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徽州地区的民间纠纷与文化背景.pdf

133精 品 生 活Trendy Life民族文化20234民国时期徽州地区的民间纠纷与文化背景邢雨燕安庆师范大学安徽安庆246011【摘要】民间纠纷作为人民生活的一部分，与当地人民的生活状态以及文化背景息息相关。徽州日报作为民国时期徽州地区影响力较大的报刊，不仅刊登了当时各国的动态，还聚焦于徽州人民的日常生活。徽州日报中刊登了多种民间纠纷，涉及面广、时间跨度大。这不仅反映了当时徽州地区人民的生活状态，也展现出徽州人民所处的文化背景，是研究民国时期徽州地区人民生活状态的重要资料。【关键词】徽州日报；徽州地区；民间纠纷；文化背景【中图分类号】G1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896X(2023)04-0133-03民国时期是新旧文化交融之际，也是中国社会由传统社会转向现代社会的重要时期。徽州日报 于 1932 年在屯溪创刊，1949 年停刊。这 17 年间中国处在巨大的变革之中，人民的生活状态必然发生变化。从古至今，民众之间的纠纷不绝于册，如邻里之间的纠纷、夫妻之间的纠纷、财产方面的纠纷等问题早已有之。纠纷蕴藏着当地的风土文化和人民的生活状态，而纠纷的处理不仅折射出当地的权力架构，还体现了当时人们在纠纷解决中的智慧及策略。1从民间纠纷看生活状态徽州日报 关于徽州本地的纠纷报道共有 79 篇，纠纷发生的原因集中在产权归属、女性婚姻、财产纠纷、无赖滋扰等问题。纠纷的种类繁多，涉及民众生活的许多方面，也表现出徽州人民生活不仅丰富且纷扰。值得关注的是，在这些民间纠纷中关于女性婚姻的描述不在少数，反映了当时徽州地区女性渴望平等却受到传统观念压迫的艰难局面。新安理学在徽州广泛传播、影响很深，理学家所宣扬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对妇女的禁锢和迫害极大，对徽州地区的女性更甚。徽州日报 的纠纷报道中也不乏出现一些压迫女性的行为（如表 1 所示）。作者简介：邢雨燕（1998），女，汉族，江苏南京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表 1徽州日报纠纷报道中关于女性不幸遭遇的新闻序号报道时间文章标题事件内容11933 年 9 月 22 日姘识荡妇遗弃发妻丈夫带其他女子回家并殴打妻子。21933 年 9 月 24 日抢亲！抢亲！结果退婚了案女子是童养媳，归宁后被未婚夫抢走。31933 年 9 月 26 日孽缘的纠纷女子被未婚夫的朋友骗走，不知去向。41933 年 10 月 6 日无赖侮辱农妇青年农妇被一群无赖侮辱，无赖赔偿五元医药费了事。51933 年 10 月 21 日抢亲？抢亲？女儿给人背去，母亲放声大哭屠家女被父亲许给某甲，后被男方抢走。61933 年 12 月 11 日亲家变成冤家双方因礼金问题发生抢亲之事，后女子被父亲抢回，男方起诉女子父亲，其父被收押。71933 年 12 月 11 日两男争娶一女，诉诸法律丈夫不喜妻子，虐待妻子，后双方凭当地保甲长解除婚约。81934 年 3 月 18 日恶婆婆虐待媳妇将引起诉讼婆婆将儿媳打得几乎气绝，媳妇将提起诉讼。91934 年 12 月 19 日歙五区渔岸亲家变成冤家女方因经常回娘家，女方父母均被殴打，后去区公所验伤，区公所不予受理，后经和事者调解。