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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学界的环境正义运动研究：缘起、发展及特点刘鹏娇（临沂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临沂 276000）摘要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环境正义运动的兴起发展和环境史研究范式的文化转向，美国学界开始从种族、阶级等角度重新思考环境问题，考察少数族裔和低收入群体主导的环境正义运动，研究范围涉及运动起源、环保理念变化、环境影响以及底层白人、黑人、印第安人、拉美裔等主导的标志性环境正义事件等。环境种族歧视成为学者们关注的焦点，但将环境问题完全种族化失之偏颇，学界开始呼吁更具包容性的环境正义解决之道。与传统的环境史相比，美国学界的环境正义运动研究起步较晚、发展迅速，种族色彩突出、跨学科特点鲜明，注重与社会史融合，为全球环境正义问题提供了思考。关键词 美国学界；环境正义运动；环境种族歧视；文化转向中图分类号K712.54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1671-0215（2023）03-0096-081990年，曾任美国历史学会主席、环境史学会主席的著名历史学家威廉 克罗农曾指出：“目前为止环境史研究最大的弱点是没有从不同群体的角度探究社会分层对环境变迁的意义我们的环境史研究面对性别、种族、阶级等社会史的传统领域保持了不应有的沉默。”1环境问题不仅是人与自然关系恶化的集中表现，更是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失调。此后，环境社会史研究逐步兴起，少数族裔和低收入群体发起的强调社区环境安全和环境平等权益的环境正义运动成为美国学界的研究热点，相关著述先后面世。美国学者对环境正义运动的研究既有宏观层面的总体论述，也有微观层面的专题分析，梳理了20世纪后期底层白人与黑人、印第安人、拉美裔等少数族裔的环境正义活动，肯定了边缘群体的环境关切和环保贡献。国内学界对其研究状况尚无系统梳理，本文拟对环境正义运动研究在美国学界的缘起、发展及特点进行介绍，以期加强国内方兴未艾的环境社会史研究，丰富我国学界对美国环境史学与种族关系史的研究。一、环境正义运动研究在美国学界的兴起美国主流环保运动历史性地关注荒野和自然界，并认为“自然作为一个纯净的世界是与人类社会永久分离的”。2然而，随着20世纪后期大规模化学工业的发展及有毒废弃物的增加，以少数族裔和低收入群体为主体的美国底层民众愈加明显地感受到自身承受着与其人口比例不相称的环境风险，他们无力应对由此带来的社区环境威胁和生命健康问题，其社区沦为“人类牺牲区”。370年代末，少数族裔和低收入群体不愿再默默承受环境威胁，他们呼吁关注社区环境问题，将环境重新定义为“我们居住、工作、学习和玩耍的地方”，4不屈不挠地展开了环境正义运动。历经数十年的发展，运动已经催生了各类种族性、区域性、全国性基金项目 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青年项目“后民权时代美国黑人环境正义抗争研究”（项目编号：21DLSJ08）。作者简介 刘鹏娇，临沂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讲师，历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美国环境史。内 蒙 古 民 族 大 学 学 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Inner Mongolia Minzu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Vol.49 No.3May 2023第49卷 第3期2023年5月96的社区环保组织联合行动网络，环境正义理念也成为联邦政府制定环境政策的指导方针之一，对美国环境保护运动产生了深远影响。