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水陆画的圆融性探究.pdf

艺术生活明代水陆画的圆融性探究ART&LIFE2022年第5 期138（总第2 2 9 期）NO.52022Serial NO.229明代水陆画的圆融性探究陈圣燕杨玉姝（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厦门3 6 1 0 2 1）摘要：“三教合流”的中国佛教思想使元明时期水陆画建立了庞大完整的神系统，素有“第二敦煌学”的美誉。文章从明代经典重建、开新求异的社会背景以及构图、空间建构、造型与神秩序等方面探讨水陆画的圆融性表现，探究佛教艺术“圆融和谐”的功能特色。关键词：明代；水陆画；和谐；圆融性中图分类号：J20-0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 0 0 3-9 4 8 1（2 0 2 2）0 5-0 0 3 8-0 6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儒”“释”“道”三教开始合流。“三教合流”，以“儒”为本，成为唐代以后水陆法会所蕴涵的深层宗教理念。作为外来宗教的佛教，为了传播和发展，在佛教义理中不断融入中国传统思想中的“儒”“道”，使三教矛盾得以调和。因此“三教合流”的思想体系成为中国佛学不可缺少的一项内容。“三教合流”思想在宋代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在宗教信仰和社会思想方面呈现出薪新的面貌，对人民的传统生活习惯和伦理道德观念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佛教礼仪中也出现了体现儒家孝道的内容，为亡父亡母举行宗教仪式或法会的行为，在讲求伦理道德的社会意识环境下，逐渐成为国民道德观念是否端正的量化标准。佛道二教的世俗化过程，影响了二教的形象系统，道教、儒教的神像、人物形象，都出现在佛教的形象之中，并绘制或安置在庙宇内供民众供奉。人们认为这些神有加持之力，能为自己或家人带来福气或祛除灾难。一般组合方式以佛像为中心，左右两侧为儒道二教的神像。到了元明时期，在当时政治、思想、信仰等影响之下，“儒”“释”“道”三教合流得以形成，更完整的神系统被建立起来，集中展现在水陆画上。水陆画既是三教的意象集合体，又是“三教合流”佛教故事性绘画。佛教水陆画是随着水陆法会的形成而逐渐完善的中国佛教特有的宗教绘画。水陆画成为水陆法会上不可缺少的重要画像，悬挂于坛城中，具有独特功能性作用。水陆画中包含儒、释、道各类神，其有次序的排列，突显中华文化中“圆融和谐的社会价值观。佛教在水陆画中出现民收稿日期：2 0 2 2-8-2 6基金项目：2 0 1 9 年度福建省社科基金项目“明代圆融和谐水陆画神探究”（项目编号：FJ2019B119)。作者简介：陈圣燕（1 9 7 0-），男，福建福清人，博士，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文化与艺术、中国画创作与理论。杨玉姝（1 9 9 6-)，女，山东潍坊人，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画创作与理论、书法艺术。139俗化、社交化倾向，严然一幅“社会全像图”1 7。水陆画法依水陆仪轨而绘，部分或略有差异，内容有“释”“道”“儒”三教一一诸佛菩萨、道家诸神、民间诸神、地狱鬼神等。其中的“水陆”二字可以做多种解释，接受度比较高的一种，是认为其覆盖面广至三界众生，囊括水陆仙鬼，因此以“水陆”二字称呼。除了版画和雕塑外，水陆画的形式主要有卷轴和壁画两种，卷轴式水陆画多以纸本和绢本为主，而水陆壁画则是在供人瞻仰之用的大殿四壁上绘制水陆画，供寺观观瞻之用。一、佛教圆融性在明代水陆画中的体现“圆融”一词，是中国佛学理论家所创。辞源解释：“圆融，佛教语。除破偏执，完满融通。”“（圆融）有明亮、溶化、流通长远、和谐等义。圆和融合在一起，字面含义基本为圆满融通，有整体无亏、无滞碍、不偏执、消融一切矛盾、和谐和解的意思。”2 1 1 6 在佛学中，圆融更有其特定的深刻意蕴。“佛光大词典解释说：圆融，谓圆满融通，无所障碍。