101936 年 10 月 30 日女婿为内应抢亲不遂男方聘定刘某为妻，然聘金还没出，男方约定多名族人抢亲，后未成功。111936 年 11 月 2 日两雌争一雄大闹纠纷六旬老翁喜新厌旧男子娶新妾，遗弃旧妾。121947 年 11 月 3 日家庭纠葛儿媳被公公拳打脚踢，后由邻居劝阻。131947 年 11 月 12 日夫妇失和，妻揿铃申告近年来丈夫因细小事故殴打妻子，妻子最终前往休宁地方法院检察处，揿铃申告。141947 年 12 月 24 日指腹为婚，郎病了抢亲冲喜，娘子军战须眉败阵而回陈、洪两家订下娃娃亲，后洪某想将女儿另嫁，却被陈某与其亲友将女抢来，洪某不甘心向法院提起诉讼。31933 年 9 月 26 日孽缘的纠纷女子被未婚夫的朋友骗走，不知去向。41933 年 10 月 6 日无赖侮辱农妇青年农妇被一群无赖侮辱，无赖赔偿五元医药费了事。51933 年 10 月 21 日抢亲？抢亲？女儿给人背去，母亲放声大哭屠家女被父亲许给某甲，后被男方抢走。61933 年 12 月 11 日亲家变成冤家双方因礼金问题发生抢亲之事，后女子被父亲抢回，男方起诉女子父亲，其父被收押。134精 品 生 活Trendy Life民族文化2023471933 年 12 月 11 日两男争娶一女，诉诸法律丈夫不喜妻子，虐待妻子，后双方凭当地保甲长解除婚约。81934 年 3 月 18 日恶婆婆虐待媳妇将引起诉讼婆婆将儿媳打得几乎气绝，媳妇将提起诉讼。91934 年 12 月 19 日歙五区渔岸亲家变成冤家女方因经常回娘家，女方父母均被殴打，后去区公所验伤，区公所不予受理，后经和事者调解。101936 年 10 月 30 日女婿为内应抢亲不遂男方聘定刘某为妻，然聘金还没出，男方约定多名族人抢亲，后未成功。111936 年 11 月 2 日两雌争一雄大闹纠纷六旬老翁喜新厌旧男子娶新妾，遗弃旧妾。121947 年 11 月 3 日家庭纠葛儿媳被公公拳打脚踢，后由邻居劝阻。131947 年 11 月 12 日夫妇失和，妻揿铃申告近年来丈夫因细小事故殴打妻子，妻子最终前往休宁地方法院检察处，揿铃申告。141947 年 12 月 24 日指腹为婚，郎病了抢亲冲喜，娘子军战须眉败阵而回陈、洪两家订下娃娃亲，后洪某想将女儿另嫁，却被陈某与其亲友将女抢来，洪某不甘心向法院提起诉讼。注：资料来源：根据徽州日报（19331949 年）制作续表 1:这些报道呈现出当时徽州地区的抢亲民俗、女性遭遇家暴等状况。抢亲是指虽已下定，由于女方刁难推延，明娶不成，男方便邀同兄弟亲友，备轿抢亲，强制成婚1。当时，女性婚姻无法自主，女子未出嫁时需听从父亲，出嫁后又需听从丈夫，女子的命运并不能由自己把握。在 1947年 12 月 24 日刊登的抢亲事件中，女方父亲早早给孩子订下了娃娃亲，然而在双方成婚之前发生变故，导致了抢亲事件的发生。在 1933 年 10 月 21 日的抢亲事件中，描述了男方抢亲时鞭炮声大作。抢亲时放鞭炮是土俗，意在告知别人不要阻拦，也就是说明抢亲这一事件在当地是俗例，往往女子在被抢后也无可奈何。关于家暴问题，在表1 中女性不止是被丈夫殴打，还有被公公、婆婆殴打的情况。“竟将木棒击破媳妇鲍氏头顶后部，当时痛极倒地血流如注，几乎气绝2。”这是报道中的原文，描绘了女性被家暴的惨痛场面。好在有些女性或解除婚约，或提起诉讼，她们不断地想要冲破这藩篱。2从纠纷调处看社会结构徽州日报 所报道的民间纠纷中，参与纠纷调解的主体呈现多样化。参与或主持调处的主体包括邻里乡亲，同乡会，乡绅，家族、宗族，以及国家公权力等，并且不同的调处主体对于调处的效果有巨大的区别。