过来。当时他们还承诺按天发工资，我最后看在彭总的面子上，和我妻子去年又过来了。（访谈资料 20211115LSJ）DX 陶瓷厂的一位员工谈到了 ZY 陶瓷厂员工对他的招募：我昨天休班去ZY 陶瓷厂看了一下我的几个朋友，我们以前在潮州陶瓷厂的时候就在一起。昨天他们想让我过去，说我去了每天给补二十块钱。我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去，主要是在这个厂子待的时间挺长了，和领导、052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陶瓷产业用工模式研究工友关系也还行，去了新的环境还得各种适应。（访谈资料 20211125TZX）六工人有限的行动自主性对于陶瓷企业的时间规训与关系控制，工人并不是一味地顺从，他们也会采取一些效果有限的自主性策略。（一）对时间规训的回应当面对陶瓷企业的时间规训，工人会采取一些策略。首先，工人选择钻工价的空子，力图在较短时间获取更高的收入。HY 陶瓷企业的总经理谈道：以前我们烧成车间的装窑环节是按车算价格，比如说窑炉那边工人一天装一百二十车，总共挣二百多块钱。但是在实际运行过程中，很多工人一车装的盘子很少。最后就按计件算工人的工资，工人装一个十寸盘有一个价格，装一个八寸盘也有一个价格。（访谈资料 20211210XW）其次，工人会通过做兼职的形式减少对企业的过度依赖，以便拥有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除了在包装车间打包装，我还开了熟肉店，在大同和金沙滩各有一个店。大同的店今年顾客少，收掉了（关闭）。现在在金沙滩的那个店还在经营，生意还可以。我每天来厂少干一点就够了，也不用很辛苦地天天守在这里。前段时间订单多的时候，领导让我加班，我理也没有理他。（访谈资料 20211208WLS）我这每天挣点就够了，不想使劲受（干活）。挣得多早晚回不去，尤其是苦力活，和脑力劳动不一样。我自己有车，每天下班顺路跑个出152清华社会学评论 第十八辑租，也能挣点钱。（访谈资料 20211208YAC）最后，工人为了实现上班时间自由，更主动地安排自己的工作时间和生活时间，他们选择自己买车或者乘坐同事的私家车。与乘坐班车相比，他们可以将等车的时间以及路上堵车的时间节省下来。而且一旦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