美国环境社会学者最先对少数族裔和低收入群体的环境弱势处境进行了实地调研，学者们主要持有两种观点：环境种族主义和非种族主义。众多学者认为种族因素是美国环境非正义状况产生的根源，研究要从环境种族主义入手。非裔社会学家罗伯特 布拉德是该领域最重要的学者，1990年，他出版了著名的 在南部倾倒废弃物：种族、阶层和环境公平5，利用政府档案、访谈、田野调查等方式，以南部州的五个黑人社区为例，首次揭露探讨美国社会存在的制度性种族歧视。此后，布拉德相继出版了 正视环境种族主义：来自草根的声音3、不平等保护：环境正义与有色社区6、环境正义的追求：人权与污染政治7、卡特里娜飓风后的种族、地区与环境正义：努力恢复、重建、振兴新奥尔良和墨西哥湾沿岸8等作品，将环境种族主义的范围扩大到全美乃至第三世界国家，涉及废弃物处理设施选址、城市工业污染、儿童铅中毒、杀虫剂危害、废弃物出口等问题，进一步证实了少数族裔与低收入群体面临的严峻环境威胁。布拉德始终处于环境正义实证调研前线，呼吁人们关注环境正义问题，其杰出贡献得到世人认可，被誉为环境正义之父。密歇根大学教授班扬 布莱恩特和保罗 漠海同样是该领域的代表人物，他们组织了1990年“种族与环境风险相关性”学术会议，并编写了会议论文集9。该论文集从职业风险、鱼类消费、有毒废弃物处理设施、铀矿污染、滥用杀虫剂等方面论证了环境风险与种族因素的相关性，引发了政府机构和环保组织的关注。布莱恩特编著的 环境正义：问题、政策与解决10一书认为应让深受环境退化和贫困影响的底层民众参与到环境决策中，追求环境正义既能为底层民众减轻环境风险，也能拯救危害地球环境的污染者。与此同时，部分学者持非种族主义的观点，他们或者质疑环境种族主义的存在，或者认为经济因素或市场因素才是根源。马萨诸塞大学道格拉斯 安德顿等学者发表了 环境公平：废弃物倾倒的人口统计11一文，该论文一反早期以邮政区域为研究单位的做法，采用人口普查区为研究单位，调研了全美1990年之前开业至今仍在运营的商业废弃物处理设施，结果表明种族因素并未对废弃物处理设施选址产生重要影响，仅拉美裔聚居区的关联度偏高。纽约大学维姬 比恩教授相继发表了 少数族裔社区的不良土地利用：不成比例的选址还是市场动力选择？12等论文，试图以市场动力理论从动态的视角考察废弃物处理设施选址，提出了过程取向的研究路径，挑战早期调研中静态的以结果取向的研究路径。她指出，虽然商业废弃物处理设施周围生活的大多是少数族裔和低收入民众，但是设施建立之初不存在环境正义问题，这是因为一方面随着设施的建设，附近社区中有支付能力的人因环境恶化而搬离，另一方面社区房价的下降，吸引低收入群体入住。废弃物处理设施的建设还会为当地民众提供就业机会，带来经济利益。环境非正义现象是自由市场的必然结果，不是种族歧视所造成的。到目前为止，社会学领域的学者们仍在环境种族主义是否存在、哪种方法证实最为适当等问题上存在分歧。环境非正义是全球普遍面临的问题，简单地将其指责为环境种族主义失之偏颇。种族和收入都可能是导致环境非正义的现实因素，过分强调或忽视某一种因素都不够全面。20世纪90年代，随着环境正义运动兴起发展和环境史研究范式的革新，环境史领军学者呼吁展开相关史学研究。环境史学会前主席马丁 麦乐西的 平等、生态种族主义和环境史13一文认为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兴起的环境正义运动是一场以底层民众为基础的，多种族联合、激进的政治运动，其特点是人类中心主义。该文指出了值得历史学深入分析的五点内容：一是与种族、阶级和性别相关的环境平等；二是作为文化建构的环境；三是人类中心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的冲突；四是城市环境问题的重要性；五是环境运动自身的性质。资深环境史学家卡洛琳 麦茜特的 种族主义的阴影：种族和环境史14一文指出，历史上失去土地的印第安人和被奴役的黑人发现有毒废弃物如今又倾倒在了他们的社区家园，环境正义运动将减轻少数族裔承受的环境负担，修正环境非正义状况。城市环境史代表学者朱尔 塔尔在访谈中提到环境正义运动是非常重要的研究课题，应该在城市环境史中得到全面的探究。