2.1邻里乡亲的调处邻里乡亲在纠纷调处中不具有官方权力，是纠纷当事人的邻居或是亲戚。他们或出于好心，或出于某种目的，凭借自身的能力进行调解3。在 徽州日报 中有一则因争夺产权而发生的纠纷，仲氏被伯氏殴伤后向亲戚某氏求援。在这种情况下，某氏向伯氏交涉，最终结果是由伯氏出医药费。亲戚某氏向伯氏交涉，是因为仲氏被打，亲戚认为这件事情需要有人主持公道，这体现了亲戚某氏因不忍出现不公之事，出于好心进行调解，最后在亲戚的调处下顺利解决。在 1947 年刊登的老夫妻打离婚官司一文中，也出现了乡人的调解。“穆仲现年五十（代表古籍中不清文字，下同）向地检处控诉其妻马态姗终于出来几位同乡从中调解，劝老夫妻不要再打再闹，并立一个调停双方应守条件4。”这起纠纷不仅在乡人的调解下，双方不再起争执，而且还立下了双方应遵守的条件，这体现了当时民众的条约精神。所立条件中有一条是“每日另给三万元作小菜纸烟零用”，对于日常的蔬菜、香烟却需要三万元作零用，反映了他们所处的时期物价飞涨。2.2同乡会调处“同乡会是旧式会馆的延续，是在新式与旧式商人、士绅与新知识阶层、男性与女性、资方与劳工等更广泛参与下建立起来的地缘性自治组织5。”对于来到异地的民众来说，同乡关系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会纽带，在当地他们仅靠自己的力量，很难融入进有稳固血缘关系的民众中。同乡会的宗旨是为全体同乡服务6，调解纠纷也成了它的职责之一。例如 徽州日报 中程张两姓的产权纠纷，张某与程某因产权问题产生纠纷，且双方都是绩溪人故而请绩溪旅休同乡会进行调处。同乡会即派人员前往调查，同时当地的保甲长也参与调处，最终处理结果是由保甲长裁定的而非同乡会。另一则 拼砍山木之纠葛 也是纠纷当事人请同乡会主持公道，后由同乡会请当地的公正人士和区长进行调处。可以看出同乡会虽然有调解纠纷的职责，但并不具有产权划分等法律上的职能。2.3乡绅调处乡绅在基层社会中经常担任纠纷中初次调解的角色7，并且“20 世纪早期，乡村的领导权掌握在两个既有差别而又密切联系的地方精英手中。一般是乡绅，包括有名望之士（通常是功名持有者，亦即生员和监生）和宗族耆老8。”在 1942 年刊登的一篇调解土地纠纷的草案中提及“本会为使纠纷调解迅速起见，可由乡镇土地陈报协委员会，或保甲长，及地方公正绅者，酌量实情，安135精 品 生 活Trendy Life民族文化20234为处理”9。这说明在一定程度上政府默许了士绅调解纠纷的权力，士绅调解纠纷具有一定的合法性。徽州日报 记载了张某与万某因桃木坞山场产权问题发生纠纷，经由胡绅调处。胡绅因万某执有两张嘉庆赤契且税簿鳞册等据条充分，以息事宁人为宗旨调解双方。当时纠纷已平，然而张某几日后又要反悔，最终调解无果。对于产权问题的处理，胡绅与前文的同乡会不同，他可以在查明后直接进行产权划分，也就是士绅具有一定的实权，这与同乡会不同。2.4家族、宗族调处在古代，家族调解是解决民间纠纷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在民国时期，家族、宗族依然调解纠纷。在 徽州日报 1934 年的报道中有一则兄弟因析产而发生纠纷的案件。方义卿的弟弟振川、仁卿、仁齐三人想要与方义卿分财产，然经过亲族的多次调处，最终振川等人向县府进行起诉。在这起纠纷案件中，虽然经过家族调处，但是调处并未成功，最终还是选择了诉诸法律。调解的结果往往只是家族、宗族的意愿而并非是案件当事人的想法，在 徽州日报 中就刊登了这样一则案件。