即各事各物皆能保持其原有立场，圆满无缺，而又为完整一体，且能交互融摄，毫无矛盾、冲突。”3 5 4 1 4-5 4 1 5 从从佛教在中国发展旨的孤魂形象，无意中弥补了宫廷画家、文人画家历程可知，与儒、道两家相互融通，才是第一选以及民间画工缺失的反映民间疾苦的题材与形象，择。中国哲学的和谐思想影响了佛学的圆融精神。成为最早的具有“现实主义色彩”4 1 4 3 的作品，给圆融观的宗教意义和社会职能对民众的行为具有予现实生活中苦难的人们一份安慰。水陆画是一种约束和伦理教化的功用，佛法的圆融观可对人类综合性的文化，不仅包括佛、菩萨等神，还描绘文化整体的矛盾冲突进行调节。忠诚良将、贤妇烈女、孝子孝孙等教化人的画面以（一）明代水陆画弥补了文人画、宫廷绘画及像堕胎、胎死腹中等画面（图1），对无知者的空缺的题材人生态度给予忠告。除此之外水陆画中还有一些用明代与水陆法会有关的仪轨逐渐定型，水陆画以展示繁荣美好的画面，从中可窥见明代的社会生盛况空前。现存的水陆壁画主要集中在晋冀地区，活习俗和生活情趣。北方天气干燥易于保存。南方水陆画在明清时期表（二）明代水陆画使宫廷画风与审美趣味流行现出不同于北方的发展特点。北方水陆画佛教特征明代宝宁寺水陆画与明代的经典宫廷壁画如明显，精工细描，色彩明丽，可与敦煌壁画相媲美；法海寺的壁画，二者在人物的造型、图像的模式南方水陆画则更显繁复，继承了唐末至北宋的崇道上具有相似的绘画语言，都属于工笔人物绘画范传统，主要是以道教的神灵为题材。畴，且都用了平涂和晕染的绘画语言。二者出现明代初期，宫廷画师描绘风土人情、出游等小的菩萨形象，都在鼻梁、下颌线等边缘做了晕染，部分的雅美之物，题材上都是太平盛世的景象。一来突出人物的面部结构，是通过严谨的线条来衬部分文人画家则寄情山水，寄情花鸟，抒发个人的悠古情怀。民间画师则以人物画为创作主流，但并不是真实反映现实世界，而是佛道鬼图1 堕胎产亡严寒大暑孤魂众下半部分宝宁寺神的形象。中国画千百年来的书画艺术基本上是注重表现内心的感受，而不是表现现实的景物。而反映民间疾苦题材的作品则更少之又少，这与中国古代的儒家文化、士大夫的审美、政治等都有着干丝万缕的联系，是中国美术史上一重大的缺失。像水陆画中这种孤魂题材，意在超度亡魂，使其脱离三恶道，体现出世间纷争和恶行。这些作品以悲天焖人的情怀表现了社会的黑暗与残酷，以超度亡灵、服务社会为宗140的粉本，可以看出宗教美术题材的创作或许会受到皇家美术创作的影响。现存明代水陆画具有多元与包容的特性，特别是在功能、内容以及表现手法方面，也许是由于官方参与或民间的跟风，使得宫廷画风或审美趣味在更广阔的民间层面上推广与流行。（三）明代水陆画的开新求异与心学“性灵”明代水陆画更具有民俗化和自由化的开新求异特征：1.风俗化和民族化，比如水陆画中具有少数民族的使者身份，特殊衣冠服饰，独具特色的风俗化，具有强烈的时代信息和浓厚的民族特色。2.表现手法自由，它相较于宫廷画的拘谨，绘画技法非常地自由，用笔少了些条条框框，手图2 左第五十往古为国亡驱一切将士众宝宁寺图3 商喜关羽擒将图故宫博物院托出整体氛围。除此之外，还有相似的开脸，在开脸、头部和颈部的细节的处理也有相似之处。可以说，在同一题材的运用上，使用了经典的传承。民间水陆画与宫廷绘画相比，肤色同样艳丽均匀，刻画人物圆润饱满，服饰方面都使用了同一种图式。除此之外，宝宁寺水陆画中的一幅题为“左第五十往古为国亡躯一切将士众”5 3 3 中的绘画中人物（图2），与宫廷画家商喜的关羽擒将图中关羽的形象（图3）具有相似性，在人物动态神情处理方面十分相似，所以说，水陆画的创作者在绘制关羽的形象时，很可能参照了前人留下来或宫廷画家法上笔墨简练，使用粗疏的大写意，或半工半写的小写意，具有极强的装饰性的韵味。3.水陆画在色彩方面受民间壁画创作，或民间普通信众对亮色的视觉要求的影响，装饰色彩极为强烈，使得画面带有浓烈的民间审美情趣。明代心学强调个人的主体价值，“性灵”说在文艺创作领域具有重要作用 6 1。公安派领袖袁宏道主张诗要“独抒性灵”，强调主体的自我表达和追求“真”的抒发。其内在的意蕴是展现自我个性，抒发真性情，不虚伪，不做作。“性灵”说的提出，主要是推动文学的发展，而文学和艺术是相通的，明代心学影响下的“性灵”说对明代画学同样有重要影响，画家们从题材的单一到多样化，从表现手法拘泥于古法到解放自我，从表现客体到表现主体的变化，无不受到心学思想的影响。