15此后，关注社会因素的环境正义运动逐步成为学者们研究的热点，相关著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97二、美国学界关于环境正义运动的研究20世纪90年代以来，环境史学界将环境正义运动置于美国复杂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中加以考察，通过著书立说、组织学术研讨会等方式，围绕环境正义运动进行了大量深入研究，美国学界的相关研究可分为宏观与专题研究两个方面。（一）宏观研究美国环境史学者首先从整体上宏观把握环境正义运动的缘起、发展演变，分析其对环境理念、环境政策法规、环保运动进程的影响。卢克 科尔和希拉 福斯特合著的 从头开始：环境种族主义和环境正义运动的起源16一书阐述了加利福尼亚州、宾夕法尼亚州和亚利桑那州的拉美裔、非裔等少数族裔与污染企业抗争的过程，并认为民权运动、社区反毒运动、印第安人的斗争、传统环保运动和劳工运动等促成环境正义运动的兴起。安德鲁 斯萨的 生态民粹主义：危险废弃物和环境正义运动17指出新兴的环境正义运动迅速激发了普通民众的环境正义诉求，催生了数以千计的社区环保组织，影响力渗透至联邦政府环境决策者，关注的焦点从有毒废弃物拓展至城市垃圾、军用危险品和杀虫剂等。环境正义在美国：一个新范式18一书认为，环境正义运动最显著的成果是认识到在环境政策的制定和实施过程中，社会因素和经济因素的影响不容忽视。环境正义的目标永远不会实现，只能不断尝试达到一个相对理想的状态。失信的承诺：评估联邦政府对环境正义的反应19则认为尽管克林顿政府签署了12898号行政命令，奥巴马政府发出了环境正义倡议，但美国政府并没有兑现环境正义的承诺。（二）专题研究更多学者选择以环境正义运动中的某一具体事件为切入点进行深度探究，考察底层白人及黑人、印第安人、拉美裔等少数族裔的环境正义活动，探讨其环境关切、环保诉求及环境贡献。1.对底层白人主导的环境正义事件的研究1978年爆发的拉夫运河事件是底层白人主导的环境正义标志性事件。作为首例引发全美关注的有毒废弃物填埋污染导致的社区环保活动，拉夫运河事件加速了 超级基金法 的通过，激发了底层民众捍卫环境正义的渴望。布法罗大学整理并在线公布了拉夫运河事件报告，包含事件领导者自述、社区居民信件、新闻图片等珍贵文献。理查德 纽曼的 拉夫运河：从殖民时代至今的毒性历史20讲述了拉夫运河从壮丽的自然风景区沦为有毒化学废弃物填埋地，再到开发为底层白人社区的历史变迁。伊丽莎白 勃鲁姆的 重访拉夫运河：环保运动中的种族、阶级和性别21结合档案资料和访谈调查，打破了赞扬底层白人女性领导社区环保行动的传统，重点关注除社区环保组织领导人洛易斯 吉布斯之外的其他居民，揭露种族、阶级和性别对该地区白人与黑人、底层环保组织与中产阶级基督教组织、男性与女性的深刻影响。詹妮弗 汤姆森的危险居民：拉夫运河地区的健康与公民权22一文认为拉夫运河事件因其排外情绪和种族主义色彩在环境正义运动史上处于不稳定的过渡性地位。危险调查：拉夫运河的罗生门效应23和 拉夫运河：科学、政治与民众24两本著作则分析了事件解决过程中联邦政府与州政府、社区居民、科学家、媒体及化学公司等各方力量的不同反应及其对抗过程。2.对黑人主导的环境正义事件的研究黑人率先将民权运动与环保运动结合起来，从种族视角反思美国环境问题，其主导的沃伦抗议事件、比恩诉西南废弃物管理公司、阿尔盖德花园抗争活动等标志性事件成为学界关注的焦点。1982年北卡罗来纳州沃伦县爆发大规模有组织地黑人游行示威行动，抗议州政府在此填埋4万多吨多氯联苯有毒废弃物。沃伦抗议事件是第一次由黑人领导并引发举国关注的社区环保活动，它直接推动了美国展开种族与环境风险相关调查，暴露了环境种族主义的存在，被视为环境正义运动的开端。艾琳 麦谷特出版的 环境保护主义的转变：沃伦县、多氯联苯和环境正义的起源25指出，沃伦县居民最初希望将多氯联苯废弃物运送到商业废弃物填埋场，此举失败后爆发了1982年沃伦抗议事件。从最初的有毒废弃物填埋场选址争议到最后废弃物无害化处理，该事件从“不要在我的后院”转向“不要在任何人的后院”，体现了环境正98义运动对邻避主义的超越。美国金门大学环境法期刊 于2007年推出沃伦抗议事件爆发25周年纪念文集，其中 环境正义的轮回：沃伦事件前后 草根行动的起源：事件介绍 沃伦县与运动的诞生：环保运动与民权运动的结合 从环境史的角度梳理了沃伦抗议的历史发展；沃伦县对墨西哥边境马基拉多拉工厂的影响从康菲尔德到埃尔孔格雷索：沃伦县对健康的公园、学校和社区的影响 等论文探讨了沃伦抗议对后来美国和拉美地区环境问题的影响；沃伦县对联邦和州环境影响评价法的作用 参议院115法案：加利福尼亚州对环境正义的回应 第六款与沃伦抗议 等文章探究了沃伦抗议与民权法案、环境法规等多方面的关联。