农妇被多名无赖侮辱，由农妇所属的棉潭坑族人与无赖所属的漳潭族人交涉，最终结果是由漳潭人赔偿五元医药费10。这样的调解结果是基于漳潭光棍众多，并且非常野蛮，也就是漳潭人借势压服了棉潭坑人。农妇被多名无赖侮辱，她后续的生活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自身心理上的创伤和他人的眼光对于她来说是莫大的压力。然仅以五元医药费了事，自己怎么能甘心。2.5国家公权力的参与在 徽州日报 上出现的纠纷中，国家公权力大致有县政府、法院、检察处和司法处。并且 徽州日报 所报道的本地纠纷新闻一共有 79 篇，最终由国家公权力介入解决的共有 35 起（不包括即将诉诸法律的事件），占到了所有纠纷事件的 44.3%。与明清时期徽州相比，民众在发生纠纷后大部分都选择向县政府、法院等机构起诉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徽州日报 中记载了一篇夫妇失和的报道。报道中指出徐某被丈夫家暴后忍无可忍，前往休宁地方检察处申告丈夫的恶行。在报道中，徐某起初对于丈夫带其他女子回家采取了忍的态度。这体现了当时徽州地区女子生活艰辛，且对丈夫仍是“三从四德”。但最终徐某选择用法律保护自己也体现了当时女子想要冲破封建的牢笼，捍卫自己的权益。同时，在这些纠纷报道中，许多纠纷已先由乡绅或宗族调解，但是并未调解成功，最终纠纷当事人选择诉诸法律。例如案例 4，经过家族多次调解无效后，最终选择向县政府起诉。这体现了徽州地区民众法制观念的增强。3总结在民间纠纷报道中，展现了徽州地区民众在新旧文化交融之际纷繁而又精彩的生活状态。徽州地区受程朱理学影响颇深，对于女性的禁锢很大。在南京国民政府统治时期，女性生存状态仍然艰难。但好在平等、法制观念慢慢渗透进徽州地区，女性开始觉醒。女性逐渐追求自由、平等，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在当时的徽州，参与调解的对象反映了当地的权力架构。值得关注的是，从报道中所呈现的情况来看，当地民众大多数愿意相信国家公权力。在未经调解或调解无效后，会选择呈县诉究。在南京国民政府统治后期，从旌德、泾县两地发生的选举纠纷来看，民众法制观念加强，渴望国家是公正、民主的。在纠纷细节处，如杀猪须缴税、三万作零用钱等，可以得知当时税目繁多、物价高昂，人民生活仍然比较困难。参考文献1 唐 永 宽.休 宁 县 志 M.合 肥:安 徽 教 育 出 版社,1990.2 恶婆婆虐待媳妇将引起诉讼 N.徽州日报,1934-03-18(3).3 春杨.清代民间纠纷调解的规则与秩序以徽州私约为中心的解读 J.山东大学学报,2008(2):35-47.4 一对老夫妻打离婚官司结果：和解了事 N.徽州日报,1947-12-13(3).5 唐力行.徽州旅沪同乡会与社会变迁(19231953)J.历史研究,2011(3):48-65.6 宋钻友.民国时期上海同乡组织与移民社会关系初探 J.上海社会科学院学术季刊,1996(3):159-166.7 谢冬慧.民国时期乡村区域治理的特殊力量以民间调解为例的解读 J.东南学术,2015(2):38-47.8(美)李怀印.华北村治:晚清和民国时期的国家与乡村 M.岁有生,王士皓,译.北京:中华书局,2008.9 祁土地陈报协委会通过调解土地纠纷草案 N.徽州日报,1942-04-17(2).10 无赖侮辱农妇 N.徽州日报,1933-1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