公主寺、宝宁寺水陆壁画具有活泼的民间趣味，虽然与宫廷画有一些相似之处，但是水陆画体现的是民间真实的生活状态及生命意趣，打破了宫廷绘画的威严与古板。佛教造像的精髓，是以目视意象来宣扬神界的真性和永恒，体现的是人化的神性，世俗化的神道，把虚幻的神界让位于现实中的人。孤魂题材画是水陆画中的精华所在，将多个情节表现在一幅画面中，具有故事性与抒情性，不仅是当时社会的生动写照，而且作者还将观众的喜怒哀乐和思想情感带入画面，让141人产生共鸣。水陆画中的孤魂图像则是对底层民众悲惨生活现状的真实反映，宗教与宫廷的威严感逐渐减弱，神性逐渐人性化，神道逐渐世俗化，整个画面充满生机与活力。二、明代水陆画圆融性的和谐表现通过悬挂的方式，水陆画以自身崇拜的方式，对信众与民众传递信仰的理念。水陆画具有社会教化功能，是指信徒在面对所请的各种神时，产生敬畏的心理情绪，在参加水陆法会时，本身就处于法会的整体情绪氛围之中，对民众的心灵触动更大，约束作用也就显现出来，具有强化政治教化的作用。早在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就提到了画像中的教化作用：“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7 2 绘画艺术是一种符号化的时代价值观念的形象表现，水陆画中神符号化的表达，利用直观的人的视觉感觉，对其进行教化约束。水陆画处在一些特定的空间，尊卑有序，个性以世俗性及民间趣味和谐地融入整体秩序之中，散发出人性的光辉。（一）构图空间建造水陆神“圆融和谐”整体氛围戴晓云研究过水陆画的构图，对青龙寺、公主寺、永安寺、毗卢寺等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水陆画进行分析，认为水陆法会图中的六组神及十方法圣法界四圣六凡并不是按照上下堂来涂绘的，也不是按照中下堂布置的，而是按照水陆仪文请神的顺序，对六组神进行分布。下面笔者将水陆画分成几种构图来讨论：拱卫式构图 8 1 2 8：以次神通围绕主神的布局方式，体现中心对称、三面环绕式构图，具有和谐圆融的意味。如青龙寺以弟子、菩萨、护法、天仙、下界神拱卫围绕三尊佛像，将三尊佛像端坐最高处。除此之外，这种构图方式在中心的佛、菩萨体量较其余神更大，处于一个尊贵的地位，体现令人震撼的拱卫式礼佛场面。礼佛式构图 9 3 4：水陆壁画在形象塑造上往往受构图和壁画形式的限制，人物站立一般都是面对正位的神。与中心对称构图相似的是，将佛和菩萨放在最高处，然后其余神鬼灵依次往下列。总的来说，这种构图的水陆画遵循一个对称的规律，即南北壁的呼应关系，体现了中国的一个成双的原则，中国和谐理念也在其中得到体现。但从水陆画的内容和寓意来看，它是以佛像为中心的一切形象配置的礼佛活动，壁画中的人物面部朝向佛像所在的方向，对称布局会给人一种变化中有协调的美感，而这种协调又带来观者的“圆融和谐”感受。方圆式构图1 0 6 3：公主寺壁画不是按行分层排布不同等级的神仙，而是以佛所在为轴，以佛为主尊，以主尊为中心，分等级向两边递减。菩萨、金刚神座围绕在最内一圈，而分布上界、下界神。按系统分布的基本结构，众神排布模式显出三个层次，诸佛菩萨和正位神形成第一层次，居于核心位置；天仙神密布在佛菩萨等正位神的周围，如圆形，形成第二层，象征天国；而下界神则分布在更外一层，正好形成最外部的一个矩形，象征大地和各种自然现象。这种构图，可能蕴含了中国古代的方圆思想。古代早有天圆地方之说，方和圆，早为中国祖先用来解释宇宙星辰。在公主寺的东西壁画中，就存在这种方圆相涵（图4）的模式。连环画构图 1 1 9：佛教中的叙事性绘画，更利于佛教传播，在水陆画中也被广泛运用，具有劝诚教化的作用。此构图通过情节性的叙述，让观者更加清晰、客观地了解其思想，具有感染力，体现画家丰富的想象力和艺术造谐，同样也体现出文字和图像的不同作用。毗卢寺释迦殿中绘有皇子出行时遇到的生、老、病、死人间常态的图像，此图用四幅小的图画去讲述皇子的遭遇，皇子生老病死体现人类的轮回，其画面整体和谐有序，能更清楚地看清事件的演变，连环画构图的形式表现的是往古的生活状态，具有情节性、连续性、重复性、世俗性，传达了平民的心声。图4 方圆相涵示意图熊雯绘142（二）多元造型与水陆神“功德圆满”和谐秩序藏传佛教神的绘制，以“三经一疏”“佛说造像量度经”“造像量度经”“画相”等经典为依据。