261979年的比恩诉西南废弃物管理公司案被视为非裔美国人援引 民权法案 指控废弃物设施选址存在环境种族歧视的第一案。罗伯特 布拉德在 休斯敦山脉：环境正义与垃圾政治 一文中采用计量史学的方法调研了休斯敦市废弃物处理设施分布情况，指出该选址是基于填埋场设施选址歧视模式及歧视历史，揭示了黑人环境正义抗争的困境，以及他们力图打破环境种族歧视的不懈努力。27戴维 佩洛的 垃圾战争：芝加哥的环境正义抗争28表明芝加哥市种族、收入与有毒物质排放的关联性，提及非裔女性哈泽尔 约翰逊领导的阿尔盖德花园抗争活动，梳理了该事件爆发的历史背景与环境抗争策略，肯定了约翰逊及其成立的全美首家社区环境正义组织的贡献。此外，达尔曼社区：路易斯安那州化学走廊的环境正义抗争29、来自环境正义前线的编年史30等著作将路易斯安那州非裔社区与化工厂、铀处理器、填埋场和油田废弃物的抗争放在美国南部不平等的种族历史背景中加以考察，揭示环境正义抗争给个人、企业和社区带来细微而深刻的变化。3.对印第安人、拉美裔等主导的环境正义事件的研究铀矿开采带来的核污染及有毒废弃物污染迫使印第安人承受着沉重的环境负担，拉美裔社区也成为有毒废弃物处理公司侧重的选址地点。彻奇罗克核泄漏危机、清洁空气与水源组织诉金斯县、“愤怒的葡萄”行动等标志性事件引发学界关注。纳瓦霍部落遭遇的彻奇罗克核泄漏危机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世界范围内仅次于切尔诺贝利的核泄漏危机。道格 布鲁格和罗伯 高布尔的 铀矿开采史与纳瓦霍人31梳理了美国政府为曼哈顿计划和冷战让纳瓦霍部落在没有保护措施情况下开采铀矿的历程。朱迪 帕斯特纳克的 黄色污秽：毒地与背叛纳瓦霍人32讲述了纳瓦霍人深受核泄漏带来的危害，部落提起法律诉讼奋起抗争，却仅获52.5万美元赔偿的悲惨遭遇。审视印第安土地环境不正义状况33指出，印第安部落面临比其他少数族裔更为严峻的贫困、失业、健康、污染问题，部落成为废弃物工业等特定产业的目标。尽管1994年颁布了 印第安土地露天填埋场清理法案，1998年仍有1104个露天填埋场位于印第安人的土地上。印第安土地上的商业有毒废弃物处理项目：部落通过土地使用发展经济的机会34认为不是所有商业有毒废弃物处理项目都被印第安部落拒绝，通过给予一定的财政和管理支持，部落有能力面对环境问题，追求他们的发展目标，但印第安部落主权和废弃物处理法规35一文提到大多数印第安部落拒绝发展商业废弃物项目，仅有少数部落因经济利益同意。洁净空气与水源组织诉金斯县一案是环境正义运动早期拉美裔质疑污染企业申请程序而胜诉的代表性案例。36卢克 科尔的 凯尔曼城的斗争：运动经验 一文探析了凯尔曼城拉美裔居民组建洁净空气与水源组织的社会背景、具体策略及环保贡献，重点突出了其起诉金斯县准许化学废弃物管理公司修建焚化炉的案件，展现了拉美裔环境正义抗争的成就。拉美裔凯萨 查维斯领导的“愤怒的葡萄”行动对争取健康的工作环境、减少剧毒杀虫剂的使用具有重要意义。罗杰 布伦斯的 凯萨 查维斯与农业工人联合运动37一书以拉美裔农场季节工人的环境正义活动为研究对象，记述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查维斯带领农场工人成立工会，采用呼吁民众不要购买葡萄、游行示威等策略阻止农场主滥用杀虫剂的环保活动，折射出拉美裔对有毒化学品及其毒副作用的警惕。三、美国学界环境正义运动研究的特点与价值总体来看，美国学界的环境正义运动研究具有显著特点，展现出了环境问题中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99系。这一学术领域的开拓和发展不仅丰富了美国学界对于环境史的研究，而且为研究美国种族关系史、少数族裔史的学者提供了新的思考，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一是种族主义、环境问题种族化研究特色突出。美国少数族裔历史上长时段遭受白人的种族歧视，众多学者热衷于探讨美国环境问题中的种族因素，梳理环境种族歧视的历史。戴安 格雷夫和马克 斯托尔编著的 拥抱风雨：非裔美国人环境史 不仅梳理了20世纪中后期非裔美国人的环境正义活动，而且从黑人视角回溯了美国环境史，将黑人环境正义活动的起点更新至奴隶制时期。38卡尔 齐姆林著的 清洁与白人：美国环境种族主义的历史 聚焦自北美殖民地建立以来少数族裔受到的环境种族压迫及其抗争过程，进一步强调“白肤色”从自由与奴役的界限转变为洁净与肮脏的标记。39罗伯特 考克斯在 假如自然不沉默：环境传播与公共领域 一书中表示：“环境种族歧视这一术语意味着威胁人类健康的不仅有有毒垃圾填埋场、焚烧炉、农业杀虫剂、血汗工厂以及污染工厂，还有对有色人种、工人以及低收入社区居民的不合理的压迫。”40学者们从种族视角自下而上地反思美国环境历史，推动美国将环境问题的关注点从荒野与自然拓展至边缘化少数族裔等底层群体，劳拉 普利多教授认为：“环境种族主义架构的发展和部署让少数族裔的社区环境问题得到空前未有的关注。”41此外，一些研究者倡导更为中性、更具包容性的环境正义解决之道。环境种族歧视的舆论具有强烈的煽动性，在一定程度上为少数族裔赢得了话语权，但环境问题种族化将少数族裔完全置于被动的受害者处境，忽略了他们自发地奋起反抗的主动性，也忽视了低收入白人也面临严峻环境危机的事实。艾琳 麦谷特记述了沃伦抗议事件的后续发展，从1982年的多氯联苯填埋场选址争议到2002年的无害化处理，该事件最终在黑人与白人、民众与政府共同努力下顺利解决，为社区环境问题提供了一种新的环境正义解决方案。38 133149二是明晰的跨学科研究特色。环境正义运动研究涉及多门学科。环境社会学者开展的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调研报告为环境史学者提供了大量一手资料。罗伯特 布拉德组建的克拉克亚特兰大大学环境正义资源中心，梳理了少数族裔社区环保组织名录、环境正义相关手稿、新闻报道、论著作品等，为史学研究提供了大量至关重要的档案资料。密歇根大学调研整理了53个环境正义案例，记录了案例背景、面临问题、主要参与者、抗争策略、信息来源等前沿资料。环境哲学对环境正义理论、分配正义、承认正义、歧视化问题、代际正义以及伦理问题的思考为环境史学者提供了新的角度。彼得 温茨于1988年发表的 环境正义论认为环境正义的焦点在于“在所有那些因与环境相关的政策与行为而被影响者之间，利益与负担是如何进行分配的”。42环境卫生学开展的流行病学研究、毒理学实验、问卷调查及实验室检测为环境史学者的研究提供了坚实的科学依据。生物学家、遗传学家和癌症研究专家贝弗利 培根博士对拉夫运河进行了全面的疾病考察，收集整理相关数据，证实了当地潮湿区域与干燥区域的地理环境与社区居民的疾病存在相关性。43环境法学的相关研究亦逐步增强。罗伯特 科林的 关于环境种族主义、环境公平和环境正义法律文献评论 探讨了与可持续发展、环境人权、废弃物设施选址、环境正义案例等相关文章，介绍了1991年堪萨斯法学院出版的 20世纪90年代环境公平：污染、贫穷和政治授权 评论集、1992年科罗伦多法学院出版的种族、阶级和环境规制 评论集、1993年耶鲁法学院出版的 地球权利和义务 评论集。44环境社会学、环境哲学、环境卫生学、环境法学等学科的最新成果为环境史学者推进环境正义运动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而立足于美国复杂社会历史背景的史学著述亦为其他学科的研究开拓了新的视野和思路。三是诞生之时就与社会史相融合。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环境史研究范式出现了“文化转向”，从重视生态分析转变为重视文化分析，侧重探讨不同种族及其互动对环境变迁的影响，打破环保运动史的白人化印象。环境正义运动的兴起促进了环境史与社会史的融合。环境正义运动的史学研究自诞生之时就采用环境社会史的研究视角，将环境正义运动的研究置于美国社会历史进程之中，借助种族、性别与阶级等文化分析的研究方法探究以少数族裔和低收入民众为主体的底层民众所面临的环境弱势处境，反思环境、效率与公平正义问题，解读族裔、性别与阶级在环境正义进程中的影响，综合考察美国环境问题的社会因素。环境史学者突破以往环境史学偏重生态分析的桎梏，一方面考察底层民众不愿再默默承受环境风险，自发 100地奋起抗争，从分散走向联合，争取环境平等权益和环境正义的历程，另一方面探讨联邦政府与州政府、国会以及污染企业等各方力量对环境正义运动的不同反应。