藏传佛像的制作严格按照造像量度的规范和要求，佛像的神态、服饰、比例、尺度等都有明确的规范，因而佛像的基本形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定程度上使佛像和其他神的形象千篇一律、风格化、概念化。现存山西水陆壁画中的十大明王像就具有比较明显的藏传佛教造像风格。然而水陆画并非一成不变，明代宫廷画师参与的水陆画，已将纯正的汉地画风引入其中，特别是文化背景的改变和艺术家的创造力，使得水陆画造型多元，千变万化：1.儒、道、释造型特点不同，同一图像例如观音菩萨，有千手千眼观音、四臂观音等；水陆画中佛像通常为出家比丘相，而瞿县寺水陆画中佛像不完全为规范化，有的绘有菩萨装。2.时代不同，造型多变，例如杂密时期的明王、胎藏界曼茶罗中的明王、五大明王、八大明王、汉传水陆系统十大明王和藏传经典十大明王不完全一致。3.同一时代，地区不同，造型特点不同，元代稷山县青龙寺明王能够以神兽辩识，明代石家庄的毗卢寺则有些没有神兽或有些神兽不符合规矩。水陆画非常注重神的秩序和排列顺序。通常情况下，水陆画以北为上，北壁是佛家的内容，另外三面是道家，或者是众生。这种尊卑有序的空间位置在视觉上形成一种对称的和谐。十法境界四圣六凡在佛教的宇宙观里是有说法的。如果把这个概念对应到天地冥阳水陆仪文中，就可以发现，天地宇宙中的一切神鬼怪，基本上都被水陆画所涵盖。宝宁寺水陆画中绘有佛、菩萨、明王十大尊、罗汉十六尊等，而其余诸神，鬼魅未脱轮回之苦，同赴水陆法会，由导引菩萨引领，以求证得菩提。其中神在天地宇宙或水陆法会中，除有消灭罪障、超升佛界的目的外，亦有一定的本分。这一点在仪文中都有记载，而古往今来的人伦和孤魂，在水陆法会中，都是重点超度的对象。水陆画并非单纯的“三教”题材的结合，其最显著的特征依然是佛教属性，道家的至尊神明并未出现，儒家的历史人物也或许是众生相的指代。而且，看似道家信奉、民间信奉的神，大多也能在佛家典籍中找到自已的本源。因此在这个体系中佛教是占统治地位，是以突出佛法、让信众依佛门为最终目的的“三教合流”。明代是一个沉暮与开新，经典与重造的时代。水陆画劝善的作用广泛而深刻地影响人们的思想道德，对观者进行道德教化。水陆画的题材广泛，功能和内容不断扩展，越来越多地将哲学、道德、伦理观念具象化地呈现，化作图像化进入水陆画，让人产生强烈的共鸣。天界神，功德圆满，羽化成佛；地狱恶人，作恶犯奸，施以酷刑；冥王审判场景，与现实社会的县衙审判接近，但往往比法律在现实中公正得多。这种公正与公平，给民众一种平衡与补偿的心理机制，使底层民众在心理上获得了与他人平视的机会，这是水陆画所传达的圆融道德观为人们所接受，并产生广泛影响的重要原因。三、结语水陆画中包含佛、道、儒、民间信仰各类神，儒释道乃中华文化不可分割的底蕴，内含善、仁、德等优秀道德规范，强调“道法自然”与“天人合一”的中国传统人文精神，以此建构出圆融和谐的思想内涵。水陆画是一种综合性文化，不同宗教信仰在水陆画中有序展开，普度亡魂为生人祈福，有助于现代认识传统文化之精髓，使我们收获一个全新的认识。本文对水陆画的宗教理念、构图空间、神秩序进行讨论，揭示水陆画极强的艺术性和艺术风格，探究其中的和谐圆融的历史价值与当今时代意义，有助于当今人类与自然、宗教、社会、国家等关系和谐，有助于建构中国特色和谐富强的社会局面。143参考文献：1李晓涵.明清时期南方水陆画的道德内涵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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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inting from the aspects of composition,space construction,modeling and deity order,as wellas explores the functional characteristics of Buddhist art of harmony and inclusiveness.Key words:Ming dynasty;Water and Land Painting;harmony;inclusiveness