四是为全球环境正义问题提供思考。美国环境正义问题与种族、阶级、经济收入直接相关，少数族裔和低收入群体的环境正义活动既揭露了他们的环境弱势处境，又展现了其百折不挠的抗争精神，严正警示了排污企业在美国任意处置有毒废弃物的法律后果与经济代价。然而，当环境正义延伸至全球范围内，美国环境正义组织相继提出的“不在我的后院”和“不在任何人后院”的要求难以实现，极易导致有毒废弃物沿最小阻力路径传递至第三世界更为弱势的社会群体，导致“不在美国人后院”的现实。世界范围内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的固体废弃物跨境转移、污染密集产业转移及环境权利分享与义务分配不公正等问题日益严峻，发达国家如何在全球环境正义层面与发展中国家达成共识，发展中国家如何在谋求发展机遇的同时维护自身环境安全，已然成为全球应密切关注的巨大挑战。四、结语综上所述，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学界环境正义运动研究的兴起、发展及特点是：环境史学对美国环境正义运动的研究起步较晚，但在克罗农、怀特、麦茜特、麦乐西等环境史学界领军人物的倡议下发展迅猛，相关成果丰硕；研究既有宏观性的总体论述，也有微观层面的分析梳理，涉及了环境正义运动的多个领域，包括运动起源、环境正义理念、特定的环境正义事件、影响与意义以及运动存在的问题等；环境问题的社会因素日益受到关注，种族成为美国环境正义运动研究的关键因素，但将环境问题完全种族化则失之偏颇，学界开始倡导更为包容的环境正义解决之道。目前国内学界关于美国环保运动的研究集中于资源与荒野保护运动、现代环保运动及环保组织，45重点探讨了中上层白人的环境理念和环保贡献。相较于我国学界蓬勃发展的美国主流环保运动研究，环境正义运动研究处于一个相对被忽视的位置，美国少数族裔和低收入群体的环境关切和环保诉求尚需深入探究。现有研究可从以下几方面得到拓展。首先，采用环境社会史学“自下而上”和传统史学“自上而下”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借鉴社会学、哲学、法学以及卫生学等交叉学科知识进行跨学科研究，借助多方资料将环境正义运动的研究推向深入。其次，少数族裔的环境正义活动自近代美洲殖民地开拓时就已展开，并非新兴的底层环保活动，而他们关注社区环境和生命健康的活动长期被排斥于主流环保运动之外，应重新追溯美国环保运动发展史，合理阐释边缘群体的环保诉求和环境贡献，进一步揭示环境问题的深刻性与复杂性。注释目前国内学界关于美国环境正义运动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代表作有：腾海键：20世纪八九十年代美国的环境正义运动，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高国荣：美国环境正义运动的缘起、发展及其影响，史学月刊，2011年第11期；赵岚：美国环境正义运动研究，知识产权出版社，2018年版。安德顿等人的研究由废弃物管理公司提供经费赞助，其调研因避开了该公司经营的大型废弃物处理设施而饱受质疑。布拉德指出人口统计分区适用于5万以上的城市，不适用于偏远的农村、小城镇及印第安人保留地等，而废弃物处理设施选址多位于此类地区。参见http：/library.buffalo.edu/specialcollections/lovecanal/documents/pdfs/lcha_chron.Pdf，2022年9月5日。参见https：/www.mott.org/grants/environmental-justice-resource-center-ejrc-clark-atlanta-university/，2022年10月11日。参见http：/websites.umich.edu/snre492/cases.html，2022年5月2日。参考文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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